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般若去》 坑爹的培训学校 “前方到达目的地附近,目的地在道路右侧,本次导航结束……” 头顶的灯灭灭闪闪,要死不活地照着昏暗的楼梯,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扶手下结着一层又一层的蛛网。 脚下,每一步阶梯上都贴了长长的广告条,指引着楼上的辅导班和儿童兴趣班,广告条上满是污渍油水和来往踩下的脚印。 楼外蝉鸣聒噪,携着夏天的燥热不停翻滚,一股腐烂的阴臭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来。 木若捂着比常人更灵敏的鼻子,在手机上反复核对了地址和照片后,皱起秀眉,内心再一次翻起对这操蛋人生的无语。 艹,又TM被骗了。 盘起被汗水浸湿的黑色长发,木若脚步还是没停——gap的时候还得找活赚钱,她真觉得自己挺惨。 上楼,进门。 似乎也没那么糟,至少还有个面试者,也是个姑娘。 前台填完信息表,无事可做,木若起身打量起这个培训学校。 百来平生活用房改造的,前台坐了三个和自己同龄的姑娘,一个短发两个长发,负责搞接待和联系上课的老师。刚才填的信息表就是那个短发姑娘递的,; 两三间教室,设备一般,隔音也不是很好,现在是下午3:35,暑假,培训班的黄金时间,却也不过一个教室在上课,大概十二三个学生,一个矮矮瘦瘦的中年男人在讲数学,小眼睛炯炯有神,感觉能吞一整头牛; 没有老师单独用的办公室或休息室,只有一个挨着前台的无门接待室和一个行政办,以及一个类似于打印室的小房间和旁边飘着香的厕所。 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欺骗性的办公环境宣传就不讲了。 现在应该是一天中培训的黄金时段,就这么屁多点儿的学生和一个老师?本就无人问津的前台却坐了三个人? 这个管理是不是……太有问题了? “请问还要等多久呢?” 早已过了邮件约定的面试时间,水也到了底,木若逐渐不耐烦。 “快了,李老师马上就快下课了”,热心的短发姑娘指了指木若未填完的信息表,“你可以先把表填完。” “好的。” 木若低头看那几个没填完的地方,手上并未动作,只是笑着,“你是说,上课的那个老师面试我们?” “对,李股老师。” “好的谢谢。” 木若盯着信息单上未填完的“住址(具体到门牌号)”和“过往工作经验”,还有空着的“学校”,“专业”。 没动。 亲自教?行政和前线不分?是缺老师还是……? 木若拿起笔,在“学校”旁写下了u,又反应过来,轻划掉。 再提笔。 “马来亚大学”。 “专业”——“会计学”。 住址还是没填完,犹豫片刻,在“过往工作经验”旁边的大框里写了个小小的“无”。 嬉笑声涌来,是下课了。 第一个面试的姑娘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刚才木若就注意到她了,穿的蛮正式,抓着面前的那张信息单埋头不停看啊看,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么,弄得木若也提起了心。 那位矮矮瘦瘦的李老师终于迈着优哉游哉的步子走出,昧起他的小眼睛往这边看,还好没腆着个中年男人标配的大肚子。 挥挥手,两人进了办公室。 “砰”,门关上了。 4:19p.m。 木若单手撑在前台,翘着二郎腿等着,纤细长直的右脚搭在左腿上一晃一晃,覆在小腿上的薄丝花裙边被带起阵阵涟漪。 又一阵嬉闹,小朋友哒哒哒哒的跑步声像一群马踩在瓷砖上狂奔,向着前台滚滚而来。 她看见短发姑娘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其中一个小锅盖头,让他好好学习,别贪玩,有什么不懂的来问她这个老师。 小胖子回了句嘴,挣开她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知道啦!知道啦!” “我监督他写作业!” “我帮她监督!” “我和他一起写!” “我要来问题!” “我要喝水!” “我要尿尿!” 孩子们轰地一下又散了。 手放在台上,木若悠悠敲着手指,秀眉一挑。 哇呜,double surprise,前台老师?我他娘的到底进了个什么地儿。 “那个,请问,你们当初应聘的岗位是什么呢?” “助教。” 热情的短发姑娘脸上洋溢着笑容,像个融了冰雪的小太阳。 “别看做的事杂,还挺不好进。现在还好,来的人少,你是没看到春招秋招那段时间,人多得遭不住。” 说着示意木若靠近些,两个人继续悄悄咬耳朵。 “虽说工资少,但有了教师证和一定的教学经验,混够了履历当这儿的正式老师,待遇还是不错的,工资差不多七八千,还有奖金提成。” 木若也学她降低了声,仿佛来了兴趣。 “那助教呢?我也刚毕业唉,想着没那个能力直接当老师,就应聘个助教,但不知道待遇咋样,我看那个SB直聘上写着3000-5000,实际没那么多吧?” “没有没有!哪那么多,我给你说,那都是骗人的,基本上面的公司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先把你骗过来,编得一套一套的,等你字一签,哦豁,遭啩了,完全不是一回事。” 说到兴头上,姑娘普通话家乡话自由切换了起来。 “那一般是……” “就一两千啦,工资,没其他的了,好像之前说有提成,反正我呆了这么久啥都没提到。” “那挺坑”,木若赞同,“助教工作内容主要是什么呢?包括前台……?” “对,前台接待。” “可我看SB直聘上写的辅助任课老师教学诶。” “假的假的,辅助个啥哦,帮着打印资料,跑腿泡个茶,改改小学生的作业……” 木若心中了然,又聊了几句,背上包准备离开,门开了。 第一位面试者洋溢着快乐的笑脸和那个什么李老师道了别,离开时还带起了一阵风。 看来聊的很愉快,面试聊得很愉快意味着什么呢? 木若不想关心这个。现在她更想知道,什么面试只需要10min就能解决。 很快她就能知道了,因为李老师正端着他那张皱纹满布的笑脸望着木若,一脸慈祥。 “李老师您好”,暗骂了句娘。 木若嘴角一勾,头礼貌一点,向办公室走去。 门外,没了生人又清闲,三个姑娘终于能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是个美女诶,淡颜系,身材好,又高,得有170吧。” 另一个咂咂嘴,连连摇头。 “绝对175,我168,她比我还高半个多头。不过我还是喜欢浓颜系” “她那条裙子好漂亮,不知道在哪儿买的,暗色大花,也不知道称不称我的肤色”,第三个姑娘举起自己的手臂比了比。 “一会儿人出来了问问呗,说不定以后就是同事了。” “我觉得不一定”,又是那个短发姑娘。 想了想,喜欢浓颜的姑娘又道:“也是,毕竟1/5的几率,昨天还有三个。” 短发姑娘貌似不赞同,却只耸耸肩:“就是我觉得喽”。 面试① 门内,男人正在翻看早就在他邮箱里躺着,但不知道他鸟没鸟过的简历和资料,一页一页,貌似看地认真,嘴里还念念有词。 “马来亚大学?马来西亚?” “是的。” “那是哪个学校,没听过。还全是英文”,男人眯眼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摇了摇他那颗头发还算葱郁的脑袋,“看不懂啊这个。” “马来西亚最好的大学,没听过正常,毕竟国外那么多学校。” 坐他对面仅一桌之隔的木若耐心引着这位面试官翻那登已经非常详尽,并不算薄的面试资料。 “看这页就好,学校简介,后面是中留服的认证,然后是学位证学历证成绩单,英文原件和中文翻译件,学校评分标准说明也在后面。” “成绩倒不错,全A。” “会计学啊,怎么想着来干这个?”男人翻完了资料,发起了第一个问。 木若坐直了身子,本着来都来了就好好面试的心态,正色道。 “想尝试不同的职业,喜欢和孩子们相处的性格让我……” “此外,在四年国外生活期间,我分别去英国和新加坡参加过学术方面的座谈会和比赛,各自呆了三个月左右。” “这两段非旅游的沉浸式异国生活除了……” “最后,面试前……因此自己设计了课堂并进行演练。确认自己在辅助英语教学这块没问题后,想来试试。” 男人听完笑笑。 “课堂设计相关资料我都看了,确实不错,不过……” 他的指尖点了点面前的资料,皱眉。 “你没有教资?” 女孩微笑,眸似一弯浅月。 “没有,所以应聘的是英语助教。我看SB直聘上并没有要求助教必须持有教师资格证。” 面前的女孩很有礼貌地答着,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到现在坐在办公室正式谈话为止,他都觉得这个女孩不像该来这里工作的。 面若水月,色似芝兰,身形高挑。 她身上有一种气质,一种和这里不合的气质,还有那个小区,男人想起刚才扫了一眼的信息单。 嗯,家庭条件应该不错。虽然他没面过海本,虽然那是东南亚的学校。 世界百强名校?和新加坡国立大学同源?QS是什么?马来亚?反正他没听说过,反正不比清北复交哈佛耶鲁,否则也不会来这。 “也没有相关实习和工作经验?”男人又问。 “没有,之前的实习都是和本专业相关的。但我有能力把这个助教当好,最近考的雅思上周才出成绩,总分7,小分均过6.5。” 女孩侧手对那迭资料指了指,微笑示意他看。 “成绩单在资料里,您可以看看。” 男人翻开资料,找到那张成绩单,属实。 “应聘助教,在薪资待遇方面有什么要求?” 插入成绩单,男人抬眼看她。 “?” 薪资待遇?我?提要求? 木若再次快速倒带了自己来这里的所有记忆。 这破地方?我提要求你敢答应? “你们给出的薪资待遇是怎样的呢?”女孩甜美一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个具体还是要双方沟通,看你们求职的人是什么要求,我们再作双向沟通和调整”,男人也笑,像是压根儿忘了自己挂在SB上的羊头长了几个角。 半点不提工作内容,敷衍至极。 “这样啊……工作内容是什么呢?辅助任课老师?怎么辅助?”,女孩看向男人背后的打印机和旁边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 “工作内容啊”,男人也侧身,伸手拍了拍打印机,“帮忙打印资料,批阅学生作业,沟通上课时间排课表……” 大差不差啊,可惜她费心做的课堂设计。 木若想走了。 “还有前台。” “前台?不是助教吗?”女孩瞪大了美眸,似乎有些惊讶,“怎么还做前台呀?这不是两份工作吗?” “怎么能算两份工作呢?助教要做的事很少,前台的工作也不过搞搞接待,很闲的,你看外面那几个姑娘”,男人下巴朝门外微微一点,“闲得很一天。” “怎么接待?” “有家长来咨询,给他们讲讲这边的班型和价钱,还有让面试者填信息单,像你们刚才那样。” 好家伙,还带销售性质。 “这样啊,明白。工资呢?对我们这种刚毕业的大学生,你们能开多少?”女孩甜甜笑着,白嫩的皮肤,淡粉的脸颊,脸上有两个酒窝,不施粉黛,不像大学生,倒像高中生。 “这刚才不是说了吗?看你心中目标薪资是多少?或者说你觉得自己在这里的劳动能值多少?” “我啊”,女孩往后一靠,修长的手指绕了几圈发尾,想了想,真挚又清纯,“三四千?” “呵”,男人像听了个多好笑的笑话,“姑娘,首先呢,你这个学校咱都没听过,也不知道怎么样,其次,你这个专业也和这个工作不搭……” “所以?”木若没想再听。 “首先这个助教,得持有教师资格证。” “教师资格证?不是说助教不用吗?” “我可没这样说过”,男人笑。 “之前咱们用SB沟通的时候,说只有任课老师需要。当时通过邮件沟通时还专门再问了您”,女孩指指面前的资料,“您可以翻聊天记录”。 “呵,怎么会不需要”,男人又开始笑,“现在教育部抓得紧,前几年没有教资还可以招,现在培训机构招老师都必须持证上岗。” “这么严?没上课的助教也是?” “可不。” “我没证。” “没证啊……” 男人为难了,眉头皱成了一坨,似乎很努力地替她着想。 面试② “这样吧,可以先实习,实习期过了转正,只要在转正后的两个月内拿到教资就行。” “实习期三个月?” “对。” “有工资吗?” “呵!” 男人轻笑一声,“小姑娘你在说笑?实习期哪里有工资,转正了才有。” “你的意思是前三个月没有一分钱,转正了才有工资拿?” “也不能这样讲,你们自己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实习期也有要求,表现优秀才能转正。” 要你妈的球,傻逼。 “怎样才算表现优秀?有没有评判标准?纸质的或电子的都行,一条条评判标准列出来那种。转正了工资能拿多少?有五险一金吗?有奖金福利吗?会搞团建吗?节假日怎么算?每周工作多少天?一天工作多长时间?” 男人微不可见的愣了一下。 接住一连串问题快速理了理,顺着答道。 “优秀这个标准,最终是由我们评判的。至于转正后的工资,因为你现在没有教资,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专业也不对口,就只能从我们市的最低收入标准算起。” “最低标准?”木若挑眉。 “对,最低标准”,男人翻看手机,“我记得是……1280,不过放心,转正后三四千,还有奖金提成,拿到教资后再上一段时间的课,工资可以有七八千,你刚才提到的五险一金也会有。” “1280的这个,有奖金福利?五险一金?” “没有”,男人抿唇微笑,像在看一个啥都不懂的娃娃,“奖金这些也要后面拿到教资才有。” 女孩揉头,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正规工作都有,孤陋寡闻了”,言语间却带着讽刺。 “工作时间呢?” “每周选修一天,每天早上9:30上班,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具体几点到几点?” “9:30到12:00。” “下午?” “2:00。” 男人不说话了。 木若也看他。 “然后?多久下班?” “这个要看当天的课满不满,学生多不多。” “怎么说?” “比如开学之后,九月份,来上课的学生多了,下班时间可能就比较晚。” “比较晚是多晚?” “嗯,9:30一般,这是最晚的时间。” “没有周末?” 男人又像听了个笑话,“周末是我们这些补习班最忙的时候。” “那休假怎么办?” “一周里选一天休,通常周末不休。” 又是一阵沉默。 “咱们签合同?” 嘴角浅浅一笑,木若站起身,“我再考虑考虑,之后联系您”,说着开始收拾面前的资料,准备装进带来的文件袋里。 一只短壮黝黑的手按住了那迭资料。 “我来。” 男人拿出抽屉里的订书机想将它们订成一本。 木若没有松手。 “这些资料要留下。” 男人望着木若,虽然人坐着,靠闯荡社会几十年生出的中年男人专有精气神支撑,气势倒是不落。 “面试资料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之后签合同也用得到,还有学位证和证书奖状这些,必须要原件。” 手上施力,木若从他手中把资料一把扯了出来,继续向文件袋里装着,眼底褪了轻柔,却还是笑。 “我知道,下回签合同的时候带来,我不是还没想好么。” 男人不再强求,也起身,若无其事地和她闲谈起来,“唉现在工作不好找啊,刚才那个姑娘也才毕业,国内二本,六月毕业,两个月了都还没找着”。 木若附和两声,又听他把话锋一转,“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和面试没关系吧”,女孩开玩笑道,“反正不干杀人犯法的事,是好公民。” 男人也笑,气氛似乎缓了些,他拿起那张被晾了许久的信息单。 “家庭住址要具体到门牌号。” 女孩又用那双清眸望向他,一脸疑惑。 “咳”,他好像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如果你们上班时间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你们的家人,以防万一。” “门牌号?我不记得了,那我把它和这些资料一起带回去,下次签合同拿来?”说着就伸手要来拿那张纸。 男人收了回去,顺手放进抽屉,“下次来填,回去记下门牌”。 “你高中哪里毕业的?” “市中。” “初中呢?” “一样。” “那你成绩挺好,怎么去东南亚读本科?” “想去就去了,好歹是个海本蛮。” “你参加高考了吗?” “嗯。” “怎么样?” “差得很,584。” 木若开门,请男人先出去。 “那还是不错,诶你好高,刚才坐着还没发现”,男人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女孩,“有175?” “差不多,172。” 看他似乎又有起头的劲儿,木若先开了口:“李老师您不用送了,我直接下去就行,朋友在下面等我,今天面试麻烦了,再见。” 男人点头,看着那只轻快的灰燕化成一缕烟溜下了楼。 晚餐风暴 回到家,已经快六点,木若一边换鞋一边看了眼手机。 破公司,单边坐趟公车都要四十分钟的路程,下了车还要顶着热死人的太阳走一段路。 实习期三个月,她总共才六个月不到的假期,一半时间打白工,后面的三千块还是概率性事件,木若很有理由怀疑他们只想碾压脑瓜子转的快干活还好的愣头青。 然后用完一甩手:对不起你xxoo,没有通过实习期,不予录取。 转身再找下一个。 什么玩意儿,她才不干。 还浪费她六元公交费。 裙子一撩窝进沙发,木若随手抱了个抱枕刷手机。 首次尝试找英语助教的工作就败北,木若心情实在说不上好,想靠手机里的肥皂剧们暂时脱离现实的苦海。 最近有啥好看的国剧不,作为资深韩剧迷,她已经对现在被NF的暴躁快餐文化污染的韩剧失望透顶。 不知道最近国内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会讲故事的女频编剧,撕烂腐臭的资本从市场里浮出。 她记得之前有个什么千金笑就不错,那编剧叫什么来着,李诺?好像五年前凭这个剧一炮而红,听说她以前的剧也不错?木若在艾油疼里反复横跳找寻着。 “啪嗒”。 老木回来了。 “小宝晚上吃啥?”老木脱下外衣换上了围裙,忙了一天有些疲惫,但看到等着自己回家的女儿后,感觉心情好了很多。 “医院馒头不错买了几个,今天太忙了,上下午两台手术,都没来得及买菜,我热两个馒头吃,还有你妈之前买的什么叶儿粑”,拿不准主意,怕弄了,她又不吃,扔了浪费。 他又问:“你吃不?” “吃!两个叶儿粑!” 女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估计又躺那玩手机。 一天天的,不务正业,不知道跟谁学的。 “两个你不饿?”他又自作主张给她热了三个。 “就两个,多了吃不下”,木若拿着手机回到自己房间,打开ipad弄起了国庆要和叶怡参加漫展用的制品。 六七个制品才能申摊,作为一心想炫耀自己各色周边的超级英雄死忠粉,想搞无料却自己拼拼凑凑才三个作的叶怡,临时抓了两个壮丁,其中一个就是老好人木若。 本来想着自己没去过漫展,闲着也是闲,不如做点事,便答应了。 哪料她这个手残党确实不适合搞这些,两幅画愣是磕磕绊绊画了两周才弄完,今天是最后的润色修尾。 弄完就能联系商家做明信片,她就解放了。 以后一定不能再随随便便染指空白领域,累死姐了。 画中不知岁月长。 “吃饭了!别玩了!一会儿又该冷了!”老木在餐桌那边吼,他向来不喜某两个人一到饭点就不知道在忙什么,而不按时吃饭的行径。 哼,肯定又在玩手机! “知道啦你先吃,马上!”,木若回他。 “缅北武装冲突为何引发国内民众广泛关注……” 响彻整个屋子的新闻声从餐厅传来,木若皱眉,戴上耳机。 老大爷通病,高音喇叭听新闻。 这几天麻麻出差,把他们两个冤家留在了一起,其实说是冤家也不恰当,只怪俩人都长了张不饶人的嘴,还有颗小的像蚂蚁缝的敏感心。 只希望今天一切如常,没有晚餐风暴。 木若叹气。 等到最后一笔勾上,已经过去快十分钟。收笔准备吃饭,又打开手机和商家联系明信片的制作。 “今天面试咋样?”老木看她出来,调小了音量。 这回倒挺自觉。 “就那样”,听到熟悉的回答,老木习以为常,又听她讲:“那个公司感觉不行,只能从实习生做起,没工资,不去。” “哼”,老木又开始说教,“让你去王叔的事务所你不去,虽然也没工资,好歹专业对口,还在c市,你可以住舅舅家。” C市是c省的省会城市,西南大省,木若他们家在也在这个省,不过在m市。而老木口中的事务所是他高中同学开的,这几年发展不错,总公司在c市,算中型企业。 “都给你王叔打过招呼了,你想去随时去”,老木把最后一块馒头咽下,继续说教,“人你也熟,后面请他们吃顿饭送点礼就是。” “五六个月全没工资,去了也是做实习生的工作,学不到什么的”,木若拆着叶儿粑外面的叶子,“怎么蒸了三个?还是芝麻馅。” 她不喜欢芝麻馅的。 “吃不完诶。” 老木脸上已有怒气。 “吃不完就扔,晚上饿了不准煮面……”,说完他意识到什么,刚想改口,木若的话就已经冲了出来。 “你凭什么不准我煮面?每个人的饭量不一样,我每天吃几顿,每顿吃多少你管得着吗?我想……” 砰地一声! 老木把筷子往桌上一甩,瞬时怒火中烧,额上青筋暴起:“那你自己花钱买!你出国读个书就花了一百来万,让你毕业后马上读研究生你不肯,非要申明年三月份!说什么要gap time,我和你妈也随你,结果?一个多月除了考个雅思你还干了什么?让你去事务所工作积累经验你不去,要自己找。好,你找,到现在你自己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工作工作找不到,研究生课程你不预习,天天就知道睡觉玩手机,你国内那些同学要么找到了好工作要么保研升博进研究室,你呢?就知道在家啃老!!” 爆发后一阵沉默。 女孩低着头,她感觉自己肩膀刚才在微微发抖,平稳了呼吸,木若手中食物一甩。进屋,关门,声音很轻,没敢用力。 啪嗒。 一滴泪在黑暗中落下。 扯了张纸抹去,她开始换衣服,把手机和充电器装到包里,拿上架子上搭着的风衣。 换鞋,出门,木若离开了家。 楼下。 “阿姨好呀。” 刚从车库出来跨上电动车的阿姨回头看她,哟,这姑娘。 她是负责打扫他们这栋楼的清洁人员,五六个人负责一个单元,轮休制,小区环境好,业主素质高,活轻松,工资也不错,很适合她们这种五六十岁想找个活干的老阿姨。 “出门呀,这么晚”,小姑娘懂礼貌,好认,高高瘦瘦的,“注意安全哟。 ” “好呐,您也是”,木若笑着回她。 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锦绣半岛”,司机把计时牌翻下,手机嗡了两声,木若低头,今晚收留她的人回消息了。 “OK”。 车子过了桥又开过几条街驶入市中心的商业街,现在不过晚上九十点,小城的人们还没休息,街上行人往来灯火通明。 巨大的凤凰亮起五彩的灯点缀着最大的那栋百货大楼,街旁树上挂了发光的金色网灯球,流光溢彩,火树银花。木若把车窗开得更大,闭眼吹着裹挟热气的晚风。 过了商业街,车子继续前开,不知过了几个红绿灯拐了几次弯,周围的景暗了下来,隐见平缓山形。 “喂妈妈,我今晚去洛雨家住”, 电话那头有点吵,应该才散会,声音透着些许疲惫,“好,去吧,我给你爸说。” “嘿嘿谢谢妈妈,就知道你最好了”木若撒着娇。 “好了好了,我还要回酒店赶个报告,不跟你说了哈。” 妈妈这次去首都的医学校学习,为期半个月,时间紧任务重,木若没想再打扰。 车顺利驶入了别墅区。 下车。 无酒之吧 “小雨子快来接你爹爹!”敲了几下没人应,自己把密码一输指纹再一按,开了。 “雨儿?小雨子?雨……” “木若来啦,雨儿在楼上呢”,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端着两只碗走了过来,“刚炖的牛奶桃胶,加了桂花。” 木若接过喝了一口,对口感很满意,“谢谢张姨,好喝~”说完拿过另一只拐进了电梯,眼睛一眨,“我给她端去,您快休息。” 唉,这孩子。 张姨解了围裙向自己房中走去。她在这家做了十几年的保姆,除了木若,没见洛雨再带回过其他同学,这两人,从初中就好着哩。 “你在干嘛宝贝?” 木若进了房间,看见人正趴在桌上哭,怀里的枕头湿了一片,眼睛红红的,蓝尾卷发,低领薄丝睡裙贴着身勾勒出少女凸凹有致的曲线,锁骨下饱满的柔软若隐若现。 美人娇软,我见犹怜。 “Non rien de rien Non je ne regrette rien C'est payé balayé oublié ……” “法国电影?”木若示意她喝奶,又看了眼片名,自己开始一番浮夸至极的点评。 “混乱喧嚣的政治格局,现代主义的狂热激变,两男一女,禁忌糜烂。” 红红的兔眼抬起看了看她,又听她继续夸张地挥舞着胳膊。 “梦想和欲望纠葛,现实和虚幻缠绵,庄生晓梦迷蝴蝶啊~” 她们都是感性的人。 洛雨嗔她,“就你懂,话多!” “论懂自然没有大导演您懂。” 木若笑。 “不过性启蒙之作,印象深刻。怎么,求安慰的来了,安慰人的自己倒先哭了,要不咱俩角色反串下?” 洛雨换了条C家紫色长裙,样式普通,却难掩玲珑身段。小包一挎,唇角一勾。 “走,姐带你去解忧。” 车上,木若才想起刚才少了个人,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去按空调键,“你妹呢?怎么刚没看到?你好不容易从美国回来一趟,过完年马上又走,都不陪陪她?人家高中生,压力大,你别像以前那样不让人,该……” 没人答应,开车的木若朝旁边瞟了一眼,看她一手轻撑着窗,眼神呆呆望着窗外,蓝黑色的卷发懒懒遮住锁骨,刚哭过,眼尾还有些发红。 “想什么呢?你一去美国四年不回,这次回来还一直待在S市,我不催你还不肯回。阿姨工作忙,常年不在家,你多陪陪妹妹蛮,我记得她小时候可黏你了。” “洛雨?” 木若又叫她。 女孩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啊?嗯好。她在外婆家。” 这个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以前爱走神的人不是自己吗?怎么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也开始变沉默了? 这次再见,虽然她还像是她,木若却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变漂亮了?胸……? 木若瞟了一眼。 看见她动作,洛雨伸出细指把紫红的领口往下拉了拉,“怎样?美吗?”,秀发拨开,女孩媚眼看她,“比你大吗?” “啧。” 这回对了,是大美人的一贯作风。 洛雨和木若是初中同学,两人因为常年摇尾,瘟懒犟怪样样占全,不受老师待见又志同道合地不待见老师,而走到了一起。 人们管这叫什么,臭味相投,她们却道这是惺惺想惜,只是蒙上了一层厚猪油,恶心了外面看的人,却保护了里面报团取暖的孩子。 后来高中两人又在一个班,又是两条尾巴,不过两人还挺满意,至少一直是两条凤尾。 其实也不怪她们差,成绩这玩意儿主要靠对手衬托。 作为初高中都在本市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尖子班里,还都头铁地选了不占优势的理科的两人。 在重重高压下让自己好好成长,没有长歪没有捅死老师同学没有跳楼,还对生活充满希望和阳光,她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去他妈的循规蹈矩,书本都不是纯粹的干净,更何况学校。 酒吧。 “一杯mojito,一杯橙汁。” “还是不喝酒?”只穿了件抹胸的老板娘看了眼窗边坐着的木若,转身去调酒。 “酒精过敏,这么多年滴酒不沾,你又不是不知道。” 女人手上动作轻快,像在跳舞,勾起酒液翻涌,“啧,我不信。” 妈妈和人 窗边,木若看着湖面清冷的夜景,突然很想唱歌。 “莲花似空为纯白贞忠, 恨吻着风一颤动睡莲被染红, 昙花一秒钟任蝴蝶簇拥, 为纪念过客那阵痛到下世重逢……” 又一道女声响起,木若懒懒抬眼看她,艳丽颓靡。 “众生相碰, 梦到剧终, 黛玉之痛, 化作落红……” 快十一点的清吧人不算多,临湖而立,没有爆燃的劲舞和炸裂的蹦迪乐,只是放着bob dylan的歌,乡村音乐,还是那个松弛的调调,风雨飘摇中一盏昏黄的灯,记不住的歌词。 木若是通过洛雨认识老板娘的。这个称呼只是习惯了,当时叫她姐姐,人不愿意,觉得叫老板娘更有风情和味道,她没有丈夫,没有男朋友,身边围绕的,向来只有暧昧对象。 她比她们大不了几岁,说起来还算校友,不过高中家中生变,农村出来一路打拼才小有一番成就的父亲,留下一封信就从几十米高的楼一跃而下。 母亲没听她提过,听说很早就扔下她和那个流着鼻涕,话都抖不利索的弟弟走了,去哪不知道,反正没再回来。 这种丢夫弃子的故事木若长这么大也在别的地方听过,身边最近的一个就是洛雨老妈。 那阿姨是个传奇人物。在洛雨和妹妹很小的时候,就果断和酗酒又不思进取的丈夫离了婚,当时她的收入早已远远高出那个男人,后来到m市发展,愈发努力工作,一直保障自己和两个女儿有足够的物质条件。 只是这种繁忙也直接减少了她和女儿们的相处时间。实际上,洛雨和她妈的关系,并不算好。 但她一直理解妈妈。 有一次不知道两人聊什么,就扯到了酒吧老板娘的妈妈身上,再扯到了那些抛弃孩子,自己走掉的妈妈们身上。 洛雨说虽然她和自家老妈经常吵架,但她真的很感激,妈妈足够强大,一直给她和妹妹遮挡风雨,从未抛弃她们。 而那些抛弃孩子的妈妈们,在她们这种局外人的眼中,也并非罪无可恕。 世俗束缚了许多男人,更捆住了大把女人,作为母亲她们不够格,但至少手起刀落斩掉了糟糕的过去。 可惜村里没人愿意听挥刀断爱的传奇,大家更喜欢口口相传这个xx家的婆娘是怎样的狠心绝情,就算xx再怎么样混账没出息,也不至于丢下那么小的几个孩子……听说是外面有男人了诶…… 可是作为被抛弃的当事人,她们也不觉得老板娘应该搞什么狗屁谅解,那些女人倒是追求了新生,踩在脚下的,可能被彻底毁掉的一生的,却是那些无辜孩童。 虽然即使她们留下,也不见得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转机。 贫穷落后弱小,每个字都是悲惨命运刺向这些女人孩子的毒刺,即使抱团取暖,该被扎的时候依然会疼痛,依然会有新的伤口覆盖在数不清的旧伤之上。 老板娘很幸运,一只翅膀自行断翼撤走后,另一只彻底支棱了起来,给了她很长一段不愁生计无忧无虑的学生时光。 甚至就连枯萎,也都为他们铺好了退路。 父亲的去世没给姐弟俩留下一屁股债,小城里的两套房子和工地的赔偿金是他给孩子们最后的庇护。 不多,但对两个孩子来说,也不少。 之后发生的,就是老板娘不顾老师劝阻辍学,开始了自己的风雨飘摇江湖路,一路跌跌撞撞。现在不过二十七八,在c省有了两套房和几个门面,还有这家在小城里开了很多年的酒吧。 故事讲给别人听,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做了修饰润色的情绪,增添删减了的细枝末节,带着技巧性的语言处理,绘声绘色。 听的人在放松舒适中掉入那段时光,跟着在故事里一起走了一节。 对于讲故事的人来说,那是一段很长很长,已经千帆过尽,仿佛过去了很久的,人生。 “谢谢”。 老板娘端来了酒。 木若是高中跟着洛雨来这儿“厮混”的,当时听闻此番经历就感慨此真乃奇女子也。 酒吧名字也带着几分离经叛道:秋水畔,无酒之吧。 慢歌摇曳,酒还是有的,只是几盏清酒下肚,望谁解忧。 “聊聊吧,这位离家出走的童鞋。” 迷茫人生 “那个老家伙,还想让我把资料全留下,那么不靠谱的地儿,那么多私人信息,我敢留?里面还有身份证复印件呢”,木若喝了口橙汁,“没注明用途那种。” “你自己不长心,邮件里发的呢?” 木若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 “什么最低标准1280?什么最晚9:30?不就是想找低价劳动力吗?两小时午休,包括了吃饭时间还觉得很了不得,怎么,都朝九晚十了中午还不让休息,真当大学生是陀螺啊?!”木若气鼓鼓。 见过了些大风大浪的洛雨咬了咬吸管,嗔她:“谁让你要去那个什么SB直聘上找工作的,还是根底不清的破小公司,那上面弯弯绕绕本来就多,人心险恶着呢姑娘。你不是要gap 还找工作?一工作起来忙的要死,你还gap个屁啊。” 木若没理她的调侃,心里默叹,愁眉苦声。 “我得花时间放空大脑想清楚一些事,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会计这个专业不是我喜欢的,却要和我相处一生,真正热爱的,却只能做个闲暇爱好。我不喜欢这样,我想找到一种平衡,还有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其实挺迷茫。” 木若和洛雨喜欢文学,喜欢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故事。 她们沉醉在那样的梦幻世界,甚至有时认为那里才是现实。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宇宙浩渺,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你所认为的现实,总有人触碰不到。 你苦心执着的人生,也不过是命运棋盘上早已注定的一条经纬线。 可是一直看不到这根线的木若很迷茫。 她想做编剧,却学了会计,她想换专业读研,却发现那样更找不到好工作,她也曾有个梦想,只是变现的难度太大。 她才不承认是自己懒。 “这个你放心,西部自驾游的线路我差不多都看好了,cz线虽然318路况更好,但是北边有几个我们都想去的地方,安全性OK。我们到时候就走317进藏,中途转318到拉萨,再走219进x省。先走南,再从DK公路进北,最后再回来。” 她们刚回国就计划来场西部自驾游,告别她们彻底完结的大学时光。 这段时间木若忙着找工作,路线都是洛雨在看。 “挺好,就是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40天可能。” “那差不多得空两个月出来,不知道有没有那个时间,还有我爸那脾气”,木若趴在桌上发愁,“他其实是担心我gap太久和社会脱轨,而且钱还是要自己学着赚啊,总不能一辈子啃老,老木中年人士当久了,他压力也大。” 洛雨想起这姑娘之前刚回国,因为烦躁想找个清净地学雅思,愣是一个人跑到山上道观里住了一个月,把她爸气的哟,又拿她没办法,能咋办?就这么一个女儿。 如果机缘合适,如果家境夯实退无后顾之忧,木若绝对会二话不说上山做个道士修仙。 他爸相信她真做得出。 洛雨也相信。 “哟,少见,你居然体谅起你爸了”,漂亮的眉眼一抬,洛雨用指尖绕了绕自己的卷发。 “虽然比英美便宜很多,但是本硕算下来也要五六十万,后来去英新是一笔钱,读博又是一笔钱,当初我爸他们可是卖了一套房才把钱备好。后面如果找工作不顺利,又得搭上一笔钱”,木若又喝了口橙汁,甜甜的,味道很好。 “家里新房装修也要一笔钱,还有我爷爷……” 洛雨知道她家情况,叔叔阿姨都是医生,收入不错,外公以前也是一个小医院的院长,有自己的退休工资,就她爷爷那边。 深山孤村,刁民穷亲,纷纷扰扰,矛盾多,难扯。 昨有杏雨沐我恩 “又买新房了?现在那个小区不是挺好?我可记得有年夏天暴热,有一阵几乎全城各片区下午晚上轮流停电,就你们小区只停了一晚上,还只停一两个小时,我那段时间天天住你家蹭空调来着。” “我妈他们想在退休前把最后那点公积金用了,几个闺蜜想老了之后住一小区,就都买了套”,说着木若打趣她,“我俩以后也这样呗,不结婚,住一起。” “去你的,我还是想抱着帅哥睡觉。” “不过你怎么想着应聘老师?会计不做了?” 木若摆摆手,“别提了,之前在大马实习。华人公司,四大,都呆过,一天天忙得飞起,是能学些东西,但本质不变,资本主义,碾压剩余价值”,木若笑笑,“人情世故,机遇,梯子,重要的东西一样没有,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基层。” 基层永远意味着被碾压,除了偶尔口头之快和漫无尽头的幻想哀怨,该受的怨气和欺辱,一样都不会少。 “不是有个什么谢老师在那边?”谢家她有过耳闻,几代涉红,子弟从政行商,几十年耕耘,势力不容小觑。 “你总说人家多好多好,是你有史以来最喜欢的一位老师,除了一口听不懂的伦敦腔。研究生还想继续跟着人家,人也答应了。你问问她呗,看她手里有没有什么活儿你可以干,知根底,叔叔阿姨也放心。” “前段时间我问了,她说帮我看看,应该快有消息了,她过一阵子回国,碰巧要来c省办点事,我爸妈还说请人家吃顿饭,叫上周叔。” 周平是老木的大学同学,陆军医大,高干子弟,由他搭线,木若他们家才认识了谢老师。 是贵人。 俩人又开始聊天,从天南聊到地北,尴尬糗事,帅哥男模,国内国外,丝袜内裤,想到什么说什么,百无禁忌。 快一点的时候,洛雨刷着手机,突然看到什么,怔在原地。 “怎么了?” 木若看她不对,也去看手机。 “你看看,初中群,怎么会……?” 点开初中群,看着里面一连串的节哀和长长短短的话,木若觉得有点缺氧,往上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那条消息。 讣告 我校沉璐老师因病于2xxx年8月14日不幸去世,享年54岁。 沉璐老师的追悼仪式定于2xxx年8月30日(周四)下午三点在m市青木殡仪馆兰厅举行,望沉璐老师生前同事好友相互转告,届时前往参加悼念。 C省M市中学校 长久的沉默。 “去?” “好。” 想起什么,看着手机上的那个名字,木若犹豫了会儿还是拨通了电话。 沉一淼。 “木若?”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还好吗?沉老师的事,我才看到……节哀。” “谢谢。也算结束了痛苦,姑姑最后的日子,很难熬。” 一年前病床上那个瘦得变形,还扬言要涂红指甲的女人,倔强的身影历历在目,自己前不久还说要再去看她。 曾经畅想的退休生活,还是被扼杀在了最后一年。 只差一年,她就能退休了。 事与愿违,寻常事。 “需要我帮些什么吗?那天我没事,可以早些到。” “没什么需要帮的,都准备好了的,人来了就好。” “嗯,好。” 那边沉默了一阵,“木若。” “嗯?” “这四年,谢谢你有空就来看姑姑,陪她说话,她时常念叨你,说她当初这个语文课代表找得好,毕业那么久文学素养还是那么高。” 电话这头传来一阵清笑,清润灵动,连夏天的燥热也随着这笑褪了几分。 “哪有,那是沉老师教得好,杏雨师恩,一生情。” 俩人又寒暄了几句。 “一起去?”挂了电话,木若问对面。 “好。沉老师……我也好久没见了。” 那6年,她们两个都有着着实说不上美好的回忆。 人家的中学时代是春光烂漫,张狂肆意,她俩是灰头土脸奄奄一息。 所幸在那独自熬过的寒冬暗夜,也曾有一个大人,点燃千堆雪让她们窥见了一室春。 谈不上希望和救赎,众生皆苦,人要自救。 那个女人,只是给她们指了一条路。 但这一指,足够她们,挣脱从前,破土重生。 有着落的自驾游 半个月后。 百货大楼空调开得很足,只穿了件吊带的木若打了个喷嚏。 “怎么想起买bra?”洛雨伸手接过帘外递来的几款罩罩,捏了捏。 还行,挺轻薄。 “之前的感觉小了”,木若说着扶了扶自己的乳,看向镜子。镜中少女一双白乳光滑柔软,圆润饱满,秀眉微微皱起,“还有点下垂。” “小?”洛雨看了看手中的bra,又去翻木若身上那件的型号。 “要不换成E杯?这两个和你身上一样,都是D,版型不错,应该可以把胸拉上来。” “我先试这几件,不行再换杯罩看看。” 最后挑挑选选,在导购的推荐和赞美声中拿了两件。 结账,打折算下来810。 随便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两杯咖啡,到殡仪馆的时候刚好三点。 人还挺多,灵堂内黑压压一片。 沉老师生前,国学才女,为人亲和仗义,人缘很好。 签到,安灵,听词,献花,封棺出殡。 接到恩师去世的消息木若缓了很久,在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地接受后,在看到沉老师遗容的那刻,还是没忍住,哭了。 灵柩里这个女人安静的躺着,经过殡葬师的打理,维持了作为人最后一次体面,干净柔和。 但木若知道,她的生命曾经热情似火。 星星之火燎原,矮小自卑的杂草得以明白,草芥也有另一种活法。 也可以不那么唯唯诺诺,彻底摒弃世俗偏见,享受肆意生长的疯狂。 故人音容笑貌犹在。 人间山水,凡尘喜乐,不过到此一游。 “王叔节哀,沉老师一生桃李无数,能够做她的学生,我很荣幸。” 老先生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年轻的卷发女孩,爱妻去世,他仿佛一夜老了十岁。 “您可能不知道,我大学选择导演系,还是受沉老师的引导。因为她我才喜欢上文学,喜欢上故事,也因为她才开始接触更多的电影和戏剧”,洛雨继续道,“我很感谢沉老师。” 目送恩师火化,留下的人心情都很低沉。 沉一淼送她们离开,洛雨去开车。 “上个月的高中同学会挺热闹,大学最后一个大长假,好多人都来了”,沉一淼笑笑,“可惜你们一个备考雅思,一个在美国,没能来成。” 其实是她们不想来。 “人还在,就有机会再聚,你好好保重身体”,木若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听说医学生挺累的,C大的医学系本来出了名的分高难毕业,你还是本硕博连读。” “好,这段时间大部分心思都在姑姑这边,过几天就回学校了,你们也是,健康最重要。” 两人继续往下走。 “那个,你国庆有空吗?想请你吃个饭,c市和m市也近。姑姑的事,多谢了。” “应该的,吃饭就算了”,木若笑笑,“我国庆要和叶怡去c市那个漫展,有空一起?” 不过他好像不喜欢这些。 在木若印象中,沉一淼初高中一直是班长,属于那种温润君子,但也和男生们打成一片。她记得他因为长相俊朗挺受女同学欢迎,中学时还常有学妹课间慕名而来,凑在窗子外偷偷看他。 但他这个人不喜欢漫画,当时班里的男孩们因为DC和漫威争得面红耳赤时,他哪个都不care,问他只道,“无聊的消遣物罢了,不喜欢。” 这些是木若在xx班和他做了一学期同桌后得出的结论。 至于为什么是xx班和一学期,这就不得不提木若那忽高忽低的成绩和奇怪的脑回路了。 作为市小里成绩还不错的一员,木若还没读完小学就被市中直招进了尖子班,初中虽然进校考了个尾巴,被凶死人的班主任当众狠狠羞辱了一番,但所幸后面自己争气,首考后就一直在班里中游摇摆。 后来关系户洛雨转学过来,影响班主任kpi的瘤子转移,虽然时常被盯着,但显然木若轻松了不少。 再后来,木若又被直招进了高中部,整个初三下学期都在学高一的东西。 她那一学期的同桌,就是沉一淼。 xx班,全市前170进,木若记得班里就洛雨和另外两个男孩子没进到。 不过后来洛雨凭着自家老妈在m市的强大人脉,硬是挤了进来。 其实说是170人,去掉跑到省城c市的,以及去了国际高或直接出国的,剩下的也就不到160人。 沉一淼不走是因为不喜欢高压力,本可以读c市A高尖子班的,愣是不去。 木若倒想走,奈何没考上。 于是就这么在xx班老老实实呆了一学期。 等到高一分科的时候,学校搞了四个尖子班,三个理科,一个文科。但是考了有史以来最好成绩的木若却突然脑子抽筋,选了并不擅长的理科。 理由只是唯一的文科尖子班里,有个她一直很讨厌的女生。而她也坚信自己在爸妈优良基因的加持下,也能把理科学得很好。 于是班主任连带校领导拿着那份总成绩年级28,文科年级第6,理科年级55的成绩单找到她,苦口苦口婆心地做着劝导工作。 就连父母也委婉劝过她,只是没干预她的选择。 他们向来只给意见,不替做决定。 于是,在那个国庆玩儿了个天昏地暗后的木若,开始了她的苦逼理科之旅。 原本因为打游戏挂上的400度的镜片越来越厚,头发越读越少,成绩却越考越低。 常年吊车尾,后来每次数学理科考试结果一出,她都是自觉在上课时站到教室最后的老油条之一。 一直稳在年级前五的沉一淼,自然就和她越行越远了。 不过还好,洛雨一直陪着她。 大小姐无所谓文理,反正她准备出国,国内高中压力大,和玩得开的熟人混在一起,更有利于身心健康。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木若也准备出国。 思绪回转。 “最近很火的那个漫展?听说是西南片区首次大型展”,沉一淼似乎有些兴趣,“可以啊,到时一起?” 木若对他的回答蛮意外。 不过也对,漫画和漫展还是有区别的。 “好,国庆约。” 车来了。 木若刚准备上车,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他说,“对了,有个群,我一会儿拉你进去,在那里面买票,具体时间和注意事项这些,也有。” 阳光下,女孩在笑,清风明朗。 “行,再见。” 汽车徐徐远去。 自从和老木闹不愉快后,木若就一直住在洛雨家,只回去了一趟打包行李,还挑老木不在的时候。 “有了有了!有工作了!”木若在沙发上高兴地打滚。 本来在涂口红的洛雨被她突然一吓,手一抖。 歪了。 默默擦去脸上的红色,洛雨重新起笔。 玉齿朱唇,红裙荡漾。 “前几个面试你不是都不满意吗?谢老师回了?” “回了回了,她名下的画廊,她看我不愿意去大公司,一些给钱的远程项目也不轻松,她就让我继续帮她搞这个,小活,之前也做过,熟悉。” “album?” “嗯。” “可以,这个画廊在欧洲和东南亚还蛮出名。多少钱一个月?rmb。” “到手两三千,月结,居家办公,我觉得挺不错了。” “行吧,你高兴就好”,洛雨搂着她的细腰向楼下走去,“这下好了,解决了内部矛盾,你爸该松口了,自驾游有着落了。” “还不一定,得看老师那边安排,本来就走的后门,我总不好意思太摆烂。” 西南印象 街边转角,一家十几平方的老旧理发店内,灯光昏暗,头顶的灯泡发着暗黄的光。 红裙外套了个围裙的中年女人,拿起柜子上的洗发水瓶子,在手里挤了点抹匀,转身坐下,对着面前的油头开始搓。 女孩闭着眼倒还挺享受。 “姑娘你这个头啊……” 女人看到什么突然停了动作,撩起鬓角处被水打湿的头发。 “有痘痘啊”,凑近看了看,女人继续洗了起来。 “要少熬夜啊,不要吃上火的,多运动啊,你多久洗一次头?要洗勤一点啊,特别是前面的头皮这里”,女人剪了指甲的干净手指挪到额前那块头皮处,开始卖力地搓搓按按,“要好好洗洗干净啊,头皮屑啊……” “阿姨,轻点蛮”,躺着被教育的木懒人着实有点尴尬,本想闭嘴,奈何阿姨的力度着实不小,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摁在砧板上搓。 “轻点洗不干净的呀,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爱洗头,枕巾要勤换呀,不然螨虫还在上面的。” “螨虫?” “可不,油脂分泌旺盛,枕巾被罩这些换洗不勤,你们这个年纪的中学生,特别容易长。” 中学生木若好羞愧。 上个月帐多,xxxbank那边的对账单还出了问题,几个电话打过去,说大马政府近期对艺术品的管控政策发生了变更,木若又联系大马政府那边,几个部门又开始踢皮球。政策变了,之前做的账又要改,幸亏后来老师打了招呼,不然木若又要切身体验一回大马那急死人的磨叽作风。 工作压力大,上个月木若几乎天天宅家,每天就穿着睡衣在家里晃,头和衣服一周洗一次,连每天的晨跑健身都搁置了。 起不来。 于是,时隔多年的痘痘,又来了。 “你们家离这里近不近呀”,见木若没回答,阿姨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有空来做做头浴啊,这边收费不贵,一个疗程168,很管用的。” 麻麻洗完了,放在木若脚边的包被拿起。今天穿了双烂袜子的木若暗叫不好,赶紧左脚迭右脚,挡住了大脚趾上的那个洞洞。 阿姨专心搓头,口中喋喋不休,还在推销她的产品,“不来也没关系的,自愿,但我们这个头浴真的管用,好多顾客都试过的……” “唉唉痛啊!” 隔壁床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尖叫,虽说嘶哑无力,还是听得木若心惊肉跳。 “你把火罐给她往下移,别老放在一个地方”,头上的阿姨说着腾出一只手去教那个拔火罐的,“慢慢挪,不要停,对,就是那样。她喊痛,不要管,继续挪你的,就是要痛才有效果。” 痛才有效果? 听着一旁女人不停扯着气的哼哼声,木若怀疑头上这位阿姨话的靠谱度。 阿姨又看了眼那个趴着被拔火罐的女人,松弛的背上一个个火罐搞出的圈圈血红,红的吓人。 又打开水给木若冲头发。 “这么红,你湿气很重啊。” “就是,今天有空才来拔个火罐,前段时间太忙,都没空来。” 两人聊着天,木若听着听着听困了。 迷迷糊糊中只有女人的聊天声和外面的吹风嗡嗡声。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只过了一会儿,终于洗好了。 阿姨又拿着吹风对着木若的脑袋吹啊吹,最后还搞了个不错的发型,遮住了她上面的发缝。 清清爽爽,改头换发。 木若很满意。 妈妈拎着两人的包从堆满货的小沙发上站起来,给钱,20元一颗头,实惠。 这个地方离她上班的医院很近,十几年老店,价格便宜,老板按摩手艺好,头发洗的干净,偶尔会做几个漂亮的造型。 今天周末,晚上约了谢老师和周叔吃饭,刚陪老妈加完班的木若趁着时间还早,也来体验了一把,果然不错。 洗完头出来快六点,老木开车过来,接上她们就往吃饭那里赶。 西南印象。 传统家乡菜。 周清海从厕所里出来时,木若在玩手机,皱着眉,淡粉的真丝长裙过脚踝,隐隐露出纤细漂亮的小腿。 父母们还在聊天,工作调任,新鲜见闻,家庭孩子。 朋友局,聊得开。 两个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从操作间出来,给每个人上汤,好像是什么菌类鸡汤,一碗一碗,表皮上飘着青绿的葱花,冒着热气,感觉还挺香。 不过他已经饱了。 “木若。” “嗯?稍等”,木若按了两下手机,暂停了游戏,抬眼看他,“怎么了?” 运动服,刚洗了手衣袖挽起,露出结实健壮的手臂,健康的小麦肤色,手指修长,手里扯了张纸巾还在擦水。身形挺拔,估计有一米九,面容俊朗,还挺帅,寸头都能撑住。 “你在玩什么?黑镜仪?”周清海坐了过去。 “你知道?”木若挺惊讶,给他看自己的手机,“新出来的恐怖游戏,惊悚不说,主要挺难。” “身边有同学玩”,周清海回了她的疑问。 “卡关了?” “嗯,不知道是哪个学霸设计的,玩儿游戏还弄个武器设计考人”,木若笑,“要不你给看看?” 周清海接过手机,木若挨着他看。 女孩儿身上有淡淡的清香,不是那种浓烈的香水味。像雨后刚摘下的新鲜柠檬,带着枝芽间清新的绿意。 木若看他操作。欧美游戏,全英文。 她问他那些之前没看懂的专业名词,还有枪支炮弹的组装问题,一一细答。 国科大毕业,Q大硕士。 是学霸呢。 周清海是周叔的儿子,比她大两三岁。 木若外公曾在机缘巧合下救过周老的命,两人性格相投,成了好友。后来和周家老二成为同学的老木又娶了妈妈,同学加上老一辈的交情,一来二往,两家就熟络了。 小时候她去过几次周家在c市的老房子,单位用房,临河,孩子们闹腾的地方大。 有一次为了捅蚂蚁窝,一群孩子骑车跑到河边,被狗追了三里路。 中途有个孩子鞋都甩飞了,还是周清海跑回去捡的。 人小胆大。 人要听劝 周清海摆弄着手机,想起和木若的相处。 姑娘从前人来疯,后来却渐渐安静下来,社交场合并不爱说话,除非你跟她很亲。 因此常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清高。 这就是周清海对她后来的印象。 一袭白衣走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呢?”温婉尔雅。 “谢姨。” “老师。” 谢莹坐到木若旁边。 “玩儿游戏呢,他帮我过关”,木若笑,明眸皓齿,“我不懂武器构造这些,就搬了个救兵。” “还是恐怖游戏?我记得你喜欢玩那个。” “是的,美国一家公司新出的,够刺激,解压。” “画廊的账务处理得不错,越来越熟练了”,谢莹夸她,“下两个月比较轻松,没什么事。主要是年后,ash约期到了,不再续约,去anne了。” Anne是另一家画廊,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画廊之一。 “啊?”木若抿嘴,“好可惜,我挺喜欢她的,虽然画很癫狂看不懂,但是人品好。” 闻言,周清海挑眉笑她,“木若你靠人品来鉴别艺术家?” “画和人我总得欣赏一样吧,四舍五入我也算半个懂艺术的人了”,木若还挺骄傲。 谢莹笑笑。 “这可谦虚了,这几年你看东西的眼光越来越好,我倒想你之后一直呆在画廊帮我。” 木若一下坐直了身子,眼睛里仿佛立刻有了光。 “真的吗?!听到您的夸奖可不容易,那我可更要好好学习了。” 女人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又说。 “我刚才听你妈妈说你想和同学去西部自驾游?” “嗯,散散心。” “正好,下个月去吧,画廊这边不忙,两个月的时间也够了,电脑带上就行。”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木若笑。 “你们是两个女孩子?” “对。” “那边有些地方不是很安全,路也不太好走,你们做好攻略了吗?” “做好了,只挑安全的地方走,穷乡僻壤和太难走的路都不去,但是妈妈们还是担心安全问题”。 木若苦笑,虽然但是,家长还总当她们是个孩子。 谢莹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无论长多大,在父母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都是宝贝。” 她笑。 “别担心,刚才我跟周叔也和你爸妈说了,让我儿子和清海他们一起,反正这两个人最近闲得慌。清海你从小就认识,他对那边也熟,我儿子你没见过,一直在美国读书,和清海一样大。正好你们四个年轻人年纪差不多,人多路上也热闹。” 老师她儿子呀,曾听她提过一嘴。 哈佛毕业,也是个学霸呢。 “邬川回国了?”还在捣鼓手机的周清海挑眉。 “早回了,就是呆在藏区一个佛学院里不肯出来,不知道在干嘛。” 佛学院?这家伙,莫不是想出家? 周清海勾唇,别说,他还真干得出来。 “啊?”木若看向周清海,笑笑,“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们了。” 周清海也看她,也笑,带着一丝痞气,“反正我没什么事,能和美女们出行,我的荣幸。” 木若妈妈已经和洛雨妈妈打了电话,那边也觉得这样更安全,事情好像就这么定了。 木若内心很操蛋,原本的闺蜜之旅,就这么硬生生加了两个男人进来,一个不太熟,另一个压根儿不认识。 洛雨倒无所谓,她人来疯一个,但木若不是啊,她社恐,还TM厌男。 “我已经把你推给我同学了,她一会儿加你。” 电梯里只有一男一女,男人高大帅气,女孩气质温婉,色似芝兰。 是刚还了充电宝,最后下楼的周清海和木若。 “好。” 两人出了电梯,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道了别,木若刚要抬脚离开,周清海叫住了她。 “那个公司的游戏,你最好不要再玩了。” “啊?为什么?” 刚才不是还夸这款游戏做的有脑子吗?这个人刚才不但帮她把武器弄好了,还连闯几关,把后面的剧情全解锁了。 这是木若看过的最快速度,她在油管上一直追的那个博主,恐游区知名vlogger,从她卡的地方到全部通关也用了三天。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这个人只用了…… 额,一个小时? 怪胎。 木若这会儿不用学霸这个词了,这不一样。 周清海皱眉,犹豫了一下,开口,“它的剧情是不是还在更新?” “嗯,实时更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木若回他,“下一次更新就在后天。” “那我劝你最好不要看,画面可能不太美好。” “不太美好?”木若笑他,“恐怖游戏不都是那样吗?要么惊悚吓人,要么血腥暴力,纾解压力罢了。” “咳”,胆子大的姑娘。 他想了想,问道,“你喜欢用血腥暴力的画面来追求刺激解压?” “差不多,不过我只接受惊悚吓人的那种恐怖,黄暴血腥我受不了,太恶心,我会吐,美恐那种都不行。” 当初玩这款游戏就是因为它在她能接受的那个刺激点上,接近日常的悬疑惊悚,她还挺喜欢。 “那还是别看了吧,不然我觉着你可能真会吐”,周清海做了最后的温馨提示。 可惜木若不信邪,她喜欢反着来。 很久之前她去郊区遛个弯就因为好奇公墓长啥样,一个人兴匆匆裹着秋风跑进去观摩,半点没再怕的。 事后还感慨该陵园布局之牛逼,石雕之精美,喋喋不休地向洛雨说着,说当她面对那块上面贴着和她一般大的女孩照片的墓碑时,内心是怎样的跌宕起伏,以及一番感慨过后,对着人家的碑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的复杂心情。 结果今晚。 洛雨看她玩了会儿手机就突然冲向厕所,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暗地。 把洛雨吓得,都想把她送医院了。 事后问她看到了什么她也不说,只是摆摆手让洛雨自己去看,还说后悔没有听那个周清海的话。 洛雨没去看,她抗压能力很好的,才不需要靠鬼片纾解压力呢。 于是第二天,马桶旁又换了个人趴着吐。 周清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笑了。 何苦呢,所以人还是要听劝啊。 入山区 制作间内,女人拿着软尺正在细量女孩的身形。 黑发长腿,窄肩细腰,翘臀美乳,和她清纯的长相完全是反着来。 女人还记得这姑娘第一次来他们店做衣服的时候,一个女顾客看到她,两眼一亮就扑了上来,一边摸着她身上的衣服说好看,一边忍不住连夸人家长得漂亮身材好,腰细屁股翘,发自肺腑的赤诚真心,把人家小姑娘弄得蛮不好意思的。 最后选定的西装版型,直筒裤,上装有点像D家复古款,只是把双排扣改成了单排。 更年轻。 这是木若的第二套西装,第一套也是在这家做的。 妈妈在外面看大衣成品。 她和几个阿姨喜欢来这家店做正装和风衣,觉得她们家版型好,衣料舒服,很多高奢的仿装她们也做。 妈妈有几个同事就喜欢自己拿着以前和现在在专柜买的衣服来这做,比高奢便宜不说,样式得到了综合改良,更适合自己,上身效果也很好,有的甚至比原版穿起来更好看。 木若为此经常背着人家吐槽,这不就是盗版蛮。 虽然这个吐槽什么屁用都没有。 至于裙子和大衣,妈妈都带着她到另外几家店去做,其中一家是c省的私人订制连锁店,开了很多年,有自己的设计师和牌子,木若的很多条裙子都是在它家做的,小几千一条; 另外两家主要做各种外套和大衣,不过木若不是很喜欢,后来就自己在其他地方买。 这次由打工人木若自己给钱。 1480,老顾客给抹了个零,1400。 木若肉疼。 “谷姐你们这套应该不急要吧?” 老板伏在桌子上,记最后的一组数据。 “不急,明年开春”,木若帮她答了。 “那我把你们的制作时间往后调调行不?最近做大衣的人多,都是想尽快拿到的,工厂那边挺赶。” “行”,妈妈在那边回答。 木若他们明天自驾游出发,前天终于舍得从洛雨家回来,收拾好了行李,今天又和休假的老妈来做西装。 考虑到周清海两个地方接人不方便,洛雨家又近高速。 当晚,木若还是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背后一个登山包,前面一个女式包,在麻麻老木的目送下,坐上洛雨的车离开了家。 初见洛雨,周清海想到了粉六初。 纯白中生出的一抹鬼蓝妖红,娇而不俗。 他见过许多漂亮的艳丽美人,无论是他们那个圈子的高门贵女,还是Q大里喜欢走这个风格的女孩,却少见像她这样的。染了红的睡莲,不刻意扮艳作媚,只是随心而长。 趁他们聊天的功夫,木若很自觉地坐到了后排,把前排留给那两位自来熟。 一路上坐在后排一边听他们聊天,偶尔插几句,一边躺在椅子上瘫尸。 过了几段高速,中途住了一夜,车开进了他们这趟旅程的第一站。 山区,c省多高山大川,四季分明,气候宜人,即使是冬季,也是雪盖青山近,绿水镜中明,美得动人心魄。 看过雾凇彩林,望了星空,泡了温泉,第二天他们去登雪山。 周清海不知从哪里找了个向导,看起来就是个年轻小伙,黝黑的皮肤,但对登山很有经验。 海拔挺高,峰顶五千出头。几个人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还有护目镜。 “今天时间充裕,咱们不着急,按着自己的节奏慢慢往上爬”,走在前面的周清海一边往上走一边向后说着,“无论登不登得上顶,日落之前总能下山的。” 清晨的雪山很美,朝阳洒在群山顶峰之上,云巅之下,神女峰处,白发神女手捧第一缕金光欲照人间清明。 她在上界之上,透过云层在看。 停下来刚喝了口水的洛雨也在抬头看,看那山巅,看那云层,看那双似有似无的眼。 杯子冒着热气,又被盖上了。 雪山攀登 红唇轻启,掩藏在黑色的面罩之下,“你们说,这里真的有神女吗?” 周清海笑,“唯物主义,不信鬼神。” “山峰名字而已”,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小哥在后面说,“很多年前当地人觉得这几座山峰在白云拥染下,金光照耀,似坠入人间卧眠的神女,便起了这么个名。” “不过这山峰之上到底有没有神女,谁又说得准呢?” 自然之力,终是人类不可抗,易不可全知。 世界已存亿万年,人类只是初来乍到的婴儿。 甚至连婴儿都算不上。 作为半个藏区山村里生长出来的少年,他有幸接受了汉族文化和教育,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大山,见到了外面的天地,他有了知识作和先进的思考力作为人生前进的新动力。 可是深深根植在他生命里的对自然的敬畏,此生都不会更改。 几人继续向上走。 “嘉措你倒是和我合拍”,洛雨笑,“自然宇宙,乱象鬼神,天上之事,谁说得准。” 有人在前面轻笑,“连地上的事都没有看清,还想着琢磨天上的事吗?” 洛雨也笑,“人生太短,看不清天地众生,亦看不清自己亲人,活着就操心想操心的,做想做的,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中道崩殂亦无悔?” 静了很久,只有在雪地里向上攀走的声音,终于有人回答,女孩的声音裹着风雪传进几人的耳朵,听起来有些话不对题。 “笼子寻鸟罢了。” 风雪里,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在笑,她却看不见。 “没有笼子的鸟依然是鸟,众生也可以度化佛祖,你信与不信?” 所以,不要自困。 半响,被握的那只手打了握人的这个一下。隔着厚衣服又摸摸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使劲扭着身子抖了抖。 摇摇头,很嫌弃地说。 “肉麻。” “木若你高中那股文艺性子怎么还是没改,动不动就来几句中不中洋不洋,今不今古不古的话,给我听着难受得~” 说着洛雨感觉鸡皮疙瘩又起了一身,她又开始扭动身子抖起来。 木若好心喂了狗,气得在她臂膀上狠狠给了一掌。 “滚蛋!”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山上,丁达尔效应为光指引了通往人间的路。 宇宙洪荒,得见凡尘万物,肉眼俗胎。 周清海停下,看向后面刚才还心事悠悠抓住彼此的手取暖,现在又甩开“吵闹”的两人。 突然想起一句很中二的话,一笑,转身。 谁追自由而去却自困于笼,谁被缚俗世却在逆火高歌。 可惜这时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一语成谶。 山路渐陡,微末风雪渐平,征途还在继续。 杵着登山杖,爬到一大半两个姑娘气喘吁吁,走走停停,到山腰平地的大本营时,几人都坐下来吃了点热食,合着当空的暖阳温热了身子。 还好没有高反。 离开大本营,最后一段陡坡,周清海和向导大气不喘,气定神闲,就着中间俩人的速度慢慢往上爬。快到山顶的时候,没人愿意放弃,虽然最后二拖二,女孩们一手借着前面人手上的力,一手撑着登山杖往上爬,最后好歹都登顶了。 云海雪峰,一览众山小。 是一种满足,得益于健康的身体,得益于钱财赋予的装备人力,得益于不曾放弃的那颗心,他们站在了这里,从前是别处,今后还会有其他峰顶。 一夜好眠,几日愉快。 快出c省的时候,木若他们换了辆车,悍马,黑色外壳,钢铁硬汉,比她高出很多。 好像改装过,还挺好看。 周清海让她们分别试了车,上路后又各自开了几段,等到操作基本没问题了,才又开始三个人换着开长途。 木若庆幸她和洛雨有先见之明,学的c1,不然这回要让周清海当个正儿八经的车夫,这一路笔直踩下去,酸爽。 平原山川交替,或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或雪山绿树牧群草原。 城市之外,自有人类无法全部染指的大天地,有人在这里逃避,有人在这里追寻。 但这都不重要,最让木若和洛雨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个架在悬崖上,脚下靠几块木板撑着,下面是江水翻滚的半天然“厕所”,藏民搭在那的,5元一人。 蹲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脚下的板子都在打颤,排泄物直接一飞而下冲到滔滔江水中,还能听到掷物有声的回响。 屁股底下透心凉的雪风一直在吹,耳边时不时传来路边车子飞速而过的声音,很影响肠胃的自我发挥。 上车后木若和洛雨都很沉默。 “艹,以后就地解决,再也不憋了。” 洛雨越想越操蛋,只庆幸刚才那个木板还算结实,她没掉下去。 又一早好心提醒过的周清海再一次笑了。 刚才车开到半路,两个姑娘不约而同想上厕所,很急那种,不料一路地广人稀,厕所也少。周清海让她们就地解决,结果不出所料被骂了。然后他突然想到这条路上好像有这么一个半天然厕所。 他事先还是给二人提了醒,不过人家两个好公民,最终还是选择花10元文明解决。 唉,又不听劝。 周清海无奈一笑。 藏佛经会 三人一路走走玩玩终于到了那个佛学院。 满山的红,夕阳下金光璀璨,佛光染红野,像是点燃了谁的魂灵。 邬川在旁边的藏佛寺院里。 越过山头走一段路,草原上,灵通白塔,五彩经幡。 再往里走,白墙红砖金顶,红袍僧人,朝拜信徒,虔诚心结万佛缘。 断地狱五根,不坠三恶道,七世为人,八世成佛。 宗教不过上位者聚拢人心的手段,可对那些真正做到六根清净的人,信仰是否真可通天,一见神佛? 木若不是唯物主义者,但也不信鬼神。 她只觉得,在广袤的大地上,在浩瀚的宇宙里,在那双人类直至最后一人可能都无法理解的时间之外,或永恒或短暂的眼中,地球上这些年年岁岁里亿亿万万贫贫贵贵的人,不过都是时间里自娱自乐,自挣扎自感动的囚徒。 不得不来的生,不得不走的死。 可是你看,亚当和夏娃可以毁掉自己的世界只为走出暗黑的循环,阿西莫夫可以用远超常人的认知和想象给出震惊世间的那个终极答案。 池塘困住了鱼群又能怎样,既成囚徒,无谓生死,杀死上帝,一起发疯。 “清海!” 伴着一声清朗,木若隔着人群看见了他。 一身冲锋衣裤,身材结实,英朗的轮廓下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 邬川。 故友重逢,两个差不多高的男人互相用力抱了抱。 男人和洛雨打过招呼,向木若伸出了手。 “邬川。” 男人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了握女孩冰凉的指尖。 “木若。” 寒风吹起了女孩的黑发,明眸如墨,眉眼间皆是笑容。 一尘不染,这是他见她的第一眼。 山里的雪风很冷,刮得女孩的双颊红扑扑的。 “走,咱们先去逛逛。” 佛学院和木若想的大差不差,洛雨倒是挺兴奋,一路拿着相机和手机拍拍记记,艺术源于生活,素材全靠平时。 有个词叫什么,厚积薄发。 不过洛雨不是薄发,很多时候,她需要突发。上大学后生物钟早就乱了,熬夜是常态,她常在深夜凌晨突然蹦出来几个很好的点,大脑兴奋过后,仍有余温,有的时候,她得靠安眠药入睡。还好这种伤身的作息不久后被她渐渐调到正轨上,才避免了半夜猝死这种倒霉事的发生。 她倒无所谓怕不怕死,生死她看得很开,只是有很多事还没做,她不想死。 红房红袍,佛经智慧,孩子少年青年老者,男人女人,或稚嫩青涩,或风华正茂,或步履蹒跚,是苦修,是问道,是救赎。 半路路过一个里面隐隐传来诵经声的佛堂,邬川说这是僧人上课的地方,木若突发奇想,也想进去听听,但看到门口写着禁止游客进入的牌子,欲言之语还是哽在了喉咙里。 邬川注意到了她抬脚朝里面频繁观望的样子。 “想进去看看吗?” 木若转身看他。 “嗯。” 眼睛亮亮的,笑着,“但还是算了吧,游客止步诶。” 本来和洛雨在说话的周清海注意到这边,走过来问,“想进去?” “可是这里游客止步诶,那边有对游客开放的讲经堂,我们可以去那边”,洛雨也凑了过来,指了指刚才走过的那条路。 “就这里吧,同是佛经,讲的人不一样,听的人所感所悟,也会不同”,邬川向左边的巷子里看了看,笑着,“那边还有个侧门,可以进人。” 学生是一样的学生,老师却是天差地别。 对此深有感悟的两个姑娘,很有默契地选了邬川口中这个不喜欢被游客打扰的好老师。 原本以为就在巷子里,结果向左走进了巷子又有一个右拐的巷子,右拐的巷子走了一段,又是左拐,然后进了一道门,门里有个红袍僧人闭眼坐在树下,好像在沉思。 院里很静,除了从里面偶尔飘出的诵经声。 僧人睁开了眼。 邬川在笑。 两人说了什么,僧人看过来对着木若他们笑了笑,又坐回了树下,闭眼,不语。 三人跟着邬川往里走,又是七拐八拐,到了讲经堂。 僧人还挺多,密密麻麻坐了几圈,讲经的僧人笑着看了眼他们,又向邬川微微点头,口中的讲经声却不停。 几人悄悄在进门最外围的角落席地坐下,也静静听着。 木若这才注意到,这个藏族僧人,居然在用汉文讲经。 这是她没想到的,记忆里藏传佛教一般只用藏文讲经,汉人学习都得先学藏文,刚才进来的时候她还担心全是藏文她听不懂,如今却像是发现了新天地。 “《大正藏》四册,《中本起经》卷下,《度奈女品》第十三,奈女阿凡和利和五百女众受道释尊者允,于佛前供奉,受长者刁难,阿凡和利退坐拜佛,言,“不以女贱,得服法言。”长者子白佛:“此时国民,岂得在先?”佛告族姓子:“如来慈普,不问尊卑……” 她开始认真听讲,却吃惊于这场经会的内容。 她看了看旁边的洛雨,洛雨也在看她,眼中带着发现新大陆的兴奋。 这位僧人,竟然在讲佛法里的女性观,这个选题挺少见,还是在一个男性高僧的讲经会中出现。 一个从性别上讲代表着统治了人类几千年,直至今日仍隐藏甚至明示人前的父权社会的男性,还夹带着传播将厌女深植于底的宗教文化的传教士形象。 她们对这场经会更感兴趣了。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二曾载,佛陀生具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伴随而生,二者一起得称“相好”。三十二相几乎无一凡人相,八十随形好隐秘于细微,难以得见。众生可修得相好,但欲成佛,三十二相必定圆满具足,其中一相名为“马阴藏相”,决定了女子不能成佛……” 木若听得昏头昏脑,什么东西? 马什么相? 她求助地看向洛雨,洛雨眯了眯眼,勾唇,又慢慢把头低下,看向了自己的胯…… 木若秒懂。 阴茎啊,直说蛮。这个佛经,还弄这么个高尚的不得了的名字,就你佛家高不可攀是吧?成个佛还必须长根阴茎,什么玩意儿。 木若无语,但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是以女子唯有转为男性,才可成佛。佛的最后身菩萨,也具三十二相和八十随好,并有一轮非比寻常的圆光。菩萨舍弃五种劣事而得五种胜事,其中一事为舍弃女身而恒得男身,得成唯圣者相,唯王者相。” 木若想了想西游记里的观音菩萨,和一众仙侠电视剧里什么双性神尊飞天神女,此刻觉得她们像个笑话,也觉得底下一群痴迷崇拜女神狂拽吊炸,双性转换牛逼上天的观众像个笑话。 什么女神女尊女强人?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文化和认知下的畸形产物,又有几人清楚? 或者说,人们向来只图一时言语脑子痛快,只顾当下嘴里口号声音喊的响亮,至于真正那些暂时填补她们内心空洞和现实缺失的东西到底真正代表着什么,实际无人关心。 甚至要做到所谓这些需要付出多少,放弃多少,需要在世俗的眼睛里摸爬滚打,备受歧视多少。她们都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以及,怎么做?过程多漫长?可不可能像童话故事一样那么纯粹就靠自己一人?可不可能万事都如你意不向某些异性低头不妥协不受辱?即使坐在了最高处? 她们都不在乎。 喊口号的,未必就是敢冲锋的。 这世上,总是说比做容易千百倍。 “女子虽不可成佛,然佛陀观众生平等,并无男女分别相,如前言经中阿凡和利一众对话所载。初,并无尼众一说,佛前供奉者,皆男僧。传说比丘阿难在佛前为女众求情,才得同意允大爱道比丘尼和五百释迦族女众出家,同意后,佛陀感叹正法早灭五百年……” 这不是有病吗?当初干嘛答应,木若心念一转。 八成和那些政客有关。 离女身 果然。 大师讲到了八敬法,讲到了男尊女卑,讲到了社会讥嫌和外道攻击,讲到了女性加入佛教后,众多社会问题的改善和尼僧这个职业出现后,对男权社会的正向推动和女性可以在嫁人和为母之外做出另一种选择的重大意义。 世间宗教沉淀千百年,几乎都将厌女根植于文化内核,虽然佛教也不例外,但至少,释迦摩尼向女性敞开了第一扇宗教生活的大门,意味着女性自此,多了一个获得更多独立性的机会。 父权之下,连自己的独立都只能靠别人的施舍,你还不得不承认这种施舍确实是推动女性思想进步和身体自由的一环,现实真的很讽刺。 “部派佛教时代,般若经典生大乘佛教,无物可以自足而知万法为一,五蕴皆空则境空,空不灭境,空境为二,空不离境,境不离空,境性自空。是以……” 这段木若真心听着有点绕,俗称没明白,像在听天书。 空,空,空,空什么空? 她只知道四大皆空,色即是空。 又是一段长经,木若左耳进右耳出,明明大师讲的是中文,她偏偏听不明白,像极了大一刚入学时坐她旁边听大马老师全英文讲专业课,却一个字都没听懂还偏头问她的英国同学。 终于到了她能听懂的部分。 “无物可以自足而知万法为一得以拟人化,最高智慧般若被视为具有女性特征,这种仁慈母性力量,才能救众生于无名痛苦业与轮回之外,由此般若波罗蜜多成为诸佛之母。诸法性空,自然无男女相,但众生以妄想心而视,歧视女性等分别念则生于此……” “大小乘佛教并存之期,《大毗婆沙论》点化众生可以积累福报之式达三十二相,将十善业行于百思,自此,女性亦可达三十二相。《盛鬘经》有载,胜鬘夫人终去女身而获成就……” 女性成佛了啊,思想进步了啊,可她放弃了什么,女身。 讽刺。 “《阿閦佛国经》有载,阿閦佛是诸佛净土中唯一有女身现的净土,此间女身德行兼备,相好圆满,比世间女性尊贵百千万倍。无疲惫不懈怠,于安稳无痛中生产;无烦恼苦痛,身体只有香味而无臭味;虽是女相却非俗世女身,更无柔弱扭捏之态,无容色恶劣语言卑下之丑,无喜邪事好长舌爱播弄是非之缺,而具颇多德行……” “什么叫非俗世女身?”木若自言自语,只有气没出声。 左手边离她很近的邬川却听见了,回答了,也是气音,“没有女性生理上的不便和痛苦。” 点头示意,木若又懂了。 没有大姨妈。 听起来很美好,她也希望女性可以这样,不过靠佛没用,得靠进化,像四脚爬行的猴儿直起身子变成人行走的那种进化。 大师讲到了龙女转女成男,畜生道与女身并存也能成佛,在什么什么经里,释迦摩尼也提到了转女为男与离女身的方法,一众红袍僧听得很认真,木若甚至在一些女僧眼中看到了光亮,好像这样她们真的就会有法可循。 木若面上并未露出什么表情,她尊重一切宗教还有它们那些虔诚的教徒,但她内心,不屑,信佛作甚,拜千座庙不如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求神拜佛,绝境之徒才干的事,何况还有人至死唯我,只信自己。 “发心行菩萨提道是第一要义。女众应审视自身,为何常胆小怕事,不敢独自出门,又常常如奴婢,居所恶臭遍地,虽有王族贵胄者,亦胆小畏人,此为缺陷,需改之……” 刚听到这些方法时,木若确实是不屑的,她只认为全篇皆是赤裸裸的厌女和统治者教义下三从四德的女子,却又被他们反过来质问为何不肆意胆大,直爽勇敢。 但越往后面听,她越感受到了隐藏在父权轻视傲慢下对女性意识觉醒的引导。 这时的佛,或者说这时有人,正在悄悄通过佛教在天下城邦荒原的大肆传播,通过这种深入人心的宗教传道,让女性开始有了褪掉传统刻板印象的想法,并被鼓励进行修正,改掉唯唯诺诺的小女子习性,向统治层那些谈吐大方,才情皆备,社交上举止得体,决策中果断英明的男性靠拢,这从某种意义上讲,确实是女化男身。 原来宗教哲学所谓修行,修心,乃此意。 木若有点悟了。 大师的这堂经课讲到密宗金刚女性观才止,和大师道了别,约定明日再来,几人出来时天色已黑,却仍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历史的路 晚饭准备在一个藏民家吃,也是他们住的地方。 邬川一直住在这里,私人住宅,不对外,听说挺大。 路上,洛雨和木若的讨论声不停。 “这么看来,还是密宗在男女本质平等这一教义上走到了极致,不仅在教义上真正尊重女性,还列了戒律,让看不见的尊重有法可依。” “可是现实中女性地位还是很低,极致父权下,男女云泥之别的地位差不但没得到实质性的改变,甚至还逐渐更糟。” “至少在那个时代,直至现在,修行佛法之人,不可轻视女性,宗教性别观念上的进步是顺势,也造势。” “思想行于实践之前,先铺垫,再传播,最后收网时,才会有摇旗呐喊付诸行动的先行者,先行者现,追随者自会从四面涌来,当反抗的第一枪打响,这场革命就有了路。” “路顺历史而行,会窄会断,也会重建扩张发扬,会有低谷,亦会有顶峰,最后归于平静,是消亡,也是另一条路的新生。” “就像父权,会经历顶峰兴盛,会有根植人类社会千年的隐匿残留,但总会消亡,或者加入新的两性思想,在转变中产生全新的统治方式。” “只是这需要时间,需要很多代人的耕耘,甚至有人需要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就像当年为了不做奴隶,跟着解放军冲锋呐喊的农民工人。” “但也有打着女权主义或推动性别平等的幌子,踩着同性人血馒头往上爬的女性,在她们眼里,自己已经和普通女性天差地别,她们有了人类精英式的高贵自傲感,她们身材完美举止优雅,坚持运动保持健康身心,工作高效有节奏,积极应对所有困难并不逃避,她们坚强勇敢,是生活和自己的战士。” “她们也容易无耻没有底线,她们身体还是女性,会在某些时候享受这个性别带给她们的天然优势和快乐,但她们本质早已成孤狼,只有在永无止境的进攻和猎杀中才能获得生命的快感。除了她们亲自认可的那几个对手外,其他人,不过是用来享受人生的玩物和向上爬的垫脚石。” “她们已经完全男性化,不是说那些美好积极的品质和向上攀登的野心只有男性才能拥有,而是她们作为女性,已经彻底失去了一种叫做同理心的东西。” “对同性的同理心,对人类的同理心。” “女人们不需要这样的女性出现,她们通常只会让两性矛盾更加激化,让本就不如男性地位的女性处境更糟。” “可社会需要,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们算是引领者,社会变革的众多牵头绳,她们手里拽了一根,尽管可能走向不尽全对,但不容忽视。” “女相男身,位高权重,身边再无几人能左右她们的想法和行为,倒确实像是人间佛陀,从前那些古人撰写的佛经,倒还应世。” 洛雨轻蔑一笑,“就她们?也配?! ”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在寺庙里看见的某些活动地,还有某些故作老沉清心的男人手里盘的佛珠,真的让她很想笑。 明明心不静色不安,明明满手杀戮腌臜,明明内里一片腐烂丑恶,却还妄想以此静心。 静何心?她只觉得恶心。 两个男士静静走在她们身后听着,并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笑笑。 有些思想他们赞同,但有些,并不如是。 理论实践之间差了太多东西需要体会印证,复杂的人性和简单的欲望又会将这种差距拉的更大。 很多时候,看似自私的实际是无私,看似无私的,才是真正的自私。 人要真想做些什么事,实现什么东西,别着急喊,先爬上那个位置,再说。 等觉得差不多了,又慢慢和她们并排走着。 “邬川,刚才那些听课的僧人都是汉族?” 木若看向刚才还走在她们后面,不知何时又和她们并排的两个男人。 “对。” “感觉有好些个都很年轻,甚至和我们差不多大。” 邬川笑笑,“确实,刚才那位师傅,就是专门对汉族讲课的。” “难怪全程汉语。” 洛雨笑,“邬川你也经常听他的课吗?感觉你们之间那种相处氛围很舒服。” “遇上喜欢的老师自然是这样,他的课挺有意思,不死板,在他口中,佛经是活的。” 经他手,佛经是活的。 木若喜欢邬川这个比喻,她说。 “大师是个巧人,巧人手里的死物,才会变活。” savagedaughter 住宅确实大,藏风装修,挺漂亮。 吃过晚饭,几人又重新讨论了路线,决定再简单玩几个地方就直达拉萨。 住的地方很安静,远离了景区热市的喧闹,也没有投宿的信徒大半夜敲木诵经到天明。 “你们想不想去看这里的夜景?”邬川突然问。 “我随意。” 对这里很熟悉的周海洋把选择权交给了两个女孩。 “好呀,我还没看过呢”,洛雨挺兴奋,笑着,“今天来的时候就在想这里晚上有了灯光,漫山遍野,会不会更好看。” “可以去山顶看吗?”木若也问。 “就是去山顶,另一边”,邬川笑,“游客上不去,视野更好,只是没有开发,路不好,开车上去后还得走一段泥路。” “好看吗?”木若看着邬川问。眸子干净纯粹,带着小小的激动。 “挺好看的”,邬川看着她笑。 “那就去呗。” 山上。 头顶银河璀璨,脚下人间星海,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发光的夜空点燃了凡间的房子,还是俗世烟火拉住了路过的星星。 “清海你怎么知道那个游戏后面剧情的?”站在山顶,木若问那个嘴里叼了只烟,看着山下的男人。 两个女孩都不抽烟,也介意他抽,于是这根他肖想了很久的烟,还是没能点燃。 男人挑眉,“这个蛮……你猜。” “木若你别理他啦,这个人,总是话说一半,”讨厌得很。 周清海拿下嘴里的烟,挑唇,“洛雨你讲点道理,我每次可是把关键信息说得很清楚了,你们不听劝,可不能怪我。” “什么游戏?话说一半?”邬川笑,“周清海你都干了些什么?” 自来熟洛雨接上话,给他讲了之前发生的事,特别吐槽了那个坑爹的厕所。 男人又笑,像隆冬的暖阳,融了这山间的白雪。 “这边就是这样,环境恶劣,地广人稀,很多地方都挺落后。财政有限,沿路厕所这块,还没弄到那去,以后会好的。” “邬川你读的哈佛?”木若笑,“之前听老师提过,什么专业呀?” “社会科学”,邬川看着女孩,目光温和,“后来又去旁听了哲学。” “你对哲学感兴趣?”木若以前看过几本哲学类的书,比较经典的那些,只是都没看完,太枯燥,基本都是翻了几页就堆在角落吃灰。 “还好,有两个教授的课挺有意思。” “那挺好。” “木若你喜欢玩恐怖游戏?” “嗯,解压”,女孩笑,“不过我受不了太露骨的血腥暴力,比如这次那个游戏的后续,画面又太逼真,就感觉……额,现场直播。”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木若又有些不舒服了。 “那个游戏设计得确实……挺重口”,那个人蛮,变态一个,正常。 邬川在听到那个游戏名觉得耳熟,问了木若那家公司名字,不出所料,是那个人。 “木若你想烧火不?”刚跟周清海说了什么的洛雨走过来问。 “啊?”木若被这么突然一问搞得有点懵,“什么?这儿?”,木若看看四周密密麻麻的树,“不太好吧,荒郊野岭的,把山烧了咋办。” 洛雨哭笑不得,邬川和周清海也在笑。 “怎么可能在这,木若你想什么呢,回住那里烧,篝火。” “哦”,木若尴尬一笑,“烧,怎么不烧?把帕拉大叔他们一家也叫上呗,人多热闹。” 帕拉大叔是那家男主人,全名太长她记不住。 院中熊熊烈火燃烧,几杯青稞,几盏白酒,白酒听说是酱香型的,不喝酒的木若因为好奇凑上去闻了闻,还挺香。 他们住的地方海拔低,倒方便了几个爱喝酒的。 没有歌舞,人不多,篝火也是院子里小小一簇,只是聊天喝酒取暖。 两个女孩不知在聊什么,都开心地笑着,像两朵跌入凡尘的花,一朵淡雅,一朵张扬。 离木若最近的邬川靠了过来,淡淡的木质香让木若回头。 “你们要唱歌吗?” “好呀!”喝了几杯的洛雨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几分醉意。 木若看着她笑,也说,“那就唱呗。” 又问,“唱什么?” “有鼓吗?” 许是今日的经会让人心底的什么东西窜了出来,又或许只是兴致使然。 有人进去拿了一面鼓,递给她。 周清海觉得有趣,也要了一个。 木若看她要鼓,就知道她想唱什么了。 两人都喜欢的,北欧歌谣,带着女性原始的野性和不羁。 她们唱过很多次。 洛雨开始敲鼓,双手轻拍鼓面,一下一下。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the one who runs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一簇烈焰,淡了谈话的人们,一面鼓,两个忘了旁人自顾吟唱的姑娘。 歌声一半桀骜,一半温柔。 女性之美,从不困于某一词。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I will not cut my hair, I will not lower my voice,” 女性不应该被丢掉野性,她们也可以肆意张狂,她们也可以无爱自由。 “my mother's daughter is a savage, she looks for her omens in the colors of stones, in the faces of cats in the falling of feathers,” 火在燃烧,噼里啪啦地响,又一道鼓声加了进来。 “in the dancing of fire, in the curve of old bones,” 洛雨醉了,她想跳舞。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the one who runs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I am my mother's savage daughter, I will not cut my hair, I will not lower my voice,” 那就跳吧,放下鼓,她拉上了木若。 “my mother's child dances in the darkness , she sings heathen songs by the light of the moon ,” 月光下,有卓玛起舞,谁的裙边飘荡。 “and watches the stars and renames the pls , and dreams she can reach them with a song and a broom,” 哼唱直白而抒情,曲调悠扬,有人在跟着打节拍。 “we are all brought forth out of darkness into this world through blood and through pain,” 会唱的跟着唱了起来,男声低沉。 不会的模仿着调调轻哼,还有的也起身跳起了舞,鼓声不停。 藏家儿女,热情奔放。 “and deep in our bones the old songs are waking so sing them with voices of thunder and rain,” 木若看到了坐在那里喝酒的邬川,火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在和旁边的帕拉大叔说着什么,又抬眼看过来。 目光相撞,他在微笑,眉眼温柔。 “we are our mother's savage daughters, the one who run barefoot, cursing sharp stones, we are our mother's savage daughters, we will not cut our hair, we will not lower our voice…” 余音未尽,欢笑声穿透冬季的小院,回响在空旷的高原之上。 洛雨她们的歌打开了气氛,后面高歌载舞,酒香鼓声,酥油茶配糍粑烤牦牛肉就大蒜,欢笑声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这是木若最开心的一次旅程,自由的身躯在祖国西部大地上奔跑,灵魂在沿途的风光人情中寻找自我。 她暂时脱离了自己的生活,以一个路人的身份,看那些她不曾拥有过的人生,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问自己路在何方。 这场露天盛宴,人们放肆高歌开怀大笑。 在这个夜晚,这个所有人的命运都还没有起航的夜晚。 骷髅墙 坐在椅子上翻了几页书,木若觉得好无聊,懒懒打了个哈欠。 这是酒店楼下的读书角,棕黄的木架搭成的书墙里,放着大大小小不同颜色的书。几个玻璃橱窗嵌在书架里,放了几样藏品,木质或陶瓷。两根红色柱子立在中央的大横桌子前,蓝色房梁,上面有图案,浮雕壁画。 “木若你要不要去走走?”刚下楼的邬川看她坐那儿无聊地打着哈欠,走过来问。 洛雨没看过天葬,周清海陪她去了。剩下全队唯一打工人木若留在酒店赶工。刚上初中就被爸妈拉去观摩过仪式完整,秃鹫吃完尸体还在看台人群上空飞几转的天葬现场,当时大受震惊的木若,对生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生死观,教育不可缺少的部分。 当然,留下来的还有不知道在房间里忙什么的邬川。 “去哪儿?”木若问,开玩笑道,“不是有意思的地方我可不去。” 不过说实话,离开帕拉大叔的家已经有一周了,沿途一直都是藏族风情,看多了也就那样。 “这附近有个骷髅墙,人骨建筑,我也没去过,要不要一起去?”男人笑着。 “人骨建筑?欧洲教堂那种?” “差不多,但规模没那么大,就两三面矮墙,应该也没那么精美。” 木若想起之前去欧洲,看过两个比较出名的人骨教堂,她永远都忘不了当时身临其境的那种震撼。有些地方,确实只有亲自去过,才能体会何为鬼斧神工。上次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敦煌石窟。 是文明,是敬畏,是百年后她早已不存在,却依然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类的东西。 木若想去看看东方的人骨建筑。 “那走吧,一起去看看”,木若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紫色薄羽绒服。 越过草地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前走,有一栋白色房子,里里外外感觉有好几层,红顶,顶上插了几根旗子,在飘。 邬川说人骨墙就在这房子里。 “怎么没有游客?”木若看向空旷的四周,“没对外开放吗?” 她记得之前听过藏区有一个挺出名的骷髅墙景点,不知道是不是这。 “没对外。这个规模小,没什么历史。天葬之后留骨,当地人自己现在还在用,只是很少见”,后面的男人回答,“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留下自己的头骨供后人观赏,哪怕是信徒。” 木若回头看他,眸子里透着惊讶,“你是说,这个墙上的骷髅,还在不断增加?” “对,几十年一个,可能”,邬川笑。 又走了一会儿。 “邬川你能接受天葬吗?”木若突然问,“我觉得我不能,好痛的。让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身体遭这种罪,感觉挺对不起它。” 邬川笑,“死后管不了身后事。” 面前就是大门,紧闭,走在前面的木若正犹豫要不要敲门。 一只手就从后面拉住了她。 “走这边。” 邬川带着木若到了左边巷子里的一道小门面前,已经有个藏族小哥拿着钥匙在门口等。 木若没问邬川这个藏族小哥是怎么回事。自从两人行变成四人行后,洛雨原本做的路线又重新做了更改,去掉了很多网上吹得很牛逼,实际烂的像坨屎的商业化景点,换成了木若她们略有耳闻甚至从来没听过的地方。 结果出乎意料的惊艳。 中途除了住酒店还住过几次私宅,主人都很热情。没花钱,木若她们刚开始觉得不好意思,后面次数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别人的人情往来,她们说了又不算。 于是快半个月下来,木若和洛雨不但肯定了两个男人的靠谱,还又一次生出了卧槽权势真好,有人懂得比自己多还愿意安排和引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