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逐影》 【第一章】第一回 「宋老师,一起吃午饭吗?」 a大教学楼下原本幽静的林荫大道正因上午最后一堂课的结束而变得热闹起来,学生、老师三三两两走入其中,最适时的话题自然是去哪里填饱肚子,几小时的脑力激荡下来再是热爱做学问的人也会先把五脏庙安抚好。 「真不巧,舍妹今天刚好从台中上来看我,已经约好了时间,抱歉。」白净斯文的宋克棠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在拒绝别人的同时也保持着绝不让人不快的礼貌与得体。 「就是你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妹妹啊?」共进午餐愿望落空的女老师杨珮云与宋克棠并肩朝校门方向走着,想要抓紧这仅有的一些时间为彼此创造出更多的亲密感来,对于这个自己单恋一年多的对象,他家的情况早已十分清楚。 「谢谢杨老师的评价,待会儿见到她我会代为转告,」宋克棠不着痕跡的悄悄拉开了一点彼此之间的距离,脸上依旧掛着温文的笑容,「舍妹一定会十分开心。」 「宋老师家基因一定很优秀,才会兄妹两人都如此出色。」 女性意识彰显的年代,女人不再畏惧于发表心中所想,即便尚未正式告白,但杨珮云对宋克棠积极追求的态度从未有所隐藏,她绝不错过任何向心上人表达讚赏的机会。 「杨老师过誉了,」宋克棠在有礼的抬手回应了另一位与他打招呼的同事之后,才终于站在离校门口几步之遥的花圃旁对身边的人微微点头,「先走一步,祝午餐愉快。」 坐进在路边招来的计程车,宋克棠才轻轻松了口气,追求者的热情与夏日的骄阳一样让人吃不消。直接对他告白的话他还可以明确的拒绝对方,而这种充其量只算得上是过于主动的同事互动却让他无法做出更多婉谢的动作来。 同事间的关係需要维持,女性的尊严需要维护,而更重要的是他不会轻视任何一份真诚的感情,尤其是自己曾有过类似经歷的前提下,他更加没有资格这样做,所以儘管有些困扰,但他也不得其法找出更好的解决之道。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烦恼,想必是早到的妹妹已经心急的传来催促,宋克棠快速收拾好心情,按下接听键柔声道:「乖,你先点菜,我十分鐘后就到。」 【第一章】第二回 环境优雅的日料店里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包间内坐着一对夫妻,男人沉稳严肃的脸上却掛着宠溺的柔情,面对着样貌精緻可爱的小娇妻耐心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大哥很快就到了,你先喝点茶。」说着便把已经倒好的乌龙茶递到妻子面前。 「老公,你别老是用对儿子的语气对我讲话啦,就因为这样大哥才说我总也长不大。」天知道他们的大儿子都三岁多了,而腹中的女儿也将在几个月后出生,偏偏身边的人都将她当小娃娃一样哄。 「你是小娃娃啊。」白悠然抬手抚过妻子娇嫩的脸颊故意逗弄她道。嫁进白家四年的宋湘郡仍是顶着这张一点没变的娃娃脸,任谁也无法不把她当需要精心呵护的人儿捧在手上,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算了,懒得跟你说。」宋湘郡气呼呼的自顾自喝茶,还没吞下第二口宋克棠便优雅的走到他们对面坐下。 「大哥!」她刚才竟没注意到人已经到了。 「让你们久等了。」宋克棠当然知道自己吓不到这个武功高强的妹婿,恐怕他早就察觉到了才会这样逗弄湘郡,「悠然,亲家公、亲家母的身体都还好吧?」 「家里都很好,尤其是有湘郡这个贴心媳妇的照顾下。」白悠然将菜单递给宋克棠,「我们已经点了一些,看看大哥还有没有需要的。」 「没关係,想必湘郡已经照我口味都点好了。」宋克棠接过菜单看了一眼便整齐的放在了一旁。「这次上台北会待多久?还有我那一刻都停不下来的小外甥呢?」 「因为悠然有公事要来台北处理,婆婆就推我一起上来放松放松,」宋湘郡抢着回答道:「她说要跟公公单独霸佔孙子几天。」 「长辈们都很疼你。」宋克棠笑了笑,「妈早说过被你蒙到个好丈夫好夫家。」 「对呀,我运气好嘛。」宋湘郡有些得意的接着说:「还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小姑等着我去找她玩呢,她最近刚结束一个案子正得空。」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糟糕,好像说错话了。 「怎么?难道你们认为我还在暗恋着水晶吗?」 宋克棠在两家成为姻亲的这四年里已经对他们明示暗示好几次自己早已放下那一段青涩的初恋心情,可他们好像就是不信似的。总是有意无意避开白水晶这三个字,偶尔不小心提到之后就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生怕从他脸上发现一丝晦暗或苦涩。 他只好又一次坚定的摇了摇头,「真的没有丝毫牵掛了,你们不必掛怀。」 「那大哥为什么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交女朋友?」宋湘郡忍不住脱口问出了本来打算迂回试探的问题。 「是妈那边跟你说了什么吧?」是了,这才是今天夫妻俩刚到台北就第一时间约他见面的原因,否则大可以选在时间更充裕的晚上或者週末。 「你怎么知道?」宋湘郡放在桌面下的手被白悠然轻捏了一下,旋即懊恼的摇了摇头,明明昨晚的越洋电话里她才刚向爸妈保证要不动声色的搞清楚大哥关于感情生活的计划,这下全搞砸了。 「放心,我不会告诉妈你跟我说了什么,好吗?」宋克棠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看着一脸看戏表情的白悠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做感情侦探吗?」 「恐怕是没有。」白悠然也笑了。 他们都知道这个小笨妮子当年是怎么带着为哥哥打抱不平的心情回台却连本带利把自己赔进去的,可她却偏偏放不下这个从小崇敬喜爱到大的兄长,即便已为人妻为人母,仍是深深的掛唸着哥哥的幸福,尤其在自己过得如此美满之后。 【第一章】第三回 「你们别在我这个当事人面前戏謔好吗?」宋湘郡在服务生送餐时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之后便索性将憋在心中好久的话一股脑倾吐了出来。 「大哥,从小我就觉得你像一个白马王子,理应在长大成人之后很快娶到一位白雪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没想到你却会在初恋便遭受挫败,逃往英国疗伤又闷闷不乐的度过了四年。回到台湾以后因为见面机会不多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谈心,可是你的孤独和冷清我们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你心中真的已经对水晶放下,那为何会这么多年依然孤身一人?我不信台湾女性没有一个入得了你的眼。」唯一的解释只有心中尚无空位才会把其他人拒之门外。 看来今天妹妹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宋克棠只好端坐着本就坐得笔直的身体,尝试着在一对恩爱的夫妻面前剖析自己的感情世界,虽然他觉得这略显荒谬。 「首先,我想你们应该同意感情这种事是靠缘分的吧?」宋克棠等妹妹点了头之后才又继续说道:「缘分到来时也许像你们这样相识一个月便能谈婚论嫁相许终生,而相反,没有缘分的两个人即便青梅竹马也会分道扬鑣。那么你们不妨也接受属于我的缘分比大部分人都来得晚这个事实。」 「可缘分是否到来的前提是心无执念吧?」宋湘郡当然不会让哥哥随便在大街上拉一名适龄女性凑数,她唯一想做的也不过是为大哥打开心结而已,她是大哥目前在台湾唯一的至亲,又与另一个当事人成为了家人,这件事无论如何她也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那么你是如何确定我心中还有执念的呢?只因为我依然单身吗?」 宋克棠仔细想了一下这几年的言行表现,与书中或是电影里痴情男子的形象都不符合,他既没有对生活在同一城市的白水晶频繁骚扰,事实上从四年前坐她车子北上至今他们除了通过一次电话便再无交集。他也没有谈水晶色变亦或夜夜买醉自虐,到底妹妹的这项认知从何而来呢? 「你没有跟任何女人约会过。」既然大哥正值壮年感情空窗,不可能对女性没有兴趣才对啊。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呢?」他可不信湘郡有时刻盯着他的本事。 「因为如果有你会主动告诉我。」宋湘郡坚信为了打消家人的担忧大哥是会主动托出隐私的人,正如当年为了让她明白自己的鬱结而告诉她关于失败初恋的事。 「或许,是你知道得不够多罢了。」宋克棠讳莫如深的说道,脑中不期然的闪过一张绝美的脸孔,便没了下文。 什么意思呢?宋湘郡疑惑的看着大哥那副猜不透的表情,又快速与丈夫对看了一眼,「大哥,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吧。 「还没有。」宋克棠脸上又掛回他惯有的内敛笑容,「但我绝不会排斥这件事的到来。」 「你的意思是说,绝不会因为水晶而抗拒其他女人的出现,更不会照着水晶的样子去找一个替身?」宋湘郡此刻终于获得了一些专属于兄妹之间的默契,她总觉得刚才大哥那句话是在暗示她什么。 「当然不会,」宋克棠好脾气的继续解释,「初恋没有完成也许是一种遗憾,但我把它当成一个美好的回忆,不会为自己真心付出过感情的经歷感到难过或不值,那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但也仅此而已。」 「我想,我们确实不必再为大哥担心了。」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白悠然终于开口,他看得懂宋克棠眼中的释怀与坦然,那么旁人再多说什么实在是越俎代庖了。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打着关心的幌子去干涉别人的生活,更何况是感情这样的私事。 「最后一个问题,」宋湘郡听到老公跟自己想法一致已放下大半的心,她决定在专心进攻那盘好吃的和牛手捲之前问出最后一句话,「大哥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了吗?」 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呢?回学校的路上这个问题在宋克棠脑中縈绕不去。 曾经他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浑身充满活力,灵动而又狡黠的女子。那种旺盛的生命力与行动力让他觉得耀眼无比,所以他会对白水晶动心且孤注一掷的追逐着她的脚步。 他不在意别人眼中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不顾顏面,因为在世俗的观念里身为「白马王子」怎么可以像「凡人」那样当一个卑微的追求者呢?还一追就是整整一年。痴恋着他的女孩们为她不平为他心疼,而他却像匹蒙着眼睛不会回头的傻马只知道不断的往前,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直到那个被追求者竖起一面足够撞伤他的高墻,在受伤倒地之后才终于看清自己的盲目有多么可笑,一厢情愿的下场从来都是如此残酷。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次感情的失败就从此视为畏途再也不踏足其上,但他也一直以为下一个能回应他的女人应该不会跟白水晶的类型相差太多才对。自己应该会一辈子都喜欢那种聪颖活泼的女子,直到四年前机场遭遇的惊鸿一瞥,如影如幻的一面竟掀起此生唯一一次心灵深处的悸动,牢牢鐫刻至今。 正如他回答妹妹的那样,他还没有喜欢上谁,对那名黑衣女子的感觉肯定不是喜欢,他不认识她,不了解她,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之间说喜欢就太牵强了。但那种心脏被撞击的悸动是不容错认的,也许是因为她那张罕见的绝美容顏,也许是因为她身上散发出让人不寒而慄的冷酷气质,更也许只是因为那一双让人过目难忘深若寒潭的冷漠双眸。 不论如何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比任何相处过数年的异性都更加鲜明的佇立在他的记忆中,并且始终期待着能够再相遇。 【第一章】第四回 龙焰盟二十多年来一直贵为黑道第一大帮派,近年来已转往新的阶段,盟主虽仍是耿雄谦,但在与分别多年的爱妻团聚又喜获麟儿之后便逐渐将一切事务放手。 他的首席大弟子耿介桓更是从很久以前便显出无心接棒的态度,与师父沟通过后早已淡出组织,如今除了致力于在家乡花莲继续着解救被拐女童的事业,几乎把所有剩馀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妻女身上。 现在龙焰盟真正管事的人是代主耿凝霜,曾经与耿介桓以光影配合的形式隐匿于组织之中,可因为人事的变动而不得不越来越多的现身于这个世界,这不是她喜欢的状态,但她百分百接受师父的任何安排。 正如过去身为杀手、情报组的头领时一样,她只知道接受命令和完成任务。把任何属于个人的情绪与需求拋开,像个不知疲倦与悲喜的机器人那样运转。不能说是被组织压榨和亏待,只能说她生来就喜欢这种过活的形式——简单、乾脆,不需要被情感束缚左右,这是她最大的自在。 龙焰盟已走往漂白之路,合法企业化势在必行。耿凝霜在黑道是让人闻之色变的罗剎,在商界却是谜一样崛起的女强人。她做事雷厉风行,面对眾多资歷深厚的对手毫无惧色,凭藉过人的胆识与庞大的资本很快在诸多產业取得一席之地,并有迅速扩大的态势。 她的名字跟她绝美的容貌一样让人无法忽视且忌惮,就像个盘踞高位虎视眈眈的狩猎者,随时便可将看上的猎物据为己有,叫每一个竞争者心生畏惧。 结束了一个土地开发案的竞标,耿凝霜一刻不停的赶往香港机场搭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台,为解决一件昨晚发生在酒店的流血纠纷,机票目的地是台中。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人叫她本名,她是影子。 原本要闭上休息的一双美眸在敏锐察觉到一道迫人眼光后迅速打开。 是他。 是她! 四目相对下两个当事人心中一致的反应。 「宋老师?」一群西装笔挺的人被宋克棠驀然停下的身体止住了前往座位的脚步。 「啊,抱歉。」 宋克棠从失态中回神,快步走向自己的位子,在距离那个意外相遇的身影斜后方落座,视线便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重遇来得猝不及防,飞行时间却短暂得就像一瞬间,宋克棠甚至还没想到半句合适的开场白,这架波音747便在机长的广播声中平稳落地了。 深知对方行动迅猛如风,他只能拋开身上惯有的一派从容之色脚步仓促的紧跟其后,甚至在看到她已经走出机舱即将消失在人群中时唐突的伸出了手臂。 「干什么?」 极其不悦的声调像从地狱中传来,让过往的乘客纷纷走避得老远,即便这声音的主人美得惊人也不敢轻易造次。 「你,这一路上都没吃东西。」宋克棠脱口之后便立即惊愕于自己的笨拙之中,老天,他竟然以此为一场相识的开场白吗? 「你想索取什么?」耿凝霜这辈子没招惹过任何男人,与这种浑身书卷气浓得快让人打喷嚏的良家男打交道的经验更是为零,她只得猜测对方的来意,「报恩吗?」为那次扯了她后腿的多事来要求报酬? 她还记得! 为这个认知高兴得喜形于色的宋克棠将温文尔雅的笑容掛在脸上,然后摇头:「我从未施恩于你。」 「那你要什么?」 感谢这几年踏足商界磨练出来的耐性与沉稳,否则此刻她会选择折断眼前这男人一隻手再扬长而去,儘管是一次多馀的「救命之恩」,她也逼迫自己分出最后一丝耐心给他。 「我是宋克棠,想请教你的芳名。」 「别再跟着我。」 耿凝霜耐心告罄,冷眼划过转身离开。四年前他的「施恩」没有值钱到可以认识她的地步,尤其他们二人身处于两个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世界中。 【第一章】第五回 「代主,这次错不在兄弟们。」 晚上十一点,耿凝霜已经一边翻着下属呈上的资料一边坐镇在昨晚出事的酒店包厢内,手边是一杯还没动过的调酒。 「昨晚住院的两个人现在伤势如何?」她合上资料夹,端起细长的酒杯浅酌了一口。 「一个只是断了腿,包上石膏出院了。」台中红火堂的主事者回她道:「另一个因为被刺到了肺所以还躺在加护病房。」 「帮我约翊扬帮的李老大明天见面,我要亲自向她赔罪。」 「是对方挑衅在先,小刘他们几个不过是……」 「我交代过你们,」耿凝霜打断堂主试图做出的说明,「中部有两股势力我们能避则避。」 「我知道,铁血堂和李秋雉。」那又跟现在说的有什么关联? 「进icu那个是李老大同母异父的弟弟。」耿凝霜一口气喝光手中的酒,像是为连续三天的奔忙暂时画了个句号。「让小姜送我回住处,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 龙焰盟產业遍及全台,耿凝霜身为代主有的是栖息之处,住进位于台中市郊的一栋别墅,她便让下属离开了。如果说组织里的几个高层都有着不苟言笑的共性,耿凝霜也一定可以拿下不喜与人亲近的第一名。 事实摆在那,真正称得上孤家寡人的只剩她一个而已。 上一代也好,这一辈也罢,平常似修罗一般的师父,清教徒一般的耿介桓最终都逃不过温柔乡,娶妻生子享受着寻常的天伦之乐。就连顽童心性旺盛的耿静柔也在订婚长跑多年之后终于要披上嫁衣了。 当初耿雄谦曾用必须为耿凝霜找到搭档甚至是丈夫为由想多留女儿几年,而这一留就是整整六年,孟家大佬们年年催促几乎到了想要拿枪绑架两人进礼堂的地步。 不过这一切施压都难不倒同样拥有天才头脑的一对未婚夫妻,直到孟冠人的爷爷年初因为小中风入院,虽在良好的医疗照顾下很快康復回家,但被他疼逾性命的金孙婚礼已不能再拖。今年迈入「高龄」三十六岁的孟冠人即将结束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而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友丁皓连次子都满三岁了。 总之,耿凝霜几乎是独自扛下了接管龙焰盟的重责大任并将一切处理得恰到好处。正如她对师父承诺的那样,在少主长大之前,她可以为组织贡献一切,时间、精力甚至于生命。 她不是那种对家庭生活有嚮往的人,她不需要家。耿静柔与孟冠人即将举行的婚礼对她唯一的影响是她必须在台中多留三天,介时与师父安排的其他人一起护送师母娘家一行人北上。 身为工作狂,她自是不会轻易浪费时间。除了酒店的事情,她计划将接下来的土地开发案做出整理,那么回到台北便可以直接展开后续工作。 为自己泡了一碗泡麵,白皙的双手打开小巧的随身笔记本电脑,在整夜未熄的灯光下再次忙碌了起来。 【第一章】第六回 宋克棠这次去香港参加完学术研讨会本可以放几天假,但因婉拒不了同行几位教授的盛情邀请,天性随和的他便也答应了共赴台中参与几场计划外的学术交流。 在a大任教四年来,他不仅顺利升上了教授,也在自己教学的领域发表了不少受人瞩目的论文,学术圈子本来就不大,他的名字也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熟知起来。 「宋老师这次是一个人吗?」最后一场交流会结束,大家也间话起了家常。 「是的,原本想顺便来看望住在台中的妹妹,」宋克棠收拾好手里的公文包,「谁知道她南下旅游去了。」 「那么宋老师是要直接北上回去?」一位年近五十文质彬彬的教授走向他问道。 「是的,会直接去高铁站。」他指了指放在会议室最后面的行李箱,有礼的回应。 「不介意的话下午搭我的便车一同走吧。」说话的教授亲切的拍了拍他肩膀,眼中对这个后起之秀是掩不住的欣赏,「我正好也要去台北,路上还可以继续聊一下刚才结束得有些匆忙的那个议题。」 「叶教授也要北上?」宋克棠只是略一停顿,便顺从的回答道:「那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又再一次见到,并且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叶教授北上的原因是妹妹的女儿要出嫁了,而此行更是全家出动排了好几辆车。叶复礼作为长子陪同父母一起坐进了一辆加长的黑色房车内,因知道父亲对宋克棠那篇颇受瞩目的期刊论文称讚有加,便邀请了他一同搭乘。 除了负责驾驶的司机,车内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便是副驾驶座上的耿凝霜,而宋克棠就刚好坐在她的背面。 「叶老爷,可以出发了吗?」司机恭敬的问着盟主的岳父大人叶继儒。 「可以了,麻烦你。」叶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回他道。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北上的国道上,车内的话题便围绕着最新一期生物学国际期刊的内容展开,像是将一个小型报告会搬到了车里。 好在讨论的内容是自己所擅长的领域,才不至于让宋克棠会因为那个与他仅一椅之隔的身影紧张到不知所谓。 这一车谈话内容艰涩到让耿凝霜听得眉头打结,要不是为了保持沿路的警戒,恨不得可以关上两隻耳朵不再遭受折磨。 她不是这种容易被不相干人士打扰的人啊,怎么能因为那个声音如同涓涓细流般令人舒适就照单全收听进去呢?她根本听不懂。 向来心境比无风湖面更平静的她居然因为同一个人第二次產生了烦躁的情绪,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而更糟糕的是,车子率先安全抵达龙焰盟总部,叶復礼拜託他们帮忙将宋克棠送回家。 「不必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叫车。」宋克棠有丝尷尬的看着瞬间空下来的车厢,站在门边与叶復礼一家三口道别的同时,也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全身黑衣的她。 「上车。」耿凝霜吩咐原本负责开车的属下亲自护送师母的三位至亲进去,不等对方多言便绕到驾驶座上坐好。 宋克棠来不及拒绝之下也只得躬身坐了回去,待他一关好车门,没有温度的声音又传来。 「地址。」 他忙报上详细住址,任车子重新驶入台北拥挤的市区。 【第一章】第七回 有了接二连三的交集,他们之间出现更多的纠缠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耿凝霜,飞鸿建设的总经理,行事不按牌理出牌,常常打得对手措手不及,也因此惹来背后数不尽的猜测与议论。 「学弟,依你的判断,这家公司到底有没有什么不乾净的地方?」早该关灯下班的丰达建设总经理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时鐘指向九点大关,而那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的跡象。 「学长,」宋克棠好脾气的提醒道:「我们的约定是为你检查电脑系统安全,不包括打探别人的商业机密。」 「但这不合理啊,」与宋克棠一样于英国留学归国继承家业的胡冠城烦躁的松了松领带,「如果不是通过盗取竞争对手的竞标底价,他们怎么可能每次都拿到项目,或者……」他又提出另一种可能,「是通过贿赂?」 「没有证据的猜测对学长总结失利原因似乎并无帮助。」宋克棠收回在电脑上瀏览了一晚上的视线,看着眼前这个求学阶段对自己颇为照顾的学长,不知该如何帮他解除这种无力感。 「那是你没见过这个耿凝霜,」胡冠城捏了捏被眼镜压痛的鼻樑,「她完全不像是个正常的商人,不交际不应酬,甚至连基本的见面寒暄都没有,一切公事公办得比一个判官还严肃,她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没有人味的人,即使她美得少见。」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短短数年内就将一间公司打理到这种规模。 「我记得学长从不以貌取人。」宋克棠起身为胡冠城倒了一杯热茶,「换个方向说,如果我已可以确定贵公司系统从未有过被侵入的痕跡,那么上述的猜测便可剔除了。」 「只能剔除一条而已。」胡冠城道谢接过茶杯嘲讽的笑了一声,「我还是不信他们没有猫腻。」 「如果真如学长所说飞鸿已成眾矢之的的话,任何不容见光的动作都将更难遁形。」 「你怎么好像一直在替对方说话。」胡冠城终于发现了这一点,温文正派的学弟为什么总是向着不相干的外人? 「我只是希望学长可以放宽心些,睡个好觉。」宋克棠浅笑着解释。 「唉……」胡冠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是啊,总要休息好了才能再起床迎战,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谢谢你的帮忙。」 严格说起来资讯工程并不是宋克棠的专业,他的两个学位里没有一个跟电脑或网络有关,这算是他较擅长的业馀爱好中的一个,并被身边小范围的一些亲友知晓,于是在下班之后被请到了这里。 能让他这个优秀的学长在经营多年的事业中饱受挫败,那个神秘的女人啊,他居然并不感到意外。 【第一章】第八回 站在卖场的一排陈列架面前,耿凝霜面无表情的将一袋袋泡麵丢进购物篮里,被黑色套装包裹的身上看不出一点居家的味道,也不像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吃太多泡麵对身体不好。」 身后响起的声音没有吓到她,早在他移步靠近自己时便已觉察了一切。而宋克棠也好像摸熟了跟她相处的规律似的,没有期待能得到任何回应,但这次他料错了。 瞄了一眼他的购物篮,耿凝霜反问:「吃草就有益健康?」 「只是肉品不在今天的採购计划内,」宋克棠惊喜的发现她竟有着幽默的因子,「适量的蛋白质是人体不可或缺的营养成分。」 耿凝霜没有再搭话,挑衅似的又将两大包泡麵扫入篮中,越过宋克棠径直离开。 「可以请你吃晚饭吗?」宋克棠及时叫住她,不假思索的脱口。 「你做?」语气中是不屑的,存心要他知难而退。 「是,我做。」宋克棠晃了晃篮子笑答道。 出乎意料的好手艺与高效率,抵达宋克棠独居的小公寓不过二十分鐘,他已在餐桌上摆好三菜一汤和两碟小菜,将保温在电子锅中香喷喷的米饭乘出两碗拿在手上,「可以开饭了。」他朝客厅的方向轻唤,语气自然得像在招呼一个熟识的老朋友。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耿凝霜脸上闪过一丝意外。「我以为大学教授只会做学问。」 「教授也要吃饭的。」他始终温柔以对。 「你不是那种会不习惯有帮佣的人。」 以宋克棠的气质而言,绝对从小便在良好富裕的环境下长大,不若有一类出身贫困力争上游而出头的人群,就算有能力生活得很好却仍是因为被人服侍而產生不自在。 「是,但一日三餐对我而言可算是放松的一个途径。」所以他会每週请清洁公司过来进行打扫,却在平日自行打理着生活的种种细碎。 宋克棠能理解耿凝霜为什么会这么说。她是那种面对任何陌生人都会将对方分析一番的人,她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利目。 「照顾他人是你与人相处的方式?」其实耿凝霜想说的是「鸡婆」,但又觉得这男人说每一句话都要精挑细选出最做作的那些词汇,便挑了一句「客气话」问他。 「我只是依照着本性过日子,没有那么刻意。」 他竟然听得出来她内心的不以为然? 耿凝霜惊异于他过人观察力的同时,也讶异于怎会有一个成年男子长成他这般细腻与无害。即使比身高已算修长的她高出大半个头,仍是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攻击性和压迫感。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偽装成功,这男人是货真价实的光明磊落且纯良至极。 耿凝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愿意打破向来独来独往的惯例莫名其妙坐到他家餐桌旁,说服自己只是出于好奇、新鲜和企图一探究竟的心情,却又气自己其实只是贪恋那种从未有过的看到光的感觉。 这男人像一道温热的光,不由分说不可阻挡的照进了她的生命中。 【第二章】第一回 「凝霜。」耿雄谦自二楼下来,叫住正要出门的徒弟。 「师父?」她转身向前等着耿雄谦的吩咐。 「来坐一下。」 师徒两人各自在两张沙发上落座,耿雄谦便开门见山道:「阿陈说他母亲生病回乡以后你就没有再要人住进你那了?」 「是,我一个人比较方便。」师父怎么会过问这种小事? 「我不希望看到担起重责的徒弟什么都得自己打理的状况。」耿雄谦脸上线条温和下来,「也许高雄那个建案我该交给别人去办?」 「我应付得来,师父。」是她出了什么差错吗? 「我倒寧愿是你出了什么差错。」多年相处下来,耿雄谦哪会看不出这个得意弟子脸上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虽然我百分之百满意你的表现,但依然希望你能抽出一些时间过自己的生活。」 「师父的意思是,要我释权一部分工作?」龙焰盟里当然还有其他能力卓绝也足够忠诚的成员,耿凝霜从不认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会希望静柔、介桓幸福,就不会独漏下你,总该一视同仁。」 对耿雄谦这种粗枝大叶在黑道沉浮半生的硬汉而言,他本不该过问这些属于个人的私事,是妻子的话提醒了他,既然龙焰盟的新方向是成为正常企业,那么他们这些主事者就该先变成「正常人」才对,而凝霜是目前仍未尝试过正常生活的人。 从十四岁那年被组织收养至今,她的生活除了枯燥的训练与严苛的任务执行之外便再无其他。成家前的耿介桓至少还有失散的妹妹可以记掛,心中永远有着对家人的牵绊。 唯有她,没有任何对家庭温暖的回忆。 不曾拥有过,就永远不会抱持嚮往。 所以她放逐得比谁都彻底,放弃希望的同时也随时可以放弃自己。 一口吞下手中的止痛药,耿凝霜将还透着温度的马克杯放回茶几上,半个身子都缩进了松软的靠垫里。 她可以像男人一样心狠手辣的狙击敌人、乾净利落的搏击,练出精准的枪法和紧实的肌肉线条。即使在看似全由男人主导的黑道世界也不逊于任何人的她,唯一无法改变的是自己身为女性的身体,在天然的构造上她每个月至少有几天落入不可控的弱势,而能做的只有藉助药物把这种弱点降到最低。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在厨房收拾完毕的宋克棠蹲在沙发前,仔细端详着她似乎比平日更无血色的脸庞。 「也许是对今晚菜色的不满意。」耿凝霜将身子更加往后缩去,一隻手不着痕跡的压在小腹上。 「那我明天换个菜单。」宋克棠没有漏看她的动作,有丝担忧道:「真的没事吗?」 「我没说明天要来。」他怎么可以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你也没说今天要来啊。」宋克棠将一隻手覆盖在那隻越压越紧的青葱玉手上,立即感到掌心传来的冰冷。 「放开。」耿凝霜已经很久没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了。 除了打架的时候,没有人可以触碰到她的身体,他如果不想死就该马上移开。 而宋克棠像是突然迟钝到没有领悟她怒目中的意思似的,将眼中流露出的关怀顺着自己厚实的手掌连同暖暖的温度一起传达到了耿凝霜的手上……与心上。 「是肚子痛吗?」宋克棠没有交过女朋友,但他有一个妹妹。 「你闭嘴。」耿凝霜感到一丝狼狈,她讨厌这种时刻被人看见。 「好。」宋克棠从善如流的答应。「去床上睡一下,好吗?」 「我就睡这里。」她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唱反调到底。 「好,我去拿条毛毯来。」 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不好? 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说讨厌? 是不是永远都不会,丢下她? 望着那个頎长的背影走进卧室,耿凝霜皱着眉闭上了眼睛,很快便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第二章】第二回 白悠然和宋湘郡的女儿在依然炎热的九月末平安出生,宋氏夫妇半月前便已从英国回来,直接住进了房间眾多的白家,做了四年多亲家下来两家早已亲如一家。 「克棠,来帮我抱一下妹妹,帮她把嗝拍出来。」 宋母自外孙女出生后脸上的笑容就从未停止过,哪怕睡梦中都掛着满足的笑意。 「好的,妈。」 宋克棠熟练的抱起繈褓中软绵绵的外甥女,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红苹果似的的小脸蛋。 「亲家母在煲汤,我要去打打下手。」宋母交代完便匆匆忙忙往厨房走去。 「好的,妈。」 宋克棠抱着孩子在採光良好的房里来回踱步,她出院不过一週,模样便已经跟刚出生那天大不相同,感叹着生命神奇的同时也对着这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流露出无尽的疼爱。 每个女孩子都是从如此娇小脆弱的阶段慢慢长成不同的样子。他生命中认识的女性各有形态,性格迥异,皆由不同的生长环境所造就。那么究竟是怎样的童年养成了她如今的模样呢?宋克棠很难在有间暇的时候不越来越多的想起耿凝霜。 是不是从未有过热源的照拂才使她周身如此冰冷?是不是从未有过光源的照耀才使她始终陷于黑暗? 耿凝霜除了在他一再的坚持下报了姓名之外,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更加详尽的说明。但宋克棠也知道她绝不单纯只是个企业主事者那么简单。她的气质,四年前两人初遇时遇到的事件都将她的背景指往另一个方向。 虽然跟叶復礼教授并不算熟识,但由那日一同北上护送他们一家老少的那些人员来看,没有一个像普通企业的员工。叶教授的妹妹夫家姓耿,那么耿凝霜是叶教授妹婿家的亲戚吗?因为出生于黑道世家所以对这条路才别无选择吗? 昨晚与父母一同看电视时社会新闻中提及的那些黑帮械斗、恩怨仇杀,光是寥寥数句的报道便听得母亲心惊胆战,不可思议的直言无法想象台湾治安败坏到如此地步,更无法理解这些黑道份子如何能将人命当草芥践踏。 像母亲这样生活在温室里的女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那个世界的,更想象不到竟有那么美丽的女子也沉浮其中,正如过去的自己一样。 他想见她,想时刻知道她有没有亏待自己,在那个充斥男人的世界里是不是依然为了不能输而把止痛药当糖丸一样吃。 他想念她。 两人的见面机会少之又少且皆由耿凝霜主导。她总是来去如风,即使像上次那样沉睡在他的沙发上也不会超过两个小时,她从不允许自己怠惰,几乎将时间填满。 【第二章】第三回 「大哥,晚饭后就要回去了吗?」 宋湘郡知道趁着週末被父母召唤而来的大哥明天一早就有课。 「是的,下礼拜再来看你。」宋克棠把孩子小心放回婴儿床上,转过身对恢復良好的小妹轻声说道:「有什么要我在台北买的吗?」 「没有啦,妈和婆婆准备的东西都快堆成山了。」宋湘郡俏皮的皱了皱鼻子,「这次见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什么时候好奇心能不要这么旺盛。」宋克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不能说吗?」有情况喔,宋湘郡更好奇了。 「没什么,」宋克棠只是摇头,「你陪妹妹一起再睡一下,我先出去了。」 能说什么呢?这样的关係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下个定义。他喜欢耿凝霜,目前能确定的也只有这个而已。 年过三十二岁,他仍在感情这条路上慢行得不可思议,有些自嘲的笑了出来,但心情是愉悦的,为着脑中的那抹倩影。 宋克棠没想到会在北归途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加油站遇到这种事情,就算他从不曾天真以为黑帮电影里的画面全来自编剧导演的杜撰,但这样的阵仗仍是让生活向来平顺的他目瞪口呆。 七八辆轿车跑车在尖锐的剎车声中横七竖八的急停在路边,一群虎背熊腰的壮汉和一群看起来都十分年轻的小混混各自挥舞着手中的棒球棍和开山刀从车中衝出来打成一团,叫嚣声、哀嚎声瞬间响彻夜空。 刚加满油坐在车里的宋克棠正在等工读生结完账还回他的信用卡,哪里能料到会等来眼前这般「火爆」的场景。 才走进结账房的工读生吓得魂飞魄散的同时手忙脚乱的落下了门锁,几辆本要朝这边开来的车子纷纷表演特技一样立刻大角度转回行驶路线再加大油门逃了个无影无踪,谁不知道保命要紧啊! 只有宋克棠,因为加油熄火还来不及重啟的车子连同自己一起被这二十几个杀红了眼的暴徒包围其中,他就像个随时会被乱刀砍死的倒霉鬼一样莫名其妙的深陷在这场激斗的最中心。 第一时间迅速将所有车门车窗上锁,宋克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拿出手机报警。接线员指示他全程在车内等到救援警察的到来,最后几个字几乎淹没在被敲得碰碰作响的车厢里。 这个时候谁还在乎他是不是无辜人士,两个小混混对着汽车一通猛砸之下嘴里更是不断撂着让他下车的脏话。 宋克棠举起双手试图隔着玻璃让对方明白自己立场的同时也在盘算着要是下一刻车门真的被砸开他能有多少胜算。 多年坚持训练空手道的学生时期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回到台湾任教至今他没去过半次练功教室,而且就算他那点拳脚功夫没有搁下,他也怀疑赤手空拳的回击能產生多少威力,环顾四周三秒,沮丧的发现连本可以拿来砸人的书都没有。 这次真的要命了,他内心苦笑不已。 【第二章】第四回 「嘭」的一声,对空鸣放的枪响像从天而降的救兵拉回了宋克棠的绝望,他急忙回头往枪声处望去,期待能看到装备齐全的警车已将一切危机解除。 但不是,度秒如年的心境下警察来得比电视剧还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暴风圈旁边,走出来四个皆身着黑色劲装的彪形大汉,手中举着乌黑发亮的枪,在他们右手臂上都绣着一条青色火焰的龙。 「是龙焰盟。」人群中有人率先叫了出来。 二十几个对四个,害怕得瑟瑟发抖的竟是人多的那一边。 「早就警告过你们要闹事滚回自己的地盘去闹。」四名黑衣大汉中的一个用冷酷的声音开口道。 「我们……我们……」 刚才还逞兇斗狠不可一世的这群人没有一个能完整找回自己的声音,青龙代表龙焰盟杀手分队,向来是不留活口的。 宋克棠在车内听得不十分清楚,但大致情形已能分辨,而且他此时的注意力完全落在离他视线最近的那个黑衣人身上,确切的说是他的右手臂上。 那个图案他见过。 很快,没有任何反抗就坐回自己车子并在那辆黑车的监视下全数开走的一群恶煞终于还给这个加油站原有的安寧。 宋克棠长舒了口气瘫靠在椅背上,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与工读生一起做完了笔录,一位警员与他一同查看车子受损情况时对他说道:「最近出门要多加小心,那些人有可能会记住你的车牌号加以报復。」毕竟他曾当着他们的面报了警。 「可以的话,短期内这辆车暂时不要再开了。」 「谢谢,我也这么想。」也许放弃修理直接换一台才是明智的选择,他需要好好考虑一番。 「请问警官,龙焰盟是什么?」宋克棠在上车前若无其事的问了一句。 「黑道中势力最大的组织,千万不要惹到他们。」警员深感同情的拍了拍他肩膀,「小心开车,明天去庙里收收惊。」 第二天宋克棠没有去收惊,他有一整天的课要上,每週一都是他最忙的日子,也只有这一天他不一定有力气自己做晚饭。 做完第二天上课要用的ppt,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宋克棠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又太多事情,他甚至忘了在到家时打电话给父母报平安。 直到一早母亲担忧的电话将他吵醒,他才慢慢从昨天的惊悸中缓过神来。这种只会惹来家人恐慌的遭遇自然是要隐瞒到底,好在不同住在一个城市,否则光是解释车子这一关他就过不去了,幸好。 上班途中他买了一份报纸翻阅社会版,这场亲歷的械斗事件报道在「警方仍积极追查中」结束,那群人后续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龙焰盟会如何处理他们呢?她,也会参与其中吗? 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他们已半月未见了。 【第二章】第五回 睡梦中因一阵奇怪的感觉迫使他醒来,宋克棠被睁眼看到的身影吓了一跳,旋即又笑了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来?」问句中没有被惊扰的指责,只有掩不住的惊喜,她终于自行使用了上次她很不情愿才收下的钥匙。 「啪噠」一声,床边的檯灯被打开,宋克棠本能的瞇了瞇眼睛,再睁开时看到的是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怎么了吗?」他坐起身问她。 「来确定他们有没有说谎。」耿凝霜语中藏着一股阴狠。 没头没尾的话让刚醒过来的宋克棠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你说的「他们」是那群在加油站滋事的人?」龙焰盟的人将他们带走后由她做了审问是吗? 「他们没动我。」宋克棠并不是要为坏人说话,但实事求是是他的一贯作风。 「只是没来得及。」耿凝霜生硬的语气仍是没有缓和。 「你是在担心我,对吗?」他小心求证,让胸口充溢的喜悦不要喷涌得太快。 而走到窗边佇立的身影却是沉默以对。 「凝霜……」 「我没允许你这么叫我。」她恶狠狠的转身,竟不知他何时已经走下床来到她身边。 「不叫凝霜要叫什么?」他虚心求教。 「影子,大家都叫我影子。」 「不,你不是影子。」宋克棠温柔的将她圈入怀中,因感到她瞬间绷紧的身体而心生疼惜,随时升起的戒备已成为身体的本能,她一个人生存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已经太久太久了,「至少对我来说,你从来都不是。」 「放开我。」她不想伤害他,极力忍住想要反抗的条件反射,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我不会放开你,」宋克棠将手臂略微收紧,让彼此可以靠得更近,近到能轻易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与心跳,「我不想放,凝霜。」 像被咒语定住了身体,从他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将耿凝霜彻底圈牢。从没学过「屈服」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只会出现在懦夫身上的负面词汇居然有着可怕的力量,像犹豫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终将她那双从未主动伸向过谁的双臂攀上了他的后背。 拥抱竟然是如此的让人沉醉,她寧可就此不醒。 那一晚宋克棠让耿凝霜分享了自己的床,只是最简单的相拥而眠让他们一夜无梦的酣睡到天亮。 【第二章】第六回 「早安。」 温润的问候声自头顶传来。耿凝霜抬眸,本想回应的声音却被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头。 宋克棠不由自主将手轻抚在这张近在咫尺的美丽面孔上,「我可以吻你吗?」 「不可以。」耿凝霜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陌生。 「是吗?」宋克棠眼中好像有丝失望,又有丝受伤。 「但是我可以吻你。」出其不意凑上自己的唇,耿凝霜因讨厌看到他眼中出现的神情而做出了计划外的事。 四片唇瓣的触碰在一瞬间完成,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似乎等待已久的宋克棠劫住,转而加深的力道也将这个本只打算蜻蜓点水的轻触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初吻。 柔软而坚决,温和又热情。 「允许我做你的男朋友吗?」宋克棠隔开一点彼此的距离,白净的脸上泛着微红。 「我给不了任何你需要的东西。」耿凝霜因他的话而迅速恢復了一贯的冷静。 「我需要的什么呢?」 「一个嘘寒问暖的女人,一个知书达理的知己,」耿凝霜带着不屑的笑容哼了一声,「或者一个为男人牺牲奉献的圣人。」 「不,这些都不是我要的。」宋克棠摇头,「也许你的认知中大多数女人皆被划分在这几个类别里,但请相信我从来没有这样预设过,更不会这样要求我的伴侣。」 「那你要什么?」耿凝霜对情侣的理解有限,她所能想到的只有上述那几种而已。 「我只要你的爱。」 「我没有这种东西。」耿凝霜翻身坐起,决定冷冷道出自己的身世,一心想要吓坏他。 「一个在不伦恋中生下私生子的女人教不会她孩子懂得爱。」她语气中没有半点情绪的注入,只像在读一篇八卦小说,「那女人全副心力都放在喜新厌旧的男人身上,然后在多年精神扭曲之下做了鱼死网破的选择——下毒杀了那男人全家老少七口人,再当着我的面从阳台纵身跳下,他们仍是得到地狱去继续纠缠一气。」 宋克棠不是没有猜测过耿凝霜的过去,也绝不会乐观的把事情往美好的方向想象,但亲耳听到从她口中说出一切,仍是心疼得如刀割一般。 「那时,你多大?」 「十一岁。」 「那,进入龙焰盟呢?」 「十二岁那年师父在打掉一个对手的地盘时摧毁了一家表面上是收容所实际上却做着人口买卖的贼窝,我是跟其他女孩一起等待「海外收养」的其中一个。」 「因此他收养了你?」 「没有,龙焰盟不是慈善机构,不负责清运垃圾。」 「凝霜……」她不该这样形容自己的。 「之后我又陆续逃离了三四间收容所,靠着骗钱和偷窃过日子,直到十四岁时在一家酒店门口又与师父遇上,当时我差点被酒店里一个太保活活打死,因为我偷了他的金錶。」 「你师父认出了你?」 宋克棠一点都不意外耿雄谦会记得她,任何一个男人见过她都会过目不忘,即使当时她还只是个稚嫩的少女。 「幸运第一次降临在我身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师父破例收留了我,从此我便有了家。」 「他是你的亲人。」宋克棠由衷感激着这个结果。 「他有亲人,」耿凝霜纠正着宋克棠的话,「他有相爱不渝的妻子,有一双至亲的儿女,我不是师父的亲人,只是徒弟,并且会一辈子对龙焰盟效忠。」 宋克棠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是坚持道:「对龙焰盟尽忠与你的感情生活并不衝突不是吗?」 「你听不懂吗?」耿凝霜起身,决绝的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住,「我血液中没有爱的因子,只有暴虐偏执的基因,勉强念到高职毕业,没有任何乾净的过往搭配你光鲜的人生,」然后回头看向追在身后的他,刻意嘲讽道:「而且我们的世界里没有男女朋友这么纯情的名词,如果我需要一个床伴也许会考虑找你,只要你身材够有看头的话。」 她离开了,像在逃离一场灾难。 【第二章】第七回 耿凝霜在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商场上之后,帮派间的事情已逐渐用淡化处理的方式解决。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前阵子那群被她下令严惩的流氓混混在「有幸」获得终生难忘的教训之后,这不寻常的举动才引起了组织内部的议论,影子老大许久不见的暴戾之气甦醒,坦白说他们还挺怀念的。 「老大,昨天盟主问起你为什么打掉南部整个新元帮的事。」耿凝霜刚从日本回国,正由她亲自训练出来的小林接回住处。 「师父与师母度假回来了?」不是应该还有半个月才对吗? 「我们也挺意外的,」小林边开车边点点头,「不过盟主也没说要你回来就立刻去见他,似乎他也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我会找时间去说明。」耿凝霜把目光转向窗外,一副墨镜挡住了她所有的神情。 「还有一件事比较麻烦。」小林语气中有些犹豫。 「说。」 「三天后「铁血堂」堂主设宴,孟老大指明要见你。」 孟家势力在黑道深耕已超过三代,虽从来没有扩展到全国的打算,但在中部绝对是稳坐头把交椅。上一任堂主孟观涛不久前正式退隐江湖,新一任堂主是家族中另一个早已展露野心多年的子弟,血缘上算是孟观涛的堂弟——孟清远。 一年前他在黑道头头的聚会上初次见到正逐渐从龙焰盟暗处走到人前的耿凝霜,立即就认定这个女人今生都将为他所有,她像是生就为了契合他而出现的人似的,再不做第二种可能之想。 等了足足一年才开始行动是因为过去这一年是他能否接任铁血堂最关键的时期,有好几个实力同样坚强的竞争者需要对付,丝毫不敢松懈的他只得把得到耿凝霜的事排在了后面,反正早晚都会是他的,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没什么麻烦的,我会去。」耿凝霜毫不在意的说。 「可孟老大对你几乎是势在必得,」小林担忧道:「我怕宴席那天他会对你不利。」虽然影子老大的实力毋庸置疑,但那毕竟是在对方的地盘上,而这种个人私事向来是不靠背后组织撑腰的,如果对方有心设局,他们老大真的不担心吗? 「他如果一心想要把事情摊开,不是正好有机会断了他的念头吗?」耿凝霜过去一年里任孟清远四处放话不理的原因,也不过是给还在任的堂主孟观涛面子,否则哪由得了他误以为自己可以单方面决定一切这么长时间,这次正好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个了断。 铁血堂行事向来老辣稳重,新堂主的接任宴也并没有高调铺张之态,得以让道上眾多帮派心服口服数十年自有其道理。 没有了不必要的眾多小弟嘍啰充场面,席开二十桌的餐厅里反而更像是一次企业间的商业会晤。有交情的坐在一处尽情喝酒,不熟悉的趁机相互认识,有矛盾误会的通过中间人解开怨结或者定下分出胜负的方法。 气派的宴会厅里除了酒后噪音分贝有些高之外,竟然也呈现出一片奇异的平衡与和谐。 「以为你不会来,」翊扬帮老大李秋雉端起酒杯坐到耿凝霜身边,「你不是会任人摆佈的人。」 「李老大。」耿凝霜端起酒来敬了一杯,「来不过是为了尽本分罢了。」 「你师父挑上你接班可真算是高枕无忧了。」二十多年了,耿雄谦在她心中的模样仍是未曾模糊半分,那个男人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老天对他是何其的厚待。 「盟里有的是可以接班的人,我沾光而已。」 对师父与李老大的过往耿凝霜瞭解得不多,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过多的交集让别人瞭解,只知道尚在龙焰盟成立之前李老大出于对师父的欣赏和爱慕提供过一次帮忙,并在有了各自的势力之后从未交恶。 李秋雉也豪爽的喝光手中的酒,笑道:「比起他的亲生女儿,你们更像一对父女,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 【第二章】第八回 「影子。」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孟清远从主桌上走过来,旁边的人纷纷退让,脸上全是一副曖昧看好戏的表情。也难怪耿雄谦过去这么多年来一直让耿凝霜隐藏在龙焰盟里不轻易曝光,就连组织里的成员见过她的也少之又少。 黑道不是没有女人,但大多以伴在男人身边暖床居多,即使有一些能力卓绝可以自立门户,也少有脸孔如此美丽气质又如此清冷的绝色存在。不出来是对的,免去了无端的腥风血雨,荷尔蒙过剩的世界里,一个倾世佳人绝对可以引起任何程度的争斗,聪明的耿雄谦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耿凝霜站起来看向来人,没有应声。 「有需要帮忙只管开口。」李秋雉凑到耿凝霜耳边低语了一声便离开了这个位置。 「去我那边坐。」孟清远有礼的向耿凝霜伸出一隻手,直视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热烈。 「出去谈谈吧。」耿凝霜转身放下酒杯,率先往餐厅大门走了出去。 平心而论,孟清远外貌条件称得上数一数二,毕竟孟家男人找女伴皆以外貌为第一考量,几代优化下来,无不长得形貌出眾。再加上特有的黑道气质,就算不搬出家族背景,单凭个人魅力要迷倒一票女人也根本不在话下。 他跟耿凝霜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也难怪许多帮派份子都肯定不久后就会收到两人的喜讯。 「不必花时间在我身上,我无意于你。」无人的露天长廊上,耿凝霜开门见山的说。 孟清远挑了挑一对浓眉,「你是不满意我的宣告方式?」 对这样一个强势的女人,她会讨厌这种被单方面主导一切的局面很正常,也符合他对她的认知。 「也许你觉得这样过于草率,」孟清远难得有向一个女人轻言细语解释自己行为的体验,「但你得相信这只是出于不想浪费时间,而不是我没有诚意。」 「无妨,我不在意你的心意如何,只是表明我的态度。」耿凝霜觉得有些疲惫,很想快速结束一切离开,所以说话没有任何修饰。 「莫非你已心有所属?」孟清远眼神转为深沉,细细品读着对方脸上极为细小的变化。「你不会要告诉我江湖上关于你们师徒的传言是真的吧?」 所谓的传言,便是对从不让女人介入的龙焰盟在多年前收留了耿凝霜的猜测,而且在那之后也未再破例吸收任何女成员。 「还是你只想用耿老大来向我施压。」她很聪明,懂得用最好用的一颗棋。 「我的事师父从不过问。」 耿凝霜将双手放在身侧暗暗戒备,眼前这男人充满危险,绝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 「你何必一开始就拒绝得这么彻底,」孟清远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形成一种压迫感,「我自认不会辱没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只是不相属,跟条件无关。」 耿凝霜想后退一步,却被孟清远闪电般出手揽住腰部,铁箍似的将她身体困在他有力的钳制下,并低下头就要往她唇上吻去。 耿凝霜偏头躲开的同时一脚踢出,逼得孟清远不得不放开手紧急避过,他没料到对方竟会在他的地盘上选择先发制人。 果然好气魄。 「如果想吻到你就得先过这一关,我乐意奉陪。」 包裹在孟清远黑色衬衫下的气势一触即发,他不会伤到她,但必须让她知道选择动手的话是不会有胜算的,黑道男女用拳头定强弱,再合适不过了。 谁都没想到原以为会在今晚谱出一段恋情的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在长廊上大打出手,而身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干涉。 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老大,小弟们管好自身要紧。 不愧是龙焰盟杀手组的头领,更是如今整个组织的代主。几轮攻防下来,孟清远有了这个认知。耿凝霜能坐到今天的位子靠的是不打半点折扣的实力,她的快狠准与出人意料的力道都远胜于黑道中眾多的男性。 因她是女人而轻视的下场就是万劫不復。 随着下巴重重挨了一拳,孟清远嘴角掛上了一条血丝。在下一道手刀劈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用手臂隔开的同时也喊了出来:「停。」 耿凝霜停住,但眼神仍像一隻猎豹般盯着对方。 「我想我能了解你的决心了。」孟清远低头看了眼手上从嘴角擦下来的血跡,「你果然值得让我这么喜爱。」 「我可以走了吗?」好在她从来没有穿裙子的习惯,任何时候要开打都很方便。 「当然。」 孟清远做了个请的姿势,却在耿凝霜与他错身时说了句:「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第二章】第九回 宋克棠的父母在小孙女满两个月之后终于要回英国了,临走前拉着儿子一起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婚礼。 新婚夫妻双方皆是大学老师,可想而知在场宾客几乎全来自教育界与学术界。与难得见面的宗室亲人叙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希望能多创造一些机会让宋克棠可以认识更多适合的对象,再开明的父母说不在意独子的感情进度都是假的,哪有不着急的。 「克棠,我看那个黄小姐好像很喜欢你啊。」下了计程车,宋克棠扶着母亲进了台中市的一家五星级饭店,喜宴结束得太晚,他们不方便这个时候回到白家,乡下地方大家都早睡,他们自是不会失礼的硬要赶回去打扰别人。 「妈,小心脚下。」不该一个没看好就让母亲喝掉那一整杯红酒的,大意的下场就是唸他的话比平时多了三倍。 「你别岔开话题,」宋母自然也了解儿子,「你们到底有没有互留电话号码啊?」 「没有,妈。」宋克棠看了一眼身边打定主意不帮他的父亲,求助无门之下只好继续安抚道:「黄小姐只是比较健谈,您别过多解读。」 「什么过度解读,她看你的眼神才不会错。」宋母不高兴的责怪儿子,「你呀,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电梯来了,妈。」 指示灯在一楼亮起,正准备扶着母亲进去的宋克棠却刚好在偏头的一瞬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隔着大厅的另一头,一身黑衣的人正快步走出饭店大门。 「爸,您先扶妈上去,别等我。」说完便不等父母反应过来的迅速跑了出去。 「凝霜!」宋克棠在马路边追上了正要坐进计程车的耿凝霜。 「上车。」她没有多说什么,让了一个空间给他坐进去,然后对司机报了一个地址。 二十分鐘后,车子停在一个小巷口,耿凝霜轻车熟路的走到一家pub的后门,跨上停在那里的一台黑色重机,并把车上里唯一一顶安全帽递到宋克棠面前。 「要来吗?」 没有任何犹豫的,宋克棠接过安全帽也跨上了那台摩托车坐在她身后,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帽子戴在耿凝霜的头上,双手再绕到她下巴处将安全釦扣好。 「好了。」 刺耳的马达声轰隆隆的啟动,两个人很快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章】第一回 等他们终于骑上梨山的时候,时间已近午夜,城市中看不到的满天星光在他们头顶上铺开。 耿凝霜把车停在一间小木屋门前,先在门边找到电灯开关好让屋簷下一个小小的照明被点亮,然后再伸手到窗台上一个盆栽底下找出钥匙。 一旁的宋克棠突然抬起手来拨开她脸侧的一缕头发,立刻看到她光滑的额头边上有一块淤青,证实了自己刚才不是眼花。 「你受伤了?」 转身去开锁的凝霜瞥了他一眼,「这叫碰到,不叫受伤。」 「碰到哪里?」她身体向来敏捷,怎么会随便碰成这样。 「别人的拳头。」 耿凝霜受不了他的大惊小怪,开门进去的同时交代道:「把外面的灯关了再进来。」 「你刚才去跟人打架吗?」 宋克棠依言跟上,语气中有浓浓的关怀,更想确定她还有没有其他伤得更严重的地方。 「还有哪里会痛吗?」 这男人有时真的鸡婆得让人受不了。耿凝霜脱了外套甩在屋内唯一一张小沙发上,再把内搭衣的袖子随意捞起来举手在他面前不耐烦的晃了晃,「哪,还想看哪里?」 「呃,不用了。」宋克棠有丝尷尬的回答,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帮她把捲上去的衣袖轻轻放下来,重新盖住她雪白的小臂,「天气冷,小心着凉。」 夜里的山上气温骤降,他们相同的衣着单薄。而想要取暖的唯一办法是紧紧贴在一起,藉由拥抱的力量传递彼此的体温。 耿凝霜首先这么做了,在他准备收回手的时候转而拉住,再顺势让俩人的身影重叠在一处。 这男人身上的温度让她覬覦,面对面的情况下她无法控制住自己那颗想要获得的心。 宋克棠自是无条件的允许着这样的索取,反手紧抱住她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衔住佳人的红唇,并在得到她热烈的回应后更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交缠让亲热一发不可收拾,多日不见的思念是最好的助燃器。 「这间小木屋是你的秘密基地吗?」在不断的亲吻中,宋克棠找到了一点间隙问着怀中的她。 「这里是我的巢穴。」耿凝霜仰起头看他,双手也攀上他俊逸的脸庞,「如何?阳光下的动物敢不敢留在夜行生物的地方?」 正人君子的他敢吗?愿意吗? 而宋克棠的回答是又再低头吻住那对娇艷的唇,贴着低语:「不敢我就不会来了。」 邀约仪式完成,接下来的一夜便是私人时间。 擅扰者,杀无赦。 第二次一起在床上醒来,唯一的不同是此刻的他们都未着片缕。借着清晨透进的阳光,耿凝霜白皙的身体在宋克棠眼前毫无保留的呈现。 她的皮肤绝不是光滑无暇的,上面佈满了因经年累月打斗而留下的细碎伤疤,有深有浅、有长有短,而最醒目的则是左肩窝上一条盘踞着的黑龙刺青。 宋克棠伸出手指轻轻摩挲,也看到身体的主人正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这图案下面好像有一个疤?」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记得我告诉过你的那家人蛇集团吗?」耿凝霜开口道:「我在得知被他们安排好买家的前一夜用剪刀捅伤了自己,否则第二天就得跟买主坐上去美国的飞机。」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重伤才得以保全她在病床上等到了整个孤儿院的覆灭。 宋克棠沉默着低下头来,吻上那条龙的同时也想要吻上凝霜的心,那些自己来不及参与的时光总藏着她一件件悲伤的过往。他心疼、怜惜,却又无力。 他慢慢把温柔如水的亲吻范围扩大到凝霜细长的颈上、剧烈起伏的胸口与结实平滑的小腹……所到之处无不引起她难以自制的战慄,即便他们已经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去熟悉这种肌肤相亲带来的颤抖,但此刻她仍是被亲到气息不稳,眩晕不已。 当宋克棠终于整个人压覆在耿凝霜身体上方,她的十根手指几乎要陷进他的肌肉里去,他们都不认为自己是会纵慾的人,但这场鱼水欢愉又如此让他们沉醉。以至于寧可忘记时间,忘了全世界。 【第三章】第二回 托父母回英国前有太多事情要处理的福,宋克棠受到的责难没有太多。虽然把双亲丢下又消失十几个小时的理由完全没说,但出于对儿子的信任他们终究没有坚持非得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他打小就是个不让长辈担心的孩子,也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别人家生养男孩会遇到的头痛叛逆期宋氏夫妇全没机会体验,所以这次儿子实在不愿说便也由着他了。 「快三十三岁高龄才第一次尝到翘家的滋味会不会太晚熟了?」下山前耿凝霜不怀好意的对宋克棠揶揄。 而他也只能无奈的笑笑,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就如迟来的爱情一样,他人生的轨跡也在此时才真正开始有了偶尔偏离既定航道的刺激,即便这有违他一成不变过日子的惯例,仍是展开双臂全然欢迎,只因为这个航道里有了她。 耿凝霜是他爱情的起点,也将会是终点。 宋克棠也终于彻底了解了当初白水晶拒绝自己时所说的「命定相属」是什么意思,并诚心诚意感谢着她当年的清醒与决断。 他果真是如凝霜所说的——太晚熟了。 只要一想到她,嘴角便会不由自主的上扬,哪怕这样的表情常引来她的怒目而视,也毫无改进。 「宋老师,心情很好的样子喔。」系办会议室里与他座位相邻的同事打趣的说。 「是啊,学生们交上来的报告都很不错,身为任课老师是该高兴的。」他也自然的回应道。 「依我这个已婚人士看来,宋老师的高兴更像是另一种。」另一个个性开朗的老师也凑了过来,「不会是a大最有人气的黄金单身汉终于肯把这个头衔让贤了吧?」 「是杨老师吗?」不等宋克棠回答,已有同样八卦心爆棚的人先问出口。 在他们看来这俩人的关係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虽说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亲密,但基于老师身份的特殊性,要说他俩只是在校园内隐藏着真实进展也不是没可能,尤其来自稍不注意就会撞碎一地玻璃心的宋教授,地下恋情才是最适合他的做法。 可惜这群人根本没注意到杨珮云已消沉好久,在一次私底下单独的邀约中她的心意被明确且正式的拒绝了,无奈接受自己被判出局的事实,却也想知道对手是谁,又有多么的优秀才能获得这个男人的青睞。 「不是的,」宋克棠急忙撇清的同时也不忘维护着对方的体面,「杨老师为人热心在我刚入职的时候帮了不少忙,让大家误会是我做得不够周到。」 八卦心显然没有得到满足的同事们又想套话,却被一道来自门外的声音打断。 「宋老师,有位黄小姐在我们系办公室找你,要把她带过来吗?」一个年轻的女孩把大半个身子探进来问道。 只因之前出现过推销人员冒充访客闯入的情况,行事谨慎的小助教决定先来确定一番。 黄小姐? 啊,是她。 宋克棠急忙站起身走了出去,对助教点头致谢道:「谢谢你,我过去找她就好。」 想必母亲在回国前已替他与这位t大的在读博士生完成了个资交换。 天下父母心啊,唉…… 【第三章】第三回 「黄小姐。」宋克棠在走廊一头见到了身着一袭白裙的人,精緻的样貌已引起路过学生老师们的注意。 「冒昧打扰宋老师,希望不会让你感到太困扰。」 高挑明艷的黄晓慧是那天婚礼上的伴娘之一,也是新娘子的表妹。在表姐夫妇有意的引见下当真对宋克堂一见倾心。优越的自身条件让有些孤傲的她洁身自爱多年,一颗不轻易萌动的芳心却因他的出现而雀跃起来。 「不会,刚好今天的课已经上完了。」宋克堂肃手请她一同走往办公楼旁的一间小咖啡厅,礼貌的询问:「黄小姐要一起喝杯饮料吗?」 「当然好,谢谢。」 早确定他是个贴心得体的绅士,黄晓慧对宋克棠的好印象又多加了几分。 「今天正好来贵校参加一个会议,看时间还早便临时起意过来叨扰,」点完餐的两人在一大片明亮的落地窗边落座后,黄晓慧轻轻搅动着手中的咖啡棒柔声解释道:「又因为上次令堂说起宋老师与我一样学的是生物学科,就以为会有机会遇到。」 「可能家母是为了能令黄小姐在共同话题中更加自在的聊天,所以强调了我们有相同专业的共同点,」宋克棠一样轻言细语的为对方解惑:「事实上我还有另一个专业是粒子物理,任教也是这个方向。」 「原来如此。」黄晓慧喝了一口咖啡,压下与心上人近距离交谈的欣喜,努力维持着一个高学歷女生该有的端庄与内敛。 宋克棠无疑是她这辈子能遇到的最优秀的男人了,不紧紧抓牢会后悔一辈子。所以她顾不得那些诸如「先动心的人就输了」之类的爱情教条,拋下原有的矜持主动出击。 正如表姐给她的指点所说,这么优质的男人能单身到现在全因他自身被动与慢热的个性造成,那么女方万不可再玩那套「欲擒故纵」的戏码,这个木头一样的人是不能领会其中深意的,只会跟「独善其身」四个字耗到天荒地老,想要与他成为情侣的唯一办法就是将害羞放在一边大胆追求。 等他完全看到自己的优秀与痴情之后便会回应她的爱,这之前一切的付出也就有了应得的回报,她坚信会是如此。 「黄小姐参加的是由冯教授主持的那场关于进化生物学的联合会议吗?」 「是,宋老师之前也参加过吗?」 「去年第一场有幸受冯教授邀请去分享过一个在攻读学位时做的小实验,之后便没有再参与过,想必是错过了很多精彩的内容。」 「那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现场听一次宋老师的报告,」黄晓慧几乎完全被眼前这个充满智慧的英俊男人迷倒,双颊因咖啡的热气而微微泛红,「肯定我也错过了十分精彩的论点。」 「过奖了,有机会的话当然好。」 也许是出于经验不足,原本打算慢慢将话题引到更多生活情感方面的黄晓慧竟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转移聊天内容,只好让两人第一次的会面更像是一场师生间的学习分享,白白浪费了窗外那一片美丽的秋景。 感情路上,即使是博士也得像小学生那样从头学起啊。 下班回到家的宋克棠推门进屋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随意堆在一角的毛毯,走过去摸了摸,毫无温度的表面显示着使用过它的人已离开很久的事实。 有些失落的坐在一旁,体谅着她的来去匆匆。 需要随时保持高度戒备的耿凝霜长年被糟糕的睡眠品质所苦,只有来到他这里才能全然的放松,并得到一个好觉。 而且她十分偏爱这张沙发,除非是跟宋克棠一起睡,否则便不会躺到卧室的那张床上去。 今天前来想必也是为了找时间补眠,所以没有通知他,更没有等他回来的打算,刻意不放回原位的毛毯是她独特的留言方式。 她来过了,并且愿意让他知道。 这样就够了。 宋克棠不想从凝霜身上索取任何东西,时间、照拂、甜言蜜语都不需要,甚至连牵掛和惦记也不奢求。 他想做的只有付出与守候,想将从小到大获得的爱全数浇灌在她身上,想宠她爱护她,放任她做任何真正想做的事情。给她营造一个完全没有压力不受束缚的空间,然后竭尽所能的照顾她,在她需要的时候陪伴左右。 这是宋克棠下决心在馀生要贯彻到底的使命。 【第三章】第四回 会在自己住处见到孟清远耿凝霜一点也不意外,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就不配坐上铁血堂的第一把交椅了。 「我以为你会到半夜才回来。」 孟清远坐在耿凝霜专属的单人沙发上,贪婪的欣赏着她的美貌。 她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美了。 「恕我没有茶水可以招待你,」耿凝霜冷眼越过他,连一个被触怒的表情也不屑给,「毕竟我没有邀请你来。」 「我也不喜欢喝茶。」孟清远被她的言语逗笑,「似乎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解彼此也不错。」 耿凝霜不再说话,思索着她该去什么地方躲开这个碍眼的人,还是乾脆就在今晚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好让他不要没完没了的纠缠。 「你反骨得近乎完美,」孟清远终于起身走向她,用两指将她一撮秀发拿起,「别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辙。」 「如果你真的调查过我,该知道我忍耐的限度在哪。」 耿凝霜打掉他的手,正面迎向他的挑衅,「龙焰盟不动铁血堂的前提是你堂哥在位时,而且不包括你们无礼在先。」 「这么快就决定搬出整个组织来对抗我了?」 「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耿凝霜冷哼:「你还不配。」 「那这时候提出龙焰盟做什么?」 「让你知道之前的忍让全因你受惠于孟老大的庇佑,不是我怕了你。」 「那你是否知道用这种反常的抗拒态度对待我其实反而会洩露了你的秘密呢?」 孟清远终于如愿在她脸上捕捉到那丝上次没有找到的不安,「太快被对手看到底牌的下场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对吧?」 「以你上任以来的这些表现我真的怀疑铁血堂还能存活多久。」 「别岔开话题,美丽的影子。」孟清远重新抬起手背在耿凝霜乌黑的秀发上轻轻滑动着道:「不如我们来打赌看看,是我找出他的速度比较快,还是你藏起他的速度比较快,嗯?」 「我会将你碎尸万段。」耿凝霜体内所有戾气瞬间升高,用着无比阴冷的声音警告他。 「看来他相当得你欢心,」孟清远慢条斯理的撇了撇嘴,「真想快点见见是何方神圣。」 「滚出去。」耿凝霜的双拳已握得咔咔作响。 「是该走了。」孟清远没有异议的点了头。 「等做完我该做的之后,自会回来领取属于我的奖赏。」说完便趁凝霜一时的闪神执起她一只手来快速在那冰冷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真遗憾你错过了唯一一次救他的机会。」 【第三章】第五回 耿凝霜已经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恐惧的感觉了。 记忆中第一次体会到极度的害怕是在五岁生日那天,那个被称为她父亲的男人没有依承诺来为她庆生。然后那个被称为她母亲的女人便歇斯底里的责怪她没用。 既不是对方父母稀罕的男孩,也学不会其他小女孩该有的撒娇和缠人,留不住她的爸爸。 那女人失控的将她拉到位于十二楼的窗边,没发现差点扯断了女儿的一隻胳膊,只不断哭吼着说下次再不能留下爸爸的话就把她从那里丢下去。 她做了整整半年的噩梦,每晚看着房间里的窗户哭着睡着又吓醒。 第二次是在第一家孤儿院的厕所里,所谓的志工叔叔将她身子压在洗手台上,一身陈旧的衣裤被他扯得支离破碎,在她差一点就要被那男人单手掐到昏厥时因被那男人的老大发现而及时喝止。 不是为了救她,只是因为已有看上她的买家下了高额的订金,他们不再有动她的权力。 第三次是十四岁那年,头破血流的她躺在地上倔强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师父,不是害怕他会任由别人将自己打死——那其实是她最盼望的结果。 而是害怕他仍像两年前面对自己央求的眼神时那样,依然选择离开。 在这个晦暗无边的痛苦人生里她只有过一次想要极力自救的时刻,且只有那一刻。 要么在下一秒将她打死,要么就不要再丢下她扬长而去。 她知道那些人口中的耿老大会是她的救命稻草,错过就再也不会有了。 十四岁之后进入龙焰盟踏入了善男信女避之不及的黑道,人们口中腥风血雨的生活对她而言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这个世界自有其规律可循,再加上师父早已制定了公平的规则并要求所有人遵守。 她终于安全了,并在十几年后奇跡般的坐上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高位。 但想要戴其冠,便要能承其重,尤其是她身边从未有人可以依靠的情况下,所有要面对的危险与风暴只能自行抵抗。 就算最终保护不了自己,她也必须要保护好宋克棠。 没有任何人可以伤他分毫,她绝不允许。 时间总是如水般流逝得悄无声息,台北进入了一年中最难熬的季节,又湿又冷还夹杂着雾蒙蒙的冬天让所有人都很难提得起精神。 学期顺利结束进入寒假,在前几年都会选择这个时候回英国与父母团聚顺便过农历新年的宋克棠早就有了另外的安排,以要做科研专题为理由向双亲告知了今年计划的改变。 除了准备下学期的教案和撰写几篇学术文章之外,他把剩馀时间都拿来研究食谱。又添置了许多锅盆碗盏和世界各地不同风味的调味料充实厨房,以便将出自他手的每道菜以最好的形态展现。 只是,一心想要看到因吃到他的用心料理而展顏的人却已两个月未见,甚至没有一通电话。 在几次拨打她手机都转入语音信箱之后,有些担心的宋克棠开始想办法打听她的消息。 由学长胡冠城那边得知,飞鸿集团目前在高雄进行的建案负责人不是耿凝霜,十天前在泰国的一个度假村招标会上她倒是有出席,不过行色匆匆没有全程参与,总共现身的时间不超过三小时。 这代表她依然在如常工作,那又为什么不愿意接他的电话呢? 【第三章】第六回 「叮咚……」 门铃声在房内响起。 「surprise!」 鼻子被冻得通红的宋湘郡意外出现在他家门前,开心跟前来开门的哥哥打完招呼后又马上缩着脖子逃进了屋子。 「老天,台北简直比零下十度的英国还冷。」 她搓着双手,整个人都站到了暖气出风口的下方。 「怎么突然跑来了?就你一个人?」 宋克棠走过去帮妹妹把厚重的大衣脱下来拿回玄关掛好,接着走到流理台为她快速的装好一杯能取暖的饮品。 「过来沙发坐。」 「我只待一会儿,悠然等等会来接我。」宋湘郡捧起马克杯暖手,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温度已被细心的哥哥调整到适合入口的热可可。 「不留下吃饭吗?」宋克棠看了看时鐘,下午五点。 「不了,已经跟水晶那边约好,今天有重要的事情。」 宋湘郡现在已不担心在大哥面前提起这个小姑,因为聪明的她早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看出了一些端倪,她几乎可以肯定大哥恋爱了。 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透露更多细节,或者是人还没有完全的追到手,她这么猜测着。 「记得我跟你说过她决心等一辈子的那个男人吗?叫石强的。」她又喝了一大口,开心的说道:「前不久他终于学成归国,所以今天要与水晶的家人见面。」 「白家其他人也上来了吗?」坦白说宋克棠差点忘了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经由妹妹的陈述才又慢慢的想了起来。 「没有,因为石强还有一些事情没办完,所以今天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也同在台北的悠岳先一起吃个便饭,大概下週他会正式去家里拜访我公婆并提亲。」 「很好啊,爱热闹的你又有事情可以玩了。」 人丁兴旺的白家几乎隔两年就有一次喜事要办,这次想必也会是相同的隆重与热闹。 「是啊,真为水晶感到高兴,她快乐疯了。」 宋湘郡把手中的杯子放下,然后顺势靠在哥哥肩膀上问道:「你呢?大哥。」 「我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一个大嫂啊?」 「干嘛?已经有这么多亲人了还不够你忙的吗?」 「别顾左右而言他了。」宋湘郡可不会放过这大好的逼供机会,「现在只有我们兄妹俩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大哥你恋爱了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呀!」宋克棠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大哥有喜欢的人了,很喜欢。」 「那她呢?」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不会又是单相思吧。 「她,应该也是喜欢我的吧。」 「什么意思?」宋湘郡坐正身体,不可思议道:「你可别告诉我这么久了人家都还没对你确定心意哦。」她这英俊优秀的大哥情路怎会如此的坎坷啊。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宋克棠又笑了笑,「我们的情况有一些复杂,但相处时是开心的,这样说你能了解吗?」 「远距离恋爱吗?」宋湘郡看到大哥幸福的笑容里似乎又透着一丝无奈。 「类似。」 「还真是辛苦。」 宋湘郡心疼极了,大哥好不容易遇到了真爱,却仍是有着这么多的不顺利。 「今年你没回英国陪爸妈就是因为她吗?」在得到大哥的点头回应后又忙问:「我能见见她吗?她人在台湾吧?」 「暂时还不行。」 宋克棠因门铃的再次响起而起身开门,看到要来接老婆离开的白悠然已经站在了门外,「知道你们有事就不请你进来了。」 然后转身对着妹妹招呼道:「悠然来了。」 「看到了啦。」 宋湘郡走到玄关由大哥帮她重新穿好外套,不甘心的又想开口说着什么却被宋克棠打断。 「以后会有机会的,我保证。」 「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北上再约。」白悠然牵起妻子的手跟大舅子告别,并细心的发现湘郡竟是一脸的不开心。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妻子在与哥哥见面之后出现这样的情绪,真稀奇了。 「怎么了吗?」 直到坐到驾驶座上,他才开口问起。 「大哥不让我参与他这次的恋情。」气闷的宋湘郡语无伦次的回道。 「大哥有女朋友了?」白悠然平稳的驾驶着车子,语气中有些意外。 「还不确定,」宋湘郡有气无力道:「似乎对方并不像他那么热络。」 顿时明白了妻子的小情绪由何而来,她担心这次大哥的恋情仍与上次一样只是一头热。 「也许只是刚开始,别想那么多,再耐心等等吧。」 【第三章】第七回 拒绝了几个手下一起过年的提议,耿凝霜在忙完一桩赌场纠纷仲裁后开着车往梨山驶去。 倒不是说黑道人士都不过春节,相反很多道上的大哥极其重视这些传统节庆,烧香拜佛无比恭敬虔诚。 只是耿凝霜从来不参与,她拋弃信仰已经太久了,从她意识到任何许愿都不可能会实现时开始,至今已逾二十年。 冬天的梨山冷极了,当她把车子停在小木屋前,挡风玻璃上已经掛满了水珠。 屋里有人! 耿凝霜立刻将手放在腰间的手枪上戒备,然后快速的跑过去紧贴在大门上,接着一脚踢开再将枪口对准屋内那个身影。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住。 穿着白毛衣的男人循声转身过来,手里的汤匙还没来得及放下,只来得及将这世上最温暖的笑容掛在脸上,并用最温柔的目光看向她。 就像一个天使。 「你来了。」 他说得篤定,放下手里的东西再将炉火关掉。 然后走向她,抱紧了她。 「为什么你会来?」 一记绵长的深吻之后,耿凝霜依然贪恋的缩在他怀中问。 「因为想你。」宋克棠用手轻梳着她因亲吻而凌乱的长发。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来?」 「这里是你的巢穴不是吗?」宋克棠微微笑着:「就算要冬眠也会回到这里来。」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她不是善于表达的人,无法很好的传达内心的喜悦。 「我,不该来吗?」 宋克棠故意误解着她的话,为了能听她说出真正想讲的。相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掌握了正确的相处方式。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 耿凝霜急忙否认,然后看到他一脸计谋得逞的模样。 「你混蛋。」 这男人竟开始油嘴滑舌。 宋克棠低笑着又把她抱紧,将下巴贴在她额前道:「即使你说不许,我也会忍不住来的,因为思念早已氾滥成灾。」 所以他婉拒了白家的邀请,带着一车的食物凭着那晚模糊的记忆绕了好几条错路之后才找回这里住了下来,期待着能见到心中的人,并几乎可以肯定她会来。 「为什么躲着我?」这是他唯一不解的地方。 怀中人不语。 「凝霜?」 「你会用枪吗?」她不答反问。 宋克棠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道:「我应该会吗?」 「如果我说是呢?」 耿凝霜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害怕下一秒就会从中看到恐惧的出现,那代表她必须马上放他走了。 但她什么也没看到,只听到依旧从容平静的嗓音轻柔的回她道:「好啊,你教我。」 【第四章】第一回 耿凝霜从未有过关于年夜饭的记忆,那女人有一手好厨艺,但只在那男人到来时才会展现,而除夕夜她们是绝不可能见到那个男人的。 除了不绝于耳的长吁短叹便是一室无语,她会像每一个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相处的夜晚时那样得到一个十元麵包,运气好一点的话上面会有廉价的香精果酱。 捧着撑得发胀的肚子,耿凝霜坐在屋外空地上他们临时搭起的小篝火前,让热烘烘的火气将她向来苍白的脸颊映红,即使烤得皮肤发烫了也不愿退后半分。 她是喜欢光与热的,从小就喜欢。 一条宽大的毛毯落在她身上,收拾完厨房的宋克棠在她身边坐下,展臂把耿凝霜搂进怀里。 「新年快乐!」 并从手里变出一个红包递到她面前。 她愣愣的接过、打开,看到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 「有人在追求你是吗?」宋克棠一手包住她握着纸条的那隻手。「你害怕跟我联系会曝露我的行踪,他就会对我不利?」 「我不会让他找到你。」耿凝霜承诺道。 宋克棠在她额角亲了一下,「以后我们联络用这隻手机,它不会被监听或追踪。」 「你能保证?」耿凝霜瞪大了眼睛,这才想到他拥有两个学位这件事。 「我保证。」 其实宋克棠在几次用手机找她未果后便猜出了这个可能,这么美的单身女子不可能没有他人覬覦,而能接触到她的男人绝大多数都来自黑道,凝霜自然会担心他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所以他必须让她放心。 「也许武力上我不佔优势,但保护自己的方式不止一种。」 「你还会什么?」耿凝霜查过他的任教科目,但不知道在这些学科知识里有哪些东西可以用。 他笑了出来,「造军火算不算?」 「宋克棠!」 「我是认真的。」他脸上笑容扩大,觉得凝霜此刻瞪他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可以做能避开追踪的无线电,也可以做有杀伤力的爆破,那些技术都在我熟知的领域范围里。」 「你以为我要让你当个屠夫?」 他根本就是存心在逗她,做得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是另一回事。 「凝霜,不要因为这些隐藏的危险躲开我,更不要轻易放弃我。」宋克棠收起笑容,对她认真道:「每一段感情都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我们不该轻易退缩和认输,尤其在你我相遇如此不易的情况下。」 他表露着自己的心意与决心,如果凝霜需要由不断的明确表态才能获得始终极度缺乏的安全感,那他十分愿意不厌其烦的说出来。告诉她不必担心,不管前面会遭遇多么巨大的阻碍,他也不会放开她的手留她独自面对。 「我不怕,也不会离开你。」这是他的承诺。 用力吻住这张说着甜言蜜语的嘴,耿凝霜急切的用双手拉下他的头,像个贪吃的孩子那样不断细细啃咬着他的唇舌。 披在身上的毛毯掉在了地上,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柴也难以掩盖两人越吻越深的喘息声。 山下远处绽放着新年的烟火,一朵一朵闪亮在夜空中,美得炫目。 【第四章】第二回 宋克棠有一整个寒假可以过,耿凝霜却没有这么好命。大年初一的午后,她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 「咖啡还是茶?」宋克棠端来两个杯子给她选。 「咖啡。」耿凝霜道了声谢的接过。 「我像不像空服员?」 宋克棠坐在她的对面,喝着她选剩下的红茶。 抽空看了他一眼,耿凝霜评价道:「你表情不够制式化。」 皮笑肉不笑才是空服员的特色。 「受教了。」 宋克棠拿出一本带上山的书看起来,让屋子里安静了好一阵子。 直到两个小时后他才抬起头,出声道:「不休息一下吗?」 她这样的工作狂,没有人提醒便可以不停的做下去。 「我想把这些报表看完。」 龙焰盟的產业非常多,即使已有专门负责财务的赤龙分支处理一切,但身为代主的她仍是要掌控全盘,至少都得过目签章。 「我保证休息半小时不会耽误你多少进度的。」 宋克棠可不想看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自虐,他绕过桌子把人抱起身,「至少活动一下。」 「你在赶论文的时候也会这么悠哉吗?」 耿凝霜很好奇像他们这种拿读书当饭吃的学者,到底是怎么在有限的时间里读完那么多书的。 宋克棠家里有好几面墻被摆满书籍的大书架佔据,如果那些他全看过的话,哪来的时间做其他事情?给她三辈子也读不完。 「偶尔也有昏天暗地的时候,但不多。」 善于计划的他向来注重劳逸结合,那种熬夜苦读甚至搞坏身体的做法他是不讚同的,如果需要做到那种程度才能换来想要的结果,这已经代表了所设目标的不切实际。 做事应该全力以赴,但不该好高騖远,让能力范围以外的标准压垮自己。 这种人学术界很多,也因此让抑鬱症找上门,甚至发生自杀的憾事。 旁人眼中已经是天之骄子的他们却被自己给的高压毁掉,太不值得了。 「你是不是那种所谓的天才?」 耿凝霜认识两个天才,孟冠人和耿静柔正好属于同一类型。因此她一直以为够得上这个标准的人都得像他们那样才对。 可随着对宋克堂的了解加深,相处这些时日下来她渐渐发现对方的可怕之处。 表面上他就像个课堂上会被学生欺负的好好老师,生活中也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对身边所有人温和有礼,不懂拒绝,任别人予取予求。 可实际上他自有一派独有的从容与淡然抵御来自各方的倾轧与可能遭受的伤害,像一棵极具韧性的大树,即便身处在狂风暴雨之下也能游刃有馀的面对并且不会被折断。 老实说她自己美则美矣,但因为性子气质阴冷又从不与人亲近,连道上那些见惯了各种恶形恶状的兄弟们都少有不怕她的。 可宋克棠从来没怕过她,包括初遇时他在面对一个职业级杀手且手枪已上膛的情况下仍敢毫不犹豫的衝上前去,这绝不是随便一个男人可以具备的胆魄。 他不仅有一颗非常聪明的头脑,还装满了许多她一辈子也没机会搞懂的知识,平稳包容的个性令他不易被情绪左右而做出错误的判断,每件事情都能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并且执行力十足。 除了感情这种不受控的事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出能难倒他的东西来了。 「我不是,」宋克棠摇头,「我不做那么辛苦的事。」 当天才多累啊。 「是当不了,还是不想当?」耿凝霜差不多可以从这句回应里找到答案了。 「我更想当你的男朋友。」而不仅仅是床伴。 「我有什么好呢?值得你这样鍥而不捨的。」 她喜欢他是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是为了那种能让她放松的恬淡。 那他喜欢自己什么呢?脸吗?她不信那些千金小姐里没有美人,况且他也根本不是这么肤浅的好色之徒。 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能吸引他的特质不是吗? 她最擅长的是打架和射击,但他又不需要保镖。 「凝霜,」宋克棠已从她眼中读出她的想法,所以开口说明道:「你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好罢了,你的倔强、你的独立、你的聪颖与锐利都让我沉迷,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迷恋上这样特别的一个女子,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我爱的是独一无二的你,心甘情愿将灵魂与你绑在一起,这种一生一次的吸引不是任何外在条件可以左右的,爱情的发生向来没有道理可讲,遇到了、爱上了便义无反顾不做他想。」 爱就是爱了,哪有那么多理由可以说清楚。 耿凝霜当然懂,因为她也早已投降在这个莫名降临的好运里。 孤独在世上走了三十一年,老天终于肯关照她的人生了。 【第四章】第三回 晚饭后宋克棠结束了跟妹妹的通话,明天是大年初二,按习俗说他该接妹妹回家吃饭,但他捨不得浪费任何一点可以跟凝霜独处的时间,连续第二次拒绝了宋湘郡的要求。 「你该下山去见她的。」 不怪耿凝霜要故意偷听人家的对话,实在是屋子空间有限。 「没关係,她身边有很多家人陪伴。」备受宠爱的小妹从不会孤独。「她只是想见见你。」 「你们兄妹感情很好。」 想到同样出于对义兄的关心而充当月老撮合耿介桓与孟红歌的耿静柔,凝霜便本能的感到抗拒。 怎么会有人这样理直气壮的以「为对方好」这种理由大行干涉他人私生活之事,虽然后来他们向介桓夫妇道了歉,但仍觉得难以接受。 「我不会把这种感情牵绊强加在你身上。」宋克棠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这也是他始终拒绝妹妹的根本原因。 如果凝霜没有准备好面对他的家人,那他就永远不会要求她去承接由自己这方带来的一切人际关係,她没有那个义务。 「你父母心中,一定有理想的媳妇标准吧?」 这么体面清白的家庭,又有足够优越的条件傍身,会对未来加入的新成员有所期待也是合情合理。 「当然,大部分父母都会在这种事上充满想象。」 「想象?」不是要求吗? 「我一直认为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属于美好的想象,」宋克棠对她解释道:「怎么可能真的有那种完全按照另一个人逐条预设的标准而存在的人呢?就是克隆技术也达不到啊。」 「可样貌、学歷、家世这些东西是可以具体化的不是吗?」 「不,」宋克棠仍是摇头,「样貌要美,多美算美呢?十年二十年后年老色衰了还算不算呢?学歷要高,博士算的话硕士就不算吗?家世标准就更难界定了,有钱有权有地位吗?那万一有一天破產了呢?真要细化下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包裹在想象中的美好愿望罢了,即使有达不到的也找出各种变通的方法当作达到了,以自欺欺人的方式获得满足与那份虚荣心。」 「你这席话不会只是为了安慰我吧?」 不愧是当老师的人,他怎么能把每一个观点都说得这么好听。 「你需要安慰吗?」宋克棠怜爱的轻抚她的脸,「你不是自惭形秽的人,最多是还在适应着我们各自生长环境的不同,对吗?」 对,她不是自卑,只是想知道宋克棠如何看待这种也许不可调和的隔阂。 就算接受了他且爱着他,也不打算为他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环境。 她就是她。 「我不一定会成为你的妻子,」耿凝霜伸出一隻手放在他颈后,在讨要一个吻之前说道:「但现在很乐意有你这个男朋友。」 她终于应允了他的请求,在心情大好的新年第一天。 以吻为契。 与一个游走在黑白之间的大姊头交往会呈现什么状态? 阿諛奉承? 唯唯诺诺? 谨小慎微? 不论发挥多大的想象力也没人会把这种身份与宋克棠联系在一起。 他仍过着旁人眼中自律规矩的生活,教书备课,主持科研课题,举办学术演讲……间暇时与三五好友爬爬山打打网球,也偶尔去台中看望妹妹与她可爱的一双儿女。 谁都没发现他时不时会在一些小假期中人间蒸发,最多只以为他出国散心去了。却不知道他出行的目的地其实全由耿凝霜出差的地点而决定。 「像个地下情夫。」她这么说。 这样的生活能过多久?他衷心希望是一辈子。 【第四章】第四回 由宋克棠主持的一场公开讲座刚刚结束,原本座无虚席的大教室人群逐渐散去,在耐心回答了好几批上前提问的学生问题之后讲台上终于只剩他一人,然后他注意到之前坐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男人已经离开了。 就算是最后一排且左右都坐着学生,宋克棠仍是敏锐的发现了那个人的存在。即使他在讲座中自始至终没有走神,但那样强烈的存在感依然不容忽视的一再提醒着他。 一个绝不属于大学校园的人,一个浑身充满危险的人。 并且专程为他本人而来。 而另一头,坐进自己那辆等在a大校园门口的专车后,孟清远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大学校牌,嘴边掛着一丝嘲讽的笑,「的确出人意料。」 能让他多藏了几个月,算耿凝霜有本事。 不过事情就要有个了断了,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哪有半点资格站在影子身边? 孟清远不敢相信她竟然也会像普通天真女孩子那样对白马王子有着憧憬和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很快她就会认清事实并从美梦中醒过来。 黑暗里的生物永远只配跟同类抱在一起取暖,而不是傻傻把自己曝露在阳光下被晒得皮开肉绽。 她终将明白这个道理。 「老大,事情都办完了。」小林走进影子坐的包厢内,弯腰对她说。 「人呢?」 「大的那几个天亮后由皮蛋送去雪颐院,桓哥那边已经说好了。」 「小的呢?」她关心的是这个。 「阿风他们的意思是联系上次那家基金会来处理,那边有完整的资料可以筛选可靠的育幼院而且将来也便于追踪。」 「就这么办吧,」耿凝霜对这个得力的手下点头讚许,「你们想得很周到。」 处理完这家胆敢破坏规矩经营未成年人买卖的按摩院,她本想直接回家休息,因为明天一早还要去开飞鸿的股东会议。 但人明明已走到门口,脚步却又不由自主的转回了二楼走廊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一推开门,大大小小十几个女孩全惊恐的看向她,两个三个的互相抱在一起。 「不是让你们睡一下吗?」她走进去时没有把门关上,「为什么全挤在这里?」 「我们……」 其中年纪最大个子最高的那个女孩想了一会儿才怯怯的开口回答她:「我们想待在一起。」 「明天就要分开了,他们没跟你们讲吗?」 「有,林大哥有跟我们说了,」女孩看这个人人对她都很恭敬的老大竟然没有兇她们,胆子也大了些,「所以今晚才不想分开睡。」 「随便你们。」 耿凝霜面无表情的将视线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在看到其中一个额头上的乌青时停住。 「你过来。」她朝那女孩伸出一隻手。 这声命令吓坏了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全身止不住抖动的同时紧紧抓着身边一个稍大女孩的衣服下摆,眼中全是恐惧。 耿凝霜叹了口气,放弃了叫她上前的打算,出口问道:「谁打的?」 可她仍是紧张到无法成言,求助的望向她们中最大的女孩,泪水终于从眼眶落下来。 「是那个肥肉丁,」大女孩替她回答了耿凝霜,「我们每个人都被他打过不止一次。」 「别哭了。」 她看到此时已有好几个孩子也跟着一起哭了出来,于是扬声叫来了等在走廊上的小林,吩咐道:「把肥肉丁废了,让她们亲眼看到。」 「当着她们的面吗?」小林心惊了一下。 「对。」 「她们,受不住吧?」尤其小的那几个,看到这种画面不会留下阴影吗? 「你以为她们还有什么没见过的吗?」 耿凝霜冷笑,在离开前转头对她们说:「记得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他的下场,牢牢记住坏人一定会有报应,还有今后不要再哭了,那没用。」 眼泪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当她们了解到这一点之后,世界才有机会变得不一样。 耿凝霜不是喜欢说教的人,却无法在今晚一走了之,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安抚内心深处正扯动着的那阵疼痛。 流血的伤口只有用别人的血来补缀,即使每次也只能撑得一时,但那也够了。 反正她从未指望会有痊愈的一天。 【第四章】第五回 「妹妹过来妈咪这里。」 春暖花开的週末,宋湘郡一早就带着儿女出现在了宋克棠家,最近大哥忙着辅导学生的毕业论文无暇下中部,只好她来将就他。 逗着趴在地毯上呵呵直笑的女儿,她正用尽办法想引诱她爬过来。 而才不过五岁大的长子身上已有了父亲的沉稳气质,安静的在一旁拼着手里的乐高玩具。 「越来越像他爸爸了。」 宋克棠坐在小外甥身边偶尔给出一些指导,下着评语。 「人人都这么说。」 宋湘郡早已接受这个事实,好在女儿很像她,与她小时候相同的可爱,人见人爱的洋娃娃一个。 她翻了个身躺在地上,任女儿攀在自己胸前玩着她衣服上的纽扣。 「大哥,不解释一下戒指的事吗?」一进门她就眼尖的发现了大哥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白金戒。 「你知道的啊,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猜它更大的作用是拿来拒绝其他追求者吧?」宋湘郡求证着心中的猜测。 「话说得再客气总还是会不免伤到人,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有用吗?」 如果她那个神秘的未来大嫂始终不现身,她怀疑这招的效力能有多大。 别人怎样不知道,光那位殷勤的黄小姐就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上礼拜老妈还在越洋电话中提起她依然坚持不懈的每週打电话过去问候二老,毅力十分惊人。 「比没有好一点。」宋克棠答得无奈。 「哥你不会是爱上一个有夫之妇吧?」不能怪她这样怀疑向来正派清明的大哥,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如果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无法摆脱失败的婚姻或缠人的丈夫,你要不要考虑请水晶帮你打官司?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胡说什么呀。」宋克棠佩服着妹妹的天马行空,帮外甥将一个他拼不进插孔的小积木插好,哭笑不得的说:「不是这样的情况。」 「那到底是怎么样嘛。」宋湘郡洩气的同时也有些恼火,大哥从不这样隐瞒她的,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顾虑重重。 「她有一个不方便曝光的身份,如此而已。」面对妹妹越来越急切的逼问,宋克棠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她是个怎样个性的人呢?」这总能说吧? 宋湘郡将玩到自己睡着的女儿轻轻抱到沙发上躺好,又顺势坐回地上,好奇心爆棚的打听着。 「她,很美、很冷静,不喜欢笑也不太爱讲话。」 哇咧! 完全做不成朋友的类型。 「难怪她总避而不见。」宋湘郡悲观的预设着无法跟未来大嫂打好关係的可能。 「没想到大哥会爱上这样的女人呢,」跟水晶也是截然不同的,「这样会快乐吗?」 「悠然个性也是一板一眼,你不快乐吗?」宋克棠反问她。 「也对喔。」这么一说,好像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就像水晶那票各式各样的朋友,我见过好几对乍一看去毫不搭轧的夫妻,而事实上都恩爱得紧。」 「那不就是了。」 「今天悠然跟水晶一起去见的那位朋友也是,过去混过黑道,魁梧得跟个大猩猩似的,但却娶了水晶大学时最好的朋友,一个又美又温柔的小女子。」旁人又哪里料得到这种流氓小姐的组合居然会如此契合幸福。 「你说的是朱浣浣吗?」宋克棠一听便猜出了对方是谁。 「对呀,我都没想到大哥也该认识她的,就是朱朱。」她差点忘了关于水晶大学时期的一切大哥是多么熟悉。 「她老公改邪归正之后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保全公司,将那些从牢里出来想要回归正途又找不到工作的人全吸收了过去。所以悠然才会把前几天在果园抓到的那几个小毛贼带上来,水晶会帮忙把他们推荐到丁皓那里,就是朱朱的老公。很棒对不对?」 「黑道里当然不全都是坏人。」宋克棠回应妹妹道。 「还有我只见过一次的有个叫洛洛的女孩,美得像精灵转世,有趣又活泼,」宋湘郡看了一眼正专心研究说明书的儿子后才压低声音道:「但她居然是台湾最大帮派老大的女儿并且嫁给了孟氏集团的第一继承人,不可思议吧?」 黑道第一把交椅跟商界第一把交椅居然是亲家,而一身正气的武术世家居然与黑道早已有着这么多的交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出乎意料吧? 但这些被妹妹绘声绘色分享的内容已经不会引起宋克棠内心的波澜了,他倒是希望等到可以开诚布公说出一切的那一天,他们不要反过来被自己吓到才好。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禁笑了起来。 【第四章】第六回 那天下午来接他们的水晶陪着宋湘郡和两个孩子先下楼上车,反而白悠然单独留了下来。 「有事吗?」 宋克棠奇怪的看着妹婿。 「大哥最近有惹到什么人吗?」 白悠然兄妹俩都有着极佳的警觉本能,再加上这些年来水晶办过太多跟帮派份子有关的案件,对这种气氛自然会非常敏感。 在宋克棠疑惑的眼神中白悠然继续解释道:「刚才我们在停车场发现有不明人士在靠近你的车子。」 「是吗?」宋克棠似乎不太意外听到这件事。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他是谁,有所行动也很正常。 知道白悠然不是可以轻易骗得过去的人,于是他找了个方向搪塞他道:「去年我在一个加油站目睹过一场械斗,当时我报了警,他们可能记下了我的车牌号。」 「你从来没说过。」 「怕爸妈担心。」 「可他们现在找来了。」家人还不是一样得担心。 「我会请大楼保全帮忙多加留意,」宋克棠安抚对方道:「也许只是想要泼漆什么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想报復哪会等到现在。」 「我特地不让湘郡知道是不想她害怕,但大哥你也不能大意。」 宋克棠的反应让白悠然觉得有些奇怪,他似乎在有意隐瞒什么,好在水晶已答应替他调查这件事,所以他也就不急着挑明心中的想法了。 「当然,我会注意的,放心。」 送走了白悠然,坐回沙发上的宋克棠陷入思考,他对自己的安危不是太在意,反而比较担心凝霜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 她只简单交代了对方的一些基本背景,不愿细说更多的告诉他不会让那人伤害到他,让他别管。 可他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呢?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他毫无抵抗之力,全跑来想要保护他? 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前阵子宋克棠去参加高中同学会,见到许多当年从那所升学率数一数二的贵族私立学校一起毕业的老同学们。如今虽散落在世界各地做着各不相同的事业,但无一例外都是成功的,绝无听到谁正消沉落魄的可能。 光是比普通孩子家世好这一点他们就已佔尽了优势。没有三餐不继的烦恼,没有父母不和的困扰,别人课馀时间必须打工赚钱,他们却可以在名师指导下吸收更多的知识储备。每逢寒暑假还能走往全世界将那些书本上介绍的东西一一亲自感受。 这样被悉心栽培长大的孩子哪有不好的呢?天资再差也足够弥补了。所以在这个同温层里不可能会有没读过大学的人,不可能会有不懂外语的人,再加上大部分人一毕业便有父母事业可以继承,想要活得贫困潦倒反而是件困难到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们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社会精英,肩负着推动社会发展的重任,在各个领域发挥所长,再加一些慈善事业锦上添花,捐一些钱办一些拍卖会来彰显他们的悲天悯人。 聪明勤奋积极进取,品行端正又富有爱心,被精心设计围建出来的乌托邦将所有这些同类圈在一起,优越感十足的认定人世美好大于丑恶。 其实他们并没有多优秀,只是十足幸运罢了。 当他在设施完善宽敞明亮的欧式校园里和同学讨论着苏格拉底研究着牛顿伏特的时候,她只能用扒窃和抢夺解决着自己最基本的温饱。 当他在音乐厅聆听贝多芬在博物馆欣赏夏卡尔的时候,她只能为了保护自己弱小的身体而别无选择的向他人挥出拳头。 十五六岁时他便已在父母无微不至的精心呵护下规划好未来的方向,没有一步弯路需要多走。 而在同一时期,还比自己小两岁的她却孤独的挣扎在不知明天和死亡谁先来到的日子里,找不到半块栖息地可以休息,只得漫无目的的不停往前走。 明明是地图上小得只有一个点的地方,却共存着云泥之别的两个世界。 生命轨跡截然不同的他们如此意外的相遇了,那他是万万没有退怯放手的道理,即使代价是让他已安排好的一切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人人只知道他温驯保守,却没人看到他内心深处也有着叛逆因子。就像一颗深埋土中的火种,没有火引便不会燃烧,可一旦有,就可能形成熊熊烈焰。 凝霜不是影子,她是他的—— 引子。 无意中将他平凡乏味的生命点燃,教他有幸领略异常炫目的人生风景。 【第五章】第一回 黄晓慧好几次在a大扑空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找到了宋克棠家里。没有提前告知,名副其实的不速之客,但因肯定了不会被这个绅士一样的爱慕对象责怪更不会被驱赶,所以也便放心前来。 生活一帆风顺的她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被感情之事搞得如此被动又憔悴,不曾遭遇过任何挫折的她已无力承受更多。 她有满心的委屈与哀怨,逼得她不顾一切的前来摊牌。不能再等了,她想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自己有多么的喜欢他,甚至爱他。 「宋老师,我喜欢你,」她胀红了青春美丽的脸庞,不敢直视对方的双眼,「你愿意跟我交往吗?」 「对不起黄小姐,我有女朋友了。」宋克棠无奈,其实早在上一次见面时他便已表明了自己并非单身的状态。 「我不信。」黄晓慧若是接受他的说辞今天就不会来,「我问过你的学生了,他们从来没在学校里见过任何一个疑似你女朋友的人出现,而你家里,」她举目环顾一周道:「也找不到半点有人一起生活的痕跡,甚至连张情侣合影都没有。」 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理由拒绝她?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她还有哪里不够好吗? 「黄小姐,请恕我不能按照别人的要求去展现所谓的情侣生活,而我向来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他有什么必要骗她呢?还是她只为了不愿接受事实而做着一再失态的事。 「你真的很残忍……」黄晓慧终于哽咽出来,「你这种温柔有礼真的很残忍。」 「如果因为我某些做得不对的地方让黄小姐有了误会,那我诚心的向你表示歉意,对不起。」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好,我不会缠着你,」黄晓慧泪水忍不住从眼眶渗出,想要维持最后一点尊严般疾步往大门走去,「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宋克棠自是出于礼貌跟在后面想要为她开门,可才刚转动了门把,黄晓慧却又出人意料的猛然转身撞入他的怀中,不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献上自己的吻。 与其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不如说她没有控制好的力道顿时将宋克棠撞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完全将她推离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敞开的大门外已站立了一个男人。 「影子知道你在私底下这么左右逢源吗?」 老天,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这么可怕的男人? 被声音吓了一跳的黄晓慧只是本能的往后一瞧便吓得全身发软。这个高大魁梧身着黑衣的男子竟像鬼魅一样就站在她身后不到半公尺的地方。 而已经重新站稳与黄晓慧拉开距离的宋克棠则是镇定的与他平视着,淡然开口道:「没想到孟先生会挑在这个时间来。」 他原本预计的是天黑以后。 只是略一扬眉,孟清远便若有所思的说:「你知道我?」 「是,」宋克棠侧身让出一点空间,「请进。」 然后又对呆若木鸡还立在原地的黄晓慧道:「我临时有事就不送黄小姐下去了,请路上小心。」 如果黄晓慧够胆,就该问问眼前是什么状况需不需要她帮什么忙。可她此刻只是个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普通女孩子,甚至不敢再往孟清远那边多看一眼,好不容易找回一点意识之后拔腿就往电梯方向衝去,惊魂未定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昨晚抽到的塔罗牌还说她今天会有好运,这一切果然都是骗人的。 【第五章】第二回 重新关好门,宋克棠看到孟清远已经靠立在了一面书架前,双目正如鹰般打量着自己。 「孟先生喝茶吗?」他仍是不卑不亢的语气。 「我最讨厌这种文縐縐的东西。」孟清远一语双关的回他。 「影子确实是个很难追的女人,所以我非常好奇你到底靠哪一点吸引住她。」孟清远自顾自的开口,一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样子,「而我更好奇的是,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做到心安理得被女人保护而不觉得羞耻?」 「我并不觉得男女之间要分得这么清楚,谁都有能力保护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或事,我没有那种刻板印象认为不同的性别一定要相对应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么说你是承认只会躲在影子的羽翼底下一边玩弄她的感情一边做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软脚虾咯?」 他实在太痛恨跟这种道貌岸然的弱书生打交道了,恨不得一拳把那张看起来保养得比女人还好的脸打爆。 「我从不玩弄感情,对凝霜更不会。」 凝霜! 这亲暱的称呼惹得孟清远怒气顿生,「你从头到尾不过是利用影子不曾接触过的那种装作很阳光乾净的虚偽气质在欺骗她而已,仗着她对感情的陌生懵懂想要在她身上猎奇,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们跟你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宋克棠闻言便笑了出来,「我不知道最离经叛道的群体里竟然还坚守着门当户对这种旧习,在三从四德已被拋弃多年的这个时代。」 孟清远倒是没有被他的笑激怒,只语带嘲讽的说道:「门第出身确实不重要,但至少我们做事奉行的标准是一致的,你想沾染这个世界的女人至少要先按我们的规矩过了关再说。」 他以为说完这番话之后会在宋克棠身上看到害怕的出现,但是没有,他仍是保持着那副假学道的样子,叫人看了想扁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着与外貌不符的胆量。 能被影子看上的人,毕竟不是泛泛之辈。 「凝霜是人不是奖品。」宋克棠修正着他的说法。「不管男人之间有什么恩怨要清算,也跟是否可以获得接近女人的资格无关。」 「昨天我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时机下发现自己的手机已被监听好一阵子,」孟清远眼露鄙夷的说:「她竟然可以为你做到这种程度,而你却连为她一战都不敢吗?」 宋克棠完全无视他那几近羞辱的眼神,只回他道:「如果不是你试图监听凝霜的手机,那么便不会遭遇这样的不愉快。」 望着他那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孟清远恍然大悟,「竟然是你?」 他居然一直以为是耿凝霜做的。 「难怪你不怕,原来是打算以此为要挟?」他听到了多少机密可以拿来威胁自己? 「如果孟先生不再找凝霜的麻烦也不再派人对我车子动手脚,那么我就什么都没听到。」能和平解决当然是最好。 「连车子的事也是你自己解决的吗?」他一直没出事原来是这个原因,「看来我的确是小看你了。」 「我不会主动挑衅,但也不会坐以待毙。」 「很好。」孟清远终于愿意以正眼看他,「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想要我停止找你麻烦就必须按我的规矩来,我讨厌迂回麻烦的方法,也从不跟对手讲公平,不管那是不是你擅长的事情。」 言下之意,痛痛快快打一架仍是再所难免。 「没什么不公平的,每个人都会挑最利于自己的决斗方式,有何不可?」宋克棠毫不怯战的接下了战书。 「莫非你武艺高强?」会吗?他会连这个都看走眼了吗?否则他应该要怕才对。 「不,我只是想让孟先生了解一件事,」脊背挺得笔直的宋克棠对他一字一句说道:「任何人都无法用任何方法阻止我爱凝霜,至于她会爱谁,选择权只在她自己的手上。」 【第五章】第三回 谁敢相信,堂堂铁血堂现任老大居然会因为跟一个大学教授打架而住进医院。即便是他带领一百多号兄弟与对家火拼的时候也不曾伤得这么重过,全身多处包扎的「盛况」早已多年未见。 想当然尔,宋克棠那边更不会好到哪里去。撇开被孟清远力道刚猛的铁拳打得皮开肉绽的那些地方不谈,光是最后他为了避开对方致命一击不小心摔下河堤,而被一根裸露在外已严重生锈的钢筋将胸口划出的那道恐怖大口已足够把宋湘郡吓得昏过去了。 就这样,完全兜不起来的两个人被孟清远的手下一起送进了急诊中心。 「悠岳,真的没事了吗?我大哥真的没事了吗?」 脸上掛满泪珠的宋湘郡追着白悠岳再三确认着大哥的情况,因害怕而发抖的身体全身冰凉。 「大嫂,我已经详细问过负责主治他的同事,已经脱离危险了。」白悠岳也耐心的为宋湘郡说明着情况。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宋湘郡紧紧抓着身边丈夫的手,担心自己随时都可能再昏过去。 「克棠失血过多又打了麻药,现在的休息是很有必要的。」 「那……」宋湘郡想了想又问:「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大嫂,先让大哥陪你去我办公室休息一下,」白悠岳朝自己大哥看了一眼,「这边转普通病房之后我就立刻通知你们。」 「好,」白悠然同意了这样的安排,柔声对妻子说道:「你要先休息好才有力气照顾大哥不是吗?来,我们先去悠岳的办公室等。」 等到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的妻子终于因体力不支睡过去之后,白悠然便趁机来到走廊上跟孟冠人通电话。 因为不想打扰正在蜜月中的水晶,他心中的疑问也只能找上这个熟悉黑道的「赛诸葛」来釐清。 「男人之间犯得上用决斗这种事解决的问题不就是那几样,要么为利要么为情,那么白大哥你觉得会是哪种呢?」 电话里的孟冠人思路清晰的为他提供着线索。 「你是说,感情方面……」白悠然仍是不确定的问道。 宋克棠和孟清远?这怎么可能? 「你大舅子我是不熟,不过孟清远放话追求龙焰盟代主耿凝霜已是道上人人皆知的事情,好一阵子嘍。」 其实成婚接掌孟氏之后,孟冠人已没有太多精力时间关心黑道的事,但毕竟耿静柔有着绝对间不下来的性子,因此什么有趣的新闻仍是能传到他耳中就是了。 「他们的私事我自是不便过问,」想起上一次与宋克棠谈话时他的表现,白悠然心中已浮现出答案,「我现在比较关心的是,铁血堂会再来报復吗?」宋克棠接下来的人身安全才是他首要关心的事。 「放心,这种事情他们向来都是自己解决,绝不会仗着身后火力强大就以多欺少,」电话那头的孟冠人给了白悠然一颗定心丸,「孟清远没有动刀动枪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不是吗?」 「我明白了。」白悠然吐了口气,「这么晚打扰你不好意思,多谢。」 回到办公室凝视着还在睡的妻子,白悠然眼底渐浮笑意的想:「不知她知道真相时会不会再被吓晕过去一次呢?」 【第五章】第四回 自昏迷中甦醒过来,宋克棠首先感到的便是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剧痛。 他伤得到底有多重?不会残废了吧? 吃力的睁眼环视,全身无法轻易动弹分毫。在确定自己是躺在医院且已接受过急救之后,稍微放下心来,只是后续怕有一系列的麻烦事等着他去面对。 湘郡知道了吗? 她,知道了吗? 像是要回应他此刻所想似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又快速关上,没有脚步声的来人瞬间便已立在他床头,一张绷紧了的面孔正俯视着与他对望。 「你来了。」宋克棠才不过轻轻说了三个字,扯动伤口的疼痛就如洪水般袭来。 对方没有回应,只用那双寒气逼人的双眼紧紧盯着他,诉尽此刻心中的不悦。 「凝霜……」 为了不要再扯动伤势,更为了消弭她的怒火,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的宋克棠只能想到这仅有的一招,用微弱的气息轻轻唤了她的名字。 果然奏效。 板着脸的耿凝霜让脸上的寒气瞬间褪去了大半,蹲下身子来凑近他,又因看到床头灯下那张包满纱布的脸而攥紧了拳头。 「笨蛋。」 「是,我是笨蛋。」宋克棠从善如流的应道:「对不起。」 「你又没做错事,道什么歉?」他总是这样,不管受到什么责难全照单全收,像怎样被错待都没关係似的。 「让你担心,是我不对。」他解释。 「谁担心你!」 耿凝霜的表情兇狠起来,冷冰冰的命令道:「以后不许你再多事。」 「凝霜,」他又叫了她的名,言辞恳切的请求着:「不要与我分彼此,好吗?」 她的事,本就是他的事啊。 「我该走了。」 她只是趁着他转入普通病房前的这一点间隙避过所有人前来,亲眼确认了他没事之后便要离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办。 「好,别担心我。」知道她不想听,但仍是要说。 见过了这一面,宋克棠才能安心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拜託了沉拓宇将这起足以登上头版头条的社会事件压下来,避免了某国立大学宋姓教授风光上榜的窘状,宋湘郡又以遭遇车祸为由为大哥请好了病假,事情总算没有发酵得太大。 「听说孟清远在伤势稳定下来之后就转院回中部了。」宋湘郡一边整理着手中的鲜花一边对刚喝完稀饭的大哥说。 「是吗?看来他伤得不算重。」 「还是不打算说吗?大哥?」 宋湘郡将花插入花瓶摆放到床头柜,偏头看向宋克棠问。 「我为了心爱的人接受了对方的挑战,事情已经解决了。」经过了这一次,孟清远不再有不放手的理由。 「悠然让我自己来问大哥那女人是谁。」丈夫说轮不到他来洩露别人的隐私。 「她是龙焰盟的代主,」宋克棠知道这次瞒不住了,但妹婿的处事仍是得体周到,「一个属于黑道的女人。」 宋湘郡坐回位子上静默了好一会儿,「该怎么跟爸妈那边说呢?」 她可以接受,但父母那边又会怎么想呢? 「可以先替我瞒着吗?」迟早要说明一切,但现在肯定不是时候。 【第五章】第五回 「哥,你会幸福吗?」 宋湘郡是多么掛心着自己的大哥。原本她认为爱情这种事是不必在乎双方身份的,毕竟身边那么多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远到不算熟识的孟冠人洛洛,近到朱浣浣丁皓,水晶和石强,那些外在条件都不是判断一对情侣能不能获得幸福的关键所在。 可眼前的不是别人,是她打小就崇拜亲近的大哥,此刻又这样遍体鳞伤的躺在病床上,要她完全不担心怎么做得到呢? 「我很幸福,真的。」宋克棠还不能移动自己的手,只能用眼神传递着一切想表达的情绪,「相信大哥好吗?」 「那她有没有想过退出那个世界?」 是了,宋湘郡之所以不会觉得朱朱跟水晶盲目,那是因为她们所託付的对象都已经拋弃黑暗的过往重投光明,更愿意为了心爱的另一半去过平常人的生活。 可这位未来的大嫂呢?她让大哥陷于危险的境地,似乎也没有要改变环境的打算。这是否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十年她都得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担忧中度过?甚至包括远在英国日渐衰老的爸妈? 「也许不行。」宋克棠神色平静的说:「我没有权利仗着爱的名义去要求对方为我改变她的选择不是吗?」 「可她难道不在意你的安全吗?」这还算什么爱人? 「她当然在意,这件事是我执意要自己做的。」宋克棠必须让妹妹充分了解这一点,凝霜不会向任何人解释,但这不是她该被误解的理由。 「为了她而放任你最亲的家人整日提着一颗心吗?」大哥从来不是这么任性的人啊。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好吗?」他也正是为了避免今后的麻烦才做了一件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啊。 「大哥真的能保证?」宋湘郡感受到大哥前所未有的决心,那眼神里有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不顾一切。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大哥变得连她这个亲妹妹都快要不认识了? 但愿她真的值得。 「我保证。」 白悠然不会任由妻子没日没夜的照顾大哥,与她商量好轮班之后来接她去水晶家休息。正好那对新婚夫妇目前不在台湾,也不怕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临走前几乎与哥哥陷入冷战的宋湘郡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出自己想了一个下午也没想通的问题。 「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会想要一辈子待在黑道里呢?她已经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了不是吗?」 如果丁皓能退出,石强能退出,为什么她不可以呢? 而宋克棠的回答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根本没有过选择人生的权利,尤其是女孩子。」 白悠然要在亲自送妻子到住处后才会再回来,独自靠坐在床上的宋克棠望着窗外渐斜的夕阳心中不经意的划过一丝惆悵。 体验过如此真切的一次受伤后,他对凝霜走的这条路更加感到难以名状的心痛。 充满血腥的世界哪有人是生下来就愿意去的,但凡可以拥有一方哪怕只有丁点大的安稳角落谁又会任自己在丛林里涉险? 如果一个人在他最无助最需要关怀的时候乏人问津,又怎么能在他们长大以后反过来被指责误入歧途? 这条路是所有那些指责别人自甘堕落的围观者逼着他们选的不是吗?多年以后他们又哪来的立场说三道四呢? 他不想苛责她,更没资格教育她。 他只想陪伴她、守护她。 【第五章】第六回 孟清远在铁血堂自家投资的私立医院里等到了耿凝霜的到来,寂静无人的深夜向来是他们活动的时间,他们真的有许多共同之处,只是可惜啊。 她终究不属于他。 「来探病吗?」 孟清远的伤势比宋克棠好上许多,至少还可以自在的靠坐在床上肆意欣赏着她的美丽与怒气。 「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杀了你。」耿凝霜用利刃般的目光逼视着孟清远。 「难得你主动来找我一次,只可惜仍是因为他。」 「记住我的话。」耿凝霜又强调了一遍。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的,影子。」孟清远知道她不会回应,于是也就接着说道:「他现在也算「一战成名」了,藉着我的名声在黑道有了立足之本。」 「他不需要。」 「他当然需要。」孟清远勾起嘴角,「毕竟你不可能真的藏他一辈子,总有一天他终将面对你在的世界,那么这一战便可以为他免去今后许多不必要的试炼与麻烦,你不能否认吧?」 「那也不需要你来鸡婆。」就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也不能抵消出手伤害他的事实。 「我当然不是为了他,」他怎么可能刻意为了帮宋克棠立威而做这么无聊的事,「只能说歪打正着让他佔了一次便宜,坦白说,他身手不差。」跟他小白脸似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称。 「我话说完了,请你好自为之。」耿凝霜不想再浪费时间听他间聊,话音刚落人也已走到门边。 「如果有一天他伤了你的心,我不介意你回头。」孟清远大声的向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说道。 不能拥有这个女人,将成为他毕生的遗憾。 可惜啊。 不管孟清远自私的行为给宋克棠带来多大的麻烦,但有句话确实让他说对了。他在黑道当真是「一战成名」。 而向来神秘的影子老大,多年来从不容人窥视的感情生活也以此「隆重」的方式曝了光。 伤愈出院后的宋克棠在学校仍是温文尔雅的宋教授,仍为了指导学生的毕业论文和毕业实验忙得不可开交。 可另一方面,他的名字和「事跡」却在道上被当成传说一样很快流传开来。谁让大姊头与大学教授的组合这么稀奇呢?只有李秋雉听后感叹的笑道:「早说过他们师徒像极了一对父女,连拐走书香子弟的天赋都如出一辙。」 要不是耿凝霜威仪够盛,早不知道有多少好事者溜去a大「参观」宋克棠了,直教当事人哭笑不得。 黑道是一脚踏入就很难抽身的泥潭,一点不假。 【第五章】第七回 早已淡出组织的耿介桓如今是标准的好丈夫一个。不会让工作将时间填得太满,不在每一个妻女需要自己的时刻缺席。妹妹找到以后更是不再有任何事情能把他的注意力从家庭转移出去。 一个温馨恬淡的小家,正如他从小所期望的那样已牢牢在握。 帮女儿耿喜柔洗好澡吹乾头发后,抱着香喷喷的小小人儿回到粉色的儿童房,三、四岁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总要缠着爸爸玩上好一阵子才能睡着。 他们刚在地毯上坐下没多久,孟红歌也推门进来了。 「妈咪!」 「忙完了吗?」 父女俩一起转头看向她。 「嗯,与美国那边的线上会议刚结束。」 孟红歌俯下身亲了一口女儿,又被丈夫搂过去吻了一记。 「陪喜柔一起搭城堡。」耿介桓拉妻子一起围坐在女儿左右。 「好啊。」 孟红歌笑着答应,引来女儿兴奋的拍手。也难为了丈夫体谅她工作的繁忙,论起陪伴女儿的时间她是大大比不过他这个当爸爸的,好在女儿依然与自己亲近无比,她便也心安理得的当着这个女强人了。 「喜柔近来对造房子兴趣浓厚,不知道是不是将来想要当个建筑师。」耿介桓与孩子妈分享着心中所想。 「那好啊,」孟红歌用手轻轻梳理着女儿天生微捲的头发,「以后可以去帮我们设计大楼。」 「你们孟氏挖角不必这样早吧?」耿介桓打趣的笑着。 「只要是喜柔想做的,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她。」孟红歌因丈夫的笑而笑,她爱死了每晚一家人单独相处的这个时刻。 「当然。」耿介桓放女儿自己动脑动手,将妻子搂进怀里抱住,「你也一样。」 只要是她们喜欢的,他都支持。 「对了,」孟红歌突然想到什么的说:「这个週六我要去参加一场晚宴,丰达建设的董事长夫妇庆祝结婚二十週年。」 「要我陪你去吗?」耿介桓知道妻子对这种场合向来是能推则推的,即使推不掉也会直接找秘书陪她一起去,现在特别提出来讲是另有安排吗? 「主办人那边的意思是,因为是一场不想太过招摇的家宴,也不希望看起来太商业正式,希望大家携伴即可,不要带员工。」 「好啊,我陪你去。」 「可这个週末你不是已经约好要去台东谈那笔土地收购?」雪颐院准备在东部成立更多分支机构,需要他们救助的妇幼还有很多很多。 「没关係,我可以改期。」耿介桓不假思索的说。 就算这一改需要和眾多地方官员乡绅重新约时间,他也不放心让妻子一个人去参加任何宴会,哪怕是名流云集的地方也一样,酒过三巡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是言语上的被骚扰也绝不允许。 「跟你说这个并不是要你改变原计划陪我去,」孟红歌解释道:「我是想告诉你这次凝霜也会去,所以你不必担心。」 「她会出席这种场合?」那就更稀奇了。 「好像是耿叔要求她去的。」孟红歌跟丈夫一样產生了好奇,「你觉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师父?」 这下,耿介桓真的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第五章】第八回 週六一早耿喜柔便由她的舅舅舅妈带去丁皓家找那对精力旺盛的兄弟玩,再加上耿静柔那个足足小了她二十一岁的弟弟,四个孩子每次凑在一起,现场都有如炸弹过境一般。 以年龄最大的丁群为首,混世魔王转世似的总是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极尽所能的胡作非为不断挑战大人崩溃的底线。 每当丁皓向父母抱怨两个儿子在爷爷奶奶的纵容下几乎已经无法无天时,他老爸便毫不留情的大笑他终于尝到现世报的滋味。 「再过几年还有你们好受的呢。」丁武幸灾乐祸的说道。 本来耿介桓并不希望喜柔作为唯一的女孩子老是跟几个调皮鬼混在一起,可偏偏很多时候还称得上文静的女儿就是十分亲近这几个哥哥,宠女如他也无法再阻止什么,只洩气的想要是今后喜柔长成男人婆他也不会太意外了。 「晚上爸妈要把喜柔绑回大宅霸佔两天,你们自己打发时间吧。」孟冠人把孩子接走前对她的双亲说道。 有耿凝霜保证着孟红歌的安全,孩子又有了妥善的安排,耿介桓夫妻俩也就放心的分头行动了。 宴会现场果然佈置得温馨浪漫,处处透着董事长夫人喜爱的元素,董事长胡裕城疼爱妻子的心意可见一斑。 孟红歌与耿凝霜站在一起,相同的冰山美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一个如白玉一个似寒川,不相上下的美貌无不叫看到的每一个人惊叹。以前商界中竟没人知道这俩人如此的熟识。 「等上完第一道热菜我就送你回家。」身着黑色裤装礼服的耿凝霜端着一杯红酒没有入口的打算,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映衬得更加雪白。 「是介桓说的吗?」孟红歌轻笑道。 龙焰盟中她最能自在打交道的便是耿凝霜,这也许跟两人个性上有着相同之处有关。没有旺盛的好奇心,不会莫名热络的上前攀谈,所以也就没有了压迫感。 「对,他说十点会准时打家里电话。」耿凝霜给了孟红歌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眼神,「男人。」 「其实不用麻烦你,我带了司机。」 「刚才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了。」既然受人之托,她就会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吃点东西吧,你丈夫让我保证你不要饿到肚子。」耿凝霜将漠不关心的表情掛在脸上,对这种假意寒暄的场合永远无法适应良好。 抬起手腕看了看錶,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她们就可以闪人了。 作为这场宴会的女主人,胡裕城的夫人秦亦珍自是要跟每一位宾客都单独打过招呼才不失礼数。 四十几岁的年纪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的皮肤与身材都保养得宜,一袭改良式旗袍更将她优美的身段展现出来。 「孟小姐今晚肯亲自蒞临真是让原本普普通通的宴会场蓬蓽生辉。」她谈吐优雅的与孟红歌握手,由衷称讚着对方的美丽。 「祝胡夫人纪念日快乐。」孟红歌亦客气以对。 然后秦亦珍转头准备向一旁的耿凝霜问候,却在目光刚一对上她那双眼时吓得将已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中。 「你……」她震惊不能言,脸色也迅速由红润转为苍白。 主动代替她将接下来的动作完成,耿凝霜握了握她的手后收回道:「胡夫人。」 「你,你还认得我吗?」 老天,眼前这个冷如冰霜的女子,跟她那个早在记忆中淡去多年的姐姐是多么的相像啊! 耿凝霜不该记得她,但在对方如此明确的提示下不得不很快的确定了此人的身份。很意外,但那又如何? 「请恕我们先失陪了。」将手轻轻搭在红歌肩上,耿凝霜准备带她离开。 「等等,」秦亦珍及时拉住她一隻手,「我们聊聊好吗?」 耿凝霜冷冷低下头看了一眼便吓得秦亦珍又急忙放开了她。 「请胡夫人去跟我秘书预约,告辞。」 黑色的跑车在台北市街头一路奔驰,直到因一个红灯而停下时孟红歌才看向驾驶座上的耿凝霜问道:「需要帮忙吗?」 如果她不想被打扰,孟氏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为她抵挡。 「没什么事,谢谢。」 不出意外被拒绝的孟红歌将目光看回前方,已能隐约猜到这便是耿雄谦坚持让凝霜前来的原因。既然是私事,他们当然不便插手。 但这几年与丈夫愈加亲近之后,也爱屋及乌对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亲人生出了与自己本性不符的关怀之心。尤其是对凝霜,她能了解那些冷漠与不服输背后是怎样的内心世界。 不屑任何人的帮忙,又极度的渴望着爱,矛盾彆扭的与周遭一切作对,归根到底也只是源于寂寞。 但红歌将自己归为不知感恩无病呻吟的范畴,庆幸有丈夫的救赎才找回了人生的意义。 而耿凝霜长成如今的性子却有着无法摆脱的成因,幸而她也已找到那个可以提供她光源的所在,那么其他人便无需越俎代庖了吧。 【第六章】第一回 凌晨两点,正常上班族本应陷入深眠的时刻,宋克棠的房间里却是骤雨初歇。 向来对肢体纠缠并不十分沉迷的耿凝霜在深夜到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的拉着他滚到了床上。 竭力的触碰,热切的廝磨。 像要用一把火将自己烧个精光。 「怎么了?」慢慢平復下喘息的宋克棠轻拍着将脸埋入自己怀中的人,「能跟我说吗?」 「我见到一个人。」模糊的声音自他怀中传出。 「嗯?」他温柔且耐心的等着,不断用温暖的掌心抚慰着她的身躯。 耿凝霜将头抬起,眼中浮现出因陷入回忆而起的怔忡。 「那女人被火化之前是我去认的尸,法院联络了她的父母却被告知他们之间早已解除一切关係。后来在火化场领骨灰的时候来了一个女人。」 宋克棠重新将凝霜密密实实抱在怀里,一再轻吻着她,柔声道:「她是你今天见到的那个人吗?」 「她是那女人的妹妹。」 当时才刚大学毕业的秦亦珍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大姐的孩子——个不受欢迎的小生命,同时也是当初大姐会被赶出家门的原因。 「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二十年前,没有。」耿凝霜摇着头冷笑一声,「但今晚,她说要跟我聊聊。」 也许是生活的富足给了她想要展现爱心的馀力,也许是年华老去开始催眠自己所谓亲缘的可贵。 耿凝霜不知道她想要一个什么结果,也可能只是单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一个没人要的孤女是怎么变成家大业大的胡家都会邀请的座上宾。 「你因此而烦恼吗?」 宋克棠过滤着可能的对象,他知道今晚凝霜参加的是他学长胡冠城大哥大嫂办的宴会,本来自己也在受邀之列,却因不想与她身处一室却要故意装作不认识而婉拒。 「是丰达的董事长夫人吗?」他本能的猜测,也由凝霜的眼神得到印证。 没想到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宋克棠在英国时见过胡冠城的家人,当然也包括他的大哥大嫂。不深的印象里胡大嫂是个安静婉约的女人,像大部分成功男人背后的贤惠妻子那样,默默的支持着丈夫的一切,照料着家中的大小事务。 「我知道你与他们家相熟。」 「我不会为她说什么话。」他们基本可以算作陌生人。 「为什么你们的世界总是如此令人厌恶?」耿凝霜用坚硬的语调质问着他,也问着自己。 一个世人眼中的贵妇人,亲切大方风韵犹存。在丈夫的呵护下心安理得享受着别人的称讚与祝福。却没人知道同样是她,在面对一个弱小的、跟自己有着血缘关係的孩子时居然连一丝怜悯都不屑施捨。 她真是恨透了这些人的虚情假意与道貌岸然。恨他们从不曾善待身边的一切却依然被上帝偏爱与照拂,更恨自己这么多年了仍是感到不甘与愤怒。 她不想被这些人左右,更拒绝被过去束缚,可她就是摆脱不了。 她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尽了所有力气,都是徒劳。 「对不起,凝霜。」 「我说过不喜欢听你言不由衷的道歉,」耿凝霜终于被他的歉意激怒,朝他恶语相向道:「你跟他们一样立志做一辈子的偽君子,把仁义道德掛在嘴上的同时其实比谁都铁石心肠,你们不必努力什么就可以轻松拥有全世界,我恨透你们这些生来就走运的人种,我恨你们!」 她挣脱他的怀抱,起身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裤,不再留恋宋克棠与她做着相同的事情后紧紧抓住她的那隻手里所传来的温度。 「凝霜,别走。」 「放开。」即使怒气冲冲,她仍是将力道收敛,深知他已被自己的言语伤害,更不想让他连同身体也一起受伤,「我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你。」 所以她必须逃走,赶在可能说出更多更难听的话之前离开,他不该承受这些。 「不。」宋克棠也难得的坚持,没有像一贯相处中那样什么都全依着她的话去做,「今晚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走。」 她气,她恨,所以将一切全迁怒到他头上。 但她也痛苦,也内疚,也压抑控制着自己不要真的伤到他。 这样的状况下他如何会为了自保而任她离去就真的不配拥有她了,「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绝对不会放开你,绝对不再让你独自面对黑暗,你要相信我啊。」 宋克棠背靠着房门将她紧紧抱住,不给她任何企图逃走的机会。 「你不放手又有什么用?我讨厌的是你身处的那个世界,」耿凝霜感到眼眶中的湿润,用力闭上不让她最瞧不起的东西自里面流出,「我永远不会接受你的生活方式,正如你也永远不能走进来一样。」 他们,终将在短暂的交会之后回到自己的轨道上去,那结束在今晚此刻又有何妨? 【第六章】第二回 「谁说我永远不可能走进去,」宋克棠心疼于她眼中的自弃与绝望,她从不相信别人会单纯为了她本人而选择驻足,只因她从记事起就未被任何人珍惜过。「如果完全融入你的世界才能让你感到安全与安心,那我一定毫不犹豫去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疯了吗?竟敢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我当然知道。」宋克棠用双手捧起她总是苍白的脸,凝视她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可以在保有原本生活的同时去完整的拥有你,以为这是稍加努力就能达成的平衡状态。但我竟然粗心到一边沉浸在爱你的喜悦里却一边忽略着你的心情,是我太贪心太自私了。我早该做出选择好让你更加了解我的决心。我选择你,凝霜。不论天平的另一头站着什么我都会选你,包括我现有的事业、生活环境甚至是亲人,我都选你。」 耿凝霜因他的这份沉甸甸的告白而呆愣住,这些话的份量是那么重,压在她心上几乎要让自己站立不稳。 他竟然真的愿意拋掉老天赐予他的一切美好与光明选择陪她堕入黑暗,她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男人全部的爱与牺牲? 「……我不要你。」她不允许他这么做,她要不起。 「由不得你不要。」宋克棠低头将她没有血色的双唇吻住,为她重新注入一切的同时喃喃低语道:「你要的,如果不想要你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别再骗自己。」 不可抗拒的承接着他强势又绵长的深吻,耿凝霜终于不得不束手就擒的承认。 是的,她要他。 从一开始,从第一次相遇他抱住她的那一刻起就想要他了。 她想要他好久好久了。 秦亦珍果真放下身段通过飞鸿正式的预约程序约见了耿凝霜,坐在她并不常出现的总经理办公室里,她们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相望。 「你与你妈妈真的很像。」秦亦珍语中有着难掩的激动,正透过眼前这张脸追忆着另一个人。 「我还记得她的样子,并不苟同你的观点。」耿凝霜冷冷道。 「不,我说的不单单是长相。」秦亦珍摇头,「是你们的眼神与气质,都是那种仿佛已看透世间一切似的清冷。」 「那你就该知道我不会回应你所期待的任何热络。」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耿凝霜知道自己基因中的冷漠与厌世皆承袭于那个女人。她从不对自己施以暴力殴打,只是一径的忽视与疏离,偶尔说一些恐吓的话让本该活泼的孩子主动陷入安静。 为她取名凝霜,让那个不配被称作家的房子里终年冰冻,住在里面的两抹游魂也互无瓜葛。 「的确,我不该期待。」秦亦珍微笑着叹了口气,不在意从踏入这个办公室开始就没有得到尊敬与礼遇的事实,「我来,只是觉得你有权知道一些事情,那些当年因为你还小而不了解的过往。」 「很抱歉我已经过了好奇心旺盛的青少年时期,没意愿配合听你讲古。」耿凝霜将一叠资料夹拿出,一副准备赶客的模样,「胡夫人,我建议您去下午茶餐厅发洩自己的表现慾,我要工作了。」 「凝霜,我知道你在怪我们没有收留你,」秦亦珍情急之下站起身来说道:「但你至少该先听我讲完这一切。」 「我真的不在意了,请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着我,更不要直呼我的名字,令先生都称呼我为耿总,希望胡夫人牢记这一点。」 她不耐烦的按下电话对讲键,「乔安,进来替我送客。」 「去见见你的外公外婆好吗?」秦亦珍没有理会推门而入的秘书,凑向前恳求道:「他们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唰」的一声,耿凝霜在秦亦珍的惊吓中站了起来,瞪向她沉声警告道:「胡夫人,为了你们全家人的安全着想,奉劝你不要再惹我。」 兇狠的眼神当即吓得秦亦珍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好几步,然后在乔安及时的搀扶下被带了出去。 她不敢相信当年那个抱着骨灰罐同样与她这样面对面坐着的小女孩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眼中已完全找不到一丝感情。 她与父母真的做了件不可饶恕的错事,不论如何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耿凝霜走到窗边,目睹着秦亦珍的车子驶离。原以为她内心深处的旧伤会因这次会面而迸发疼痛,但竟是安然无恙。 因一抹光线的折射而让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中指,她知道自己正逐渐被治愈,很多过去会隐隐作痛的情景都不再会触动她的旧疾復发了。 【第六章】第三回 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她竟然在下午两点的工作时间发呆想他。 经过那晚之后,她已不再拒绝宋克棠任何方式的陪伴。不管是在公司也好在她的公寓也罢,只要他想来随时都可以,而自己也不再总是刻意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出现在他家。 他把与自己佩戴多时的那枚戒指同属一对的另一隻戴在她手上。 「不能说是将你套牢,只是希望你知道有个人随时在牵掛你。」他的话总是能轻易融化她的心。 他们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不再在意任何人投来的眼光。 除了不准他辞掉教授的工作之外,她已很少再具体要求他什么事。 耿凝霜想与宋克棠一起找到新的平衡之法,而不是放他一个人单方面努力。尤其在意识到长久以来自己对他有多么霸道与不好之后,更是深刻的反省着俩人相处时那些过分的言行举止。 瞒着与他妹妹见面的结果是宋湘郡终于得以打消了心中积存已久的顾虑而且轻易接受了这位未来的大嫂,并忍不住告诉了她许多关于哥哥从前的事。 可在湘郡不经意的叙述里,凝霜不仅因得知了白水晶这号人物的存在而让心底生出强烈的醋意之外,更惊觉自己竟是一个这么差劲的情人,以至于一个人生了好久的闷气。 她爱他啊,怎么可以仗着他的爱与温柔有恃无恐,任性错待了他这样久? 「宋老师,晚上的迎新会你会参加吗?」 a大新学年开学的第一个月总是被大大小小各种联谊活动弄得热闹非凡。一般而言学生是不希望现场出现老师这种「生物」的,破坏气氛又彼此尷尬,自然也没有几个老师愿意牺牲下班时间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可宋克棠不是普通的老师,他是整个a大校园歷年来最受欢迎的老师。而且并不仅仅局限于女学生,连男同学们也都对他印象良好。 学识渊博上课有趣,个性温和没有架子。对学生总是尽力提供他们需要的任何帮助。即便很多学生所学专业根本不属于他执教的科系,但仍然作为旁听生将他上的每一堂课教室坐满。 如果不是这学期他除了继续入职以来就没少接过的本科课程之外又增加了研究所项目,学校里许多学生会组织的活动顾问恐怕都会找上门来。 谁让他大学时代就有学联会会长的经验,自从被对他感兴趣的学生挖出这段「远古」经歷之后更加不轻易放过他。但凡学生事务上有什么重大议题需要讨论,学生会会长及其他成员干部都会来向他请教。 有时候他简直比教辅员管的琐事还多,常常在餐厅吃个便当都没得清静的。 「不去了,晚上有事。」宋克棠微笑着回答问他的同事。 「他们竟然会这么乖的放过你?」 说这话不是没有原因的,好好先生一样的宋老师常常会在婉拒邀请后仍然被学生「绑架」,前例多不胜数。 「我跑快一点就行了。」宋克棠笑着。 「宋老师!」 才说着呢,负责本次迎新晚会的学生会副会长林友青便跑到办公室里来叫住了宋克棠,貌似无辜的说:「会长交给我的任务,抱歉了宋老师。」 言下之意,他被派来紧迫盯人。 瞧着笑得一脸幸灾乐祸的同事,宋克棠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今晚是真的有事。」 「您不用全程参与啦,」林友青不接受推辞的说道:「只要一开始跟大家说几句话就好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他们哪次不是这么说来着?宋克棠再相信就是傻子了。 「等我人到现场了,什么时候走还由得了自己吗?」 「我们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这是同学们一致投票决定的呀,拜託宋老师给我们学生会一个面子吧。」不然才刚入学的菜鸟学弟妹们还当他们是塑胶一样没用呢。 「不是这么说的,我……」 「克棠。」 现场不知几时站了一个人且突然出声打断了他们。 「凝霜?」 从不曾来过学校的人竟然就这么出人意料的活生生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来了?」宋克棠忙走上前去,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惊喜。 「我那边先忙完就直接过来了,」然后瞥了一眼还在看着她两眼发直的林友青,「接你下班。」 也同样对林友青看过去一眼的宋克棠忙憋住笑说:「好,给我三分鐘。」 收拾工作前所未有的顺畅与快速,愉快的跟同事道完再见,俩人便相携离开了办公室。 「这就是传说中宋老师的女朋友吗?」也美得太过分了吧? 「是啊,有这么美的佳人约会谁还有空陪你们这群小鬼胡闹。」还在场的老师好心的拍了拍林友青的肩膀,「回魂啦!」 要不是他之前已经见过一次,现在一起失魂的就不止林友青一个了。 这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啊。 【第六章】第四回 宋克棠答应了要教凝霜煮菜,因为这是她提了好几次的要求。 那天她说:「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做早餐。」 接着便发现自己除了煮泡麵煎鸡蛋之外弄不熟任何食物。 「青菜要选哪种?」不会没关係,不耻下问就行了。 开车到宋克棠家附近的大卖场,耿凝霜站在生鲜区琳瑯满目的货架前一筹莫展。 「其实哪种都可以,」宋克棠在一旁拿了一袋马铃薯走过来,「为了营养均衡最好每次都买些不同的品种。」 「那就花椰菜吧。」耿凝霜对蔬菜的了解有限,这个她比较熟悉。 「煮咖喱的话通常还会用到洋葱跟红萝卜,」宋克棠一手牵起她一手提着篮子,「来,我们去那边看看。」 像这样任一个男人牵着自己的手採买日常所需的生活是耿凝霜过去二十多年来想都不敢想的景象,但现在却是如此自然而又真实的发生着。 比电视上演的还要平淡无趣,却也让她喜爱无比。她还有许多寻常又普通的事想跟他一起做,越简单平凡越好。 「在想什么?」 宋克棠看到身旁的她竟然在对着一颗洋葱发呆。 「我们找时间去看场电影吧。」她脱口道。 「好啊,」虽然宋克棠不知道她是怎么由一颗洋葱想到电影上去的,但仍是很快回应:「待会儿我们查一下最近有什么好片子没有。」 「好。」 到下个月天气不这么热了,再约他一起去爬山。 等待店员结账的时候,耿凝霜又停不下来的在心里默默计划着。 车子由停车场驶出转到大马路上,宋克棠才刚要踩下油门加速便被凝霜大声制止住。 「停车!」 不等宋克棠开口发问副驾座位上的人已快速打开车门衝了下去。 「站住!」 急忙也跟着下车的宋克棠看到凝霜正用力拉着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手腕。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她厉声问道,手劲也因女孩的挣扎而更加收紧。 「好痛。」 女孩子又惊又怕的低着头不敢看她。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影子老大,她完蛋了。 「快说!」 这女孩是上次端掉那家按摩院时解救出的未成年少女中的一个,叫依依。而她此刻这张浓妆艷抹的脸与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暴露穿着更惹火了凝霜。 「影子老大……痛……」疼得五官扭曲的她双膝已几乎要跪到地上。 「凝霜,先放开她的手吧。」 一旁的宋克棠及时出声为少女解围,不忍心再看她这样痛下去。 「你敢跑试试看。」 耿凝霜放了手,怒目打量着跪在自己眼前的依依。「不是说过以后不要哭了吗?有什么好哭的!」 「有话我们回去再问吧,这样太不好看了。」 往来行人车辆都纷纷忍不住朝他们这边窥探,那女孩更是被凝霜的态度吓得嘴唇发白。宋克棠算是第一次看到凝霜这样不同的一面,也难怪道上的人会那么怕她。 三个人很快驱车回到宋克棠家,为了防止少女再被吓得语无伦次,宋克棠让她单独坐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餐桌旁,并倒了一杯热水给她。 「别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 老实说,这个叫依依的女孩有一部分惊恐已在宋克棠的存在下获得了解除,她一边低着头喝水一边又忍不住暗暗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是那么温柔无害的男人。 「如果你感觉好一些了,可以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吗?」 宋克棠坐回凝霜身边,悄悄将一隻手放在她后背上安抚,「凝霜,她吓坏了。」 【第六章】第五回 「你不是被送去雪颐院了吗?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为什么跑出来?」 「我……」 依依话音刚起了个头,又在那双瞪着自己的目光中畏缩了回去。 「你真是……」 「等等,凝霜。」眼看情况又要糟糕起来,宋克棠忙插嘴道:「让我帮你问,好吗?」 然后再看向依依柔声细语的说:「是有什么人逼你离开雪颐院吗?」 他怎么知道? 依依不可思议的看向这位一脸和善的先生,一时之间疑问战胜惊吓的忘了刚才的害怕。 「是,我叔叔。」她怯怯的回答道。 「你是说,你叔叔威胁你离开雪颐院再回到台北继续赚钱?」耿凝霜根据她的说辞已猜出了事情背后的真相。 「嗯。」依依仍是不敢看她。 「他拿什么威胁你?」 一声哽咽之后,她訥訥道:「弟弟。」 「说清楚。」 「叔叔的儿子其实是我的亲弟弟,在我爸癌症末期的时候过继给他的。当时弟弟只有一岁,我五岁。」依依用面纸擦着眼睛,脸上的妆混着泪水已经乱七八糟糊成了一大片。吸了吸鼻子她继续道:「爸爸过世后本来我跟着妈妈过,可继父会打我也打我妈,所以妈妈只好把我送到乡下阿嬤家生活,去年我被肥肉丁骗到台北打工,后来就遇到了你们。」 「那你叔叔怎么会知道你在雪颐院?」此时的耿凝霜语气已缓和了许多,「他威胁你会对伤害你弟弟吗?」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还是偷偷在一次我外出买东西的时候找到我。」依依无助的摇摇头,泪水仍是止不住,「他说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做,就会虐待弟弟,他今年才十岁,根本承受不了。」 为了保护这世上最亲的人,她别无选择。于是趁着又一次单独出门採购的机会坐上了回台北的客运巴士。 雪颐院从来不会把她们当犯人一样看管,教会她们种种谋生的技能与提供她们读书的机会之馀,绝不限制她们的人身自由。 所以她的出逃非常顺利。 「也许是雪颐院办理收容手续时通知了她的阿嬤,然后就被她叔叔知道了。」宋克棠在一旁分析。 「我去给介桓打电话。」耿凝霜拿起手机站起来,暂时离开了客厅。 「先生,」依依小心称呼着宋克棠,担忧的问:「影子老大会怎么处置我?」 以前在按摩院只要想逃跑,被抓到就免不了一顿毒打。现在逃离雪颐院被老大亲自抓住,她又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呢? 「她不会处置你。」宋克棠给了小女孩一个温暖的笑容,「她只是看起来比较兇,其实并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好人,尤其是对孩子,她救过你们不是吗?」 见依依点头,他又柔声道:「放心,我们会商量出一个安顿你的方法,也会保证你弟弟的安全,还有我姓宋,看你想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你是影子老大的丈夫吗?」好不同的两个人喔,可是又好像非常的搭。 「还不是。」宋克棠笑了笑,「你肚子饿吗?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依依因他亲切的态度与真诚的关怀终于放下了戒心与惊悸。接着不仅吃了一大碗麵,还用热水洗乾净了脸。露出十四岁的脸孔上应有的稚嫩与清爽,但眉宇间也有着远远超出年纪的忧愁。 【第六章】第六回 很快耿介桓人也到了。 与其说他是为了亲自处理这件事而来,倒不如说是为了见一见宋克棠更为准确。 「刚才我已让阿明查了她叔叔的背景,」简单打过招呼之后耿介桓便直奔主题,「他曾做过那家按摩院的马仔。」 「这就难怪了。」那也就很好的解释了肥肉丁当初是怎么找上依依骗她北上打工的。 「那她弟弟那边?」恐怕从一开始的收养目的就不单纯。 「我已派人去查,」耿介桓对依依说道:「如果确定他有危险,我们会马上把他接出来。」 「可是……」就算没有虐待,跟在那样的叔叔身边,弟弟怎么可能好? 「依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耿介桓语气中有着为难,「但你叔叔毕竟是通过合法手续收养了你弟弟,我们无法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让一个孩子脱离他的法定监护人。」 「我知道了。」依依绞着手指低下头去,乖巧的陷入了沉默。 「也许我们可以让他失去监护权。」宋克棠若有所思的开口:「既然他素行不良就应该会有突破口可以掌握。」 「恐怕不容易。」耿凝霜否定道:「这类人身上的案子通常都构不成什么大罪,惩戒几天或是易科罚金便能销案,他们的通性就是十分狡猾,弄不好反而打草惊蛇激怒他。」 这么一来,那孩子难保不会被他迁怒,介时只会更加危险。 「你的顾虑没错。」宋克棠认同凝霜的同时也继续坚持着他的打算,「我会在保证不让对方察觉的前提下尽量一试,当然如果在警界你们有朋友的话会更稳妥。」 「有。」 耿介桓与耿凝霜异口同声的说。 「你准备怎么做?」 耿凝霜带着依依回自己住处安顿,不管怎样先让她可以洗个澡安心的睡一觉,宋克棠这里当然是不太方便,他也没有可供换洗的女孩衣服给她穿。 「先骇进他手机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宋克棠简单回答着耿介桓的疑问。 「我以为你会有比较光明正大的办法。」耿介桓揶揄他道。 「我喜欢走省力的解决途径,」宋克棠笑了笑,「你留下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要继续讨论依依的事吧?」语气是肯定的。 「我义父想见你。」 这男人有着非常细微的观察力,也有着縝密又睿智的思维,比传言中的样子更加耀眼优秀,即使他的气质是偏于不露锋芒的那种,但仍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出色。 「什么理由呢?」 「当然是看你不顺眼啊,」耿介桓笑道:「黑道嘛,还能因为什么?」 宋克棠也跟着笑起来,「可以接受的理由,毕竟每一个做父亲的都会看女儿的另一半不顺眼。」 耿介桓被他的反应惊了一下。 他竟然连被自己刻意歪曲的事实吓到一秒都没有,甚至还瞬间理解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意思? 耿介桓敢肯定这想法绝不会是从凝霜那边说出来的。因为她自己从不认为跟师父的关係还有其他更亲近的可能。始终坚守着自己身为徒弟的本分,绝不会妄想越界分毫。 而眼前这个男人,在根本没有见过他们的师父之前便有了这样准确的判断。 「何以见得呢?凝霜应该不会对你说太多龙焰盟的事才对。」他非常好奇这一点。 「因为我够了解凝霜,」宋克棠不疾不徐的为耿介桓解释道:「她绝不是那种会对别人私事感兴趣的人,更不要说特地浪费自己的时间只为见不相干的人一面。而我猜测能把位子放心交给她的盟主在个性上应该不会相差太多。」 然后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再道:「当然同时也包括跟她身份相当的你,今晚不也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来对我进行评估的吗?」 否则耿介桓哪会这么快出现在他家里,如果他真如凝霜口中所说目前生活一切以妻女为优先考量,这个时间可正是适合一家人共享天伦的时刻。 「你真的不简单,」耿介桓对他愈加讚赏,「不用几句话就轻易打消了我一心想来挑剔的想法,凝霜该是你的。」 「能拥有她是我的幸运。」宋克棠郑重声明着。 「也是她的幸运。」耿介桓又开了口:「请谅解我们与她同属于不太善于表达感情的那一类人。师父是,我们师兄妹俩也是,但这绝不表示我们不懂爱。」 「当然,凝霜付出的爱一点都不比我少。」宋克棠哪有不清楚的。 「只是过去这些年来她一直找不到钥匙在哪。」那把打开真心之门的钥匙。 耿介桓永远记得的是,十八岁那年在组织见到被师父带回来全身已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凝霜时心中所受到的触动。一直担心着自己亲生妹妹安危的他不可能在面对这样一个同样身世凄苦的女孩子时无动于衷。 儘管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关心她,更没有足够的经验懂得怎么跟一个小女生相处,但在他内心早已把凝霜当成另一个妹妹般看待。 她的倔强与坚强超过许多男孩子,自尊独立从不求助身边任何人。但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被人欺负或伤害,那么耿介桓毫无疑问会为她出头,虽然她总是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总有一天她会发现这世上爱她关心她的人比想象中还多很多,并意识到自己绝对值得。」宋克棠由衷向耿介桓表达谢意道:「谢谢你们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照顾她这么多年。」 而接下来,便是他的责任了。 【第七章】第一回 与耿雄谦的见面并不是在龙焰盟的总部,而是被意外安排在台中的一场油画画展上。到了现场宋克棠才知道画展的主人是叶復礼教授的妹妹,也是龙焰盟盟主夫人叶蔚湘。 规模不算很大的展场有着充满巧思的佈置。她的作品并不流于肤浅的画功展现,也不拘泥于丰富色彩的堆叠,多以风景为主题的画布上有着对大自然恬静清雅的描绘,风格上甚至带着一点中国水墨画的写意而又丝毫不显得突兀。 这样一个女人,内心一定有着与世无争的清澈与对生活随遇而安的淡泊,否则她的画作不会如此令人感到纯净又美好。 宋克棠自然是在现场见到了叶教授一家人,也同时见到了有着古代仕女气质的耿夫人,更加证实了他心中「人如其画」的猜想。 然后在就画展作品与叶家人一番相谈甚欢之后,宋克棠终于在一间会客室里见到了凝霜的师父——当今道上人人敬重的黑道总舵主耿雄谦。 如果硬要让宋克棠凭空想象一个黑道教父的形象那必然是耿雄谦这个样子无疑。高大强壮的体魄,不苟言笑的脸,不怒自威的气势,只需要坐在那里看别人一眼就足够吓破对方的胆。 但宋克棠并不会感到害怕,眼前这人是凝霜的恩师,是自己在这世上最想要感谢的人之一。要不是他,无法想象凝霜如今会飘落何方或是否早已香消玉殞。 同样在第一时间已将他打量一遍的耿雄谦满意着看到的一切。 乍一看,宋克棠属于标准的世家子弟类型。有乾净俊朗的外表,优雅得体的穿着,全身散发着因从小接受良好教育而自然流露出的浓浓书卷气。 但与此同时,他身上又没有一丝因为自身条件优越而產生的傲气,也不会在面对一个与自己身份截然不同的对象时表现出任何拘束与不自在。 个子很高却不壮硕,斯文的言谈举止又不显柔弱,澄清不含杂质的眼神里全是坦荡与从容不迫。 也难怪不碰感情多年的凝霜会栽在他的手上,在看多了道上大男子主义盛行又一味以自己为中心霸道行事的男人们之后,宋克棠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必然会打动凝霜那颗封闭许久的敏感之心。 其实有了介桓认可的背书,耿雄谦早已可以放心。但他仍想亲自评鉴一番,更准确的说是为了他心中另一个极为重要的打算而不得不见上这一面。 「请坐。」 「谢谢。」 「你刚才已在外面见到了我妻子?」 耿雄谦没在画展现场露面,不想吓到那些衣冠楚楚的来宾更不想让始终无法与他自然相处的妻子娘家人感到无所适从,但他对外面的一切仍是了若指掌。 「是,由叶教授的引荐见到了耿夫人。」宋克棠不明白耿雄谦为什么要以此作为两人对话的开端,他相信对方绝没有要与自己谈论美术的意图。 「你知道身为一个黑帮老大的另一半需要牺牲付出多少东西吗?」耿雄谦直言不讳的对他说:「她在与我私奔二十年后才得以与家人重聚,并在嫁我的二十年里几乎都被藏在海外母兼父职的一个人将女儿带大。」 耿雄谦在提醒他、警告他,甚至是在威胁他,让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岁月可能会面临如何的处境。 【第七章】第二回 「但耿夫人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怨懟与落寞。」她的脸上只有幸福与满足。 「很少有男人身上会具备这种甘愿自我牺牲的伟大特质,女人能做到的事男人未必可以。」这世上根本没几个人能做到蔚湘那样的程度,这可不是说一两句漂亮话就可以证明的。 「我同意,男人比女人自私,也更难抵御孤独的消磨。」 自古以来,世人标准加诸在女人身上的枷锁已让她们习惯了付出与隐忍,认为一切的奉献都是天经地义。 只要男人索取她们便给予,即使掏空生命也甘之若飴。反过来却为自己每一次的期望与要求感到心虚,认为自己不配获得任何奖赏,因为那些付出都是应该的。 「你同意?」耿雄谦意外于他的回答,「那你认为自己凭什么可以陪在凝霜身边?还是你在暗示如果有一天你对她的感情不在了,也不过是源于天生不可更改的男人劣根性作祟?」 他是在提前为自己的后路打预防针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克棠没有被耿雄谦咄咄逼人的语气吓到,脸上只一径维持着那份从容平静的说:「我敬佩甘愿为男人和家庭奉献的女性,却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任何一种单方面的付出在我看来都太沉重了,我较倾向于俩人共同承担的做法,所以不会一味为凝霜付出全部而让她只管坐在一旁什么也不必操心,我愿意与她一起完成任何事。」 「我不得不提醒以你现有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真的与她一起。」宋克棠胆子很大,一席话中竟是对耿雄谦夫妇的相处方式表示了不认同,「冠冕堂皇的说辞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大学老师的工作与凝霜要做的事并不衝突,她身为龙焰盟代主的同时不也在商界有着其他的身份吗?」 「你的意思是说即便自己掛着正人君子的名头,如果有一天凝霜需要你为她做违法的事情你也会去做吗?」耿雄谦可不想跟他绕圈子,说再多也不如来点最实际的问题。 「违法的事不见得一定都是不好的事,这个社会还有着许多复杂面需要被导正,但我这辈子不做坏事的原则永不改变。」做正人君子并不意味着迂腐和不懂变通。 宋克棠说这话时眼中有着难得的犀利,有些人或许习惯韜光养晦,但当有必要时依然会锋芒毕现,他正是这样的人。 耿雄谦要的就是这句话! 「我曾设想过未来龙焰盟会以光与影的模式走上全新的道路,但却从没料到过会由你这样一个温文儒雅派的男人来达成。」 还有谁能比宋克棠更适合胜任这个位置呢? 【第七章】第三回 「您的意思是?」 「过去这几年来,我一直想为凝霜挑选出一个能完全令我满意的搭档,甚至以此为条件不让负责这件事的准女婿在完成前娶我女儿过门。可放眼整个黑道竟是无一人可选,无奈之下也只得先将全部的责任压在凝霜一个人身上。」 「凝霜并不是接不下来这一切,即使没有找到能为她分担的人她也已经做得很好了。」宋克棠不明白的是耿雄谦为什么一定要坚持这种形式。 「是,她能力卓群。」耿雄谦毫不否认这一点,「但这样的生活不适合她,她厌恶跟偽君子打交道。」偏偏商场上处处都是这样的人。 「您是真的十分了解她。」 凝霜将每一件分内之事做好,但不表示她因此而获得快乐和成就感。只是习惯了完成任务,更因为吩咐她的人来自于发誓要一辈子效忠和感恩的师父。 「那当然。」耿雄谦不禁回忆起当年,「之所以会破例收留她,全因她眼中那股冰冷得连我看了都心惊的神情,已不单单是用倔强两字可以形容,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已有了放弃一切的决然。这世界对她太不公平,让她吃尽了苦头。没人真心实意想对她好,除非有好处可利用才愿对她施以援手。即便是我,当时考虑的也是如果有一天我的妻子女儿需要贴身随扈,她会是不二人选。」 他没有那么多慈悲心肠可以滥用,耿雄谦从来没想过要当一个善人。 「但那仅仅是您当时的想法,不代表之后不会改变。」 连亲人之间都不一定存在无条件的爱与关怀了,又何况是毫无血缘的陌生人。宋克棠一点也不会因为耿雄谦的这番话而对他心生不满,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要靠日积月累相处的。很显然在之后的这些年里,他们师徒早已建立了深厚的亲情,凝霜姓耿便是最好的证明。 龙焰盟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多的是跟随组织多年忠心耿耿的部下,但跟盟主同姓的也不过就那么两个而已。只可惜耿介桓志不在此而打乱了原本的计划,常传言脱离黑道便要断手断脚的情形下,他的退出显得那么轻松简单。 这样还有谁敢说龙焰盟是真的无情无义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相信会有一个男人的心思能细腻到这种程度。」就连孟冠人也做不到。「而你竟然能在具备这种特质的同时还有着极强的胆识,孟清远输得一点都不冤枉。」 这话代表了他已被认同和接受吗? 「我一定会给凝霜幸福。」那么现在说这句话应该正合时宜了吧? 「别急,还有最后一件事没说。」耿雄谦难得对一个才第一次见的人展露笑容,「我要你接下龙焰盟所有檯面上的事业,但负责人仍是只能掛凝霜的名字,你接受吗?」 这是一副沉重的担子,而更大的困难在于别人眼中宋克棠会变成一个依附女人财富的男人。当然,在今后的处事中如果他够本事,大可以用真实能力扭转世人的想法,但在一开始,被误解与瞧不起几乎不可避免。 他会愿意吗? 「可以,我接受。」 所谓名声与评价对宋克棠来说向来是不重要的,因为他的成长道路上有坚实的爱为基础,早已养成他宠辱不惊的个性,更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一个表情就无端陷入自卑或立即开啟防御机制,他是真正可以做到独善其身的人。 所以即使这个问题对那些把男性尊严看得比天还大的人而言会非常难解,可对宋克棠来说却几乎不构成一件问题。能帮凝霜分忧才是他最开心的事,并且求之不得。 「明年我的幼子就要到入学年纪了,」耿雄谦最后向宋克棠说明着这次见面的目的,「为了让他与我大女儿一样有个正常的童年,我会跟妻子带他一起回美国生活。」 这一次,他会全程参与孩子的成长并日夜陪伴在蔚湘的身旁,谁都不必再饱尝相思之苦。 【第七章】第四回 「您要我在这一年里向您证明自己的能力?」 「没错。龙焰盟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它左右着黑道势力的平衡,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已没有搞砸的馀地。」耿雄谦笑着看向正推门进来的妻子,搂她坐到自己身边又继续对宋克棠道:「凝霜与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太多,就算你敢辜负她也有的是人会找你算账,但龙焰盟的事我还不能完全对你放心。」所以他必须划出一个观察期。 「只有我合格了,凝霜才会接受我的求婚。」 否则她不会在身上担子那么重的情况下允许自己成立一个家庭,必是在下一任继承者出现前投入所有精力全力以赴。 「你有这个认知是最好。」 最了解凝霜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真是一个不可多见的好男人,凝霜一定会幸福。」宋克棠走后,叶蔚湘靠在丈夫怀里断言。 「未来的龙焰盟会发展成比现在更不得了的样子,宋克棠身上有太多我不具备的优点和能力。」 一个各方面条件几乎满分的男人却从不仗着自己的优秀佔任何人便宜,不玩弄感情不卖弄智慧。洁身自爱的同时让所有人对他轻易放下戒心,也对他投以强烈的信任感和安全感,绝不担心会被他伤害或背叛。 他的正直与宽厚,谦逊和诚恳都能帮助他稳稳的立足于任何领域。这样一个人才真正能做到黑白通吃,并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怎么好像从你语气中听出了一点不甘心?」叶蔚湘打趣的问。 「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怜爱的轻抚着妻子的秀发,耿雄谦感叹道:「以后是他们的时代了。」 而他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补偿妻子的深情与等待,只以一个平凡丈夫与父亲的身份守在她和儿子的身旁,他期待着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宋克棠的生活仍是一成不变,至少在旁人眼中向来如此。 而实际上现在的他不仅要做一个教学工作繁重的大学教授,手上还有一家跨国建筑集团与数家產业各不相同的国内企业需要打理。 短短不过半年时间,他已能游刃有馀在不同角色中切换。老师、总经理特助、业务部副理、管理处处长……同样一个名字下的头衔五花八门,简直像个诈骗犯。 但他居然仍是将一切做得有条不紊,没有手忙脚乱没有焦头烂额,更不会因为不堪重负而焦虑失眠过着只有工作没有休息的日子。 他还是那样,该吃饭的时候绝不马虎,该睡觉的时候绝不熬夜,该放松的时候也一样去郊外欣赏青山绿水,并且不会忽视对家人的关心。 他记得妹妹的生日,从不间断为父母寄去他们爱吃的家乡味,知道外甥读哪间幼稚园,也知道外甥女已经可以跑跑跳跳还开始奶声奶气的背唐诗了。 天晓得他是怎么办到的,而且看起来还轻松得欠揍。 【第七章】第五回 「宋大哥,我想报个进修部混学歷,你觉得什么科系比较好混?」 今晚是陪凝霜一起视察酒店的日子,趁着影子老大正在忙,有几个小弟便偷偷围上来找宋克棠。 「存心要混的话恐怕什么科系都不容易,」宋克棠好笑的看着正把自己一头黄发抓成鸡窝的阿强,「为什么突然想要学歷?」 「都我马子啦,她老妈不准女儿嫁给一个高职都没读毕业的人。」小强烦躁的说。 「那你不会换一个喔。」旁边另一个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瘦竹竿一把将小强推开,「你去唸书不如重新投胎比较快,宋大哥还是先帮我想想办法啦。」 「阿文你说。」宋克棠一边问一边已经拿了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起来。 「我妈现在住那间房子是我爸进去前留给她的,可前两天我姑姑跑来让我妈搬走,说当初买的时候她也有出钱,现在她要来收回。」 要是外人也就罢了,大不了找几个弟兄一起把人海扁一顿丢出去了事,但这人听说是他姑姑,他妈也拦着说不能对长辈动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权状上有你姑姑的名字吗?」宋克棠仔细听完后问。 「是有啦,但也有我爸的名字啊。」阿文不服气道:「而且这么多年了我爸在外面的时候她从来没出现过,现在突然想赶我妈走,哪有这种事?」 「好,我了解了。」宋克棠又把目光转向坐在最旁边的那个小个子男生,「小蔡,你有什么事吗?」 平时总是默不吭声的小蔡清了清喉咙,才有些吞吞吐吐的说:「我妈说要出钱帮我开一家机车行,但必须搬回家里去住,说怕我继续跟以前的坏朋友来往。」 「你想回去,但又怕你继父是吗?」 小蔡家庭条件其实不算差,跟店里许多人不得不从小就外出赚钱的情况不同,当初找到这份管吃管住的工作完全是为了逃离那个会对他家暴的继父。 「我妈说他不敢了,但谁又知道呢。」每次社工来关切完没多久,喝醉酒的他还不是照样发作。 「小蔡你不要怕,那死老头子再敢动你我们就去把他废了。」小强先阿莎力的叫起来。 「对啊,兄弟这么久你当是做假的哦?」阿文也不落人后的表明态度,「你把开山刀放在房间里,让他知道什么叫怕。」 「对啦!」 「直接跺他一隻手看他以后用什么打你。」 四周一群年龄都不大的同伴们纷纷叫嚣起来。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 「好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老大快回来了。」 宋克棠说完这句便满意的看到本来越吵越兴奋的一班人全都急停剎车似的瞬间闭上了嘴,迅速各自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也亏得宋克棠对凝霜的做事效率拿捏准确,现场安静不到一分鐘,她人就走了过来。 「可以走了吗?」 宋克棠起身时将写好的那张纸对折好拿在手中。 「嗯。」凝霜看了一眼他,问:「你还没忙完?」 「忙完了,走吧。」宋克棠看了看手錶,「我们还有四十分鐘的时间,很充裕。」 每个週末晚上去看一场电影是他们俩都很青睞的活动,并且从不迟到。 而那帮在影子面前从不敢多嘴造次的小弟也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的追着问宋克棠什么时候可以给出他的建议或解决办法。只要他们提出来了,一天之内就一定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復,不一定是宋克棠亲自来说,但肯定会有人代为传达。 不愧是博士啦,满脑子的学问真让人崇拜得要命。 有事情问宋大哥就对了! 【第七章】第六回 「乔安说「和远」那边今天传来的报价比之前口头协商的数字低了两个点。」坐上了车,凝霜向宋克棠询问道。 「凝霜,现在是下班时间。」宋克棠提醒着她。 「不过趁碎片时间讨论几句话而已,又没要你工作。」他未免也太斤斤计较了。 「这不叫碎片时间,」宋克棠腾出一隻手快速摸了一下凝霜的脸,「这是我们约会的美好时光。」 「开车这种无聊的事也能掰,怪不得每次你不管去到哪里都有那么多人要缠着你说话。」这男人处处招蜂引蝶而不自知。 「谁说开车无聊了?」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宋克棠侧身过去迅速在凝霜唇上落下一吻,「上次你说好听的那个音乐我找时间去买了,来一起听。」 说完便打开车上的音响开关,让优美的钢琴曲流泻在车厢中。 「我才没说过好听。」嘴上虽然这么讲,但凝霜仍是安静的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强调道:「我上次说喜欢是因为你在弹。」她爱的是那幅眼睛看到的画面,而不是乐曲本身。 「原来如此。」宋克棠脸上笑容扩大,接受着凝霜越来越不隐晦的告白。 上个月他们一起去西班牙出差,入住的饭店大厅里摆着一架看起来歷史悠久的古老钢琴,他一时兴起就弹了一曲舒伯特小夜曲,能让凝霜那么喜欢算是意外收穫。 「你笑什么?」她也笑了,但故意转过头不让他看到。 「买台钢琴回家怎么样?」这样他就可以常常弹给她「看」了。 「放不下吧?」他的单身公寓住两个人勉强够,再放一架钢琴就太挤了。 「我打算换房子了。」宋克棠说着他的计划,「凝霜,我想跟你一起住。」 「现在不也等于是住在一起?」虽然不一定是住在谁那边,但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回同一个地方过夜。 「不一样,我说的是定下来那种。」如果半年内他们就要结婚了,那现在开始物色房子正合适,后续的装潢与佈置也得花不少时间。 「有了婚姻就代表可以定下来吗?」 凝霜不觉得这件事有很多人认为的那么重要,感情在自然就能定下来,而当感情不在了,结婚证书比一张白纸还没用。 「婚姻更大的作用是法律约束,也关係到一旦感情破裂双方当事人可以受到的法律保护,名分的意义在于夫妻双方以放弃一部分自由为代价获得对方一部分的权利,两人从此祸福相依荣辱与共。」 「你在跟我说婚姻法?」 「我在回答你心底的疑问。」宋克棠把车转入电影院特约停车场,找到位置停好熄火之后把凝霜搂到眼前,「我想要与你结婚是为了拥有这部分权利,免得你随时弃我而去。给我个名分,嗯?」 哪有男人会这样求婚的?好像自己受着多大委屈一样。 「我几时佔着你的名分了?」他说一声想要,恐怕一堆人排着队想给。 「明知故问,」宋克棠点了一下她鼻子,「不坦率是为了掩盖害羞吗?」 「你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凝霜庆幸着此刻车内光线昏暗,否则她早已烧起来的脸更将无所遁形。 【第七章】第七回 「嫁给我,凝霜。」宋克棠把人搂得更紧,好让她轻易就能看到自己眼中炙热的期待。 「干嘛突然说这个?」 虽然从未对求婚场景有过憧憬,但向来做事都有计划的他不该这么衝动兴起就说出这么重要的话啊。 「不是突然,我等着娶你好像已经等了一辈子了。」他生命中已经在太多事情上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但凝霜不同,她是计划外的惊叹,不必照着一贯的做法来对待,只有面对她时自己才会有用不完的衝动,随时都好像要衝破原本那个故步自封的灵魂一样。 「电影……还看不看?」这是耿凝霜这辈子最孬的时刻,她根本不敢随便张开自己的嘴,生怕下一秒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他。 「凝霜,胆小鬼。」宋克棠笑着将她抱紧入怀,轻拍着她的背不停低喃,「不要怕,不要怕呵。」 几乎在这个拥抱中窒息的耿凝霜此时早已像被他的柔声细语催眠了一般,不可自控的任由泪水瞬间如泉水般涌出,仿佛要一口气将小时候那些想流又不敢流出来的泪水哭尽,一束接一束不断滴落在宋克棠的胸前,完全浸湿了他熨烫平整的衬衫。 不要怕,他说不要怕。 出生起便从未有人如此安慰过她。 她怕黑、怕冷、怕饿肚子,也怕颱风、怕地震、怕雷声。 她怕妈妈随时会不要她,也在独自去认尸时被她死后的样子吓得全身发软。 她怕每一个可以接近自己的社工人员会侵犯她,也怕那些被她偷骗的大人随时都会转过头发现她。 她怕在训练中会因不合格而被组织弃用,更怕任何一个任务被自己搞砸后而坏了龙焰盟的大事。 有太多的人和事让她害怕了,为了抵抗恐惧的吞噬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骗自己什么都不怕。 只要她不怕就不会再哭,只要不哭就再没什么可以伤害到自己。 而现在,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放心流泪的地方,因为她可以肯定即使哭到眼瞎,自己也不会被遗弃。 「凝霜,嫁我,做我的妻子,」宋克棠因感受到她的痛而让自己眼中也泛出泪光,忍不住哽咽道:「让我做你的丈夫与家人,和你把名字写在同一张户口名簿上,让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好,」耿凝霜不停用颤抖着的声音应答着:「好……好……」 那晚他们还是去看了电影,在影片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之后。明明是一部逗得所有人都哄堂大笑的喜剧片,耿凝霜却是从头哭到尾,但她不在意,紧紧抓着宋克棠的手毫不顾虑的泪如雨下,她知道只要自己想,就可以。 从此有人会允许她的「害怕」,也会同时安抚她的「恐惧」。 她已有了避风港。 【第七章】第八回 在北投选定了一间俩人都第一眼看到就满意的独栋别墅,搬家的计划也提上了日程。全新的房子没有太多需要改动的地方,装潢上他们都不是有过多要求的人,也就非常快速的度过了那个很多人搞到头痛的设计阶段。 今天宋克棠有半天课要上,约定好中午会回来,然后他们要一起去新房子添置一些东西。 关了瓦斯,凝霜把做好的三菜一汤端到餐桌上。她的厨艺不能说有多大的提升,毕竟大部分时候依然是宋克棠在煮,她的练习机会实在有限。但好歹能吃了。 做不来摆盘那些精细的慢活,她下厨这天就不要指望能像宋克棠下厨时那般赏心悦目、色香味俱全,厨房能保持安好就很不错了。 凝霜像个等待丈夫下班的贤惠妻子那样安静坐在桌前,虽然这种时刻并不多,但看起来却又是那么的自然,好像两人已经这样过了大半辈子。 「都做好啦?」自行拿钥匙开门的宋克棠第一时间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嗯,我早上没事。」凝霜走过去将手攀在他肩上主动亲了一下,「吃饭。」 「洗完手马上来。」宋克棠也低下头讨了一个吻。 求婚成功后他们本想随便找一个工作日去户政所登记,但不知道怎么的被耿静柔及时发现了,而一旦她知道也就等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我不允许凝霜嫁得那么随便,一切按规矩来。」 耿雄谦一声令下,俩人偷偷结婚的计划彻底泡了汤。 「没道理我与介桓的婚礼都被长辈们操个半死而你们那么轻松省事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懂不懂?」这是耿静柔幸灾乐祸的原话。 「刚才湘郡来电话说,我爸妈订了三天后的机票,这个週六一起吃饭吧?」宋克棠坐下来拿起自己的碗对凝霜说。 「在哪?」 「你想在哪?」宋克棠完全尊重她意愿的问,「家里还是外面会让你感到更自在?」 凝霜吃着碗里的菜想了一下,抬头道:「去我家可以吗?」 「当然可以。」宋克棠毫无异议的同意,「我会提前去准备饭菜,让湘郡夫妻俩陪着爸妈一起过去就好。」 「他们在电话里还有说什么吗?」 其实宋克棠告知父母计划结婚的事已好几天了,但谈话的内容凝霜始终没有问过。 「没有,只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因为关于我的情况你也没有多说什么,对吧?」 不是害怕他们会做什么棒打鸳鸯的事,凝霜也不认为还有谁可以阻止他们在一起,只是一想到要面对两位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照面的老人她就有些退缩。 她怕这种场景。 「他们长居英国,你今后都不需要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宋克棠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好吗?」 「我知道,只是怕你夹在中间为难。」 如果真有什么问题,凝霜也肯定宋克棠会全揽到自己身上去,她的一点点焦虑也就是源于这种不忍心罢了。 没有哪对个性传统的父母会满意她这样的媳妇,尤其是聚少离多的情况下他们对儿子的婚姻状况会放心不下是可以预料的事。而这种不放心会让宋克棠產生愧疚,即便他会在自己面前掩饰得毫无破绽。 也许这种愧疚会折磨他一辈子,为了她。 「他们是我爸妈,不会真为难我什么,而你就更没什么可需要我为难的了,快吃饭。」宋克棠为她夹了一块鱼,让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第八章】第一回 耿凝霜住的地方要比宋克棠的公寓宽敞许多。虽然平时只有她一个人住,但因为需要一间用来办公的大书房和一间方便练功的健身室,所以佔地很大。 反倒是一般女生很重视的卧室与更衣室相对就小很多,而且从装潢上看不出半点女性特质,整间屋子就跟她本人一样,呈现出利落清冷的风格,採用的顏色也只有黑灰两种。 坦白说第一次走进这样的空间里是会容易让人感到紧张的,再加上房子的主人学不来和顏悦色的待客之道,就更难让人觉得轻松和自在了。 耿凝霜知道这个事实,但仍是选择了在自己家里「拜见」未来公婆,不管对方能不能打心底接受她,至少应该要完整的认识她。 宋克棠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担忧与不安,一早就去传统市场买来一大堆新鲜的食材在厨房做着准备,其间接了白悠然一个电话详细告知了他们走哪条路比较顺畅和便捷。 出于贴心,宋湘郡坚持要把两个孩子一起带过来,这样如果场面太僵硬的话还有杀手锏可以用,有小朋友在气氛总不至于过分尷尬。 她衷心希望父母能对凝霜留下好印象,能看到在她那张没太多表情的脸后面,有着一颗深爱大哥的心。天知道她担心得昨天在家把所有的窗户和桌子全擦了一遍,并且一夜都没睡好,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下还有着淡淡的乌青不得不靠粉底来遮盖。 在丈夫把车子停好后,宋湘郡一手一边挽着衣着正式的父母步入电梯,两个孩子则交给他们的爸爸跟在后头,一家六口便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上了楼。 「爸妈,快先进来。」三月多的台北偶尔还有寒流入侵,宋克棠一边招呼着父母一边看向其他人微笑以对,「悠然、湘郡,辛苦你们送爸妈来,带孩子先到壁炉那边去坐,我准备了他们喜欢的饼乾。」 等小小兄妹俩欢呼着拉起他们爸妈的手毫不认生的跑进客厅后,宋克棠才牵着早已站在自己身旁多时的人走到父母面前,「爸、妈,这是凝霜,我未来的妻子。」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凝霜,为她介绍道:「我的爸妈。」 「伯父、伯母。」凝霜没有刻意挤出并不适合自己的温婉笑容,但轻柔的语气已是前所未有,「很抱歉要你们亲自跑一趟。」 宋克棠与他的一对双亲都长得十分相像,身上既有承袭自父亲的尔雅气质,又有着来自母亲的精緻五官,而且看起来全是一脉相承的好脾气和好修养,这种亲切感使凝霜原本的不自在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我们应该来的,哪有什么抱歉。」宋母第一个开口,脸上掛着跟儿子相同的笑容道:「希望你不会觉得太困扰才好。」 「不会的,伯父伯母请里面坐吧。」 凝霜本想领他们去客厅沙发落座,却又被宋母的一句话拉住了脚步。 「不介意的话,可以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吗?」 「妈……」宋克棠正想帮凝霜拒绝。 「好。」可凝霜比他更先答应了这个要求。 「来,克棠,让我看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宋父拉着儿子往厨房走,把交流的空间留给那对以后要做母女的人。 她们相互认识的过程没有旁人的打扰比较好。 【第八章】第二回 「这间是我的练功房。」凝霜第一个要介绍的便是这个通常不会出现在女孩子家的地方。 「採光真好,又宽敞方正。」宋母好奇的走入其中,环视着这间铺有隔音地板墻上装有大片落地镜的屋子,角落那边还有一组拳击手套和沙袋,依上面留有清晰的使用痕跡来看,表示那绝不仅仅是摆摆样子而已。 「那里还有个小房间是吗?」细心的宋母发现墻上有扇暗门刻意没有关起来。 「是,」凝霜不奇怪宋母也有着与宋克棠一样的观察力,而这门确实是她故意打开的,「那暗室与我卧室相连,里面会放枪和其他武器。」 这个秘密之前只有宋克棠知道。 「我们坐着聊一下好吗?」宋母听完没有表现出任何被吓到的样子,反倒率先在地板上侧着双腿坐了下来,仪态优雅如常的抬头对凝霜道:「我其实准备了一些话要对你说。」 耿凝霜依言盘腿坐在宋母的对面,神色严肃的回应:「伯母请讲。」 「克棠从小就是个令父母骄傲的好孩子,」宋母脸上掛着欣慰的笑容娓娓道来:「孝顺父母疼爱妹妹,对身边所有人礼貌周到,功课从不让我们操心,就连我们安排他课后学习的各种才艺也全学得有模有样并且绝不口出怨言。在他十四岁那年我们决定举家移民英国,可他却以不想离开祖国为由独自留了下来,劝说无果之下我们只好让他上了私立寄宿学校并拜託其他亲戚代为照顾。但其实整个中学和大学时期他都独立自律的生活着,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 耿凝霜静静的听着,对于宋克棠的成长之路即使他本人没多说过什么但也可以大致猜得到。他一直是那种足以在别人眼中拿来当榜样树立的人,这一点在宋湘郡的口中早已得到证实。 当初他的妹妹也好,现在他的母亲也罢,都不厌其烦的在她面前夸奖着宋克棠的优秀与难得,是为了告诉她要珍惜自己的幸运吗? 「我们做父母的能帮孩子做任何事却唯独无法保障他在感情的世界一帆风顺,」宋母依旧柔声细语的对凝霜说着:「大学毕业后他突然一身失意的回到我们身边,在英国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读书上。我和他爸爸当时担心极了,怕他想不开,更怕他从此一蹶不振不再相信爱情。再加上他回台湾之后的四五年时间一直处于单身状态,我们几乎已认定了他这辈子都将这样独身下去,永远无缘品尝到爱情的滋味。」 说到这里的宋母伸出双手轻轻包住凝霜放在膝上的一隻手道:「凝霜,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们真的很谢谢你能出现在克棠的生命里。」 耿凝霜因这份突如其来的暖意而愣住,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着宋母那双流露着慈母般关爱的眼神,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第八章】第三回 「如果不是你,克棠也许会孤独一辈子。」宋母说得动情,眼中也有了水光的闪烁。「谢谢你。」 「可是我,」是一个不符合「规格」的女人啊,他们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自己?「我并不够好。」至少在他们的世界里,离好的标准差得太远了。 「只要克棠觉得你好就够了,我们老人家的意见有什么重要呢?」宋母见凝霜没有抗拒她的触碰,便也高兴的说道:「况且我们觉得你很好啊,虽然还不熟悉,但你爱我儿子的心意我感受得到。」 「我没有吓到你们吗?」一个贵妇人,坐在这样一个房间里不该感到害怕吗? 「你这么美又这么真诚,怎么会吓到我们呢?」宋母拍了拍她的手背感叹道:「只是想到你一个女孩子家却要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中力争上游并且做到今天的成就,伯母就感到很捨不得。」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完全无法想象湘郡能够在这样的处境下长大。 宋家人都是生来感动她的,耿凝霜几乎被这一席话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终于知道宋克棠为什么会长成如今的模样了,他有着这么好的家人又怎么可能学得来恨与恶呢? 「我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就接受我。」还对她不可思议的好。 「湘郡那丫头说了你多少好话啊,反倒是克棠说得不多呢。」也许儿子是想让他们自行了解,因为他对自己的父母有信心,更对凝霜有信心。「如果你允许的话,以后我们回台湾的时候可以偶尔来看看你吗?」 「当然可以。」凝霜不假思索的答应。 「外婆、外婆!」 两个小傢伙吃完了点心开始想要在屋子里展开冒险,第一站也选择了这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风一样的刮向她们。 「来叫过舅妈了吗?」宋母展开双臂接住两个小外孙并引导他们跟凝霜正式打招呼。为避免不久的将来教孩子改口太麻烦,不如现在就一次到位。 「舅妈!」嘹亮又清脆的童嗓异口同声在屋子里响起,然后迫不及待的问:「我们可以在这里打拳吗?」 凝霜这才想起这对小兄妹可是「明月流」白家的孙子,对这种地方自是不会陌生。 「可以啊,这里让给你们玩。」她起身,不着痕跡的悄悄走去关上了那扇暗门。 「那我们大人出去泡茶聊天,放他们在这里发洩一下旺盛的精力也好。」宋母一样站起来自然的拉着凝霜退了出去。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不仅有宋家父子俩一起完成的一桌子美味,也有白家带来的新鲜水果作为饭后甜点。席间的气氛多半是湘郡跟两个孩子带动起来的,凝霜多数时间只是听着看着,然后感受着这种从未体会过的专属于「家人」之间的氛围。 很陌生,也——很喜欢。 【第八章】第四回 饭后孩子们吵着要去游乐园,祖孙三代六个人便只好稍作休息就往下一个目的地行进。 一行人临离开之前,亲自将他们送到楼下的凝霜单独对正要上车的宋母郑重承诺:「我不会再让克棠出事。」 这句话是对上次自己害宋克棠身受重伤的道歉,也是对今后他安危的保证。 她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他。 「傻孩子,保护妻子是丈夫的天职啊。」被凝霜不必要的自责与承诺而感动的宋母忍不住抱了一下她,随即引来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直,「我会让他好好照顾你,过几天我再单独跟你约好吗?」 「好。」为他们关上车门前,凝霜才回过神似的轻声答应道。 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的宋克棠在房间找到凝霜时她正对着手里的一枚胸针出神。这是今天爸妈送她的见面礼,一朵造型逼真的黑色鬱金香上巧妙的用鑽石当作水滴点缀,看得出设计是出自名家之手并且价值不菲。 「喜欢吗?」宋克棠从身后抱住她问。 「喜欢。」凝霜把胸针从盒中拿出来,摊放在掌中感受着它不轻的重量,「他们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啊,」宋克棠与她一同看向这个礼物,贴着她的侧脸道:「他们很喜欢你。」 「你们一家人都太好了。」她发自内心的说。 「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家人了。」宋克棠亲了她脸一下,「我爸妈已经等不及要去向你师父提亲。」 「婚礼那天我要戴着这个。」她爱不释手的把玩,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 「结婚当然要戴我送你的首饰,怎么能带别人送的呢?」宋克棠笑道。 「什么别人,那是你爸妈。」 「都一样。」宋克棠难得坚持,「其他时候你爱怎么戴都可以,但那天我有我的准备。」 凝霜转过身来将手绕到他颈后勾住,抬头看着他问:「我怎么会这么幸运?」得到了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还附赠着那么好的一群家人。 「能把你娶进门是我们家的幸运才对。」宋克棠低头吻住她,吻住这个将终身拥有的珍宝。 婚礼与耿家商定在三个月后,凝霜要当幸福的六月新娘。他们的新房佈置已由宋家夫妇接手,在充分尊重一对新人的意见下具体琐事皆交给两位长辈张罗,钥匙交出去之后他们便乐得等着坐享其成。 【第八章】第五回 「乔安,明天我有几个行程?」耿凝霜一边瀏览着之前没亲自参与的会议记录一边通过外放的对讲机问着秘书。 「四个。九点到十一点股东月报,十一点到十二点与「东泰」电话会议,下午三点到五点视察度假村基地,晚上七点到九点跟温甘霖见面。」乔安清晰明了的快速回復着上司。 「温甘霖?」耿凝霜停顿了一下,「上次扬言要带队清扫我们中部所有堂口那个派出所所长?」 「是他。」 「不见。」 「可他这次是跟明德叔乔的,不见对明德叔那边不好交代。」赵明德是当年最早跟在耿雄谦身边的得力手下,甚至比龙焰盟成立的时间还早。即便现在已不担任任何职位,但在中部各堂口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别人处理不来的事也仍是需要请他出面。 「在哪见?」 「为表示诚意他会亲自北上,我订了「邀月楼」的包厢。」那边地点比较隐蔽,向来是他们需要隐秘行事时的首选。 「换成我们的酒店,派两个人去接他。」凝霜乾脆的下着指示,「不准他带人,别让他耍花招。」 「这样他会不会不敢来了?」好歹对方也是堂堂一个所长,这么做似乎有点太不给面子了。 「随便他,不来更好。」耿凝霜讨厌跟条子打交道,对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更是没有好感。 「是,我这就去办。」 刚按掉对讲机,凝霜手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伯母?」看到号码显示她急忙接起来。 「凝霜,你午饭有安排了吗?我刚好在你们公司附近,有空的话要一起吃吗?」 一转眼与宋克棠的父母初次见面已过去快两个月,他们之间早已熟络许多。再加上为了帮这对工作繁忙的未婚夫妻处理关于新房和婚礼的各种大小事务,俩老几乎都住在台北儿子家里,反倒是宋克棠因为房间不够搬到了凝霜那边。 抬眼看了一眼墻上的时鐘,耿凝霜才发现已到了午餐时间,「好啊,伯母想吃什么?」 「这附近有家港式料理做得不错,我把地址传给你,不用急慢慢来。」 五月天气已经开始炎热,凝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餐厅时身上流了不少的汗。 「都说了不用急啊,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宋母递了湿毛巾给她擦脸,然后唤来服务生开始点餐,不必特别询问凝霜,她也可以点出符合未来媳妇口味的菜餚了。 在不相识的旁人眼中,她们相处时的感觉已越来越像一对母女。所以当这一幕被正好也来此用餐的秦亦珍看到时,才会產生那么大的诧异。 「宋夫人,凝……呃,耿总。」她不确定的上前,才确定自己真的没认错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 「是胡夫人啊,」宋母也满是意外道:「来用餐吗?刚到还是……」 「刚来,朋友塞车还没到,看到你们便过来打声招呼。」秦亦珍虚笑着回应,双眼却是看向了一旁没有理会她的凝霜。 「那就先一起坐坐吧,好多年没见了,」宋母请服务生又上了一副茶具:「胡夫人好像一点都没变。」 秦亦珍不客气的坐了下来,「宋夫人也一样,甚至看起来更年轻了。」 「凝霜,我听胡夫人的意思好像你们也认识?」 「谈不上认识,只是跟「丰达」有生意往来,你们聊不用管我。」耿凝霜回答宋母的同时仍是没有多看秦亦珍一眼。 「不知道耿总与宋夫人的关係是?」也许是料定了在宋母面前凝霜不会甩脸走人,秦亦珍便大着胆子追问道。 「我真糊涂,」宋母假意拍了下自己,忙对秦亦珍介绍:「凝霜是我的准媳妇,与克棠下个月便要举办婚礼了,介时帖子也一定会送去府上。」 「原来如此。」秦亦珍意外之馀也颇感欣慰的转向凝霜,对她由衷说道:「那真是恭喜了。」 还住在英国时宋克棠留给她的印象就很深,是个十足的好男人,凝霜能嫁给他自然是最好的归宿。 「谢谢。」为了不让宋母太过难堪,耿凝霜也只得回出这两个字来。 【第八章】第六回 有了这层关係,秦亦珍想要找凝霜说明当年的愿望又重新升起,她本已快放弃这件事,但在看到凝霜的态度似乎有所缓和之后便希望可以最后尝试一次。是为了自己的心结,更是为了能让年迈的父母不要带着这个遗憾离开人世。 第二次亲自上门拜访,秦亦珍选在了隔天的中午,手里还提着一个粉色的保温盒。 「听你秘书说你还没吃午饭?」不指望对方会招待她,秦亦珍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她眼前,「我特地做了海鲜饭想让你尝尝,可以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瞄了一眼桌上的盒子,耿凝霜讥誚道:「怎么?想学你姊姊顺便把我这个孽种一起毒死好清理门户?」 「不是的!」秦亦珍低声惊呼,上次与她不欢而散的无力感再度袭来,「你别这样对我,我不是来与你为敌的。」 「我知道,你是来表现良善的。」耿凝霜靠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椅上,睥睨的看向秦亦珍,「看在宋家人的面子上,我让你进来了,现在给你十分鐘的时间说你想说的话,并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来烦我更不要企图通过任何其他人来打扰我。」 「好,只要你愿意听进去,我以后绝不再来打搅你。」秦亦珍自行坐下来,开始诉说一切。 「我不知道我姊有没有告诉过你她与你父亲的相识过程,虽然后面是她执迷不悟一心想要你父亲与原配离婚转而娶她,但我仍要让你知道在一开始是那男人骗了你妈妈。他说自己单身并会永远爱她,这种话会轻易害惨任何一个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女,尤其那男人仪表堂堂,学识不凡。」 秦亦兰与秦亦珍是一对人见人爱的姊妹花,姊姊落落大方妹妹温婉可人,一起长大的姊妹俩感情好到曾经无话不谈,却在最后形同陌路。原本温馨幸福的四口之家只因一个男人的出现而彻底分崩离析。 大学时期秦亦兰在实习阶段与自己的上司產生了不伦恋,很快在身心沦陷后怀上了一个生下来註定会不受欢迎的孩子——耿凝霜。 「她在那男人的花言巧语下忍辱偷生十几年,与父母决裂的同时也患上了严重的忧鬱症,十九岁到三十二岁的黄金年华却在地狱一样的生活中被蹉跎掉,她不可能放过那男人,却也因此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不是什么新鲜的故事,这种情节电视上报纸上到处都有。」耿凝霜脸上仍是没有表情。 「但她是爱你的,从你对我的态度来看我知道你对她有着诸多的怨恨,」秦亦珍眼眶泛泪,「但我必须让你知道她是爱着你的,也许你记忆中她有很多离谱的行为,那是因为她病了,病得很重。可即使病得那么严重,在选择同归于尽的时候她仍是因为不忍心而保护了你。」否则她不会独独放过身上流着那男人血液的女儿。 「你知道在她死后的很多年里我几乎每晚都在恨她为什么没有连我一起毒死吗?」不忍心?保护她?用这种丢下一个十一岁女孩自生自灭的方式保护她? 「你不该这么说的。」 「等你经歷过跟我相同的事以后再来教训我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凝霜撇了一下嘴角,「不过你永远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尊贵的胡夫人。」 「其实,在警察通知我们那天我们曾讨论过要不要将你接回家抚养。」 但那时她已与胡裕城论及婚嫁,她不敢冒一点点被注重品行的胡家知道自己家中有这种丑事的风险而失去难得的金龟婿,最终在利己主义的指引下,她与双亲选择放弃那个没有与他们建立过感情的孩子。 「然后呢?」凝霜反问道:「要我对你们当时一闪即过的善念说声谢谢吗?」 「不,我们想向你诚心的道歉和懺悔,虽然知道你已经不稀罕了。但我们仍是想让你看到我与你外公外婆内心的悔恨,这种煎熬会伴随我们终生。现在看到你获得了幸福我们真心实意为你感到高兴,并以此希望看在老天终于愿意善待你的份上,不要再恨你妈妈了好吗?她短暂的一生过得太苦了,作为她唯一的孩子求你至少可以做到不再恨她可以吗?求你了。」 「说完了吧?」耿凝霜指了指墻上的鐘,「时间到了。」 「你……」 「出去。」凝霜顺手拿起那个保温盒丢到秦亦珍手里,不在乎她能不能及时接住,「希望你谨守刚才的承诺,我听完了你的废话,你从此不再出现在我面前,下个月我的婚礼上应该不会看到你吧?」 「放心,我不会去的。」也没脸去。 秦亦珍抱着保温盒独自走向办公室大门,任泪水落下的同时也让沉重的脚步在门边停下,而后转身对着凝霜深深鞠了一躬道:「真的对不起!」 有些错误并不是诚心道歉就有用的,她知道自己与父母永远都等不到这个原谅了,而且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对此进行抱怨。 因他们的自私和无情而欠下的这笔债早已错失了最佳的偿还机会。 【第八章】第七回 中市某派出所所长日前在北上私人行程中遇袭,全身中了五处严重刀伤并有一刀险些刺破大动脉,接获民眾报案后被及时送往医院急救,目前仍未完全脱离危险。 宋克棠关掉电视,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凝霜问:「你心里有眉目了吗?」 对黑道的恩怨牵扯他还不够熟悉,认识的人更不够多,所以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虽然马上跟凝霜一起回到了龙焰盟的总部,但与其他人一番讨论下来仍是未能理出头绪。 不论如何温所长是在来与凝霜见面的途中出事的,真相大白之前他们的嫌疑是撇不清了。 「拒绝由我们的人开车护送他来见我之后,姓温的只是默许了我们以跟车的方式和他同行,可中途他又突然任意改道甩开了我们的车,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凝霜已经接了一晚上的电话,四面八方涌来的「关切」让她心烦。 幸好正与妻儿在国外度假的师父不在其中,自从亲自将龙焰盟交给她以后,便一直对她报以绝对的信任。 「开车的途中他也没有跟任何人通过电话,所以有人临时威胁他去别处赴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就是出发前便已有了变数。 可他为什么要隐瞒呢? 「我同时派了「青龙」、「黑龙」两组人马去医院盯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接近他的人。」 「目前我们除了等他醒来,还可以从他办公室那边着手探一探。」毕竟他人是从所里直接出发的。 「案发后第一时间沉拓宇就已赶到那边亲自坐镇指挥,」凝霜提供着情报道:「有他在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虽然他因为敬重师父的言行而对龙焰盟始终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但那绝不代表他会允许任何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犯案。这起案件直接关係到警界形象又受到各方高度关注,沉拓宇肯定不会随便为任何一方开绿灯,不能提出有力的证据之前,谁也别想得到特别的关照。 「凝霜,这次事情好像搞得有点大喔。」 「小姐。」 在场一群人纷纷起身向来人行礼。 「耿静柔,你来干什么?」凝霜仍是坐在沙发上,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道:「孟冠人呢?他怎么会没盯好你?」身怀六甲的耿静柔理应被孟家滴水不漏的「看管」到平安诞下孩子再放松才对啊。 「在这不是,我敢不跟来吗?」孟冠人随后便出现在眾人面前,然后笑着对宋克棠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克棠。」 事实上他们唯一一次见面便是在宋克棠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当时也是因为耿静柔一心急着要见一见凝霜的真命天子。 「好久不见。」宋克棠回应道:「这么晚了,来吃宵夜吗?」 孟冠人用深沉的眼神看了一眼对方,「不让我们参与?」 「的确是有这个打算。」早已站起来的宋克棠领着孟冠人往阳台方向走去,「不过我不介意听一听「赛诸葛」的见解。」知道他们当然不会只是为了散步而前来。 【第八章】第八回 「这么好玩的事情都不让我掺一脚,凝霜你未免太不够意思了。」耿静柔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忍不住抱怨,「你知道我这几个月过得有多无聊吗?」 「不认真避孕神仙也帮不了你。」凝霜瞄了一眼她圆滚滚的大肚子,「你还是安分的去孕育肚中这个天才婴儿吧。」 「乖乖,爱情的力量可真不得了。」耿静柔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咋呼道:「认识你这么多年从不知道你这么健谈。」让她忍不住想高唱一首「爱情真伟大」。 凝霜誒!这个冰山一样的人物居然会有这么「人性」的一面,「这是不是代表以后我无聊的时候都可以来找你斗嘴了?」 「大小姐,与你丈夫还斗不够吗?」看得出来她真的是间到发疯了,才会在这个孕妇该去睡觉的时间跑来与自己东拉西扯。 「那跟他有什么关係?孟氏那些商界的事看久了都没意思得很,」耿静柔从随身包包里掏出一个袖珍的笔记本电脑,「还是我们黑道的事有趣多了,你来看这个。」 而另一头,与孟冠人一番谈话之后宋克棠不禁笑了出来,「凝霜知道恐怕会不太高兴。」 「没关係,反正这件事不由我们出面。」 以前洛洛很少把整人脑筋动到凝霜身上,一来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严肃,二来她生起气来的样子也是真的很恐怖,所以既然还有其他人可以玩,洛洛便也就放过了她。 可现在不同了,有了宋克棠当她的保险栓,他们一点都不怕火起来的凝霜炸到自己,恰巧现在有一件现成的案件可以玩,为弥补小妻子几个月来快被闷坏的心情,孟冠人自然是要卖力玩一玩咯。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们这种事情?而且还由我自己当炮灰?」他看起来像这么傻的人吗? 「因为你爱凝霜啊。」孟冠人说得大言不惭的,「不过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却能帮你们把眼前这件棘手的事情处理掉,这样你们才能在下个月安安心心去结婚度蜜月不是吗?」 小玩笑? 宋克棠不置可否的敛了敛笑容道:「我先想想该怎么办吧。」 「当然,虽然方向是我们提出来的,但具体的实施方案还是得交给你来设计,不然凝霜一定会看出破绽。」 「你们对我还真有信心。」宋克棠又笑了。 「这件事非你不可,当然得对你有信心啦。」孟冠人拍了拍他的肩道,「进去吧,再久凝霜一定会起疑,你也来顺便看看洛洛找到的好东西。」 永远不要乐观的指望年岁渐长的耿静柔会有正经沉稳的一天。即使已为人妻又将为人母,她的个性仍是丝毫未改。一边多管间事一边行侠仗义,一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一边唯恐天下不乱。 这对恐怖绝配的夫妻每次一出场,就不知道身边有多少人要跟着遭殃,有人会感谢他们,但更多的人对他们恨得牙痒痒。幸亏在这几年的经歷中他们已修正了一些观念,否则拿着机关枪等着找他们算账的人恐怕光是排队就要从基隆的彭佳屿排到垦丁的鹅鑾鼻了。 如今他们玩心又起,那些已被锁定的人只好自求多福咯。 【第九章】第一回 沉拓宇在新的一天刚进办公室时便接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不仅详细列出温姓所长三个月前是如何向他所管辖范围内的好几家夜店酒家索贿的记录,更有数张他与黑道份子见面的照片。 「小李,这封信在哪发现的?」沉拓宇把资料装回信封,问着眼前的助理。 「在门口的信箱里面,调阅监视器是由一个戴棒球帽的年轻人天亮前投入。」 「好,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忙你的吧。」沉拓宇让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这样更方便他思考其中的一些蛛丝马跡。 而与此同时,位于台北由水晶和朱浣浣共同创办的一家小小律师事务所里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里面的内容只有「杨虎城出狱」五个字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杨虎城是谁?」朱浣浣刚送完孩子们去学校回来,便看到了水晶手里的信笺纸。 「六年前被孟冠人他们送进监狱的一个人渣,」水晶向好朋友解释道:「当时我帮他前妻打赢了离婚诉讼的官司,并在确定他有殴妻恶习之后将那女人藏了起来。他派了很多手下想要教训我并逼我交人,却倒霉遇上第一次回国看我的石强,提前帮我料理了他们一顿之后石强拜託孟冠人和你老公帮忙让杨虎城去坐了牢。」当时没让好友知道是她正怀着身孕,不宜听太多这些血腥的东西。 「现在他出狱了,会回来找你报仇?」朱浣浣皱着一对秀气的眉毛,「像这种人出狱之后多半早已失去当年的势力,他又怎么敢单枪匹马贸然寻仇?他该知道把他送进监狱的人绝不好惹才对。」杨虎城不会傻到以为水晶身边没有任何依靠吧? 「穷途末路一无所有的歹徒随时都有不顾一切鋌而走险的可能,」水晶将匿名信放下,搅动着手里的咖啡,「但我现在更关心这封信是谁寄来的?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别有用心?」 「女人,你又忘了自己现在不能喝咖啡吗?」朱浣浣发挥着管家婆的功力,立即抢走那杯刚被泡好的热美式道:「石强说得没错,我必须时时刻刻盯好你。」 「sorry,我真的又忘了。」水晶吐了吐舌头,每当她专注思考的时候就特别容易出这种小岔子。一双手自有其意识的覆上还没开始隆起的小腹,她与石强的第一个孩子正在里面安然的成长着,等着在七个月后与他们见面。 「为什么你会认为这信有可能别有用心呢?」朱浣浣换了一杯不含咖啡因的水果茶递给水晶。 「因为当年杨虎城以藏毒罪名被逮捕,负责那个案子的警官正是昨天上了新闻的温所长。」其实昨晚看电视时水晶已经在怀疑这起袭警案会不会是杨虎城所为,但石强不允许她在晚上还想着公事,所以只能等到今早到事务所来再调查资料,谁知匿名信先一步抵达,直接证实了她的猜测。 「如果温所长遇袭是杨虎城做的,那下一个目标就会是你。所以这封信既可能是来自某个正义人士的提醒,也可能是来自杨虎城的警告?」可朱浣浣没想明白的是,如果有心要伤害水晶,提前警告岂不是打草惊蛇? 「或者,除了向我报復之外他还想达到其他什么目的。」水晶想起那个当初被她藏到金门去的女人,「他可能还没放弃让我告知他前妻的下落。」 「我看这件事还是交给石强去处理吧。」朱浣浣担忧的说:「虽然他说过不会干涉你的事业,但攸关到你的人身安危,现在又有了孩子,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既然早晚都会被接手,倒不如一开始就认命的把烫手山芋丢出去。 「我才不要刚怀孕就像个废人似的只能坐在事务所里充当吉祥物。」水晶摇着头不讚同道:「这件事没那么难,我会尽快解决,不过你不可以多嘴喔。」杨虎城那种蹩脚败类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是,我不多嘴。」朱浣浣拖长音调回应她,无可奈何的坐回自己位子上,也专心处理起一份诉讼起草来。 其实何须她多说什么?已经成为台湾「死神」的石强鼻子比警犬还灵。呃,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总之,朱浣浣相信这世上唯一能让水晶乖乖听话的剋星很快就会出现在她们面前,非常快。 【第九章】第二回 今天是耿凝霜试穿婚纱的日子,为了让婚礼当天的丈夫感到惊喜,通常这种情况下新娘会约其他女性朋友一起来。但这不是耿静柔会坐在这里的原因,凝霜根本没想让任何人来参与她只打算用十分鐘就解决的事情。 「我觉得这件不如上一件的效果好。」 一手拿着一杯无酒精特调饮料,一手捏着一块英式松饼,耿静柔望着镜中的凝霜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就这件。」可惜准新娘并不理会她的话,在连续试穿三件完全不同风格但都很轻便的婚纱之后极其随意的做了决定。 「喔,你真是比我还爱唱反调。」耿静柔不满意的叫住正要回更衣间的凝霜,「不能为了气我就故意穿得丑丑的去结婚啊。」她没那么伟大吧。 「这不是正合你心意?」凝霜侧着身子斜看向她,「要不是为了找乐子,你哪会多管间事的跑来插手这件事。」 「你是说我告诉爹地你们想偷偷结婚的事?」耿静柔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 「什么事情你自己清楚。」 「唰」的一声,凝霜拉上了厚重的佈帘,将身上这件已选定的婚纱换下来,看了看手錶显示的时间,刚好十分鐘。 离开婚纱店耿凝霜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子,却又因看到企图用相同速度跟在她身后的耿静柔而不得不放慢脚步。 「就知道你一定会等我。」 两人一同上了车,耿静柔扣上安全带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我不想被你们孟家人派的眼线跟车。」凝霜踩了油门才意识到自己无法载着一个孕妇超速飆车。 「没关係,他们不会跟得太明显,当他们不存在就好啦。」耿静柔早已见怪不怪,「来说说你们接下来的计划吧?我知道已经有两个试图接近温所长病房的人被你们抓到了。」 「这件事跟你没关係。」凝霜看起来好像在专心的驾驶,事实上却是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最近动不动就来找她解闷的人。 「怎么会没关係?杨虎城的情报还是我第一时间提供给你的呢,过河拆桥太不够义气了吧?」 也许是孟氏集团在孟冠人接手之后真的扩张得太过分了,才会让他无暇将自己的妻子锁在家里,导致现在有很多无辜的人必须忍受这种无休止的打扰。 「既然想玩,何不去找你那两个律师朋友,她们更需要你的保护。」 「你说水晶跟朱朱吗?」耿静柔转动着灵活的眼珠看了凝霜一眼,「你到现在都还会吃醋呀?」 无声有时是对付她最好的办法。 「不说我就当你还有喔。」但显然此刻不适用。 「没有。」既然宋克棠都快想不起那段往事了,那她还吃哪门子的飞醋。 「杨虎城现在除了还剩三个死忠可以用之外根本身无恆產,凭那点资本是动不了水晶的。」水晶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女人。 「但他敢动姓温的。」 「那不一样啦,他手上有能威胁温甘霖的把柄当然就肆无忌惮了。」耿静柔说着突然挺了挺背,又揉了一下腰,「再说水晶有他老公保护,外人根本不必多事。」 「需要我停车吗?」凝霜看到了她脸上的不舒服,「你现在不适合坐底盘这么低的车子。」 连向来只开跑车的孟冠人现在都一律换成宽敞平稳的休旅车载老婆了。 「没事,都是一阵一阵的,很快就好了。」耿静柔重新将后背贴回椅背上无奈的说:「女人就是这点吃亏,为什么男人不用怀孕呢?」 「你这是自讨苦吃,怪谁?」真的不想生,谁又能逼得了她耿静柔。 「你不也快了吗?何必现在对我幸灾乐祸的。」她并不排斥生孩子,只是觉得在怀胎十月这件事上男女之间实在太不平等了,如果可以,她真想造出男性子宫好让他们也尝尝这种「甜蜜的负担」。 「我?」凝霜愣了一下,她会想要孩子吗?「没想过。」 从踏入黑道那天起,她潜意识里就早已放弃了有朝一日会做母亲的打算,连命都随时可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妄想去当一个母亲?况且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去做好这件事。 「你与宋克棠从来没谈过这个话题吗?」他们俩年纪都不算小了,居然会没聊过? 「没。」 不理会耿静柔的抗议,凝霜直接把车开到了孟氏总公司门口,亲自将她送下车后再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第九章】第三回 「你计划过有关孩子的事吗?」吃过晚饭,凝霜问着正坐在书桌前准备教案的宋克棠。 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怎么会突然想起问这个?」 「有吗?」凝霜又追问。 把放在键盘上的手收回来,宋克棠将眼前人拉来自己腿上坐好道:「没有。」 「为什么?」这种事他不会急吗? 「因为要怀孕受苦、承担生產风险的人是你啊,」宋克棠搂住凝霜说:「这种事情必然是你想要我们才会计划着去做。」所以他一直非常小心的做着周全的避孕措施。 「但至少可以先问问我吧?」问她想不想要?问她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宋克棠摇摇头,「有时候这种问会造成女方的压力,好像不同意不行似的,我不想问。」 如果她准备好了,自然会主动提出来。如果她不想,自己又何必假民主一样去问呢? 「那如果我永远都不提,你就永远都不问?」他会允许自己没有后代吗? 「是,我永远都不会问。」宋克棠看着凝霜眼中的疑问继续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权利逼你为我生孩子,尤其是我无法分担那种辛苦的前提下。」 「其他男人可不会像你这么想。」 「有的,一定也有一些男人因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而这么想,只是比较少罢了。」 「你是说那些让女人为自己生孩子的男人都不够爱他们老婆?」 「当然不是。」宋克棠又摇头,「很多夫妻之所以会选择生养后代是源自于想要将对彼此的爱延续下去,也遵循传统的想拥有一个由父母和儿女组成的家庭,绝不是因为没有爱。」 「这和你刚才那番话不衝突吗?」他是怎么区分这两者的不同呢? 「这么说吧,有人因为受不了动物会先主人死去而不敢养宠物,有人却恰恰因为祂们较短的寿命而决定在有限的时间内付出丰沛的爱,出发点都是爱动物却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来。」宋克棠低头握住凝霜的手与她十指交扣,「人的想法是很多样的,我的做法也只代表我个人而已。」 「我听说,生孩子可以治疗生理痛?」凝霜回忆着不知道何年何月在什么地方看过的一个说法。 「别强迫自己找生孩子的理由。」宋克棠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也有说只要有了性经验就能缓解生理疼痛的,都是没有确实科学根据的传言,不足为信。」 否则哪还会有那么多女性结婚生子之后照样需要每个月在固定的那几天吃止痛药? 「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吗?」不会遗憾吗?再过几十年,看到身边的人膝下有子孙围绕的时候。 「你看,这就是我不问你的原因。」宋克棠引导着她去转换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女人在面对自己深爱着的另一半时,太习惯站在对方的立场想问题了,你不该问我真的想或不想,而应该深思熟虑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还是不要?」 「那如果我们的想法是不一致的呢?」凝霜注视着宋克棠问:「假如我们都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不想而你确实想,该怎么办?」 「假如我看上了一间房子,真心实意想买还愿意付出大笔金钱但屋主就是不想卖,该听谁的?」 「听屋主的。」 「这不就是了。」宋克棠抱着怀中人轻轻的左右晃着,「如果我因为屋主不肯卖就觉得对方自私自利不识好歹,那我成什么人了?」 虽然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但子宫的所属权只属于女人自己啊。 可以说这是男人的悲哀,但自古以来又有太多的男人用侵佔这种权利的方式扭转着这个与生俱来的劣势,所以轻易达到为自己繁衍后代的目的,甚至无须付出多少代价。 「你真的很会说服人,」凝霜将头靠在他胸膛,一双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听你上课一定很有趣。」 「要来吗?」虽然她的出现可能会害很多学生整堂课都无法集中精力。 「考虑一下。」凝霜抬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然后觉得不够似的又一下接一下不停的对他细吻起来。 多么幸运的耿凝霜啊,得到一个这么完美的男人。而对他的爱也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不断不断的持续增长着,直到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为止。 【第九章】第四回 一个阳光明媚的週末,宋克棠和凝霜邀请妹妹一家来他们北投的新家做客,在父母两个多月的劳心劳力之下这里已经完全被打造成一间舒适温馨的宅院。 宋克棠和白悠然正在前院架烤炉生火,宋父宋母陪着两个小外孙将他们从自家果园带来的小树苗种在后院,这样等到三年后他们就可以在舅舅、舅妈家也吃到刚摘下来的新鲜水果啦。 剩下的姑嫂二人则留在厨房准备食材。 「大嫂,你应该不会紧张吧?」向耿家提亲之后宋湘郡也迫不及待的改了口,不再叫她凝霜姐了。 「紧张什么?」凝霜拿过宋湘郡切好的菜仔细串到铁籤上不解的问。 「婚礼啊。还有不到半个月了不是吗?」 「没什么好紧张的。」凝霜摇头,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焦虑的氛围。 「最近白家也很热闹,悠然最小的弟弟白家老七也要结婚了,」宋湘郡边切着手中的丝瓜边说道:「他未婚妻就一直处在莫名的紧张之中,人与人之间的个性真的差好多喔。」 「你们这边好了吗?」宋克棠在她们谈话间已走了进来,「我们那边都就绪了。」 「我先把这些串好的拿过去,」凝霜说着又交代道:「你帮湘郡一起切吧,这样她轻松些。」东西太多,而自己不合格的刀工帮不上忙。 「好。」宋克棠走过去佔据了凝霜刚才的位子。 「哥,这房子是你们一起买的吗?」等大嫂一离开,湘郡便忍不住问:「大学教授的薪水没那么多吧?」 「头期款是多年积蓄和理财所得,之后还有一大笔房贷要还,」宋克棠笑了笑,「是我坚持要自己买的。」嘴上说得再好听,他身上仍是有着摆脱不掉的某些大男人思想作祟,挺可笑的。 「大嫂没有反对?」她并不是那种允许别人看轻她的人啊。 「知道我计划已定之后就没说什么了,她唯一参与的是跟我共同设计了这屋子的保全系统。」 凝霜其实比很多人想象中要好相处得多,尤其在得到她的基本认可之后。她很少强迫别人一定要按自己要求的样子去做,所以即便早已住在一起,两人却皆有着相当程度的自由。 身为龙焰盟核心人物的耿凝霜户头里有非常可观的数字,但她跟耿介桓一样,并不像其他黑道人物有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赌徒心态,从不挥金如土也不重视物质生活,基本的房、车置產之后几乎很少再动到那些钱。 也许后来耿介桓会把存款都花在全心投入的慈善事业里,但凝霜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花费。倍加丰厚的身价却没有造成她因经济实力不平衡而对自己的另一半產生任何颐指气使,她尊重宋克棠的决定,从没想过要与他争着做户主。 「想想这一切真是不可思议,」宋湘郡不禁感叹:「其实早在我结婚前第一次在机场接爸妈时,大家就全碰在了一起对不对?」 这也是前不久听到大嫂说出这段初遇故事时她最觉得惊奇的一点,他们一家子的缘分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便已开始建立了。 「是啊,」宋克棠笑答妹妹道:「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 没人能预测得出来会以怎样的样貌呈现在他们的生命之中。 【第九章】第五回 那天晚上大家都住在了新房子里,四间大大的卧室足够装下所有人。本来宋父宋母想一人陪一个跟外孙分成两个房间睡,可个性稳重又极保护妹妹的白家长子却不同意这样的安排。 「外公和外婆睡一间,我跟妹妹睡一间。」稚嫩的嗓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白悠然蹲下来用温柔的声音问:「虽然在家里是这样没错,但今晚睡在一个陌生的新地方,你确定不会害怕吗?」小孩子都会认床认环境,儿子个性再刚毅,毕竟也还是个不到六岁的小孩子啊。 「我确定。」牵着妹妹小手的他回答得更大声了。 「好。」信任的摸了摸儿子的头,白悠然欣慰的说:「那就照你说的,你要负责哄妹妹睡着喔。」 「交给我啦,老爸。」 其他大人们全兴致盎然的围在一旁看这对父子互动,再耐心等着他们谈出结果来。 「我们家哥哥有恋妹情结。」宋湘郡对站在她身边的大嫂开玩笑道:「而我刚好反过来,从小就恋兄,总是紧紧跟在哥哥后面。」 「那很好啊,我看过不少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儿童时期的宋家兄妹长得更加相像,到哪都形影不离。 相簿是宋家二老远从英国带过来的,厚厚的三大本详细的记录着一双儿女的成长轨跡。原本他们是想婚礼那天也许用得上,但在得知凝霜提供不出任何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后深深为他们唐突的行为而感到万分抱歉,此后也不敢再提相片的事。 反倒凝霜并不觉得受到了冒犯,他们只是做了一件正常父母都会做的正常事情罢了,她没有资格要求别人时时配合着自己的「不正常」。而且感到抱歉的应该是她才对,很遗憾不能让宋克棠看看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连她自己也忘了。 看着白悠然已经陪孩子们进了房间,其他人也就各自回房,两个老人家早已哈欠连连,而宋克棠则说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所以去了书房。 「你累吗?要不要下来一起喝一杯?」凝霜走到楼梯口转头问她。 「好啊,」宋湘郡求之不得,「悠然很少让我喝酒,但今天我们带来的那个自家酿的果酒可以。」 凝霜把整瓶酒都拿到了一楼外的走廊,六月的晚上还有一丝清凉,坐在这里会感到舒适又愜意。 「我酒量很好,你别跟着我喝醉了。」凝霜为她倒了半杯提醒着。 「我好像没怎么看过哥哥喝酒呢,」他们一家也只有在圣诞节或除夕夜的时候喝一点点葡萄酒助兴。「大嫂有没有灌醉过他?」 「没有。」凝霜将酒杯凑到鼻子前深深闻了一下,「以后再找机会。」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哇!好豪爽的喝法。 「我常常觉得大嫂很像小说里形容的那种武艺高强的女侠。」而且杀人不眨眼。 「女侠是要除暴安良行侠仗义的,」凝霜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我不是。」 「可我都不会怕你誒。」将腿曲在宽大的室外椅上抱着双膝,宋湘郡小口抿着酸酸甜甜的梅子酒歪头想了想,「可能因为你是我大哥爱的人吧。」爱屋及乌不就是这样? 爱? 一个曾经很陌生又很不以为然的字,却总在这个个性纯真的小姑嘴里轻易出现。只有这种在爱里长大的人才会毫不犹豫的想要孕育下一代吧? 「你还会想要更多的孩子吗?我听说白家人都多產。」 「也许不会了。」宋湘郡把酒杯放回桌上道:「其实我不介意多生几个,但悠然觉得我太辛苦,他捨不得。」甚至已经计划去结紥。 「他是个好男人。」对白家了解不多,但因为有孟冠人和耿静柔那对秉持「四海之内皆兄弟」法则的夫妻在,也不能说完全陌生。后来再加上宋湘郡这层关係,接触就越来越多了。 【第九章】第六回 「我大哥也是啊,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看着那张芙蓉一样娇嫩的脸蛋,凝霜忍不住伸手在宋湘郡头上摸了摸,虽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却仍像个小女孩似的惹人疼爱。 「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不用再推销了。」她难得与人逗趣的说。 「喔,原来大嫂也会取笑人。」宋湘郡红着微醺后的小脸抗议,感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大嫂,亏她还曾经沮丧的以为两人会做不成朋友。 这样的氛围真好,不是吗? 「如果有一天湘郡不再恋兄改为恋嫂我也绝对不会意外。」宋克棠第一次看到妹妹喝得这么醉。 两个小时后,醉醺醺的宋湘郡才被一脸无奈的丈夫抱回房间结束了这场尽兴的women’stalk。 「下次我再来灌你。」而喝掉绝大部分酒的凝霜身上却看不到一点被酒精荼毒的痕跡。 「别,我不爱喝酒。」宋克棠率先求饶。 「你今晚在忙什么?」擦好了头发的凝霜坐到床边问他。 「一些例行公事。」 「我觉得你有事在瞒我。」锐利的眼光扫过宋克棠的脸,「你跟孟冠人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没有。」宋克棠捧住凝霜的脸道:「相信我。」 「那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 「青龙」那边已经抓到了袭击温甘霖的两个杨虎城手下,至于仍然在逃中的杨虎城本人也已经有了线索。 「如果你信任我的话,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办可以吗?」 凝霜扬了扬眉,「师父可没说让你连檯面下的事情也一起接过去吧?」 「但这件事不完全属于黑道纠纷,」还牵扯到了警界,「我想跟沉拓宇这个人打打交道。」 「但怎么打却不愿意说?」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提前讲了会减少一些乐趣。」 「我不会是养了一隻狐狸在身边吧?」耿凝霜将脸欺近他,与宋克棠几乎鼻子碰鼻子,「如果能办得很漂亮就算你大功一件。」 「有奖励吗?」宋克棠无法在这么亲近的距离下还保持君子之范,他把吻落在她鼻尖、脸颊和唇上,手也悄悄探进了她的浴袍。 「你在做什么?」凝霜把手搭在他肩上眼神迷蒙的问。 「提领订金。」 两人同时笑着躺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很快熄了灯,投入另一场炙热里。 【第九章】第七回 石强也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内容与沉拓宇和水晶收到的都不一样,并且直接寄到了只有他和师父东方磊两个人知道的秘密电子信箱。 他不打算告诉水晶,怕她贪玩的兴致因此而更加高涨。当下光是为了压住她那颗想要亲自教训杨虎城的心就已经费了好大力气。 信里的讯息相当精彩,但真假还有待他去求证。而最有趣的是这两封信背后的人,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圈子,否则根本不需要以匿名的方式提供这一切。来信途径被「擦」得一乾二净,完全追踪不到ip来源。 在过去这些年与师父一起办的案子中,也不乏那种游走在各国之间专门靠盗取他人机密而获利的骇客高手,但此人也没有索取佣金或提出任何威胁,单纯免费奉送似的让人看得云里雾里。 「你还在忙吗?」 週末赖床赖到日上三竿的水晶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卧室隔壁的书房,看到石强刚好把电脑关上。 「没有,」石强站起来抱妻子入怀,「睡得好吗?」 「嗯,很香。」水晶在丈夫宽阔的胸膛前磨蹭,一头短发弄得乱七八糟也不在意。 「想吃什么?」 「蘑菇铁板麵加滷蛋。」 石强好笑的拥着水晶往厨房方向走,早猜到她会忘记昨晚睡前明明点的是青酱意大利麵加水波蛋。 「今天下午我约了朱朱一起去逛街。」喝着手里的牛奶,水晶终于清醒了一些。 「你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为什么週末还要约?」石强没有指责她的意思,只是好奇俩人感情怎么可以这么好? 「因为要买孩子的东西嘛,她比较有经验啊。」 加上她家里还有一堆可以拿的恩典牌,哪些不必要添置也是朱浣浣最清楚。 「平日去买不行吗?」石强怀疑丁皓会同意放人。 「我们上班很认真的好吗?」水晶不服气道:「你当我们是丁皓孟冠人那种动不动就翘班的人呀?」 「知道了,你们视工作为使命。」石强抬手为水晶抹掉嘴边的油渍,「两位立志要拿市长奖状的女强人。」 之所以不担心她们的安危,是因为杨虎城已经被龙焰盟的人牢牢盯住,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被一举拿下,插上翅膀也绝对跑不了。 「你少来了。」 水晶使坏想将更多的油渍蹭在石强身上,但被对方轻易闪过。 「别调皮,乖乖吃。」 「对了,正好大哥大嫂昨天上台北来了,我约了他们今天一起晚餐。」水晶边大口大口吃着正合自己口味的早餐边含糊的说。 「好啊,需要我去接他们吗?」 「不用。」水晶摆摆手,「他们应该也是要先带孩子去什么地方玩了再跟我们会合,你来百货公司接我就好了,我们再一起去订好的餐厅。」 「好,那我等你电话。」 这种温馨的早晨他们夫妻并不常有。石强的工作作息跟水晶不一致,平日很难像现在这样凑在一起吃早餐,虽然现在也已经快十一点了。 「很快我们也要这样需要挪出大把时间陪孩子们玩了,你想象过我们家会是什么情景吗?」 虽然连第一个都还没出生,但水晶早已打算绝不会只生这一个,她希望石强能拥有多多的至亲家人。 「管教的事当然要交给妈妈,而我这个做爸爸的嘛就负责宠他们。」石强故意说着且一脸的坏心样。 「狡猾,坏人推给我来当。」嘴上不甘愿,脸上的幸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水晶已经开始想象起那个美好的画面来。 【第十章】第一回 所谓完全没有一个身为新娘子的自觉就是耿凝霜这样,在其他准新娘都在选择天天去美容院报到以求在人生最重要那天呈现最美状态的时候,她还在跟自己的机要秘书核对海外出差的行程。 「老大,其实这个可以延期的,或者让别人去也行。」 芳龄只有二十五岁的夏乔安却有着跟随凝霜身边多年的丰富资歷。从十八岁她因父亲生意失败破產被迫休学开始,便从一个急着打工赚钱的小工读生一路做到现在的位置。 最开始她以为「飞鸿」只是一家实力颇为雄厚的普通跨国企业。可慢慢的,随着自己转为正式员工又被调派到总经理办公室之后,聪明的她才渐渐发现了一些特别之处。 例如美丽又冷峻的上司行踪总是飘忽不定,身为一个主事者常常十天半个月才进公司一次。又例如时不时有些来找她匯报工作的人看起来跟普通上班族气质完全不同,而且不称呼她总经理反而叫老大。 儘管好奇得要命,但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要天真的试图去一探究竟,拿人薪水就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不该管的别管否则小命难保。 谁知才刚这么告诫自己没多久,上司便把她任命为贴身机要秘书,升迁代表着她已通过了公司严格的审查,从此便有了很多机会知道了更多原本不该知道的事。 「时间上完全来得及为什么要延期?」婚礼前两天结束行程,她甚至还可以倒时差。 「也是啦。」夏乔安搔了搔头,「只是觉得这样有点奇怪。」 当然这种事情发生在向来视工作如命的老大身上也不算很稀奇就是了。 「那就这么决定。」耿凝霜在几个文件上签着字,没有抬头的问:「你学位拿到了吗?」 休学打工不代表就会放弃读书这件事,从小成绩优异的夏乔安工作之馀在进修部继续读企管,三年前拿到大学学歷后又再攻读了国内某国立大学的mba。 「已经拿到了。」老大突然关心这个干嘛? 「不错。」耿凝霜点头,快速完成着手里的事。「要什么奖励吗?」 虽然她不苟言笑却从来不会亏待员工,事实上跟过耿凝霜的人都知道她对下属向来非常大方。 「不用了啦,我又没对公司做出什么大的贡献。」其实光是今年大幅度的加薪就已经让她觉得受之有愧了。 「赏罚分明是我一贯的原则,」耿凝霜把签完的资料递向夏乔安道:「这些年你为我省了很多力,因为有你我才不至于在最初摸索阶段栽太多的跟头。」 急忙把文件夹接在手里抱好,夏乔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老大别这么说,我不过是执行您的决策而已,没做什么。」 她心里飘飘然的享受着上司的夸奖,但突然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老大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放手「飞鸿」了吧?」千万不要是这个意思! 「你很聪明。」耿凝霜靠回椅背看着她,「婚后我不再担任总经理的职务了。」 晴天霹靂!夏乔安心中立即手忙脚乱的计算起来,这么说她们共事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週了? 「是宋先生要接任吗?」 「如果愿意的话我希望你继续担任他的机要秘书。」她的能力一直被凝霜高度肯定,能不改变现状是最好不过。 坦白说她不怎么愿意。虽然对方看起来斯文又好相处,可是她真的比较喜欢跟着老大啦。 「呃,我听公司的安排。」却仍是很没志气的同意了。 「老大以后要专心打理「那边」吗?」她一直都知道上司私心而言是比较喜欢待在那个环境中的,但还是不死心的问出来。 「我不想再那么忙了,总得做出取捨。」凝霜站起来拉着夏乔安一起走向门外,「走,今天我请你吃饭。」 看来真的是要道别了,即将分离的惆悵代替了吃到昂贵牛排大餐的喜悦,早知道当初跟着其他员工一起学防身术的时候应该认真一点,那样说不定现在就有机会争取调往「那边」了。 唉……来不及了。 【第十章】第二回 「嘭」的一声,刚要把上司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夏乔安便在一声奇怪的闷响中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被打爆的前轮让车体严重偏离原定路线,差点害她把还没消化的一肚子食物吐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 她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却不等脑袋反应的率先逃出了车外。可才刚一打开车门,她又立刻被一隻有力的手臂迅速拉向一旁。 「啊!」夏乔安终于忍不住大叫出来。 「别吵!」一个男声在她耳边沉喝,说完的同时也已把她带到了一根柱子后面。 「你是谁?要干什么?」夏乔安用颤抖得可笑的声音问着站在她身前的人。 不过她没得到回应,那男人正忙着盯向位于他们右前方的一个位置,然后刚要衝出去时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似的停下了动作。 「这位小姐,」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她,「以后遇到这种情况请不要随便下车好吗?」 这男人长得真不错! 这是夏乔安同样瞄到不远处有一辆车把刚才「疑似」朝她开枪的人接走后安下心来发出的第一反应。 「我又没有经验。」她长吁了一口气,抬起手在胸前拍了拍,「谢谢你的行侠仗义。」 要不是他的一时善念,自己这条小命可能已经葬送在这里了。 「不客气。」那男人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上了停在几步之外自己的车子离开。 「老大,我刚才……」 让自己呼吸平稳后便独自折回这家百货公司找到上司的夏乔安才正要开口,就被对方打断。 「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标是我。」耿凝霜拍了拍她的肩问:「没事吧?」 本来吃完饭她们是该一起走的,但正好想起有要买的东西才临时变成让乔安先开车去门口等自己,却没想到差点害了她。 「没事,」夏乔安摆摆手心有馀悸的笑道:「幸好遇到了日行一善的大侠。」算她命大了。 「看你还敢不敢跟着我调职。」凝霜领着她往电梯方向走,「我已经派了另外的车来接我们。」 就知道自己什么想法都逃不过老大的眼睛,「我也可以去找个武馆之类的地方先练出一身本领来再申请调过去啊。」 「武馆?」耿凝霜不想将她天真的想法嘲笑得太明显,「你还是把经商天赋用在为「飞鸿」效力上吧。」 「刚才那两个人就这样让他们跑掉吗?」听出了上司的不以为然,她也就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自讨没趣了。 「今天他们敢现身当然就不可能全身而退。」 「青龙」那边恐怕已经抓到了人,不过既然答应了宋克棠不管这件事,她也就懒得再去过问什么。 「那就好。」 跟在上司身边就找回安全感的夏乔安脑中又不经意想起刚才在停车场救了她一命的男人,很有眼缘,虽然对方看起来比她大了不少。 是不是因为老大要结婚了,所以连自己都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真笨啊,居然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没问一下,坐上车后她心底闪过一丝懊恼。 【第十章】第三回 耿凝霜跟夏乔安按原定计划到加拿大出差,她们不在的这五天里国内却出了一件影响甚大的新闻。 数日前遭遇歹徒袭击的某温姓所长被爆出曾向数家辖区内酒吧夜店进行索贿以谋私利,而更可怕的是,在他背后还有数家企业与高官职的重量级人物牵涉其中且罪证累累,该起爆炸性事件在岛内持续延烧中。 与此同时在丁皓的家里,孟冠人、沉拓宇、石强等人悉数到齐,正对目前社会上讨论度最高的这个事件进行着分析,而几方对证下来才发现共有三封匿名信并相互之间互有关联。 「沉拓宇最先接到的那封让他开始调查中部警界与黑道之间的往来,」孟冠人依旧穿着剪裁合身的休间西装,坐在整个房间最中心的位置整理着自己最新得出的结论,「找到杨虎城当年与温甘霖有接触证据的同时出于对水晶安危的考虑,他告知了石强杨虎城最有可能的落脚点。而掌握他行踪之后石强开始连同自己收到的那封信里提供的线索一起继续调查此事,却又发现了孟氏一家关联企业曾通过温甘霖向隐藏在他背后的高官行贿。」 石强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孟冠人,但还没等到后者将一切了解清楚时新闻便已如一颗巨雷般无预警炸开,他们都算得上是提前知晓了一二却又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且不管是温甘霖也好,杨虎城跟他的几个手下也好,」丁皓在旁边补充道:「包括那个害怕东窗事发的高官从国外派来狙击影子的几个人全被龙焰盟抓走了。」所以就算他们已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也没办法先一步向当事人进行审问。 「这一开始的资料却都是我提供的。」事情说到这里,孟冠人不禁打从心底笑了出来,「我太小看他了。」所以活该被耍。 「谁?」几个人同时问他。 「宋克棠,我岳父钦点的龙焰盟继任者。」 他竟然利用孟冠人主动给的开头,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中帮他完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并让事件一步步按他要的样子圆满解决了。 经此一役,再也不会有人在面对宋克棠时轻言大意,他已用最有效率的方式证明了自己。 而从耿静柔那里听说此事的耿介桓露出不常出现在自己脸上的明显笑意,然后不怎么真诚的对孟冠人说:「抱歉忘了提醒你,他做事喜欢找捷径。」 跟这对天才夫妻偏爱把每件事情都玩得很复杂正好相反。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跟所有人自我介绍的方法?」 出差回来睡了足足十二个小时的凝霜正靠在一张双人沙发上听宋克棠把整件事情讲完。当初温甘霖正是因为受到出狱后的杨虎城威胁而想要向龙焰盟寻求庇护,却又被更高官衔的人先一步打乱了计划。 各怀鬼胎都想要脱身的三方人马便在宋克棠的一手策划下还来不及结盟就被逐一击破了。整个过程几乎全由别人出力,他唯一做的就是让一隻「青龙」的精锐小分队负责把主动现身的人抓起来,再等到适当的时机将他们丢给警方。当然在那之前,也会按龙焰盟的规矩做出相应的惩罚。 「沉拓宇非常清正严明,所以绝对不会洩露关于警界内部的任何消息给孟冠人。」他一点都不担心在事情落幕前会被那几个人发现其中的蹊蹺。 「而且这几个人做事的特点很像,精明、高效以及很少找别人协助。」耿凝霜早已清楚宋克棠这人有多么善于借力使力,她唯一想不通的是,「孟冠人怎么会以为你愿意配合他们的爱玩而反过来整我?」这一点都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因为他还不够了解我。」更因为宋克棠在引人信任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凝霜忍不住轻笑,「这下你一定让所有人印象深刻了。」 宋克棠无所谓的耸耸肩,为事情的顺利完成而放下心来。孟氏这次也出了紕漏,虽然不大但也够让孟冠人在短短几天内忙到没空再动什么歪脑筋打扰他们了。 【第十章】第四回 「还有其他事吗?」她才不过离开五天,竟然就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剧情。 宋克棠挪到她身边坐好,眼神中透出一丝犹豫,「昨天胡家送来了贺礼。」但还是必须要说出来。 「贺礼?」凝霜立即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通常而言他们应该像其他宾客那样送红包即可,但却不符合「市场行情」的选择了送来礼物。 「一整套足金首饰。」这是娘家人才会准备的东西。 「因为你本人不在所以我先收了,」见凝霜没有回答宋克棠又说:「但我告诉他们你回来以后会决定要留下还是退回。」 他没有立场替她答应他们任何事。 低头沉默半晌后凝霜才重新看向他,眼中已没有了过去每次提到秦亦珍时的怒意。 「明天,回送他们一盒喜饼吧。」 她依然做不到原谅,但也已经放下了恨。 前不久耿静柔亲自送来一幅肖像画,画中的主角是叶蔚湘在美国第一次见到奉丈夫之命前去保护她们母女环美旅游时的耿凝霜。 彼时刚满二十岁的她脸上还有着青涩与稚嫩,但眉眼中却已有了难以掩饰的深沉和孤寂。苍白瘦削的脸上看不到血色,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站在游轮甲板上,没有任何表情,始终悄无声息。她是去代替师父守在他妻女身边的影子,不需要有自己的灵魂也没关係。 当时的凝霜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的自己竟会深深鐫刻进了师母那双善于观察的眼睛里,并留在心上这么多年。以至于让这幅画成为她过往岁月里无比珍贵且唯一的一张「照片」。 「我妈咪通常只画风景,除了我跟小弟之外可就只有你在她笔下出现过了,连爹地都没有喔。」耿静柔如此向她强调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哪里来的资格和荣幸得到师母这般的重视。这无疑是她能收到的最好的新婚礼物了,她的婚姻已获得了远远超出预期的祝福。 所以她心里没有了空间存放「恨」,取而代之的是她从不相信自己有机会拥有的「爱」。 宋克棠因她的回答而露出欣喜的笑容,他知道凝霜终于可以放下。 「想听音乐吗?」 他们买的钢琴就放在这张沙发的正对面位置。 「好,你要弹什么?」 「费加洛婚礼的序曲。」宋克棠眼中盈满笑的吻向她。 静怡的午后,还有一天就要步入礼堂的两人却像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那样享受着彼此最简单的陪伴,不需要山盟海誓就已经拥有了天长地久。 【第十章】第五回 由于道上的人都把这场婚礼当成龙焰盟世代交替的正式宣告,因此当天现场宾客云集、无比的隆重和盛大。要不是对此情形早有预判的宋克棠颇有先见之明的选定了一个佔地足够宽广的宴会厅,这会儿还不知道该把客人往外赶还是留下来让他们人挤人。 一袭丝质鱼尾裙包裹在凝霜修长又紧实的身上,让她的好身材展露无遗。从肩头延伸到脖子的立领设计巧妙遮挡住了她的刺青,虽然宋克棠说不必介意,但基于有很多宋氏亲友的到来,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除了婚戒,她身上唯一戴的首饰是一个由白金打造的臂环,如同一条散发着冷凝光泽的软绳一样缠绕在她玉璧般的左臂上,仔细看才会发现那其实是一条龙,神秘威仪的形态就如她本人一样,二者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手里端着两杯香檳的夏乔安走到新娘子身边忍不住由衷讚叹:「老大,你今天真是美翻了。」连看惯了上司各种样貌的她都觉得惊艷无比,更遑论其他人了。 「玩得开心吗?」凝霜接过酒杯,满意于贴身秘书的细心。 她好不容易才在自己的婚宴上找到落单的机会,站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休息,庆幸着一辈子只需要结一次婚。 「开心。」东西也好吃。 「不去跳舞吗?」舞池那边早已双双对对聚集了不少人。 「还没碰到适合的舞伴。」夏乔安晃着手里的酒杯皱了皱鼻子。 并不是没人邀请她,外型出眾的单身女郎向来是不愁没人缘的,再加上她个性开朗长袖善舞,商界那边一通寒暄问候下来当然不会没人发现她这样的适宜对象。其中更不乏一些看中她潜力的富家子弟毫不避讳的投来示好,但都被她巧妙的婉拒了。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既然是婚礼的主角之一,自然不可能真有多少时间可以偷懒,新郎很快便找了过来。 「他们肯放过你了?」凝霜看向他,一隻手很自然的攀在了他的肩上。 所谓他们,指的当然就是那几个被宋克棠耍了一道的「朋友们」。仪式才一结束,孟冠人就迫不及待的找上前去,要与他充分沟通几个心底的疑问,还要让宋克棠正式跟几位「苦主」认识,以后人家要报仇的话也不怕找错人。 「对我兴师问罪哪有陪妻子共舞重要,」浪漫的音乐一经响起,前一秒还聊得热火朝天的大家下一秒就很有默契的各自回到另一半身边去了。「我们也加入吧,至少陪我跳一支,好吗?」 凝霜望着眼前这个今天刚新晋成为她丈夫的男人,穿着合身笔挺的西装,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俊美斯文的脸庞上掛着和煦的笑容。 不论何时何地,他总是将无尽的体贴与温柔呈现在她面前,处处为她着想以她为中心,爱护她、尊重她,永远不会强加自己的意志在她身上,更不会对她发号施令。 这男人是她的丈夫了,会一辈子独她一人所有。 他,终于是她的了。 「好。」酒杯早已被一旁的夏乔安又接了过去,凝霜将手放入丈夫的掌心与他一同向舞池走去。 宾客中好几对恩爱的夫妻早已在优美的音乐中相拥起舞,宋湘郡的脸上甚至还有早先观看婚礼仪式时哭过的痕跡,大哥大嫂互许终身的誓词让在场不少女生感动掉泪,当然也包括深知这场婚礼得来多么不易的她。 反倒是两个当事人非常淡定,除了饱含深情的眼波始终在两人之间流转之外,情绪平稳得就像是一对来观礼的嘉宾。 看上去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其实有着相似的处事态度,过于感性的面貌他们无意于让任何其他人看到,那是只属于他们夫妻之间的情绪,会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只有他们的私人领地里。 浓情蜜意的夫妻相携而去,夏乔安充满祝福的眼中也有着深深的羡慕,有哪个女孩子没想象过爱情的滋味呢?只可惜目前为止她还无缘体会其中的美好与酸涩。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莽撞的小丫头。」 这个声音? 「是你!」那个让她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 「看来那天你还没有被吓到神志不清。」由她快速的反应中他读出了这个讯息,并为她对自己留有深刻印象这件事感到没来由的高兴。 「当然没有。」夏乔安惊喜的看向这男人,正式穿着下的对方比记忆中的样子更加帅气,「你是新郎的朋友吗?」以他的气质,应该是属于男方那个世界的。 这女孩有着很好的推断力,男人轻轻点头,「你猜得不错。」 「那么我猜,你也是有意要来与我搭訕的,对吗?」对那天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又何止她一个呢? 男人脸上微微一笑,再绅士的将右手伸向夏乔安,「愿意一起跳支舞吗?」 「有何不可?」她可不是那种矜持型的含羞草。 男人举止得宜的将对方的手轻轻握住,略一躬身道:「请教芳名?」 「夏乔安,大侠你呢?」她语带俏皮的问。 「我姓白,白悠岳。」 伴着脚下舞步不停的起止、旋转,夏乔安沉浸在今夜如梦似幻的一刻,她知道有些情节即将在生命中上演,而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第十章】第六回 忙碌的桃园国际机场依然人来人往,准备前往欧洲度蜜月的宋克棠与耿凝霜办理好checkin便坐在候机休息室等待登机。机场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地方,因为两人之间的缘分就从这里开始。 「倒是一直忘了问你,那时追踪你的杀手是哪一方的人?」算一算竟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好快。 「杀手是香港人,背后主使是欧赫集团的老闆。」婚后的凝霜依旧偏爱黑色的穿着,完全不理会什么新婚就是要喜气的教条。 「恶意商业竞争?」印象中欧赫是少数能在欧洲打开市场的跨国大企业,有必要做出这么大失水准的丑事吗? 「不,」凝霜看着丈夫摇头,主动把手放入他掌心,「是师父他们那一代的恩怨,狙击我只是对方释出警告的一环而已,不关我的事。」 宋克棠温柔的将妻子柔荑握住,拉她靠在自己肩上,「虽然知道即便没有我你也不一定会有事,但仍然庆幸当时能及时出了手。」 「你知道吗?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在机场遇险。」轻松靠在宋克棠身边的凝霜嘴角微勾的回忆道:「十二岁那年也有一个人曾在这里救过我。」 在龙焰盟打掉凝霜住的第一间育幼院之后她很快又被另一家相同的机构「收容」,不知是运气太差还是她那罕见的美丽总会轻易引来人渣犯罪,没过多久聪明的她便意识到自己又不幸陷入了另一个深渊之中。 同样是透过合法收养的手段,伤口痊愈的凝霜被一对表面上看起来和善体面的华裔夫妻看中,并且在为她办理相关手续的那段时间里不着痕跡的以陪伴为由时时刻刻盯着她。 她不敢表现出半点已看出对方企图的样子,更不敢在没把握之前尝试逃跑,尽量用乖巧听话的姿态换取他们的信任,否则只会换来加倍严格的看守。 「那天我被他们带到机场,眼看就要被押着去办理登机,但那两个人却因为前一晚吃坏了肚子而不得不一直上厕所,这给了我最后的机会。」 短暂的时间差让凝霜在出境大厅焦急的寻找着脱逃的办法。她不能向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求助,因为得到的结果一定是用广播找来她的法定监护人带走,无异于自投罗网。她也没有钱搭车,更不会有哪个计程车司机敢随便载一个身边没有大人又身无分文的小孩。 差一点就要因为无计可施而放弃的凝霜突然在环顾四周时看到一个空着的座位上有件女孩子的外套和一顶帽子遗落在那里,她没有丝毫迟疑的快步跑过去把衣帽穿戴在身上,然后便低着头坐在了那个位置。 在安静听着这个故事前半段的时候宋克棠还在身临其境的为妻子感到揪心,可当剧情推进到这里时他却突然张大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脱口道:「竟然是你?」 这怎么可能?! 【第十章】第七回 十四岁那年宋克棠举家移民英国,唯一坚持要留下来的他那天陪着父母与妹妹一起到了机场,在他们办理checkin的时候独自坐在不远处等待。 当时湘郡觉得很热所以脱下了原本穿在身上的粉色外套和一顶可爱的贝雷帽放在座位上让哥哥帮她顾好。 可还没过几分鐘就有一个看起来跟湘郡差不多高却瘦得多的女孩子一声不吭的跑过来堂而皇之的佔据了妹妹的东西和位子。 宋克棠本能的想要开口询问,却在话没出口前发现那女孩全身都在颤抖。她脸色发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像是生病了又像是正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恐惧似的,皮肤上依稀能看到几道可疑伤痕的一双小手紧紧拽着外套的衣角浑身不安的坐在他旁边,低下头的同时双眼又时不时的朝着各个方向观望,看不出究竟是要躲人还是找人。 「是你?」凝霜抬起靠在丈夫肩上的头也同样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男孩是你?」 很快,发现她擅自跑掉的那对男女在大厅范围内四处寻找着她的踪跡,目光在每一个同龄的女孩子身上驻足,然后就在马上要扫视到凝霜这一排位置时,已敏锐意识到事情不对的宋克棠及时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一旁的她,那个动作在不明真相的任何人眼中就像一个哥哥在关心妹妹那般自然。 「可那时候你看起来好小,湘郡比你还小两岁,你却穿得下她的衣服?」他对那张脸的印象早已模糊不清,但可以肯定那女孩身材娇小得像个低年级国小生。 「我是进龙焰盟以后才开始慢慢长得比同龄人高的。」而在那之前,长期营养不良的凝霜一直又瘦又小。 「谢天谢地。」宋克棠松了口气般将妻子搂进怀中,不敢相信命运的神奇之馀更后怕着凝霜那次险象环生的遭遇,如果当时遇到的不是自己,她会是什么下场? 他根本不敢细想。 等确定了那两人走远往另一个方向寻去之后,凝霜便站起来要把衣服帽子脱下放回原处。 「不用了,你留着穿吧。」善于观察的他不仅看到了女孩脸上的惊恐,也看到了她身上的单薄和困窘。 「我……」她想说谢谢,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眼前这个身高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的大男孩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叫向来惯于对种种施捨口出恶言的她找不到合适的话回答。 「还有这个,你小心收着。」宋克棠从口袋里拿出五百块钞票和一些硬币,那是他带在身上全部的资產,「你会搭巴士吗?」 倔强的她没有伸出手接过,两人僵持在那没多久不远处便传来宋母关切的声音。 不由分说的把钱稳稳塞进那件外套的口袋里,宋克棠低下头对这个一直不愿与自己四目相对的女孩说:「别弄丢了,一切小心。」然后便匆匆迎向已要走过来的父母离开了。 「那五百块让我在之后的十天没有饿到肚子,每天都有一个便当可以吃。」凝霜靠在丈夫怀中,声音闷闷的说:「可衣服和帽子后来都弄丢了。」居无定所的流浪儿没有能力守护好任何东西,哪怕只是一件小小的儿童外套。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暗自想过,」轻拍妻子后背的宋克棠语气中透着万般的不捨,「如果可以让时光倒流回到二十年前甚至更早,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到你身边去。」 陪伴她、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全是黑白和伤痛,不让她完全来不及体会到一个孩子生来就该享受的快乐和温暖孤独的长大。 就连从不会让负面情绪佔领上风心生抱怨的宋克棠在这种时刻也无法不怨叹着上天的不公,怎么忍心在凝霜身上施加了这么多的苦难。 而她,竟然都挺过来了。 「谢谢你,」凝霜紧紧抱住已是她至亲的丈夫,「救了我。」 这句话迟来的道谢在二十年前就该说了,或者在六年前,或者在此刻。 泪水再一次打湿了宋克棠胸前的衬衫,原本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情绪溃堤如山洪,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这个男人感动到柔弱得像变了一个人。但现在她居然又无法抑制住眼泪的侵袭,只会无能的缩在她的避风港里当个弱者。 而随时都准备好承接妻子一切情绪的宋克棠则是不断不断在她耳边低喃着:「对不起,对不起。」他出现得实在太晚了。 夫妻俩终于忍不住吻在一起,凝霜珍珠一样的泪水滑过脸庞滴到他们紧贴的唇瓣上,但哭着哭着便又笑起来,为自己拥有了一个深深相爱的男人而感到欣喜。 他是她的丈夫。 她的—— 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