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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云昭吩咐小厨房的人先拿些糕点来给哥俩垫垫肚子,便去了那边亲自洗手做东西。

    两人都还是空腹,贺云昭便捡着现成的馄饨和面条,做了水滑面,煮了两碗馄饨。

    这两样都熟得快,哥俩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贺云昭生怕他们吃不好,又去做了几样拿手的吃食。

    一样酥儿印,用生面搀豆粉同和,手捍成条,像筷子头一样粗,切二分长,逐个用小梳掠印齿花收起,放酥油锅内炸熟,漏勺捞起来,趁热洒上白砂糖细末拌之。外皮咬起来甜脆可口。再一样雪花酥,油下小锅化开,滤过,将炒面随手下了,搅均,和成一处。上案了捍就开,切成象眼块。好看又好吃。

    贺云昭就着厨房里现成的东西,又做了一份野鸡丝小薄饼,用酱菜中的甜包瓜、猪肉、鲜嫩生姜切成细丝烹制而成。油汪汪、亮光光,红黄相间,色彩艳丽,甜中透咸,又带点麻辣,油而不腻。

    纵使哥俩在侯府里吃惯了重油重料的东西,这几样依旧把哥俩馋的口水直流,一口气吃到停不下来,还是贺云昭让他们喝了好些茶水,道:“这些油重,不能多吃,只偶尔吃一次就好。”

    曹正允吃的满嘴是油,粉红的小指头都油得发亮,仰脑袋含糊道:“只能偶尔吃一次,那这次更要多吃了!”夫人亲自下厨,这种机会可不多。

    曹正麾和曹正允吃的很欢,也没有违背曹宗渭的命令——他们没有喂贺云昭,也没有叫贺云昭喂,但是吃了夫人亲手做的东西,幸福的感觉更浓了啊!

    二人吃饱之后,抱着肚子在罗汉床上休息,哥俩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满足。

    贺云昭又给他们倒了杯消食的茶,道:“我看你们俩中午是吃不下了,消消食下午歇会儿再吃些东西罢。中午就不吃了。”早知道哥俩这么能吃,她就不该太纵着了,俩小子都撑傻了。

    曹正允傻笑道:“好吃,比厨娘做的还好吃,中午还要吃。”

    看吧,果然撑傻了。

    贺云昭摸了摸曹正允圆滚滚的小肚子,笑道:“你还吃得下?你瞧瞧的你的肚子。”

    曹正允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道:“只要是夫人做的,它都能装的下哟。”

    便是真能装得下,贺云昭也不会再做了,这俩得好好消食才行。

    休息了一会儿,曹正允才想起来一件要紧事,把腰间的荷包解下来,拿出一块象牙梳子,道:“夫人,给您的,总不好日日白吃白喝。”

    贺云昭也喜欢这种礼尚往来,接了梳子捏在手里看了看,曹正允便说要帮她簪在头上。她半弯腰,倾着脑袋,身子像柳枝轻拂。象梳戴上之后,正好和羊脂玉颜色相配。

    曹正麾也送的则是一串檀木手串,十八颗珠子,每一颗都刻着米大的字,“云昭”两字间隔而刻。

    贺云昭眼尖,惊喜道:“还真是巧夺天工,像长上去似的。”

    因为曹正麾不仅亲手刻上,还稍加打磨了一番,打了蜡,当然看起来光滑自然。

    曹正允气呼呼地看着曹正麾道:“你怎么又背着我使心眼,明明说好了一起送差不多的物件的!”

    曹正麾懒得理曹正允,他就知道,这一次又是他别出心裁取胜。

    谁让曹正允蠢来着。

    贺云昭笑着安抚道:“我都很喜欢,两样我都能常戴着。”

    曹正麾微微一笑,声音不大道:“夫人喜欢就好。”

    曹正允撇撇嘴,下一次,他一定不要再相信哥哥了,再也不把送夫人的东西提前给曹正麾看了!

    哥俩又是欢欢乐乐地过了一天,下午太阳小了之后便回家了,在甬道上遇到了曹宗渭。

    曹宗渭让两个儿子跟他一起回书房,曹正麾便没回自己的院子,也跟着去了长松院。

    曹宗渭常不得闲,不能像两个孩子一样粘着贺云昭,便只能从兄弟二人的嘴里略了解一些夫人的事儿,只能聊以慰藉相思之苦了。

    曹宗渭仍旧端着父亲的姿态,坐在靠背椅子上,十指交握道:“今儿没有劳动夫人喂你吃东西吧?”这话特地说给曹正允听的,这小子最会粘人,最会烦夫人!

    曹正允底气十足道:“没有!”

    还不等曹正麾来得及捂住曹正允的嘴,他便咧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笑道:“今儿夫人亲手给我们做了吃食,三样呢,整整五个盘子装着,可好……”吃……

    曹宗渭都没把话听完,就已经嫉妒的发疯了,夫人都还没为他洗手作羹汤过,凭什么这两个小子就这般有口福了。他一把揪着曹正允的领口,拉到自己跟前,瞪着他道:“五盘,都吃完了?”

    曹正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这还不吃完了……”这种机会可不容易得啊。

    曹正麾捂着脸,不去看曹正允——曹正允果然挨了打,脑袋们都被曹宗渭弹红了。

    曹宗渭拧着曹正允白白胖胖的小脸,龇牙道:“你看你都吃这么胖了,像个团子似的,还吃吃吃。也不晓得给你爹留点,《诗经》里的‘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蓄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难道先生没有教过吗?!今晚给我把这句话抄一百遍!!!”

    曹正允委屈兮兮地道:“没教过呀……”真没教过啊!

    训完了曹正允,曹宗渭便放过了他,把视线挪到了曹正麾身上。

    曹正麾吓得一机灵,忙把荷包解下来,拿出里边藏着的一块酥儿印,道:“爹,我给你留了一块呢。”

    曹宗渭一把抢过来,咬了一口,然后整个的都塞嘴里去了,真好吃啊。他怎么不知道夫人还有这般好手艺。

    曹正允噘着嘴看着曹正麾道:“哥,你怎么还私藏了一块儿啊!”

    那当然是为着防着曹正允这个傻小子什么都跟亲爹说了,醋坛子打翻了可不得遭殃,不留个心眼怎么行!

    曹正麾松了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不过他还是高兴的太早了,曹宗渭重重地拍着曹正麾的肩膀道:“你小子,就留了一块?”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尤其是他爹。

    曹正麾捂着肩膀哇哇叫,以后再也不敢吃独食了!

    曹宗渭看着俩孩子在他书房里蹦来跳去,才放过他们,道:“赶紧走吧!”小气的俩儿子,越看越来气!

    路上,曹正麾一本正经地教训曹正允道:“以后在父亲面前谨言慎行,夫人对咱们好,咱们要藏着些。”

    曹正允好了伤疤忘了疼,撇嘴道:“可是夫人一对我好,我就开心,一开心,心里就甜甜的,都能从五脏六腑和七窍里冒出来,哪里藏得住啊……”好想大声吼出来让天下人都晓得才好呢,他的夫人是世上最好的人!

    曹正麾叹了口气,跟这个蠢货实在是说不通。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弟弟?!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太子妃的赏荷宴设在立秋之前,大暑将过, 京都连着几天大雨, 炎热的暑日终于要过去了。

    贺云昭大清早就起床梳妆打扮, 拿着帖子, 带上程怀仁赶往太子府。

    太子府离皇宫不远, 忠信伯府当初也是皇帝御赐, 离皇宫也不远,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 就到了目的地。

    贺云昭从马车上下来, 程怀仁也下马跟在一旁, 丫鬟递上帖子之后, 便有太子府的仆人领他们往内院去。

    贺云昭前世也来过太子府, 但次数不多,每过一处, 她便竭力回想当年到太子府里发生的各种小事。一路上来不及细看各处景致, 只勉强能把来时的路记住。路上游廊曲折,小桥流水, 莲叶何田田,最吸引人的就是各处的荷花, 不仅茂盛, 而且品种多。

    今日荷花宴, 自然设在盛荷园里,满院子的荷花,目之所及, 皆灿烂艳美无比。

    贺云昭随太子府下人,一起去盛荷园里的花厅里见过了太子妃马凤仙。

    今上朱照年且五十二,他三十岁才登基,在位二十二年。太子朱岩是皇帝第一位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自二十二岁起被封太子,至今已经有十一年之久,太子妃的位置,马凤仙也坐了十一年。

    这十一年里,马凤仙也从妙龄少女,变成了而立之年的妇女。纵使岁月流走,她也渐渐老去,但尊贵不减,气度依旧,甚至身份地位比以往更为金贵。因为她不仅贵为太子正妻,亦有显赫的娘家——首辅之父做后盾。

    可以说马凤仙出生了多少年,就娇贵了多少年。

    这样的人,做了宗妇之后早就圆滑世故精明能干了,但骨子里的高傲,是抹不去了。当她见了贺云昭这样的人,听丫鬟说了客人的身份,也只是礼貌地笑了笑,不冷不热地调笑两句,便请贺云昭入座。

    贺云昭略微转身,看了程怀仁一眼,道:“还不来见过太子妃?”

    程怀仁上前行礼,规规矩矩,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贺云昭的气度在里边。

    马凤仙向来眼高于顶,不过也是个俗人,对于好看的人,不论男女,总是要多看两眼的。

    程怀仁模样本就不差,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正好生得长身玉立,作揖过后,直起身子低着头,眉眼清秀,倒是个能入眼的。

    马凤仙便多问了两句,问程怀仁在哪里进学,读的什么书,平日里喜欢干些什么。

    程怀仁不是沈玉怜,是正经伯府里的哥儿,没有寄人篱下的那股子小家子气,大大方方答了马凤仙的话,依旧头也不抬,十分守礼。

    马凤仙虽然不大看得起忠信伯府,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忠信伯府夫人和公子都长的不错,哥儿又是个懂规矩的,她便稍稍热络了一二分,吩咐下面的人好生把男客送到前院去。

    花厅里热闹的很,马凤仙面前很快又有客人来了,贺云昭便跟了出去,嘱咐程怀仁道:“出了盛荷园谨慎些,莫往甬道右边去,也不要多看。我瞧着那是女眷们居住的地方,省得冲撞了她们,尤其是平乐郡主。”

    太子的第一个女儿,是皇上的第一个孙女,朱照尤其宠爱,在她两岁之际,便封了平乐郡主,这是其余皇孙里皆没有的待遇。

    平乐郡主朱婷自幼受到八方宠爱,性格难免有些骄纵,京中贵女多不敢惹她。便是贺云昭,前一世见着平乐郡主也绕道走,因为这个女人,心眼小如针,不仅容易得罪她,还容易被她记恨上。

    贺云昭这般提醒程怀仁,可不是真心为着让他避祸的缘故,她知道程怀仁心比天高,连大理寺卿家的女儿都看不上,却这么想来太子府,他的心思不难猜。

    正是因为如此,贺云昭才好心“提醒”他,该往哪里走,才能见到平乐郡主。

    程怀仁听到贺云昭的话果然心上一动,低声应道:“儿子知道规矩,母亲且安心。”

    点了点头,贺云昭便回了花厅里边,坐在席上,等着好戏开场。

    略坐了一会儿,贺云昭便看见武定侯府的人来了,陆氏带着自己的大儿子和曹宗渭的两个儿子来了花厅,拜见太子妃。

    马凤仙看在武定侯的面子上,对这个庶房的陆氏还算和气,见了曹正毅的时候,只是略点了点头,见了曹宗渭的两个孩子,却是亲热非常,尤其是曹正允,还捏了捏他的脸蛋。

    曹正允便趁机牵着马凤仙的手道:“太子妃,我可以留在内院里玩耍吗?太子府的里的荷花太漂亮了,我好喜欢!”

    马凤仙自然应允,还笑道:“你才几岁,拘束个什么,想留便留下来。”

    被留下的曹正允暗自高兴,他已经看见了贺云昭在那边坐着,这一趟不算白来!

    曹正麾内心挣扎着,他在犹豫要不要也说同样的话……不然只能遥看夫人一眼,而弟弟却可以这般看着夫人,感觉好吃亏啊!

    到底是十岁的孩子了,曹正麾难以启齿,犹豫之下,便拱手道:“太子妃,舍弟顽劣异常,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内院,我也想留在此处,一则是欲赏风荷,二则是想看顾弟弟,省得他惹出祸事来,给您添麻烦。”

    曹正允噘着嘴嘟哝道:“我哪里顽劣了……还异常……”曹正麾根本就是为了夫人才留下来的,却拿他做幌子,哼,还打量他心里不清楚呢,其实他比谁都清楚。

    马凤仙瞧着曹正麾不过十来岁而已,又不是十二三岁已经晓事的哥儿了,若只和长辈们在一起,也不至于冲撞了谁,况且有他照顾着小的这个,作为主家确实省事不少,毕竟武定侯的亲儿子不比寻常人的儿子,丫鬟们伺候的不好,那便是得罪了。

    马凤仙当即笑道:“难得你们兄弟俩这般和睦亲爱,我岂好坏了你们兄弟情。小公子想留就留下吧。”

    曹正麾谢过后,便和曹正允一起坐到了陆氏身旁,逮着机会,就都冲贺云昭眨了眨眼。

    贺云昭看着两双星星似的眼睛,微微抿唇一笑,嗔了他们一眼。这两孩子的小把戏,也就骗骗不熟的人罢了,她还能不清楚?

    客人到齐之后,马凤仙便请诸位都挪到园子里搭的戏台前听戏。

    今日为的是替皇长孙相看,马凤仙点了几处情情爱爱的戏,例如《紫钗记》、《牡丹亭》一类。

    年轻的姑娘们很爱看这些,俱都专心致志地听着,贺云昭却是经历过一场伤痛,不再爱这些虚无的风花雪月,唯有细水长流是她所求。

    正愣愣出神,贺云昭发觉袖子被人扯住了,一扭头便看见曹正允往她桌边的盘子塞点心——她故意挑的离戏台子远的地方,这里的盘子来的时候就已经空了。

    贺云昭拈了一块枣泥卷放进嘴里,吃完道:“闲着无聊就四处逛逛去。”

    曹正允缠着贺云昭道:“夫人陪我逛逛。”

    贺云昭撇下丫鬟起身,牵着曹正允往荷花池中间的水榭里去,那边也站坐着几个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