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娱乐圈从成为顶流开始》 第四十八章 晚霞 还没等黎念倾脑子里的警铃响起来,电梯门已经缓缓打开。 里面的人本来就很多,黎念倾被顾玉珩抓着胳膊拽进电梯里以后,电梯门缓缓合上。 “差一点差一点……”黎念倾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人挤人的情况下,两个人几乎是挨着站的。她向后仰头,想去看看刚刚被当作争议焦点的人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刚看到他额前翘起来的两撮毛,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 “你干嘛?”黎念倾表示非常不服气,“她们俩刚刚都看到了,凭什么我不能看。” “不是不给你看,”顾玉珩微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不过现在电梯里人比较多,你如果不想被人认出来,破坏你在外面这种高冷的形象,那现在就最好乖乖听话。” “哼……”黎念倾只能偃旗息鼓,不得不承认顾玉珩考虑的对,“那你还带我出来,你就应该放我跟小棠一起。” “……” 听不到身后的回答,黎念倾自觉这一回合占了上风,乘胜追击道:“刚刚那两个小姑娘说的,你们科室有小姑娘想要对你近水楼台先得月,真的假的?” “……” “真的假的呀,你告诉我,我肯定不告诉别人。”黎念倾八卦的小火苗一旦被熊熊燃起,轻易是熄灭不了的。 电梯的门开开合合,重复几次之后,终于到了一层。 电梯员长按电梯的开的按钮,大声喊道:“一层到了!所有人下电梯不要慌不要拥挤,先出后进!” 站在门口的黎念倾和顾玉珩,被身后的力量直接推出了电梯门。 那只捂着她眼睛的手也放下来,眼疾手快地在涌出的人流中捞住她,往顾玉珩身边一扯。 “我天,好多人……”黎念倾一边被顾玉珩抓着手腕,黄花鱼一样地跟在顾玉珩身后,溜边往外走,一边不断感叹。 在她前面给她当先锋官的顾玉珩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句话,反正脚步放慢了一点,正正给她开出一条道来。 代价是遇到了很多在旁边等电梯的,或者是在一楼大厅穿梭的医护人员的问候。 “顾医生,今天是您值班吗?我昨天挂号的时候没看到今天有您的号啊?早知道我就挂您的专家号了……”拄着拐杖脚缠绷带的中年男人,笑得憨厚,跟顾玉珩打招呼。 “今天我不值班,有点私事处理。其他医生也是一样的。”顾玉珩客套地点点头,脸上不说冷酷,但也是公事公办的生疏。 黎念倾:医生对待病人怎么不像春天一样温暖呢?不行不行,要扣绩效。 “小顾啊,怎么有时间下来了?这是要去哪啊?”这是知道情况的老同事,端着上世纪单位发的搪瓷缸子,里面泡着陈年的老茶。 见到顾玉珩步履匆匆,当着这么多人也没把情况明说,只是隐晦地问了一句。 “去保健科开个证明,科室有人吧?” “保健科啊……”老医生露出了然又可惜的神情,咽下口中的茶,肃穆道,“有人,我刚从那回来,说是今天上午开了个会,下午就没什么事了,一下午科室里都有人。” “好。”顾玉珩点头表示感谢。 黎念倾:怎么对待同事不像春天一样温暖呢?不行不行,要扣绩效。 “顾医生,采购部那边说,您研发的那款药现在医院里快没有了,想要再跟您商量一下下一批采购的事情呢,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药剂师正忙着抓药,嘈杂中就听到一声“顾医生”,忙从小窗口探头往外看,看到顾玉珩经过的时候急忙扯起了嗓子。 手里却一点都没敢闲下来,三个盒子一摞,利索地拿橡皮筋扎好,按照电脑上医生发过来的医嘱,用马克笔麻利地在上面写上服用方式。 顾玉珩不太习惯在这种公众场合跟人大声喊着讲话,转去拿药窗口,从小窗户里跟她讲:“这几天有点事情要处理,等有时间了我会联系他。” “哦,行,那你别忘了。”药剂师按下按钮,窗口上的电子屏幕开始滚动“589号前来取药”,又顺便叮嘱了一句,“其他两个就算了,有一个用处比较广,出的特别快。” “我已经跟上面反应过了,这次这个药得多进一点,一次一次上报审批我们也很麻烦的呀。” “好。”顾玉珩又是平淡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行,那你先忙。” 黎念倾:对待买家怎么能不像春天一样温暖呢?不行不行,要扣绩效。 在前面大步流星的顾玉珩,并不知道自己的绩效已经在身后这位要求“如春天般温暖”的小崽子的碎碎念当中,被扣的差不多了。 等到了大楼的门口,人潮终于小了一点。 进到保健科的楼层,又是新的一轮人山人海。 保健科的大楼在医院里也有些年头了,s大附院刚建成的时候,就将这座三层小楼拨给了他们和后勤部。 长长的一条走廊就像一本生死簿,有人笔走龙蛇往上书写,就有人悄无声息从上面消弭。 走廊分两头,东头是新生命的诞生,西头是生命的故去。 一边是年迈的老人抱着襁褓,手里拿着登记的证件,满面笑容地排在队伍里,喜滋滋地开始拿出手机,开始给孩子抓紧每一秒择一个名字。 另一边是年轻的孩子,手里拿着即将被销毁的证件,或形容麻木,或痛不欲生,靠在墙壁上。 等着里面的人出来叫名字,就把那些代表着身份的东西拿进去,然后再拿着一张纸出来。 新生的喜悦和别离的肃穆,此时泾渭分明。 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尘世间几十年,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张薄薄的纸。 记着生时和亡故,中间有什么丰功伟绩,都被略去。 橘金色的夕阳点燃了半边走廊,大理石的地面也上了一层橘金色的釉。 “你看那里,”黎念倾主动去碰了碰顾玉珩的手,打开走廊尽头的窗户,伸出窗外去指一朵悄悄爬过山尖的云,“肯定是爷爷奶奶带着我爸爸妈妈一起散步呢。” “嗯。”顾玉珩站在她后面一点的位置,这次没有再提出质疑。 他们趴在窗台上,看窗外晚霞漫天。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各种红彤彤的丝巾和裙子。” 良久以后,顾玉珩突然开口。他翻开手上那些证件,无一例外,那些证件照上,都是火红火红的衣领。 跨越了将近一个世纪,美人从青春至迟暮。 只有那抹红始终未变。 “爷爷一直都顺着奶奶,所以哪怕奶奶给他买的衣服他不喜欢,但是奶奶只要说一句是情侣装,爷爷也会乐呵呵地穿着。” “我记得,”绚烂光晕中,黎念倾也陷入回忆,“有一年你生日的时候啊,奶奶给你买了一身红色的西装,正红色的那种,一整套。” 她从上往下比了个全身,然后忍不住笑起来,“我记得当时看你的脸都黑了,我和小棠站在旁边,看着你的脸色,不敢出声,也不敢笑,就回过身偷偷讨论,说你这一身要是穿上,到底是会像糖葫芦,还是像个大炮仗。” “你们居然那时候还笑我?”顾玉珩不可思议地开始秋后算账,“真是大了胆了。” “主要是那一身真的色饱和度太高了,是上春晚都不会违和的那种红。”黎念倾补刀,“再说了,你自己都知道那一身是什么效果,怎么能怪我们笑嘛。” 黎念倾托腮,仰起头,避开顾玉珩要杀人的视线,“哎呀,我还记得,之后不久,爷爷奶奶带我们出去玩,非要一家人整整齐齐,让我们都穿上那次奶奶买的衣服。” “我和小棠都穿奶奶买的红裙子,只有你,那身西装,说什么都只穿上面的外套,不穿下面的西装裤,换了条黑色的西装裤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后来奶奶不是又让你换回来了嘛?!说你不换咱们就不出门,一家人拍照就是要整整齐齐,突然多出来个黑色看起来多扎眼啊。” “但是你那叫一个宁死不屈,最后还是爷爷拿着拐棍在后面撵你才让你换过来的。” 顾玉珩:“……” “我至今都能想起来,你不情不愿地从房间里出来,当时小棠在我耳边说的一句话,” 黎念倾站直了,清了清嗓子以示对接下来模仿秀的尊重,然后往前勾着脖子,把顾玉珩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咽了口唾沫,粗着嗓子震惊道,“这是哪里来的朝天椒成了精!” 顾玉珩:“……顾小棠今晚她好不了。” “哎哎哎,那都是你十六岁的时候的事情了好吧,秋后问斩还不带十五个秋以后问斩的呢!”黎念倾做完了妖,开始想起来为自己的发小谋求生存的权利。 “我这不叫秋后问斩,”顾玉珩眯起那双凌厉的凤目,“我这叫尚未超过追诉时效,现在开始行使追诉权。” 黎念倾:“……大哥你是个学医的不是个学法的,有些问题不要说得这么专业好不好……” wap. /131/131500/30969202.html 第四十七章 喜丧 黎念倾觉得自己递话只能递到这份儿上了,顾玉珩再不开窍就有点不礼貌了。 她躲开了顾玉珩若有所思的目光,从他怀里咕蛹到旁边的草地上,站起来拍拍裤脚上的灰尘和草屑,假装轻松地冲医院大楼一仰头,“走吧,我们回去。” 林间松树枝桠茂盛,松针密集,一把把小梳子似地张在枝头。 回到病房,黎念倾见到了前段时间匆匆一面的顾家夫妇。 保养得宜的人看起来和年轻的时候别无二致,只是眼尾多了几道看不太清楚的纹路,只有笑起来的时候,才像羽翼一样显露出来。 “倾倾也在啊,”顾谦看到在顾玉珩后面进来的黎念倾,欣慰地笑道,“爸妈还没回国的时候啊,就老念叨着你们三个,也好,至少在他们最后的时候,你们都在他们身边。” “顾伯伯……”黎念倾从没见过顾谦这样无奈又心酸的苦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时候说什么好像都没有什么用。 劝人节哀吗? 怎么可能,根本没法节哀。 顾夫人指尖挑掉眼角的水迹,拉住黎念倾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倾倾,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啊,苏家的那孩子呢?” “妈你别问了,这日子提那个狗东西太晦气了。他俩分手了。”顾小棠快人快语。 “没规矩,怎么在背后这么说人家。”顾谦低声呵斥。 但也只是呵斥了一句而已,顾小棠深知自家老爹的脾气,撅撅嘴表示抗议,这段就翻篇了。 “分手了也好。”顾夫人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苏家那孩子不太喜欢我们,那时候你们在一起之后啊,每次我们把你叫过来,我看他都不太高兴。” “我们怕你们吵架,后来慢慢地也不敢再跟你亲近。就连你爸妈……我们也是吊唁了以后,就远远地看着你被他拽走了。” “每年清明的时候,我们去看你爸妈,也是隔着老远就看见苏景迁守在那条路上,只要一看到我们过来,他就过去把你拉走了。” 黎念倾闻言悚然,电光石火之间突然明白,原来苏景迁对她的控制,早从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了。 难怪这么多年,她和顾家断了联系。 难怪顾家和黎家这样的世交,从无利益上的纷争,却为什么在她父母死后,就按下了停止。 也难怪清明节的时候,苏景迁看起来那么火急火燎,要把她从墓园里拖出来。 一个自卑又唯利是图的人,在绝对的权势和财富面前,是永远生不出绝对的自信来的。 所以他只能逃避。 连带着,断了她的联系途径。 在他全力封死的小世界里,他就会是那个最成功的典范。 她还在恍惚,而顾夫人继续道,“但是你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呀,这么多年了,看你从抱在怀里的一点点大,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也总是念着,说怎么不叫小倾倾来家里啊,我们想啊……这次过年,本来我们说不回国了,万里迢迢的,年纪大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至少在国外,在疗养院住着,随时都有仪器监测着,我们大家都放心。但是你爷爷那个脾气,你也知道的,倔得很,非说要落叶归根,说什么都要回来。” “你奶奶刚开始没什么意见,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也想要回来。定好机票的第二天,就接到小棠的电话,说,哎呀这次过年我们倾倾也回来。” “爷爷奶奶高兴啊,一路上都念叨着,说好呀,这都好多年了,终于有一次过年的时候人能聚齐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命数的……” “伯母……” 顾夫人的泪水还挂在眼角,黎念倾的喉头也堵得厉害。 她像小时候一样,无措的时候,就摇一摇握着大人的那只手。顾夫人被她一摇,也破涕为笑。 “好了好了,”顾谦作为整个病房里的主心骨,从沙发上站起来,揽住了顾夫人的肩,“老爷子也九十多岁了,算是喜丧。” “说是这么说,”顾夫人眉心依旧蹙着,“只是这么突然……” “睡梦里走得,没受什么罪,倒也是件好事。”顾谦叹了口气,缓和了一下病房里沉重的气氛。 “妈肯定是舍不得爸,才跟过去看看,要不然老两口一辈子没分开过,突然一个没了,留下的那个得多难过。” “都别哭了,玉珩,你在医院熟悉的人多,你去办出院手续,和遗体运输证明,”顾谦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先带爷爷奶奶回家看一看,然后再送火葬场。” “是。” “小棠,你去告诉那些媒体,出/殡那天不允许过来。你爷爷奶奶退出商界已经很久了,最烦的就是现在只知道搏噱头的媒体。咱们到时候自己家里人去送送就可以了。” “好,我马上通知,谁来以后直接取消合作。” “不过说是这么说,安保也得做到位。阿宁,”顾谦挽起顾夫人的手,“我们到时候得安排人专门盯着。” “嗯,都听你安排。”顾夫人点点头。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爷爷奶奶最不喜欢人动不动就掉眼泪。”顾谦威严道,“该干什么就赶紧去干什么!让爷爷奶奶看看他们养出来的,个个儿都是坚强的孩子!” 大家很快都收拾好了情绪。 忙起来的时候人的情感是很容易麻木的,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也极难分出心思来伤春悲秋。 黎念倾跟着顾玉珩一起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才感受到顾玉珩在医院里的地位。 隔行如隔山。 她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医生这个行业,只知道顾玉珩是很厉害的,年纪轻轻,成绩斐然。 但这又有什么稀奇,顾玉珩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出类拔萃的? 如果你告诉她,顾玉珩现在就是平平凡凡一普通人,她说不定反而会惊讶一下——啊?你在说什么梦话?你说的顾玉珩和我认识的顾玉珩是一个人吗? 可是真是跟在顾玉珩身后开始办事的时候,场景开始变得让她这个旁观者都有点应接不暇。 走到护士站—— “顾医生,有什么事情吗?”护士站的小护士看到他们走过来,还离着老远,就已经站起来,正了正头顶的护士帽,姿态恭敬,面容娇羞。 “劳驾,”顾玉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看了小护士一眼,就转开了目光,看向了旁边的诊室,“王主任什么时候在?” “哦……”小护士有些失落,但还是翻开电脑里的记录,查找后准确回答,“王主任今天下午有一台手术,手术预计两个半小时,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 “麻烦他给我爷爷开一份出院证明。”顾玉珩抬腕看表,干脆地敲了台面,转身就走,“半小时后手术结束麻烦联系我,打扰。倾倾我们走。” “哦……”黎念倾跟在他身后,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雷厉风行,还没等站在那的小护士把目光挪到她身上,顾玉珩已经拉着她大步走向了电梯间。 医院的电梯间总是人满为患。 黎念倾还没有已经进入娱乐圈的自觉性,屁颠屁颠地跟在顾玉珩身后感受着在医院畅通无阻且不怕迷路的过程,到了电梯间就开始东张西望。 顾玉珩的心情已经缓和了很多。 看到她左右张望的样子,揪着人领子给人拽到身前。 “你干嘛?”黎念倾本来刻意跟他保持一点距离,现在可倒好,两个人之间只有两个拳头左右的距离,她视线正好平齐在他的喉结。 顾玉珩怎么比苏景迁还要高的! 黎念倾仰起头,皱着鼻子瞪他,“长得高了不起啊!” 顾玉珩本来微微抬着下巴,在从十三层楼的窗户眺望远处绵延的山脉,闻言居然特意低下头,还用手压着她的头顶,以自己为量尺,比划比划。 “不多不多,也就比你高了快二十厘米。” “……”黎念倾无语。 她怎么就不知道,锯了嘴的葫芦一旦长了嘴开口说话了,威力这么大吗? 能不能再把那嘴给他封起来? “哼……”她恶狠狠道,“天塌下来先砸你脑袋上……” “咳咳……”顾玉珩明显被这份幼稚呛到了。 四周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包括但不限于站在他们两步远处的正在一起等电梯的两个小护士—— “那个是顾玉珩哎,他居然会笑的。” “你不是废话?谁不会笑啊,不会笑的那是面瘫……哎呦你掐我干嘛?!” “再废话掐死你哦!”其中一个娃娃脸的小护士一手成爪,威胁地放在另一个小护士的腰上。 “好好好我错了,”被掐的小护士浑不在意,假笑着附和,“你家顾医生最帅最酷最有型,行了吧?” “哼!你哪来这么多话呀!”娃娃脸又气又羞,“没看见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谁啊?我怎么没看到?” “……你母胎solo果然不是没有理由的……”娃娃脸把四下寻找的小护士的脑袋摆正了,在身前小小地伸出食指,往前戳了一点点。 指的是黎念倾的方向,“那儿啊!你看不见嘛!你之前看见过谁能离顾医生这么近!还是顾医生主动把人拉过去的!” “是吼,原来从来都是看他独来独往的,咱们医院那么多小姑娘都偷偷喜欢过他,好像听说那个外科的几个小姑娘,跟他一个科室的,还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有送花有约他看电影的,全都被他拒绝了。” “我一直以为他不近女色来着,好家伙,原来不是不近女色,是因为身边有这样的凤凰,那确实,那群小家雀儿他肯定是看不上。” “喂喂喂,有你这么说同事的嘛?还能不能好好相处了?” “不是不好好相处,主要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嘛。”另一个小护士一摊手,坦然道,“咱确实是比不过人美女姐姐嘛,这种美女姐姐要是喜欢你,你不心动嘛?反正我心动。” 小护士边说边捧心,“啊美女姐姐看看我,我比男人温柔多了,我不高冷不花心不出轨无不良嗜好,只想和姐姐贴贴,姐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姐姐让我打狗我绝不骂鸡……” “我/艹……”娃娃脸震惊且无语,“你好谄媚哦……不是,我天天看你在医院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怎么八卦知道的这么多呢?你还知道啥呀,跟我说说?” “那是,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那整个班的人的八卦,没一个逃出我的雷达范围。” “我跟你讲,也就是这个医院太大,科室太多,咱们又是刚毕业,没来多长时间,再让我混熟一点,哼哼……”小护士五指成花,攥进手心里,“这些科室的大人物的八卦,一个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牛哇牛哇……”娃娃脸为她的宏大目标呆滞鼓掌。 “等会,我怎么看这个女生有点眼熟……她不会是那个……” “叮——” wap. /131/131500/30943191.html 第四十六章 变成星星了 他们在外面坐了很久 医院的小树林里没有什么人,医生没时间来,家属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 一排一排的松树静默矗立,遮蔽了四面八方可能的视线。 顾玉珩在这样鸦雀无声的环境里,过了很久,等到日头到了正中的时候,才低声开口。 “我以为我不会失控的。”顾玉珩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搂着她的手却没有放开,“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与其说恢复了理智的顾玉珩是被黎念倾抱着,不如说是黎念倾整个人被顾玉珩环在身前。 腿早就跪麻了,此时顾玉珩出声,她刚想动弹动弹,活动活动腿,就被顾玉珩直接掐着腰抱坐在怀里。 现在的她要比顾玉珩高出一个头来。 她环住他的脖子,小巧的下巴轻轻放在他的头顶,“没有呀,这算是什么笑话?” 顾玉珩抱着她的腰的手又紧了紧,两人胸膛相贴,她感受到顾玉珩狠狠地呼吸了两口气。 “顾玉珩,”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大胆,“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你知道吗?” “从小你就一直是这么硬梆梆地,不会说一点软话的一个人。我一直以为你是个ai来着,不会笑,不会难过,也不会开心。” 黎念倾坐在他怀里,一只手指去勾他头顶翘起的一撮呆毛,“但是你那天跟我解释了,说你小时候对我们那么凶,是因为怕我们有危险。” “那行嘛,我理解,但是我想说,还没见过你难过的样子哎。顾玉珩,人呢,是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表现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要是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看到最亲的人离世还能面无表情,那才恐怖。” “可我是个医生,”顾玉珩还想争辩什么,“我看过了太多的生死。” “有死在手术台上的,眼见着仪器上的心电图从波折变成一条直线,一个手术室里的人都忙成一团,但是我是主刀医生,我不能慌,我还要指挥护士,赶紧去联系别的科室,看看能不能抢救回来。” “最后有救回来的,但也有就直接就失去生命体征的。”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躺在全是陌生人的手术室里,可能腹部,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还是被划开的,下面的血管里的血,慢慢就渗出地越来越少,直到后来凝固了。说句不好听的,像超市里陈列在案板上的肉。” 他的回忆闪过一刹一刹的残片。 “也有明明在手术过程中好好的,都已经缝合了,但是就准备拔管子,收东西的时候,突然显示生命体征异常的。” “我们有时候连拆线或者准备器械都来不及,整个手术室就听到仪器在疯狂地响,然后那瞳孔里面的光就散了。” “还见过已经手术成功推出手术室的,都清醒过来两天了,却因为移植的器官和身体出现了排异反应,重新推回手术室,却没有多余的器官,最后只能等死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作为主刀医生,遇到过通情达理的家属,也遇到过情绪失控的。” “失控的可能会冲上来,揪着我们的领子,质问我们,为什么不给病人用最好的药,用最贵的仪器,为什么人好好地推进去,结果却没有好好地推出来。” “遇到那种通情达理的家属,我们向他们鞠躬的时候,他们可能也会向我们鞠躬,然后默默地接过护士推出来的病床,从手术室推向太平间。” “刚做医生的时候,我看着他们的背影,还不能接受那种悲伤的气氛。但是等时间长了,多被人揪几次领子,多被人举起拳头吓唬几次,慢慢的,面对病人的死亡,也就失去了最开始的感觉。” 顾玉珩终于把脸抬起来,额头抵在黎念倾的下巴上,“我一直告诉自己,生老病死,不过是人生常事。可是今天,我……突然就意识到,人死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你明明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忙完了手中的工作告诉他,但是他再也听不见。” “你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个明天,但他却终止在这一刻。从此以后你的生活还在继续,但他却从此再也不可能参与。你们彻底断了联系,最后……变成两抔毫无关系的尘土……” “不会的,不会的。”黎念倾听到他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颤抖,急忙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和他额头抵着额头,“玉珩,你要相信,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淡薄。” 正午的阳光带着一点暖意,晒在身上,毛衣上跳跃的绒毛被勾勒出清晰的影子。 “爷爷年纪大了,奶奶一定是放心不下爷爷,所以跟着他一起走了。他们两个人现在一定在天上,还一起手挽着手,看着你呢。” 黎念倾摸了摸他湿润的睫毛,像宽慰小朋友一样,“真的,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等到以后,你肯定能见到他们的。” 顾玉珩可能是被她的幼稚逗笑了,也睁开眼睛,“小时候都是我拿睡前故事来哄你,现在轮到你来哄我了?” “怎么是哄嘛!”黎念倾一听就急了,“你要是不相信,你就在晚上的时候,多看看天空,你一定会找到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一颗,只有你能看到的,最亮的那颗星的。” “刚刚不是说是两个人吗?怎么变成一颗星星了?”顾玉珩揶揄道。 “因为他们两个手挽着手呀笨蛋,”黎念倾对他的挑错很不满,“就像我们俩现在一样,远一点的近视眼一看,怎么能分辨出来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呢!” 话音未落就看到顾玉珩弯了弯唇角,才意识到刚刚这句话有点过于直白了,开始疯狂找补。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在天上,离得那么远,就算是中间有那么一点点小小小小的距离,你也看不到呀,但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定会发出最亮的光来告诉你,他们在关注着你的……” 找补得很狼狈。 “算了,”黎念倾选择摆烂,“反正他们肯定变成星星了。” 她趴在他肩头,肩颈之间的那段弧线正好卡在顾玉珩的下颌,是个有点无赖的麻袋姿态。 顾玉珩拍拍她的背,是哄她,也是帮着她在哄此时心里没着没落的自己,轻叹一口气,道:“好,变成星星了。” “嗯,等你晚上抬头看,一定能看见他们。” “他们也会看着你。” 他们又坐了一会。 “顾玉珩……”感觉到顾玉珩身上难过的情绪不是那么重了,黎念倾垂在他肩上的脑袋转了转,枕在自己越过顾玉珩肩膀的那只胳膊上,真假参半道。 “我爸妈去世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安慰我自己的。你最开始的时候质疑我的话,我很难过的。” 拍着她后背的手停了两息,然后顾玉珩道,“对不起。” “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并不是要你道歉。”黎念倾蹭了蹭他的脖子,“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还记得他们,他们就还在。” “你有没有看过《寻梦环游记》?那里面说,人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就是你每天工作中面对的。” “第二次是社会宣布死亡。” “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离开这个世界。” “古话说人死如灯灭,但我不觉得。因为我记得那支蜡烛为我燃烧时候的光亮和温暖,所以哪怕有一天它熄灭了,我也会在心里记得它燃烧的样子。” “只要我还记得,那支蜡烛在我眼里就永远燃着。” “永远能温暖我。” “直到我也熄灭了的那一天。” “到那一天也并不意味着我失去了他们。我只是自己亲自去陪他们了。” “然后我会和他们一起,照亮黑暗的宇宙,在天上保佑我所在意的人。” 顾玉珩望着她认真的模样,失笑,想说一句“唯心主义”。 最后还是选择没有说出口。 “是不是没有看过?毕竟你本来就没有什么童心。”黎念倾闷声闷气道,“反正我相信的,我找到了一直陪着我的那颗最亮的星星。” “……”顾玉珩沉默了。 “刚开始的那个月啊,我是真的很难过的。你知道的,我爸妈一直很宠我的,好像我在他们的庇护下,从来没有受过什么挫折。” “可是突然这份庇护就没有了,从此以后在这个人世间,只有前路,再无归处。” “这些……”顾玉珩把手抬得更高了些,摸了摸她的后脑茸茸的发,“你从没跟我说过。” “跟你说干嘛呀。”黎念倾握起拳头,蜻蜓点水一般锤了一下他的后背,“跟你说,你那时候估计也只会默默坐旁边看我哭,什么话都不说。” “……”顾玉珩再次哑口无言。 想说难怪那时候感觉你特别的沉默寡言。 可这也不是你自己一个人默默在角落里流眼泪的理由,至少要让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给我一个机会来想办法解决。 还没想好这些话该怎么措辞。 黎念倾刷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双手扶住顾玉珩的肩膀,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开始发难,“你现在是不是知道,你平时什么都压在心里,不说话的时候,我们这些身边的人有多难啦?” 突然被指控的顾玉珩:??? “每天都要猜你的心思,才能知道自己究竟做的对不对,才能判断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真的很累的。” /131/131500/30899537.html 第四十五章 逝世 她收拾了行李,改签了最近的一班航空,下了飞机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十二个小时,她穿梭在云层里,脑子里都是两位老人的声音—— “倾倾啊,多吃一点,你天天运动量大,不怕胖的哦。” “倾倾跳舞真好看,什么时候奶奶回国了,一定要去看我家倾倾在剧场里的演出,到时候倾倾带奶奶去,奶奶不会抢票哈哈哈……” “倾倾啊,爷爷今天买了野山参,奶奶叫人炖了鸡汤,搁一点在里头,等倾倾下学回来喝哇……” “我的倾倾怎么就成了别人家的女娃娃了哇。没事没事,有空常来奶奶这玩,都是一样的,还是爷爷奶奶的好孩子……” “那小兔崽子对你不好的哇?奶奶找他去……” “我给他们买的那个手镯放哪去了,拿出来,给小孩戴上……” 她自己的爷爷奶奶去世得早,她没见过。 但顾家的爷爷奶奶,一直把她当成亲生的孙女在疼爱。 在他们都还幼年的时候,给予了他们无限的宽容和关怀。 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到了老年,也不过是搬着一把藤椅,手拿一把折扇,坐在青青草地上,看着膝下儿孙笑闹。 那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突然就像她的父母几年前一样,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她经历过,所以不敢想象现在的顾玉珩是什么样的状态。 直到她走到那一层的走廊口。 “手术中”三个字亮着鲜红的光。 手术室门外,她看到过去一直背脊挺直,冰冷矜贵的人,第一次弯下了他的脊梁,像是麦田里不堪重负的稻谷。 “玉珩……” 她走到他身边,第一次敢直呼其名。 医院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在他身边格外明显。 顾玉珩的肩膀明显颤了一下,抬起头,许久没有休息的眼下有些发青。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玉珩的声音是嘶哑的,但还是努力把每个字都吐清楚,“坐了多久的飞机?累不累?” “改签了最早的一班。”黎念倾替他把眼前的碎发整理好,“爷爷奶奶怎么样?怎么会突然……” “爷爷突发脑梗,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顾玉珩眼眶里也好像有些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他重新低下头,让那东西滑着睫毛坠落,在地上砸出不规则的形状,然后又抬起脸,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只是眼尾红了一圈。 他抽了抽鼻子,别开黎念倾的视线,看向手术室的大门,后脑勺靠在透着寒意的白墙上,声线冷硬地继续道,“奶奶没过两个小时,就也不行了,现在正在抢救……”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冷,那么不近人情。 那五官本就如刀锋般锐利,此时薄而锋利的唇线紧抿着,两颊也因为克制而紧绷。上挑的眼尾是沾了火的凤凰尾翼,难保什么时候他就会将自己焚毁殆尽。 平时那么巍巍不可动摇的人,却好像空了心的麦秸,有一种徒劳的强硬,实际上拿外力一催,也就能折在手里。 黎念倾望着他冷峻的侧脸,鬼使神差地,蓦地伸出手臂,把他搂进怀里。 感受到顾玉珩的身躯明显一震。 但她没松手。 反而收紧双臂,搂住了顾玉珩的肩膀,用自己的耳朵蹭了蹭他鬓角的发。 才发现这么冷傲的一个人,鬓发却是意外的柔软。 她笨拙地,学着顾玉珩小时候安慰她的模样,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或许彼此心里都有一个预感,知道有些话,说出来都像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她想起她这次去英国之前,顾奶奶的气色出人意料地好看。 奶奶拿出爷爷一直收着的玉镯,交给黎念倾,抚摸着她的脸,欣慰道:“我们家倾倾,是个大孩子了,要去更大的舞台了,奶奶高兴。” “奶奶……”她难得的红了脸,有些小女儿的娇态,“都去过好多次了,哪有您说的这么夸张。” “哎,那不一样,不一样……”奶奶拉着她的手,“这次是我们倾倾自己编舞,自己导演的,意义肯定不一样。等倾倾回来呀,奶奶给倾倾做一桌子好吃的,来犒劳奶奶的好孙女。” “好了奶奶,”顾玉珩当时拦住了两个人接下来要说的话,把行李交给她,“再说要赶不上飞机了,她那个团还等着她呢。” “你还说,”顾奶奶嗔怪地拿手指头一戳顾玉珩的胳膊,“都怪你,说医院里有事,不能送倾倾过去,要不然我至于跟到机场来送我的小宝贝吗?” “是是是,怪我怪我。”顾玉珩顺从地点头,哄着奶奶道,“但是手术都是提前一个星期就已经安排好的,我也没有办法。等她回来,我再带您来接她,行不行?” “哼……” “好啦奶奶,玉珩哥哥很忙的,”黎念倾眨眨眼,“再说了,病人的病情当然要比儿女情长重要啦。” “啊对对对,你们呀,一个两个的,都忙事业,到现在,都是光棍。”顾奶奶笑骂完了,开始疯狂暗示。 “想要奶奶不啰嗦,那也行啊,奶奶要是能有个小重孙,那奶奶就啥也不管了。奶奶呀,就天天逗着我的重孙孙玩……” “那个,他们在催我了……”黎念倾一听这话,都不敢看顾玉珩一眼,拽过行李箱转身就逃,“奶奶你赶紧回去休息啊……” 而现在她回来了。 没有一桌子好吃的,也没有等到奶奶来接她。 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穿着手术服的医护人员走出来,对顾玉珩深深鞠了一躬。 许下那些承诺的老人,也终究没能等来她心心念念的重孙孙。 顾玉珩的脚步虚浮了两下,靠着身后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须发皆白的医生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两手拍了拍顾玉珩的双肩,“小顾,生老病死是常事,做医生的,要学会好好面对死亡。” 黎念倾看着那个一直是他在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好像是无坚不摧的人,一夕之间露出了如此无助的神色,甚至连同事都能够看出来。 顾家夫妇和顾小棠赶过来以后,病房里充斥着哭泣和压抑的悲鸣。 顾玉珩站在床尾,静静注视着床上躺着的面目安详的老人。 那双眼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不会满含着古灵精怪的笑意,暗戳戳地对他说,“奶奶想有个重孙孙。” “等有了重孙孙啊,奶奶天天带他们玩,随便你们去哪忙事业。” 那树皮一般布满皱纹的手,也不会再拉着他们的手,一遍一遍地叮嘱。 满头银丝定格在了最后的时光里,不会再生长,也在经历了最后一次修剪之后,定格成了最后的画面。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大晴天。 没有什么温度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已经安然逝去的人最后一丝光彩。 煦日中,眉目里,依稀还能看出她年少时曾风华绝代的模样。 顾玉珩握着病床尾部的栏杆,等到冰冷的铁在他手中微微生热,才放开手。 走出了病房。 黎念倾远远地跟着。 到了医院后面小树林的人工湖旁边,顾玉珩终于停下脚步。 他找了个能晒到阳光的地方,没有再介意草地上的泥土,席地而坐,双臂撑在身后,仰头看着天边刚刚升起的太阳。 那张脸已经从最开始的失魂落魄中恢复了平静,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表情。 黎念倾却知道什么叫做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她轻轻走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会,也学着他的样子向后仰,双臂伸到身后撑住,然后靠近他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找到他的手。 慢慢握住。 顾玉珩仿佛此时才意识到她的到来,被握住的那只手像是触了电,下意识就想要逃离。 却又被紧紧按住。 他停下了挣扎,僵直的脖颈缓缓转动,直到对上她的眸子。 “想哭就哭吧,”黎念倾坐直了身体,一只手还牵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却抚上了他的眼睛,“这里没有别人。”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嗓音喑哑,却仍冷硬道:“我是一个医生。”他强调,“生老病死,我见过太多了。” “但这是你的奶奶。”黎念倾的眸光是一汪温泉,将他密密匝匝地包裹浸润,“你也应该有七情六欲。” 那泉眼里有怜悯,同情,感同身受的痛苦,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分辨,就被她扑过来。 两个人的体型实在是有些差异,单单从两人目前的处境来说,黎念倾只能变成跪坐,才能比顾玉珩高一点,然后把他拥入怀中。 鼻尖被淡淡的椰子香气疯狂包裹。 那是独属于黎念倾的味道,是最浓郁的椰香混合着一点奶味的甜。 再加上林间松香,一瞬间他如遭雷殛。 他的手指揪紧冬日里贫瘠的枯黄草地,所有的理智终于在这个怀抱中溃不成军。 黎念倾感到肩上的温度伴着濡湿,接着那双为她遮风挡雨的手,终于揽住了她的腰。 像是落水的人抱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wap. /131/131500/30844229.html 第四十四章 不再受威胁 那声音娇媚,伴着隐隐约约的水声,能让人身子都酥了半边。 黎念倾自小听力和记忆力都很不错,几乎下一秒就判断出了对面是谁。 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她道:“我找苏景迁。” “啊,景迁正在洗澡,要不您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替您转达。” “不必了。”黎念倾压住胸口不规律的喘息,保持着最后的体面,道,“先挂了。” 说完她就真的挂了电话。 日上三竿。 她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 像生了根的老树将自己从扎根的土壤里连根拔起。 疼的她不住颤抖,终究还是跪倒在沙发前的长绒毯上。 苏景迁…… 我不再抱希望了…… 她扫落了茶几上摆着的他们的婚纱照,几番努力后,终于撑着茶几的角,艰难站起身来。 久坐的腰背像被钻进了钢钉的铁板,透着彻骨的冷,稍稍弯一弯都是扭曲的痛感。 她摔碎了家里所有的婚纱摆台,相册。在满地的碎玻璃渣里,终于有了些报复的快意。 苏景迁…… 这段婚姻…… 我也不要了…… 日光照进阳台,阳台里有最后一个她和他合影的相框,他们蹲在草地上,中间绒绒吐着粉红色的小舌头,笑的憨傻灿烂。 曾经的绒绒,被他们两个人真心地爱护过。至少绒绒走的时候,还是满心以为自己是被好好爱着的。 她隔着厚厚的玻璃,抚摸着绒绒果冻般的粉红耳朵,眼泪莫名其妙地自眼眶汹涌而出。 最终她还是没舍得砸了这张仅剩的合照。 她把它放在背包里,缓了缓腹中的疼,踩着满屋子的碎玻璃渣,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走到门口,门突然被从外面打开,一身风雪的苏景迁立在门外。 四目相对。 苏景迁的目光从她无甚表情的脸,下移到她脚边的行李箱。 “要走?” “让开。” “呵。” 回应她的是苏景迁一声冷笑,然后他懒洋洋地侧过身,留给了她通过的空间,甚至起手欠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黎念倾不再看他,五个月的身孕让她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气,才能将行李箱搬下门口的几级台阶。 “你要去哪?”苏景迁还是懒洋洋的语气。 “与你无关。” “当然,”苏景迁低眉浅笑,“猜一猜就知道,你是要,舍下脸面去求一直不让你跟我来往,你却一直没有听她的话的顾小棠。” 黎念倾没有答话。 “哎呀……真是,人要是被逼到绝境啊,脸面什么的,还真就不值钱了……” “你是不是忘记了,曾经在顾小棠面前,你是怎么维护我的?” “你猜猜,顾小棠会不会在心里,骂了你无数遍?” “苏景迁……”黎念倾深吸了口气。 她的确能想象,曾经自己像个傻/逼一样,无数次在顾小棠向她揭露苏景迁的阴暗面的时候,护着苏景迁,质疑顾小棠,会让顾小棠这个快人快语、却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发小有多难过。 她亦没有资格去请求顾小棠的原谅。 只是想找个不再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安排。 可苏景迁刀刀扎在她心窝里。 “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无耻。” “……”苏景迁狠盯了她半晌,倏尔一笑,“是,那你就去吧。” 他从台阶上走下来,来到她身后,轻而易举夺走了她的背包,从里面抽出了她的钱夹,打开看到里面几张银行卡。 “哦,忘了,之前每个月还给了你几万块,”他笑盈盈地把那几张卡抽出来,收到自己的口袋里,“既然都已经决定去顾家了,再花我的钱,不太合适吧?” 他把钱夹重新放回去,看到相框的时候皱了皱眉,也抽出了一点,看清以后,不屑地扔了回去。 然后把背包递给她。 “去,走吧。”苏景迁冲她扬了扬下巴,“你不是很本事吗?那就净身出户,带着你那个蠢狗,以后让它给你养老送终。” 黎念倾没想过做人可以这么恶毒。 在绒绒因为他的失误送命以后,他看着这个曾经全心信任过他的小生命留下的最后的念想,会说一句,让它给你养老送终。 她几乎感觉不到愤怒了。 只有无尽的冷。 她扬起手,一巴掌还没落下,就已经被苏景迁掐住了脖子,按在小院篱笆上。 腹中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不安,挣扎着似是抗议。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闹脾气?” 撂下这句话以后,苏景迁扯着她的衣领,把她拽进屋里。 一地碎玻璃。 苏景迁挑了挑眉,兴致阑珊。 “长本事了黎念倾,会砸东西了。我的房子,你就这么糟蹋?” 黎念倾被腹中的沸反盈天折腾得喘不过气来,闻言却笑出了声。 她扶靠着冰冷的墙面,指尖几乎扣进墙里,抵着胸口的手狠狠压了几息后,嘶哑着嗓子,无不讥讽地道:“你的房子?我卖了我父母的旧居得的钱,和几年的收入全部砸在狗身上去了。” “呵,是啊,”苏景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承认,前期确实是多亏了有你。可那又怎么样?房子是谁的名字?公司又是谁的名字?你现在每个月的生活费是谁出的?你在家当全职太太的安逸日子是谁给你的?你现在在跟我挟恩以报?” 安逸…… 挟恩以报…… 黎念倾勾起唇角,心口疼得她说不出话。她低低地笑起来,间或还是忍不住轻咳几声,也好像带着几分血腥气。 她笑自己是真的傻。 几年前流产的时候还没看清楚这人的真面目,硬生生给自己留了肚子里这第二个隐患。 拖到今天被人质问,你的生活费是谁出的。 你的安逸生活是谁给的。 “安逸……”黎念倾把这两个字磨碎在齿间,“是哪种安逸啊?是每天看到你各种花边新闻的安逸?还是看你澄清你和我已经离婚的安逸?” “你吃醋?”苏景迁似乎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就是满意,“不是你教我的吗?工作需求,逢场作戏。怎么,就许你跳舞的时候和男的搂搂抱抱,不许我和别人有些亲密接触?” “我的倾倾,你看清楚,当初你养家的时候,我没对你发表过任何意见。现在我养家,你也最好乖一点。” 他把她推进屋里,锃亮的皮鞋踏在碎玻璃上,有轻微的碎裂的声响。 “把屋子给我收拾干净。”苏景迁把那个相框从背包里取出来,“别忘了绒绒是我埋的,还有咱们的第一个孩子。哦对了,我好像还没告诉你那两个小家伙埋在哪。如果你表现得好,或许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翘起二郎腿,拇指摩挲着手中木质的相框,像个优雅的王爵在吩咐他的女婢。 黎念倾抬起头,身上痛得恨不能一死了之。但她撑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角落,去拿放在那里的扫把。 “你看,现在最多的评论,就是说你配不上我。”无事可做的苏景迁打开微博,走到她身边,把手机拿给她看。 黎念倾想她大概是疯了,连屏幕上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反应不过来。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屏幕,然后继续低下头,把那些碎渣拢做一堆。 那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听到绒绒和那个还未来得及见面的孩子的消息。 是她如今生命里的最后一捧火。 她早就听说,父母相爱的时候,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聪明又可爱的。 以她和苏景迁如今的状态,腹中的孩子只怕是面目可憎。 何苦留着。 想通了也就释然了。 黎念倾推开他的手,垂落眼帘,将地上的残片扫进垃圾桶里。 腹中还是不安生,像是生出无数的小钩子,钩着五脏六腑使劲往下拽。 她经历过一次这种事,哪怕时隔几年,第二次也很熟悉。 但少了那份留住这个孩子的心,恐惧就来的没有那么猛烈。 只是单纯的疼而已。 她竭力挺直背脊,被咬住的舌尖已经尝到了铁锈味。 她问:“他们在哪里?” 换来一句:“忘记了,等想起来再告诉你。” 最后的两年,苏景迁说的最多的就是—— 乖乖听话,我就告诉你。 可直到她死在车轮下的那一刻,她也没能知道,这两个牵绊着她的小生命,到底魂归哪里。 指尖传来微微的灼痛感,她低头,才发现手中的烟已经燃到了烟蒂。 她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起身去卫生间将手指上沾染的烟灰冲洗干净。 打开通风的窗户,寒风裹挟着冰片从中穿过,撩起窗边的纱帘,驱散了室内的烟草味道。 她在淡薄的烟草气息里,复盘了她重生回来以后所走的每一步。 手机响起,是苏景迁的来电。 这酒店还真是人杰地灵,想什么来什么。 “倾倾,今天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只是因为这两天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研讨会,杜玟的文章作为被提名的其中一篇,她本人必须参加这次会议,所以我带她来置办一身行头。” 苏景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恳切。 可在刚从回忆里抽身的黎念倾听来,却像是贪心不足的狼,在诱哄着他的猎物,只等他的猎物乖乖跳进陷阱中去。 上一世的重压此时重新回到她的肩膀上,她竭尽全力,才压住了那股想把那头狼在此刻就撕成碎片的冲动。 “苏景迁,你在卑微给谁看?”她磨牙吮血,“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所作的一切,不过就是因为,现在的我,有地位,有人脉,有足够的经济资源。你无法拿捏我,甚至有些地方还要仰仗我。” “倾倾,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承认这次……” “苏景迁,”黎念倾拦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你再也不要想用他们威胁我……” “谁?用谁?倾倾……” 苏景迁有些焦急的喊话被吞没在忙音里。 挂了电话以后,黎念倾又给顾玉珩拨了过去。 拨了很多次都没拨通。 算算时间,此时应该国内应该正是中午。 或许是在做手术吧…… 或者做实验? 以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可黎念倾莫名感觉有点不安。 直到第二天中午,一直盯着手机的黎念倾收到顾玉珩的一条微信—— “爷爷奶奶出事了。” /131/131500/30769553.html 第四十三章 流言 “至于你姐姐,我当然相信她的能力,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让她来找我。你告诉她,苏景迁能给她的,我一样能给。”黎念倾道,“而且我给她的,一定更加干净。” “可是您……” “与虎谋皮,不是什么好办法。”黎念倾看出她的欲言又止,“苏景迁是什么样的人,等他把人利用完了,得了势了,不再珍惜你这个人了的时候,是个什么嘴脸,我比谁都清楚。” 后来杜若回了自己的房间以后,黎念倾重新把窗帘拉开。 彼时已经快到零点,街道上空空荡荡,新雪覆盖住了白日里行人的足迹,也融进路上乌黑的车辙里。 古朴的路灯沉默伫立着,俯视而过,像城市钢筋水泥中的无数只萤火。 临街的商铺挂上了打烊的木牌,陆续熄了灯,沉浸在一团黑暗里,等待着明早太阳升起,又是崭新的一天。 她在众生沉寂中回想了上一世的苏景迁。 苏景迁后来频繁出轨的时候,总会被人拍到。 他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的总裁,和他名下的艺人一样,有着极高的关注度。 尤其是他手下有两三个顶流级别的明星,各家粉丝为了自己偶像的资源互相撕的不可开交,对于苏景迁这个老板的一举一动也非常在意。 今天小道消息说有一个女一号要给谁谁谁,于是谁谁谁的粉丝一边默默暗喜,一边“抱走姐姐非官宣不约”。 另一家差不多地位的明星如果此时在组里拍戏还好,最多嘴一句“天天舔饼,也不看你家姐姐配不配得上”。 如果不在组里拍戏而是在家闲着,粉丝立马跳出来骂该明星老板“都多长时间了,能不能给我们家艺人安排点像样的工作?没那个资源就放我们家姐姐单飞独美好吗?不要再用我们家姐姐奶你们公司剩下的那群废物了?” 明天传谁谁谁和谁谁谁谈恋爱了。 公关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粉丝就已经把词条顶上了热搜——“xxx和xxx甜”。 于是cp粉“啊啊啊我搞到真的了”,唯粉再次艾特该明星老板“苏景迁你是死的吗?任你们家艺人这么被造谣?被登月碰瓷了还不快起来干活!” 后天又是谁谁谁的黑料被挖出来,板上钉钉的事情,压根洗不动,路人完全不相信的时候,苏景迁再次被耳提面命“发律师函啊!苏景迁你会不会干活?!” 被提及的次数多了,苏景迁这个名字,深深刻在了娱乐圈的顶流榜上。 再后来苏景迁干脆自己参加了综艺,就是前段时间他们录的,《娱乐圈的秘密》。 和几个娱乐圈老板一起,打着解密娱乐圈操作的名头,成功把自己也营销了出去。 苏景迁长得好看,拍摄的时候恰是深秋,霜叶红透,层林尽染,他出席公众场合总是喜欢穿一身黑衬衫,站在枫间湖畔里,倒是格外醒目好看。 他在节目里又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不同于别的老板的强势,他似乎更像是一个邻家哥哥,不轻不重的语气说些什么,但总是很有道理。 不出意外的,他收获了相当一大批粉丝。 对于明星来说,台前和幕后的规则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管私生活究竟如何,至少在舞台上要是光鲜亮丽的。尤其是那些没有太突出的业务能力,全靠着年轻的资本,或者微调过的五官,立着单身的人设,以此来满足粉丝对于另一半的幻想的年轻小爱豆,是绝对不能被爆出恋情之类的八卦的。 但是对于苏景迁来说,他已经三十多岁了,事业有成,身价过亿,又是大学的兼/职教授。他身上的光环在外人眼里足以掩盖所有的缺点。 而他们两个,本就只是在苏景迁的事业还没开始起步的时候,办的一场婚礼而已。 那年父母去世,黎念倾深觉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偏苏景迁像个小太阳一般围绕在她身边,带她疯、闹,也见证过她哭得最惨最狼狈的样子。 然后在一个午后,苏景迁对缩在他怀里的黎念倾说,我们结婚吧。 于是就结婚了。 没有什么仪式,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他们就是去民政局领了两个红本本,黎念倾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头顶白纱,和苏景迁随便找个教堂,在草坪上拍了几张照。 她就成了苏景迁的人。 那年的黎念倾丝毫没有察觉到之后的事态走向。 节目里苏景迁没有主动提过他的婚姻问题,或许是对好的台本吧,也没有任何记者在采访的时候打探过这件事。 好像就这样默认了,苏景迁还是单身。 当狗仔拍到他和别的女明星出双入对的时候,自然有人跳出来为他开脱—— “人家这叫郎才女貌好吗?不然跟谁一起出去看秀?跟你吗?” “一个是娱乐圈的顶流,一个是景年娱乐的总裁,很配的好吗!” “人都三十好几了,还不行谈个恋爱的啦?牵牵小手还要被你们嘴?闲着没事去把村口大粪挑了吧。” 甚至女方的粉丝有些也会带头说:“他俩要是真在一起我可以接受哎!两个人站在一起都很赏心悦目啊!” “这个姐夫挺好,比那几家的姐夫好多了。妈妈支持你嫁给他!” 当然最后一种言论最后总会引发一些私底下各家粉丝的骂战,诸如“你家姐姐不过是在傍大款”“人家堂堂一个总裁,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家姐姐,都是玩玩儿而已”。 但是这种撕逼一般规模不太大,而且上不了台面,骂两天也就不了了之了,明面上依旧是一场皆大欢喜。 黎念倾就看着那一场场皆大欢喜。 她坐在空旷的别墅客厅里,屏幕里的苏景迁,依旧是黑色衬衫,配上一身墨蓝色的西装,臂弯里挽着一袭雪白修身礼服的女明星,从容地面对无数的闪光灯,站在签名的背景墙前挥手。 不得不承认,娱乐圈的女孩子,一个赛一个的秀色可餐。 那不盈一握的腰身,平直流畅的锁骨,白皙透亮的皮肤,像是极品的玉瓷瓶裹在丝缎里,一举一动都是风情。 她关了电视,在镜子里看到她自己。 因为二次怀孕而不再纤细的腰身,和腰腹上因为月份越来越大而爬上的妊娠纹。 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等到后来不知道哪来的神圣,突然扒出了苏景迁有妻子的消息,一时间各种言论喧嚣尘上—— 一开始有维护和苏景迁一起出席活动的女明星的粉丝:“我们姐姐没有知三当三,一定是苏景迁欺骗了她,姐姐每天在剧组拍戏,怎么会知道外面这么多事情。” “我们姐姐和苏景迁只是商业上的合作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你们不要造谣。” 后来有维护苏景迁的粉丝:“明明是你们姐姐倒贴的好吗?知道是已婚人士还主动挽人家胳膊。” “这个瓜谁爆出来的?真的假的啊?” “苏景迁从来没说过他结没结婚这个问题吧,他都三十多岁了,结过婚很正常吧,你们这个瓜是什么时候的啊?过了保质期没啊?” “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连脸都没拍清楚你在这说个der啊?” “就是,拿出实锤来好吗?” 也有路人在热搜话题下发个评论:“路人想说一句,不管怎么说,让苏景迁自己出来解释清楚,究竟结没结婚,离没离。结了没离那就是小三和渣男,要是没结或者已经离过了就当我没说。” 后果是被两家粉丝群起而攻之—— “你是哪来的路人啊?黄泉路人吗?” “路人才不会在这种话题下面发言,你又是谁家的披皮黑啊,给姑奶奶我裹紧你的皮不要让我知道是谁。” “凭什么你们造谣要让当事人澄清啊?你们拿出证据来好吗!” “这属于人家的隐私吧,你说让人家公开人家就必须得公开?你当你是谁,查户口呐?” 然后渐渐的,路人也就不说话了,广场上只剩下两家粉丝在互相推卸责任。 再后来一个两百万粉丝的大粉灵机一动,突然曝出一段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但是像素更高更清楚的视频,力证自己当时就在现场。 她声称之前偶然遇到了苏景迁和另一个女生在谈事情,当时觉得苏景迁长得好看,以为是哪个还没出道的新人,就顺手拍了视频。 结果没有想到现在能够放出来给苏景迁作证,证明苏景迁和他旗下艺人的清白。 这条微博一出,迅速被大量营销号转发,两家粉丝也合力把这条微博顶上了热搜下的第一位。 声势造足了之后,这个账号开始逐帧分析曝出苏景迁有妻子的视频,从苏景迁和黎念倾在视频里面糊到自己都看不清的动作,再配合上她的那段视频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点一点分析两人的谈话内容。 最后得出结论:苏景迁应该已经离婚了,但是和前妻因为离婚财产分割的问题没有谈拢,所以前妻想要以此要挟他给钱。 分析得很细,细到黎念倾都不知道她原来说过这么多话,有过这么多心思。 很有逻辑,说服力很强,强到黎念倾差点都信了。 真不愧是…… 苏景迁手下的人。 黎念倾沉默着看完了整条分析博。 手机响起,显示是顾小棠的来电。 她接了,刚一接通就听到顾小棠在对面骂街:“我/操/他/妈的苏景迁!那条微博都他/妈在热搜底下挂了一天了!苏景迁死了还是他/妈的破产了!平时花钱给他手底下艺人撤热搜不是撤得很快吗!” 她听着顾小棠的义愤填膺,等到那边不骂了,才平静道:“弃车保帅,相比于我来说,一个顶流,和他自己,当然能创造更大的价值。” “啊?!妈/的黎念倾你给我醒醒!价值个屁啊!你看看你自己!这个公司是你给他建起来的!几年之前你还是国家舞剧院的首席!什么顶流!就她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他/妈/的到你面前不得尊称你一句老师啊!你……” “好了小棠,我有点困,我先挂了,睡会儿。” 黎念倾收了线。 但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 她坐在沙发上等着,那是从第一次流产之后,她对苏景迁死了心之后,长达三年的时间里,她第一次等苏景迁回来。 等到华灯初上,再到月朗星稀。 她的腰并不好,从小练舞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又些伤痛,腰更是比一般人废的早些。 她也不能幸免。 加上腹中已经成型的胚胎,压得她连挺直背脊都会呼吸困难。 但她还是坐在沙发上等着,穿着整齐的针织衫、牛仔裤和大衣。 体态端庄。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苏景迁不跟她解释清楚,她立刻起身离开。 可她没有等到。 她坐了一夜,腰从针扎一样的绵密疼痛,到连骨骼都好像被砸碎的锐痛,到最后从腰往下都失去了知觉。 到第二天天边渐白。 她连苏景迁的一个电话都没有等到。 那条热搜依然高高挂着,点进去最高赞的,依旧是那条分析博。 热搜广场上,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两家粉丝突然同气连枝—— “苏景迁这么优秀,当然会有很多追求者,前妻是不是眼红,所以才扒着他不放?” “我觉得是这样,肯定是觉得财产没拿到位,才想让人身败名裂。拜托,人家辛辛苦苦在外打拼,你又没出什么力,给你是人情不给你是本分ok?” “看他前妻就感觉是很普通的一个人,身材和穿衣打扮都不是很出色,果然门当户对还是很重要,平凡女生就不要老是做什么公主梦了。” “丑小鸭之所以能变成白天鹅,是因为它本来就是白天鹅。癞蛤蟆就不要想吃天鹅肉了好吧。” “服了,就这个样子的还想跟我家姐姐比,我家姐姐看她一眼都属于是给她抬咖了。” “苏景迁原来就这个眼光啊,难怪现在要离婚,娱乐圈美女看多了,那还能看得下去这种货色?” 黎念倾一条一条看过去,自虐似的,往下划到手机都开始微微发烫。 她退出来,又重新点进去,甚至不敢用那个顶着国家舞剧院前缀的微博号,怕被人扒出来,那个身材臃肿的女人就是曾经的首席。 只用她八百年不用一次的小号,小心翼翼地在那条分析博下面评论:“你曝出来的视频,声音并不完整,存在断章取义的情况。” 这条评论像一个不和谐的噪音,插入集体鄙弃这个“人心不足的原配”的浪潮里。 黎念倾点开消息提示里的评论,看到有人在她的这一条下面留言—— “啊对对对,您说的都对,要不您拿出个完整的来给我看看?” “你不相信就不要看呗,非要在这找存在感?又是哪来的黄泉路人啊?” “傻/逼吧?” “文明观猴。” “怎么是个小号啊?有本事上大号说话。是不是大号见不得人啊?” “又是哪来的披皮黑,给老子裹紧你的皮。” “楼主男的女的啊?算了,甭管男女,祝你以后也遇到这种想吸你的血的另一半,到时候一定不要觉得不平衡哦!” 留言的风向一边倒,甚至因为被留言的多了,这条评论很快被顶到了前排。 她看着评论那一栏的消息红圈里的数字越来越大,抖着手,却不敢点开。 返回首页,她关注的几个苏景迁的大粉在号召,不要再加热她的这条“黑子评论”,多多巩固自家的评论,把“澄清评论”点上热评。 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黎念倾笑了笑,点开消息栏,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声里删除了自己的那条评论。 她以为这就结束了。 但随即私信箱爆满—— “怎么删评论了?你不是举世皆浊你独清的吗?” “删什么评论啊傻/逼?流量赚够了?” “为了赚kpi不择手段啊!” “你那条评论点赞评论都过了50了,我截图了,你删评论也没用,造谣等着被起诉吧!” 就这么热闹了一会,账号突然显示异常。 她重新登陆了大号,才发现几分钟前,苏景迁的大粉号召举报了这个“黑粉”。 黎念倾还坐在沙发上,腹中一阵抽骨的坠痛。她拨通了苏景迁的电话,几段音乐声后,一个女声传来—— “请问您找谁?” wap. /131/131500/30694224.html 第一章 前世 黎念倾回想起来才发现,她人生中做过最蠢的事情,大概就是把自己的全部念想和希望,都挂在一个人身上。 从早起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窗帘上,到下班的时间,城市里华灯初上。 再到午夜灯光渐熄。 有限的社交,有限的生活轨迹。 那一个人的风吹草动,都足够在她心里引起轩然大波。 等到时间久了,她和社会脱节了,满心满眼全是一个人了,从风花雪月沦落到只剩柴米油盐的时候。 就连自己的命数都掌握不好。 鼻尖的消毒水味道很重,她在茫茫然里,走马灯一般地回看了她这一生。 一切好像是从28岁那年开始,仿佛坐的过山车终于到达了最高点,然后俯冲而下。 她放弃了如日中天的事业,彻底回归了家庭。 然后她曾经的爱人不再有顾忌,出轨成性,甚至到后来,连家都不再回。 他可以在她孕期把女孩子领到家里,美其名曰辅导功课。 也可以在她养的宠物因为他们的粗心而车祸惨死的时候,轻描淡写地丢给她几张钞票,让她再买一只。 当然更可以在她因为情绪不稳定而流产时不耐烦地说一句,真是大惊小怪,人重要还是狗重要? 最后还要再加上一句。 神经病。 她在日复一日的家务琐事中磨粗了双手,曾经舞台上凤冠霞帔光芒万丈的主角,裹着廉价的围裙,拧干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抹布。 走样到平庸的身材再也穿不进怀孕前那些裙子,就连身上也因为胎儿月份大了生出一道一道暗紫色的纹。 可在他眼里,她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是她自己放弃了事业,在家里等着他来养,所以理所应当操持家务,在他不顺心的时候承受他的怒气,否则她还有什么价值。 也是她因为舞蹈保持身材,体脂率长期不达标,身体素质也因为早年喝大酒亏空的太多,所以才会保不住孩子。 也包括现在。 如果她今天不贸然在半夜出门,就不会遇到喝了酒开车带着情人回家的他。 s市的冬夜格外的冷。 以至于她接触到车的引擎盖的时候快要被灼伤。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终于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却没感觉到疼。 她漂浮在半空,肉体却如同血雨般零落一地,不似人形。 大滩鲜血盖住了半边人行道,在冬日里仿佛还游荡着最后几缕热气。 红蓝色的救护车灯在路尽头闪烁,不多时警戒线就拉了起来。 医生遗憾地叹了口气,从后备箱取出绿色的裹尸布,将能捡起来的收好。 一切有条不紊。 甚至没有惊动不远处的居民。 wap. /131/131500/30694176.html 第二章 重生 恍然如梦。 黎念倾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墙上的挂钟秒针在一片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咔、咔、咔……” 终于在三根指针重合的一刹那,挂钟下垂落的钟摆晃动起来,沉闷又悠远的钟声在房间里回荡。 午夜十二点。 她把视线从墙上收回来。 面前是暗红色的宽大办公桌,暖黄色的台灯还亮着,呵出的热气在灯光下成了缥缈的雾。 黎念倾拿过放在桌角的日历,几番确认后,终于欣喜却诡异地发现—— 她似乎,回到了过去。 此时的她,27岁。 是意气风发的首席舞者,也是国家舞剧院最年轻的舞蹈团长。 从各大奖项的最高荣誉获得者,走到各大奖项的评审席。 还没有沦落到后来声名寂寂,只能让人扼腕叹息的地步。 黎念倾有些恍惚。 身上那种支离破碎的痛感也仿佛遥远而不真实。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外界的声音将她带回现实。 不待她开口,门把手转了半圈,一只白白的毛茸茸的大狗头率先顶开门缝钻了进来,接着肥嘟嘟的身子灵活地挤进还未完全拉开的门,甩着粉红色的长舌头,摇头摆尾地朝黎念倾扑过来。 黎念倾坐在转椅上,迎接了这个过分热情的狗崽子。 湿热的舌头刷墙一样给黎念倾洗了个脸以后,黎念倾终于确定—— 她应该是重生了。 没有逻辑,没有道理。 就算有道理,她一个舞蹈生也是听不懂的。 一些奇谈怪论看多了,她只能想到,或许是上辈子的自己太过不甘心,所以才重新回到了这里。 那不如就好好再活一遍。 把那些曾经遗憾的,一点一点补回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终于在震惊之后,后知后觉地汹涌而来。 这个过分活泼又过分憨傻的小东西在她怀里扭动着身体,像一只巨大的白色肉/虫子,柔软又轻飘的绒毛蹭了她一脸,然后被绒绒的舌头刷过,糊墙似的,左一层右一层。 狗子很激动,你也不知道一个小狗子,为什么能在主人在家但只不过不在一个房间的情况下,对可能一两个小时没有见到的主人有这么大的热情。但是黎念倾已经快被它的口水淹死了。 “好了好了……” 刚刚重生就被口水淹死,黎念倾是不会同意的。 于是她一把薅住小崽子的胸毛,把它推远了一点点。 “呜……嗷!” 狗子挣扎了两下,没挣开,于是转换了战略,抱住了黎念倾的手臂,殷勤地舔。 黎念倾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狗崽子立刻变成飞机耳,萨摩耶特有的果冻一样duangduang的粉耳朵在黎念倾掌心蹭了蹭,谄媚得不行。 黎念倾盯了它一会,还是忍不住重新把它搂进怀里。 “还不睡?”苏景迁的声音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嗯,这就准备睡。”黎念倾合上书,抓着绒绒的两条前腿把它放下,抬眼看从门外走近的苏景迁。 “总不记得关窗。”苏景迁走进来,先到窗边把窗户关上。 “忘记了。” 关上的窗隔绝了汹涌的热浪,空调呼呼吹出的冷气很快就把温度降了下来。 黎念倾靠在柔软的椅背上,转过来,真丝的睡裙,和睡裙一样酒红色的披肩搭在肩头,她捻起上面绒绒刚才蹭上去的白毛,指尖一松,那缕毛发就悠悠荡荡落在旁边的废纸篓里。 苏景迁的眸色暗了几分。 他总觉得黎念倾就像有千年道行的狐狸,她太清楚自己的优势和魅力在哪里,所以当她想蛊惑人心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躲得过。 就比如现在。 明明是款式最简单的一条睡裙,明明是连暗纹都没有一道的披肩,但偏偏在灯光晕染下光华流转。 衬得肤色如雪,无端无尽的媚。 天生是要活在聚光灯下的人。 “把牛奶喝了,”苏景迁走近,把杯子递给她,里面的牛奶是温热的,是黎念倾最适口的55c。看了看桌上那本合上的书,问,“最近很忙?” “准备排个新的剧目。”黎念倾微笑。 “我说呢,最近总看不见你人,累不累?” “还好。”黎念倾喝完了牛奶,把玻璃杯重新递给苏景迁。 苏景迁也习惯性地接过,指节修长的手掌张开,在她头顶呼噜了一把,道:“累了就不干了,又不是养不起你。” 那只手也和他的语气一样,温温柔柔的,甚至没有弄乱她散开的长发。 曾经的她听到这句话是如何开心来着?黎念倾有些忘了。 结婚的前三年,是他们在一起最甜蜜的日子。 结婚前她陪着他创业,那时候的苏景迁没有什么积蓄,对于娱乐行业,更是个局外人。黎念倾把所有的家底赔上给他注册了公司,置办了行头,凭借手头的一点人脉,一点一点帮他扩大交际圈,公司里的唱跳艺人,也是黎念倾亲自培训。黎念倾也没有强压着别人去陪酒的习惯,即使这在现在的娱乐圈已经成了心照不宣的规则,但酒会还是她亲自去和那些大佬前辈们周旋,场场不落地出席,酒一杯一杯地喝,好在有些老艺人从小看着她长大,也卖她父母的面子,有意无意也会帮着挡挡酒。饶是如此,喝完以后偷偷去卫生间里吐的时候也不是少数。 这么拼了几年之后,苏景迁的娱乐公司有了起色,手下签约了不少有实力的艺人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客户。于是他们结婚了,婚礼不算盛大,但是每一个细节都极其精致。 婚后苏景迁就像是想补偿她似的,所有的事情几乎都不要她插手。 一个董事长,每天兢兢业业地早起做饭,然后准时送她去剧场排练。到了晚上,不管几点,只要黎念倾给他打电话,只要他没出差,不出半个小时,他一定出现在剧场楼下。 大概是被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以至于脑子也退化了,黎念倾只记得那时的她清脆地答应了,然后撒娇向他索取了一个吻。 隔天她就向剧院递交了辞呈。 忘记了什么叫做,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最后只剩后悔。 “你想养着我?”黎念倾挑了挑眉。 她生的媚,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坠在眼下。 “是啊,”苏景迁对上那双眼,指尖轻轻擦过那颗泪痣。随即俯下身,双臂撑在老板椅的扶手上,将黎念倾困在那一小方天地里,咬着她的耳尖,压低了声音,“想,金屋藏娇。” 黎念倾就笑了,薄唇勾起一个有些锋利的弧度,玉白纤细的手勾住苏景迁垂在她眼前的暗红色领带,领着他往后退了些,才直视着他的眼睛,半分微笑,半分挑衅,道:“你想藏的,是一个首席。” “宝贝,你是什么意思?嗯?” 右手从扶手上滑下,从披肩底下绕进去,握住她的腰,让她不得不挺身坐直,直至后仰成一张形状优美的弓。 苏景迁欺身,覆上她的唇。 带着浓重的欲。 一吻结束,黎念倾已是气息紊乱。 她慢慢睁开眼睛,却没有半点意乱情迷的神色。 “意思就是,如果我真的不再跳舞,在家里成为一个全职太太,”纤细的指尖从他唇边描绘到线条优美的喉结,黎念倾笑了,“景迁,你对我,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胡思乱想。” “是吗?”黎念倾听到他不假思索的否定,笑意更深,“不要太自信。” 苏景迁不再说话,狭长的凤眼锁在怀里的人身上,突然俯下身,把黎念倾打横抱起来。 酒红色的披肩自肩头滑落在地。 像角落里那捧盛极凋落的玫瑰。 wap. /131/131500/30694177.html 第三章 一个机会 夏天的夜异常短暂,好像刚刚才暗下去的万家灯火,没过多久就被城市尽头钢筋水泥缝中透出的薄薄曦光点亮。 这一晚苏景迁没动她。 因为黎念倾说第二天还要去剧团排练,会累,没精力。 这个时候的苏景迁是真的很容忍她,哪怕箭在弦上,只要她一句话,苏景迁就真的老老实实从背后抱着她,什么都不做,睡了一觉。 她用短短的几个小时想明白了她的未来。 不会再做全职主妇,她要去追求她的梦想。 去他妈的男人,事业才是她唯一能靠得住的东西! 至于苏景迁。 黎念倾从昂扬斗志中回过神来。 她想起了上一世苏景迁轻慢而鄙薄的眼神,这一世却还躺在他的臂弯里,身后是他均匀的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回来这里,所以一时想不清楚,让这个好像还没有开始作恶的人来承受上一世的恶果究竟是否公平。 而公平,一直以来都是她追求的处世原则之一。 床下绒绒突然翻了个身,从侧躺扭成四爪朝天,露出粉色的肚皮,又沉沉睡去。 黎念倾的注意力一下到了绒绒身上,被它蠢萌的睡姿撩得心化作一汪水,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粗壮的小爪子。 还没摸到就被苏景迁从身后逮住了手拉回来。 “睡觉的时候不许摸。” 苏景迁其实有点洁癖,最开始的时候接受不了绒绒进卧室的,买了三四个狗窝,全放在卧室外面。甚至表示可以专门用一个房间做绒绒的狗窝,但是进卧室绝对不可以。 黎念倾不干,表示你不让它进那你出去,我和绒绒住主卧,你去次卧,我有时间会去宠幸你的。 苏景迁不傻,他当然知道“有时间”就是没时间,于是只能妥协,把其中一个狗窝拖进了卧室的角落里。 “登堂入室”的绒绒非常争气,没用几天就驯服了它男主人的洁癖。 大致过程就是先是狗窝不动,自己偷偷摸摸半夜跑到床边躺着,等第二天苏景迁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看到床边睡了条四仰八叉的死狗。 等苏景迁习惯并且不会强行把它从床边推开以后,也不等半夜了,直接从睡觉关灯前就躺在床边。此时狗窝还是在那个小角落的,面对苏景迁有时候的几句抱怨,绒绒吐着粉色的小舌头表示,绒绒很乖,绒绒只睡地板。 等到苏景迁已经不再发表意见以后,绒绒直接把狗窝拖到了床边。 这就算是起义成功了。 虽然这个黑芝麻汤圆的计谋得逞了,但苏景迁还保留着自己的最后一丝底线,就是睡觉的过程中绝对不可以摸狗子。 摸完了以后又不去洗手,转头就继续睡了,细菌会跑到床单上。 但底线这种东西,此时的苏景迁在她这里,好像非常容易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黎念倾回头,对半梦半醒间的苏景迁道:“我想摸。” “不给。” 抓住她的手更紧了,几乎把她整个人箍在怀里。 黎念倾不说话了。 安静了一分钟左右,苏景迁松开了她的手,有些无奈:“摸摸摸,只有这一次啊。” 黎念倾握住了那只小狗爪。 绒绒眯眼看到是黎念倾,爪子往上又递了递,合上眼睛继续睡。 上辈子闲在家里做全职太太的黎念倾无聊的时候,会打开短视频的软件,刷些猫猫狗狗的视频。 都说了绒绒是个二傻子,绒绒没出意外之前,黎念倾总是喜欢看那些特别聪明的狗子,会帮主人拿快递,会出门买菜。 后来绒绒出了意外以后,她偶尔会刷到一两个视频。视频里的情侣分手了,一方拎着行李离开以后,那只本来无忧无虑的狗子,就整日整日地蹲在客厅的沙发旁边,看着那扇门,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就站起来去迎接,但是见到进来的不是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又重新趴回原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 那时候她甚至会想,还好绒绒已经去世了,否则看到她和苏景迁之间现在的样子,会不会难过呢? 会不会也每天每天等着苏景迁回来? 想到这些,手心里的温暖又敦实的触感居然让她有些心软。 算算时间,这时候应该是苏景迁刚刚有点出轨的苗头的时候。 “别让我逮到你啊苏景迁,”像是要给上一世的自己一个交代,也是给此时的自己一个交代,黎念倾似乎下了个决定,“否则我一定让你身败名裂。” 晨光渐起的时候,黎念倾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黎念倾是被苏景迁捏着鼻子叫醒的。 黎念倾迷迷糊糊睁开眼,被面前凑过来的狗头碰了个正着,然后一只手把绒绒拉开了,她才看见绒绒身后站着的苏景迁。 “起来吃早餐了。”苏景迁围着围裙,笑意盈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盈的吻,“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华夫饼,快起来。” “嗯。”黎念倾应了一声,清醒了几秒就坐了起来。 在他们最开始的三年里,她还是有赖床的习惯的。 因为那时候黎念倾刚刚成为剧团的舞蹈团长,每天除了要把自己的部分练好,还要参与剧团新剧目的创作,时间紧任务重,经常早上六七点钟就已经到了剧场开始热身,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休息。 苏景迁这时候的公司已经进入正轨,手下经理层人才济济,在各个部门相互配合,他作为董事长,真正成为了掌舵人,不用再负责零碎的琐事,有了大把的自由支配的时间。 家务就落在了苏景迁的身上。 苏景迁又是很会生活的人,每天变着法地倒腾出各种美食,声称一定要把黎念倾养胖一点,补回前几年黎念倾陪他在酒局上掉的称。 于是黎念倾慢慢养成了赖床的毛病,赖床赖到苏景迁把早餐做好,然后再来叫她。等她磨磨蹭蹭起床梳洗完毕,正好早餐就到了适口的温度。 吃饭的时候苏景迁的手机亮了。 黎念倾瞟了一眼,看到了绿色的图标。 是一条微信消息。 上面的名称是,“小玟”。 从来不在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看手机的苏景迁,破天荒地在看了一眼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后,拿起了手机,开始回对面的消息。 “是有什么急事吗?”黎念倾舀了一勺燕窝,在看到苏景迁微微蹙起的眉头后,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 “嗯,有个学生问期末论文的事。”苏景迁没多说什么,放下手机夹了几筷小菜放在黎念倾面前的小碗里,“尝尝这个,小区门口超市出的新品。” “今天不是周末吗?”黎念倾拿勺子的手顿了顿,“我看错了?” “没有,但是反正也用不了太多时间,所以答应帮她看一看。” “哦,”黎念倾心知肚明是谁的消息,但也不再刨根问底,“明明只是个兼/职教授,你倒是比一些专职教师都热心。” 说完就不再看苏景迁的脸色。 她不想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怎么啦?”苏景迁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放下手机,伸手又想揉她的头,“吃醋了?” “没有,”黎念倾不动声色地避开,“吃完饭我要去剧团,你忙你的。” “好,那我送你。” 剧团属于事业单位,周末双休,所以黎念倾来到的时候,整个剧场黑压压的,可能因为今天下雨的原因,来加班的并不多。只有后面的练功房亮着灯,有几个新来的年轻演员在默默加练,见到她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如此熟悉。 又如此陌生。 那几个演员她记得,再过五六年,也都是领舞的地位。 而上一世五六年后的她,风采不再,只能坐在电脑屏幕前,去摩挲那些在舞台上轻盈曼妙的身影。 甚至不敢去现场看一场演出。 那时候她才明白,所有的东西都可能辜负你,但岁月和努力不会。 而把所有的一切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着实是一场豪赌。 这个道理,上一世她明白得太晚。 她浸在剧场的黑暗里,坐在熟悉的位子上,良久,才站起身,慢慢走到台前,抚摸着有些薄尘的舞台边缘。 一束银光下,她将舞台上不知谁遗落的一块纱扬起,笼在身上,试探着伸展四肢。 囚禁,挣扎。 是困在茧中不得出的蝶。 舞毕已筋疲力尽。 黑暗中听见几声掌声,有人缓步向舞台走来。 wap. /131/131500/30694178.html 第四章 顾玉珩 “谁?” 听到皮鞋缓缓敲击着陈旧的木质地板,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她循声望去,黑暗的剧场观众席深处慢慢浮出一个人的身影。 大周末的,剧场里除了排练的演员,居然还有别的什么人。 门口的保安居然没拦着?! 剧场的灯应声亮起。 那人站在灯光下,优雅地整理着因为抬手按开关而有些上移的衬衫袖口,然后对她欠了欠身。 “吓我一跳。” 看清楚来人,黎念倾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 顾玉珩。 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说是她的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对这个哥哥,她上辈子总是带着一点畏惧,但32岁的黎念倾居然一时忘记了那种畏惧的感觉。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顾玉珩喜欢的是星辰大海,总是喜欢带着两个小姑娘去各种水族馆和天文馆。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转了方向,报考了医学。 两个人上了大学以后,都曾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当然,一个是因为亲和,一个是因为冷漠。 学了医以后的顾玉珩在黎念倾心目中大概类似于是开膛手杰克一般的存在,原因主要是学校里他的事迹流传甚广—— s大的医学院有个很神奇的存在,就是直通地下室的电梯。 按理说,s大作为全国最牛的综合类大学,在学校的运营经费上绝对不可能受委屈,上报预算一百个亿绝对不给九十九个。别说修个电梯,就算是你想要栋楼,那也是你今年提了明年就给你盖好的速度。 但是s大的医学院却有全国高校里可能算是最破旧的一个电梯。 破旧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只能站下两个人,再多一个电梯都吱扭吱扭摇摇欲坠的那种。但即使只站两个人,电梯上下滑动的时候,也会发出那种长时间没有润滑油而导致的尖锐声响,再配上斑驳的四壁,昏暗且不定时短路的灯光。怎么说呢,医学院的学生一度想把它包装成密室逃脱对外售票赚钱来修它。 但是它还很坚强。 无数的学生尝试过偷偷对这个电梯动一点手脚,想着只要它坏了,学校可不就得花钱修一修嘛。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这个电梯依旧准时在午夜穿梭在解剖室和停尸房之间。 对的,没错,午夜,十二点。 每到午夜十二点,就有一个幸运儿被派到停尸间,请出大体老师,在阴森森的电梯间里,和形态各异的大体老师手挽手,心连心,亲密对视。 甚至不少因此直接放弃做临床医学方向的。 就算是不放弃,也都是抖着腿去的,回来的时候不站在灯光下照几分钟都回不过神来。 只有顾玉珩。 淡定的像是去会了个老朋友。 有几次派出女生去接大体老师的时候,顾玉珩也被派去在解剖室的电梯门口等着。在电梯门打开,有些胆子比较小的女生直接不顾大体老师自己冲出来的一瞬间,顾玉珩轻轻松松接住了即将倒地的大体老师,面无表情地让大体老师重新站回小推车上,推进了解剖室。 然后连手都不带抖一下地拿起手术刀,推一推滑落的眼镜,镜片上映着手术刀森冷的光。接着精准落刀,辨认,切割,剔除,缝合。 认识的医学生星星眼地把这些光荣事迹讲给黎念倾听的时候,黎念倾感觉自己手里的肉沫茄子盖饭都不香了。 这尼m是男神是变态啊?! 并不懂医学生的崇拜的黎念倾,对顾玉珩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这里。 他们真正重逢是因为一次大学之间的联谊。s大医学院作为出了名男多女少的学院,在这次联谊中首当其冲。 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兼学生会主/席,顾玉珩和黎念倾一起操持了整个晚会。 但当时黎念倾早就已经和苏景迁订下婚约,对其他的异性,黎念倾很自觉地保持距离,顾玉珩更不是个会主动的性子,于是两人都是礼貌且客气的。黎念倾稍微对他改观了一点点,但可能是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包袱,所以聊天确实是不太多。 如今顾玉珩是一家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同样也是s大的教授。 不同于苏景迁的亲和,顾玉珩虽然也总是彬彬有礼的,却总有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像是浸久了急救室消毒液的冷香。即使出了手术室,脱下白大褂,大多时候也都是西装革履的。偶尔只穿一件白色衬衫,袖口解开,向上挽起,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 就比如现在。 修长的手指向上托了托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刚整理好的袖口就稍稍解开了一点,透过那一条缝,也能窥见骨节嶙峋的手腕。 “想请你帮个忙,来看看你有没有时间。”顾玉珩的声音也是清冷的。 “是吗,”黎念倾把那块纱叠好,走下舞台,“居然有一天能帮上你的忙。” “下个月20号是s大的100周年校庆,电视台之类的会来采访。学校想好好排一排开场舞,我作为医学院的院长,被派来请首席下凡,看看能不能给编排编排。”古板的人今天居然难得有些风趣。 “可以啊,我的荣幸。”黎念倾接过他递来的请柬,“不过今天已经十号了,而且剧团最近在排新的剧目,可能只有在下班以后才能去。人选你都找好了吗?愿意加班的?” “当然,听说去教的人可能是你,报名的人差点没踏破学生会的门槛。” “真挺好,”黎念倾无语凝噎,“你这是把我架起来了,要是我最近出国巡演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顾玉珩轻笑,金丝眼镜后微挑的凤眼弯成飞扬的羽线。 剧场的灯光零星又朦胧,让本来锋利的人看起来也柔和了几分。 “那就……算我赶得不凑巧了,给慕名而来的小孩们赔罪呗。” “赔罪?我怎么这么不信呢……”黎念倾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确实有限,想不出来这人赔罪是个什么样子。 倒是能想象出来如果有人去问,顾玉珩面无表情,冷冷地从袖口抽出手术刀,扶一扶眼镜,在大体老师身上手起刀落的样子。 估计还要说一句“大学生就要有个大学生的样子,别天天想着追星那一套,作业完成了吗?” “赔罪是要的,不过这种盲目追星的行为不可取,还是要跟他们院长交流一下,即使是舞蹈学院的学生,也不能每天不想着学习。” 黎念倾:“……” 她就知道! “那你先回去?我晚上下班以后去学校,你提前把她们召集在一起,”黎念倾算了算,“还有四十天,要编舞,学舞,走队形,彩排。时间还是挺紧的。” “好,那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我毕竟已经结婚了,而且苏景迁也是你们学校的兼/职教授,被人看见不太好。” 闻言顾玉珩只挑了挑眉,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你倒是很在意他的感受。” “……感情里,是应该在意一点的。” 黎念倾对上那双眼,沉稳的,平静的,只装了她一个人。 突然就没了打趣的心思。 把手里的纱扔进他怀里,转身便走—— 难怪平日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舞台上会无缘无故多一块纱。 “是我考虑不周。”顾玉珩把那块纱随手揉成一团,丢在一旁的座位上,大步跟在他身后,原来少言寡语的人,今天却罗嗦起来没个完,“作为补偿,晚上带你去吃东西?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店,要不要去尝尝?” “顾玉珩,”黎念倾被他从身后拽住了手肘,不得不转过身来,再次强调,“我已经结婚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我知道。”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黎念倾都快被他气笑了。 “我只是不想你被骗。” “骗?” wap. /131/131500/30694179.html 第五章 听墙角 顾玉珩把手机摊开在她面前。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应该是偷拍,光线并不明朗,甚至因为过曝而在照片右上角出现了类似日晕的光圈。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照片中央是一个带着点学生气的女孩子,即使大部分是背面,侧面只能看到一点点,也能从那高高束起的卷曲的马尾和饱满的额头线条看出青春的活力来。 她把手里抱着的一大束捧花递给苏景迁。 热烈的红色玫瑰,黑色的闪光纱围一周做成层叠的波浪,上面的碎闪片和花瓣上的露珠交相呼应,竟是盖过了日头的灿烂,成了画面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黎念倾看不到那女孩的神色,但能看到苏景迁,微笑着,甚至有些宠溺地,伸手去接那捧玫瑰。 难怪书房里,会有一捧来路不明的玫瑰花。 “这事半个学校都知道了,但是两个人都没公开表明什么,这个女生对外也只是称苏景迁是她的老师,所以目前虽然风言风语比较多,但是明面上还没有什么动静。”顾玉珩把手机重新收起来,端详着黎念倾的脸色,“这是他今年带的研究生,你知道这个学生吗?” 你知道这个学生吗? 怎么会不知道呢? 彻骨的疼痛又漫上来。 如果没有她,至少绒绒不会死在车祸里,或许苏景迁还是会出轨的,可是至少她不会阴差阳错地因此失去了绒绒和孩子。 最后自己的尸骨狼藉一片。 可是她知道矛头不能偏。 想要偷腥的猫是拦不住的。重来一世,她的第一目标应该是苏景迁。 黎念倾咬咬牙,把恨和着喉间的酸涩狠狠咽下,抬眼看向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顾玉珩时,又是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知道。” “知道?”顾玉珩眉宇压低,本就凌厉的凤目更是带了些压迫感,“那你还……” “那我要怎么办?”黎念倾反问,“是要我不顾脸面地去学校,和一个刚刚考上研的小姑娘撕扯苏景迁究竟是谁的?还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别人出双入对?” “……抱歉。”顾玉珩将手机收起来,“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我们的意思,是想让你去学校露个脸,让人知道苏景迁不是没有家室的。当然,小棠的想法还有一点让苏景迁有点危机感的意思。” 如果真的由顾玉珩接她去学校,苏景迁估计确实是要醋海翻波一下的。黎念倾笑了笑:“我知道你和小棠都是为我好,不过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不能落人话柄。” 她太清楚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她不能再让流言毁她第二次。 “倾倾?”或许是看她的脸色不太对,顾玉珩拿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让她回神,“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黎念倾摇头,有些往事即使只是回忆起来也是带着恨的,“你先回去吧,我有我的安排。” 苏景迁,这一世,我真的给过你机会的。 如果你能安安分分的,和异性保持距离,不再想让我放弃工作全部为你所掌控。上辈子的事,或许我可以当作一场噩梦。 我可以催眠自己,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你,跟上一个你不一样。没道理要让现在还对我言听计从的你承受上一个你做下的罪孽。 可你看看你自己,选的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我怎么能放过你呢…… 暮色渐阖的时候,黎念倾结束了帮s大校庆排舞的工作,“顺便”去了苏景迁的办公室。 她故意没有带口罩,连平日里喜欢散下来的长发,今天也用一个铃兰花造型的鲨鱼夹夹在脑后。 那张脸就完完全全露了出来。 像国家舞剧院一张行走的名片。 “那个……”突然有个小姑娘从她身边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声道,“您好,我是您的粉丝……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吗?” 小姑娘可能比较社牛,话还没说完,照片和马克笔已经递过来了。 黎念倾就客客气气给人签完了名。 一路偶尔遇到几个签名或者合照的,被问到要去找谁,黎念倾也不隐瞒。 等她到了苏景迁的办公室门口,下弦月正挂在树梢。 办公室的灯光明亮,从防盗门上面的窗户漏到走廊上。 防盗门没关,但也只留了一条缝。 说避嫌有些造谣了,说欲盖弥彰应该差不多。 她倚在门边,没有贸然敲门。 她想给彼此最后一个机会。 从重生到此刻的十几个小时里,她回想了结婚以后最早的三年。 那时候的他们是真的相爱过。 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男人的夸赞听起来真挚极了。 “你这个文章写得很好,我帮你再改一改,就可以拿出去发表了。” “真的吗?!”女孩听起来有些受宠若惊。 “对啊,我可没时间骗人。到时候可能要参加学术论坛,我带你一起去。” “啊……那我就不去了吧……我没出席过这样的场合……都不知道该穿什么。” “别紧张,穿什么不重要,你今天穿的这身就很好看,很……”苏景迁的声音有明显的停顿,多了几分调笑的意味,“与众不同。” “是……是吗?” “对啊,是新买的吗?” “是我妹妹的衣服……我们两个的衣服有时候会换着穿……” “那还挺好的,你们姐妹俩风格很不一样啊,以后你也可以经常穿穿你妹妹的衣服,别总打扮得像个学生一样,这样以后也好带你出席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 外人听起来是很普通的一句夸赞,但黎念倾太了解苏景迁这个人。八面玲珑,语藏玄机,就算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也有他自己往里面加的小心思。 “谢谢老师……”女孩听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不用谢,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苏景迁温柔道,“谢谢你上个学期对我的支持。” “啊?没……没有什么的,”女孩的声音里透着小心,“其实大家……都非常喜欢您讲课,您的课,出勤率也是非常高的……”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应付点名,实际上我上课讲的什么内容,他们根本就不清楚,所以我提个什么问题,他们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有你,”苏景迁又是一个意味不明的停顿,“小玟,你是我上个学期上课的唯一慰藉。” 黎念倾简直快被他的脑回路笑出声。 苏景迁上课她是知道的,全是实务中的案例。实务和理论本来就有差距,何况他带的这个班的学生,大多都是跨专业考过来的,所学的那点知识,就是准备考研的那几个月或者一两年所积攒下来的。而恰好的,s大该专业的研究生入学考试里,就是没有苏景迁教的这门课。 换句话说,苏景迁面对的是一群在该学科上的小白。 而苏景迁这人,对于地位不如他的人,是没有什么要变通或者是适应的想法的——听不懂怎么了?听不懂你们也得听,不但要听,而且要给反应,不然就是不配合他工作。 于是一群连基础理论都没有的学生,痛苦地坐在课堂里,听他大谈特谈实践和理论之间的差别,听他抨击社会现实,说实践中人家怎么怎么不好。 一坐一听就是四个小时。 但好在他的课出勤率还不错。 以她学生时代的经验来看,如果一个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学生完全听不懂,点完名还不赶紧溜的话,大概率是这个老师本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因为据她所知,同样是这个班的另一名代课老师,也因为上课讲的内容完全听不懂,学生基本上已经跑光了。 而苏景迁,就是显而易见的一点——帅。 有一说一,黎念倾本人是佩服那些学生的。 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是看着那张脸,也愿意在教室里坐四个小时。为苏景迁上课的出勤率做出巨大贡献。 不过很明显苏景迁并不领情。 她悄声推开门,没有发出任何动静。里面的两个人背对着她,笑语晏晏,也没有发现门这边的动静。 直到女孩捻起男人肩头上落的长发。 “啊,她是长头发,应该是她掉的。”苏景迁似乎对杜玟的举动并不避讳,看着女孩去垃圾桶扔东西的背影笑道。 “师母吗?”杜玟也笑了,文文弱弱的,“老师和师母感情真好……” 剩下的话在她转头看到黎念倾的那一瞬咽了回去。 杜玟被吓了一跳,问:“请问您找谁?” 苏景迁听闻,顺着杜玟的视线转过头,就看到靠在门框边的黎念倾。 黎念倾勾了勾唇角,却没有什么笑意。 她毫不意外地看着杜玟的穿着—— 一袭碎花长裙,雪纺的质地,裙摆做的很大,即使是作为日常穿着没有穿裙撑,也能借着微微蓬起来的裙摆衬托出纤细的腰身。裙子设计得很精巧,因为布料本身已经足够繁复,所以没有再加多余的装饰,连版型也是最基础的款式,但是在肩膀的位置做了抽褶,袖窿就鼓起来,修饰了溜肩,而胸口的位置做的是小v领,加了两颗珍珠作为点缀。 很难不让人把视线放到不该放的地方去。 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身体处在最朝气蓬勃的时候,又未经人事,从诱人里透出些青涩来,像隐藏在层层叠叠绿叶下半青半红的苹果。 难怪苏景迁会说一句“以后可以多穿穿”。 “我找他。”黎念倾倚在门边,水葱般的手指点了点那个还有些诧异的男人。 微信里她没追问苏景迁究竟有什么事,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也没表示要接他下班,或者有什么其他的表示。 她和平时工作忙的时候别无二致,只简单地回复了一句—— “好。” 甚至连个表情包都没有用。 她以前是从来不查岗的,她一直都知道,想要出轨的人是拦不住的,就算是拦了一次,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只不过曾经是因为全心全意对苏景迁的信任所以不查。 今天突然来查了,倒是打了苏景迁一个措手不及。 她站在墨黑色的走廊上,身后最后一点天光隐没在云层里,留下一片暗蓝。 办公室的白炽灯将室内两个人的表情照得纤毫毕现。 毕竟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只不过是一些言语上隐晦的暗示,所以苏景迁虽然有些诧异,但是并不慌乱。 “你怎么来了?”然而语气中还是有些不悦。 他确实没想到黎念倾会突然出现在办公室。他们结婚三年了,两人的工作空间一直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就像他知道这是她的工作性质决定的,但他也不喜欢她在工作的时候和男舞者之间有些什么亲密的举动,所以干脆不去看,眼不见为净。 那她就同样不应该来干涉他的工作。 即使他面对一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确实有些隐秘的言语表示,但他并没有觉得相比于黎念倾与别人的肢体接触,他的这些言语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黎念倾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跟他打招呼,他就像被突然侵入领地的狮王,火气“噌”得一下就点了起来。 黎念倾仿佛没听到他压低的声线,依旧从容道:“打扰你们了?” “……没有。”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杜玟小心地开口问道:“那个,请问您是……?” “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黎念倾,”苏景迁不得不站起来,“这是我们班的学生,杜玟。” “师母好!”杜玟看了黎念倾两眼,突然道,“您是那个舞剧院的首席吗?!” “是我。”这下诧异的轮到黎念倾了,“你平时也会关注舞蹈方面吗?” “嗯!我妹妹就是学舞蹈的!”杜玟有些腼腆,“她今年也刚考进国家舞剧院,她经常跟我提起您……而且,我有时候也会在电视上看到您。” “哦,这样。”黎念倾含颌,随口一猜,“杜若是吗?” “!师母您知道她?!” “嗯,这一届的新人是我招的。”被录取的只有一个姓杜的小姑娘。 “哦哦!” “她现在已经是评审席的人了。”苏景迁听她们两个聊,压抑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尤其是听到连他这个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听读书声的学生都知道黎念倾的大名的时候,更是骄傲地笑起来,“如果以后妹妹有什么困难要帮助的,可以来找你师母。” “哈哈谢谢老师,谢谢师母!”杜玟见他开始收拾电脑,知趣地挥挥手,“那我就先走啦!老师你们先忙!” 一番客气之后,杜玟先离开了。 办公室只剩下了黎念倾和苏景迁两个人。 “来查岗了?” wap. /131/131500/30694180.html 第六章 她 黎念倾还靠在门框上,没有像过去在家里的时候一样上前帮他把东西整理好。她淡淡看着苏景迁把电脑放进包里,微微扬起下巴,半阖眼帘,是个有些倨傲的神态。 “是,怎么了?怕我来查?” “倒不是怕,”苏景迁拉电脑包拉链的手顿了一下,“只是有点意外。” 说完他停下了正在收拾的动作,一步一步逼近门边。 毫不意外地看见黎念倾依旧岿然不动。 他走到她面前,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人拽进怀里。 “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见你来过,突然来访,也不给我个机会去迎接一下。” 他顺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防盗门的锁扣弹出锁死,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响。 黎念倾栽在他怀里,柔软的发落在他小臂上。鼻尖是淡淡的马鞭草的香味,在空调房里格外清新。 她的身高不算矮,但在苏景迁面前依旧只到他的鼻尖,只能仰起头跟他说话:“迎接?那岂不是,耽误了你的好事?” 她微微垫起脚,凑到他耳边。 呵出的热气暖洋洋地氤氲在他耳畔,苏景迁想,呵气如兰大概形容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情景。 他垂眸,瞟了一眼她秀长的颈,接着把人抵在门旁边的墙上,吻便带着灼热的气息落下。 甚至探出虎牙,轻轻印在她后颈最柔软的地方。 怀里的人颤了颤,连呼吸也紊乱了几秒。 “什么好事?”苏景迁咬也咬过了,此刻心情大好,余兴未消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那两个牙印,又去往上找她的耳垂,手也开始不安分,隔着夏天薄薄的布料抚摸着她的脊骨,“这种好事?” “……”黎念倾被他撩拨着,恨自己被这人掌握得清清楚楚,好容易平复了呼吸之后冷笑道,“堂堂一个教授,在办公室里也不知道收敛。” “知道……怎么不知道收敛……”苏景迁低低地笑出了声,“若是不知道收敛,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办公室的门?” “流氓……” “是,倾倾说的是……” 吻伴着灼热的呼吸落在她嘴角,雨后马鞭草的清香疯狂将她包围。 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黎念倾开口,连嗓音也哑得不像话。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呵……”苏景迁噙/住她的唇,厮磨了一会,眼底的情欲像一场即将燎原的野火,“想……和我的首席,行……周公之礼……嘶——” 话音刚落,下唇就是一痛,苏景迁倒抽了一口凉气,却毫不费力地抓住了挥过来的一巴掌。 两人的体型差距明显,苏景迁一只手就困住了她两只手腕,然后镣铐一般把那白玉般的手腕扣在墙上,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腰。 黎念倾能感觉到他逐渐浓烈的欲望。 “疯子……你!” 黎念倾皱着眉,视线扫过角落,看到监控器闪烁的红点。 “放开我!” “做梦!”苏景迁像猎人在欣赏他的猎物,“来到我的地盘,就要做好准备。” 他像是理所当然地,剥开她所有的羞耻和自尊,当真在夜幕下再无旁人办公室里,在监控器拍摄不到的角落,在满是油墨味道的书桌上,与她共赴巫山。 事了以后黎念倾伏在桌上,连腰都是软的。 她再一次直面了她和苏景迁之间的体力差距,下定决心这辈子想报仇只能靠智取。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正想着,苏景迁从饮水机那接了一杯热水,把她扶起来,喂到她嘴边。 “乖,喝口水,收拾收拾,我们回家。” “……苏景迁你……”没有力气,她只能瞪着他。 “别生气嘛……”餍足的男人脾气总是格外的好,“这是你第一次来办公室找我,总要留个纪念。” 黎念倾想骂人。 想说我是来抓奸的,谁能想到你是个泰迪啊。 留纪念是这么留的吗?! 但她不会骂人,于是只能作罢。 这种事总是特别耗体力。本来跳了一天的舞,吃的东西就不多,想着捉完奸就和顾小棠出去约饭,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眼下饿的有点头晕,她能撑到自己独立回到家已经很厉害了,约饭什么的也只能暂时搁置。 上了车以后黎念倾的脸色更差。 如果说原来她那个娇妻性格还会在这种时候觉得甜蜜,现在,呵。 她靠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胃开始隐隐作痛。 “想什么呢?”苏景迁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习惯性地伸向副驾驶去揉她的头发。 她还是没出声。 有的时候不是她矫情,是她太清楚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过于轻描淡写的时候,往往就是不在乎的开始。 上学的时候她有两门非专业课的老师,他们像两个极端。 他们年龄大概差了十岁。 年纪小的那个是一位在学术上非常有建树的教授,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就用渊博的学识征服了班里所有的学生,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鸡毛蒜皮,他都能声如洪钟,四个小时的连堂课,他几乎不需要和学生有任何互动,也能凭借一己之力滔滔不绝四个小时。后来一个学期里,即使是非专业课,也没有人迟到。 他很洋气,有时候一身骑马装,或者一身现代感十足的装扮,虽然这个形容词好像在舞蹈学院里面并不是什么稀罕词,但是放在一个文学院兼/职教授的身上就有些特别。 年纪大的那个是位快要退休的老教授,老教授每天乐乐呵呵的,是刻板印象里的那种文学教授的形象。有时候穿一套中山装,或者一身长衫,步履闲适地走在学校落满银杏叶的主干道上。 到了上课的时候,就在腋下夹着一本书,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踱步进教室里。走上讲台把书本往桌面上一摊,抽出一截粉笔折成两半,然后就开始讲课。 具体他说了什么,时间过去的太久,她已经忘了大半,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位教授上课时候举的例子。 不像上面说的那位稍微年轻一些的教授,论史记人物,聊市井算命。这位教授最喜欢说的是他女儿小的时候,在他们家,每次吃完晚饭,他女儿总会举手表决:“我同意爸爸洗碗。” 十几年过去,重来一世,那位学识渊博的教授,她至今还记得自己对他的敬佩之情,可上课听了些什么,倒是很多没什么印象了。但她却记得那位“洗碗”教授每每提到这个例子,满眼的笑意,和中间偶尔夹带私货的一句“我爱人”。 快要知天命的年纪,却依旧会在提到枕边人的时候,面带欢喜,毫不羞涩地对一群毛头小伙和黄毛丫头述说他们的往事。 她曾经也以为,他们会和教授夫妇一样,等到两鬓微白的时候,还能携手。 现在却直面一个现实。他们,还没到而立之年,却已经简单到用一个字就可以代指对方—— “她”。 其实上一世,她就知道苏景迁和杜玟之间聊天的时候,对她的指代是这一个字。 她无意中看见过苏景迁和杜玟的聊天记录。 那时候她三十一岁,自她二十八岁没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里前两年,两个人的关系急剧降低到冰点。 后来因为时间的拉锯,也因为她当时从剧团辞职以后当了全职太太,疏于练功,又在流产之后身体亏空严重,只能靠苏景迁给的生活费过活,于是不得不伏低做小,和苏景迁缓和了关系。 她是管不了苏景迁的,经济大权完全掌握在苏景迁手里。 但她当时也有些麻木了。 她不再关注苏景迁的动态,知道苏景迁换了手机密码,也不过就是离他的手机更远了一点。 后来某一次苏景迁的手机忘记锁屏,又或者是苏景迁当时觉得已经没有避着她的必要了,于是和杜玟的聊天界面大剌剌躺在桌面上。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看到杜玟发来的消息:“我最近新学了做草莓慕斯,下次做给你吃。” 苏景迁回:“她也会,你来家里,让她做给你吃。” 不是“我爱人”,甚至不是“你师母”。 而是“她”。 像家里一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支使的人。 她觉得可笑极了。 如果她真的只是家里的一个佣人,或许那一刻都没有那么难过。 苏景迁啊…… 那时候的她心想。 你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曾经流产的妻子,亲手给那个一定程度上导致她流产的人,做一份她最讨厌的草莓慕斯。 她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平复了指尖的颤抖,又往下划。 杜玟说:“可是三年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怕师母还怪我”。 苏景迁发了一个憨笑的表情。 “你也不是故意的,她自己没保住孩子,怨不得你。” “不过就是一条狗,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走不出来,只能怪她自己是个废物。” “她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不要有什么负罪感。” 三条消息。 像三只羽箭。 那天是隆冬,她站在地暖开得足足的房间里,却觉得整个人从脚底一路向上结冰,成了一座冰雕。 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下,苏景迁就从浴室中走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结实的肌肉表面浮起蒸腾的热气。 抬起头的一瞬间他剑眉竖起,语气也不耐烦起来:“你偷看我手机?” “呵……”黎念倾不知道怎么还能笑出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手机重新放回原处,“没有……还没来及。” 她没闹脾气,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因为知道当一个人完全不在意你的时候,任何喊痛的声音都会被当作无病呻吟。 她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 那年她三十一岁,他三十四岁。 刚过而立之年。 她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想着,至少过了三十岁。 而今天才知道,其实这份在意,早在三十岁之前,就已经开始退潮了。 她靠在坚硬的车窗上,迎面吹来的空调冷风让她稍稍清醒了些。 车外走近一个身影,接着那人敲响了车窗。 wap. /131/131500/30694181.html 第七章 道不同 黎念倾连眼睛也没睁。 她想着这是苏景迁工作的学校,就算是有人找也是找苏景迁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结果苏景迁把车窗降下,热风扑面而来。 黎念倾本来就烦躁,刚想张口骂苏景迁干嘛降她这边的窗户,一只手就伸到她面前。 是一份南瓜粥。 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弄过来的,捧在手里还是热的。 这一下倒是给黎念倾整愣了,下意识接过,探头就看到顾玉珩站在车外,依旧是一身白衬衫,即使是夏天,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也清清爽爽,一天的工作以后,早上造型的头发有点塌下来,倒是显得更加闲适好看。 “找咱们的首席舞者来培训下个月100周年校庆的舞蹈,怎么能不管晚饭呢?”顾玉珩笑着,用手背试了试旁边车内空调的温度,又转头调侃道,“景迁,冒昧请你太太来学校加班,你可别心疼人累,不让来啊。” “学长开玩笑了,这是我们的荣幸,哪有不让来的。”苏景迁看到顾玉珩的那一刻就像见到了有异类想要侵入他领地的狼,就连背脊都绷紧了。 但顾玉珩很客气,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拿出自己在商场的那一套客套话来。 黎念倾瞥了一眼驾驶座的苏景迁,转头对顾玉珩道谢:“不用客气,能和这么多小孩待在一起,我心情也很不错。” “行,你不觉得他们水平不够就行。”顾玉珩爽朗地笑道,“对了,小棠说她最近准备签个新的综艺,景迁听说了吗?” “什么新综艺?” “以娱乐圈的老板为主角,名字叫什么我倒是忘记了,”顾玉珩胳膊支在车窗框上,“从他们的角度讲述娱乐圈的运作模式。” “是么。”黎念倾已经了然。 就是上一世促成苏景迁爆火的那档子综艺——《娱乐圈的秘密》。 那档综艺播出以后,苏景迁的身份从幕后转到台前,拥有了圈内绝对的舆论优势。而他的造星模式,也开始在娱乐圈被大规模使用,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娱的话语权都被他这个模式创始者掌握着。 “你准备参加吗?”她问苏景迁。 “可能参加吧。”苏景迁突然被cue,看着黎念倾淡漠的视线,竟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 他总感觉黎念倾跟原来不一样了。 昨天的黎念倾还像一朵娇娇弱弱的茉莉,仿佛稍微有点风雨就能摧折。今天突然就长了刺,采撷者稍稍不注意,就会被划伤。 所以之前他肆无忌惮地做所有他想要做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黎念倾都会对他加以十二分的包容。 他甚至不是参不参加的问题,是这个综艺压根就是由他主办的。 现在的娱乐圈,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资本方有自己想要捧的新人,但这些新人的业务能力和那些正经科班出身的“老人”比起来,实在是非常惨不忍睹。 他作为现在圈内最大的娱乐经纪公司的老板,自然不能跟这些资本搞僵了关系,于是就算业务能力不太过关,也只能是硬捧,比如找几个有流量的小生给他们做做配角,方便他们的粉丝拿出去吹牛。又或者采取二神带一腿的操作,找两个有实力有人气的演员做主演,把这个新人插进去做男二号或者女二号。 但是如此操作几番之后,慢慢的,新人和老人之间粉圈的矛盾越来越深不说,还有许多矛头对准了这些明星背后的经纪公司。 再加上最近有人突然开始带脑子追星了,对于营销号的说法也没有那么相信了。甚至出现了一种说法,叫做“家养营销号”——经纪公司叫他发什么他才能发什么,而且拉踩百家来捧自己家艺人。 现在被质疑“家养营销号”最多的,就是他手下的这家公司——景年。 虽然说的一定程度上是事实。 在这个圈子里,最在乎的就是口碑和风评。甭管瓜是真的假的,只要这阵风起来,假的也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再造成大规模的传播,那就更完蛋,会对艺人的口碑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甚至可能一夜之间就能从顶流跌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但是爱豆嘛,尤其是小小年纪就出道的,三观都还没有形成,是非对错都分不清,出口成脏不稀奇,有了点名气机场多几个跟拍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这种小爱豆,怎么可能没有黑历史? 来面试当练习生的小孩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堵堵千疮百孔的墙,有的还砌歪了。经纪公司每年从中挑几堵看起来还算笔直的出来。学也不要上了,反正也学不出个什么东西来,就专心练舞,练唱歌。 关公司里练一两年,不让上社交媒体,等经纪公司这一两年把他之前在网上留下的黑历史,像给破墙抹腻子似的给掩盖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黑历史也找了职粉造谣式“澄清”了,然后再给他们包装个人设,推到舞台上。 如果把他们身上那层经纪公司花钱糊上的腻子刮掉,下面露出的东西,扔在人堆里,估计都没人会多看一眼。 而什么样的人最容易被经纪公司和资本方割韭菜? 粉丝。 还得是不看作品,不看能力,单纯为了一张脸或者一个人设、一个异性幻想就能“啊啊啊啊”尖叫好久的韭菜粉丝。 多担是不行的,万一喜欢的另一个或者另几个是别的公司的,口袋里的钱就只有这么多,分给别家了,给自家冲代言的钱自然就少了。 当然如果多担担的是自家公司的,那你们随意,反正不管给谁,最终都是落到我公司的账上。而且一旦虐起粉来,这种粉丝受的是多倍的虐,花的当然也是多倍的钱。 而这种粉丝追的是什么? 实力是最后的一档。 是颜值,是舞台上的打光,是一种似有若无的可以满足他们对另一半的幻想的男友或者女友人设。 所以几乎每一个经纪公司都有长期合作的营销号,方便艺人出了危机之后迅速在群里吆喝一声,然后营销号倾巢而出,不到两分钟铺满整个广场的洗白文案。 但这是娱乐圈高层的公关玩法,或者说是正常人的玩法,绝不能流入粉圈。 否则该去哪里收割一波又一波的韭菜? 所以这个综艺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洗白,后来脚本又加了一些内容,他准备将自己也作为商品包装出去。 他清楚自己的形象,要立住一个正直老板的人设轻而易举。 可是黎念倾一直很反对他这么干。 在他看来黎念倾属于是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老古板的思想,总觉得一切要拿实力说话,不知道如今的娱乐圈风向早就变了。 他一直不想因为这种观念不和的小事跟黎念倾硬碰硬,毕竟黎念倾也认识不少老艺术家,娱乐圈的关系错综复杂,不知道哪条线就影响了他未来的发展。 所以他准备录制这个节目的事情一直没跟黎念倾提过。 他本来准备悄咪咪录完就算了,反正黎念倾对综艺节目也不是特别感兴趣,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和黎念倾之间的关系。只要他瞒得好,大概率黎念倾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没想到顾玉珩直接捅到了黎念倾面前。 而黎念倾此刻的脸色阴沉得让他不知该摆出什么态度来。 “嗯,随便你。”黎念倾冷淡地将目光转开。 顾玉珩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目光越过面色不善的黎念倾,紧盯着驾驶室的苏景迁,又开口道:“景迁也去啊,那正好,我就担心她一个人第一次出现在幕前,别出什么岔子。” “学长放心。” 两人又你一眼我一语地尬聊了一会,顾玉珩终于舍得离开了。 “你来教他们跳舞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去录综艺,我也不知道啊。” 黎念倾冷笑了一下,看着窗外路灯如流星般划过视野,不想再理他。 “生气了?” “生气?”黎念倾重复一遍,有点好笑地问,“我生什么气?气你在办公室里跟学生打情骂俏?还是气你背着我要去录综艺,想按照你们公司推小爱豆的那一套,把你这个老板的人设立起来,以后出什么事的时候,好用网暴的力量压垮对手?” 她真的有点犯恶心。 可能是上一世的经历过于惨烈,以至于她连装都装不下去。 “吱——” 高速行驶在城市道路上的车被苏景迁一脚油门踩下,发出了车轮与地面的巨大摩擦声。 黎念倾被惯性甩出去,又被安全带扯回副驾驶座上。 恶心得她想吐。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wap. /131/131500/30694182.html 第八章 不相为谋 苏景迁把车停在路边。 面容紧绷,上半张脸沉在车内的黑暗里,不辨神色。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清楚吗?需要我来告诉你?”黎念倾凉凉地连抛两个问句,她把闪了一条缝用来透气的车窗升上去,以便于两人不太体面的争吵能够被隔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要脸。 “我是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在这个圈子里,只靠立人设是走不长久的,艺人必须有能力有作品傍身?有没有跟你说过,没有一个正常的有判断能力的人,会为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买单的?有没有跟你说过,经营这种经纪公司,不是经营古代的青楼,不是为了让你把他们像是古代的娼妓一样卖出去?” “你听了吗?”黎念倾质问,问完了自己也觉得可笑,“你是听了,但你是怎么听的?你不但没有想办法去提升手下艺人的能力,反而去挖掘了一批年纪还小,还没有足够判断能力的小孩子,来为你那些花瓶买单。” 她随意翻了翻苏景迁手下艺人的微博评论区,然后把手机扔在他面前,“真厉害,苏景迁,解决不了问题,那你就解决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你早就把你的受众从所有观众转移到了粉圈里,甚至还准备把自己包装出去,这样以后再有粉圈的小孩子说你不作为的时候,你也拥有了一批粉丝,免费去替你洗地。” “你作为娱乐圈最大的经纪公司的老板,你真正地考虑过怎么提升你手下艺人的整体素质了吗?找一群跳舞跳不顺畅、唱歌又不敢开麦的十几岁小孩,在聚光灯下搔首弄姿,凭借自己的年轻卖着新鲜的肉体和脸蛋,吸引一批年纪更小的孩子从父母那里拿钱给他们氪金,你在幕后收钱的时候,不会有一点不安吗?” “是啊,你赚得盆满钵满,然后呢?”黎念倾转头,在手机屏幕从下往上照射的灯光中,不出意外地看到苏景迁的脸色沉到滴水,搁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她冷笑,把手机抽回来,“等到他们的人设红利吃尽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你就把他们雪藏。” “经纪合约是十年的,两年基本上他们的黑料就会陆陆续续被人挖出来,两年这一批粉丝也会长大,黏性不再那么强,不再吃这一套的时候,他们的价值就会消耗殆尽,然后剩下的八年,要不然继续和你的经纪合约,没有收入,没有文凭,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要不然,违约,赔偿你违约金。” “而你,继续招揽新的小孩子,继续立人设,继续让新的一批的小孩买单……” “够了!”苏景迁突然一拳砸在副驾驶的车座上。 安全带被扯开,苏景迁像一只扑食的豹子,狠狠压过来。 扯去了谦和的面具,面具下面的脸异常狰狞。 “你在做什么梦?你知道现在的娱乐圈是什么样子吗?你了解现在的娱乐圈吗?”他的目光死死地攫住黎念倾,嘴唇颤抖了几下,终于还是强逼着自己稍稍放缓了语气,“现在的圈子就是这样,花钱包装出一个人设比从头培养一个明星成本低了太多太多了。如果不顺应这个潮流,盈利达不到,怎么把公司做大?” “你去看看,倾倾,你去看看,”苏景迁哑了嗓子,眸中爬上红血丝,“除了景年,哪家公司现在不是这样的运作模式?你指责我是对这些小孩不负责任,其实呢?是他们和他们的父母,亲手把他们送来我的公司的!他们这一两年里赚的钱,足够他们在大学毕业以后做个普通打工的做上个几十年的。不用什么太多的努力,在舞台上伸伸胳膊动动腿,出了摄像机镜头就是几个助理围着帮忙端茶递水,连衣服有时候都不用自己穿。你觉得他们可怜吗?你去问问他们,如果再给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们是愿意来当爱豆,还是愿意去苦哈哈的读书,以后挣那几千块钱的死工资?” 他的眉目在逆光中显得格外/阴郁。 他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只是往日里掩盖的太好。 如今他已身处高位,手握大量媒体和营销号,娱乐圈的风向舆论,几乎被景年一手掌握,即使有一两家可能实力相当的,但是大家心知肚明,所面对的受众不是一个层次或者圈子的,有利益合作,暂时还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彼此之间留着最后的脸面,井水不犯河水。 无论他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一张张恭敬的笑脸。 很久没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地挑起他的火气了。 “是,我也知道,要找那些科班出身的,最好家世清白,教养良好,从小就知书达理,没有什么黑历史的。可是你知道这样的成本有多大么?成本大就算了,或许多少年都碰不到一个,那我怎么办?公司不要了?每日去求神拜佛,希望有一个这样的人来跟我签约?” “我只是用了这个时代最流行的造星方式而已,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就这么让你瞧不上?” 苏景迁的一系列问句抛出来,车里终于还是陷入了死寂。 最后只听到黎念倾的一声叹息:“呵……强词夺理。” 她终于死了心,不再试图与他争辩。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就像苏景迁把她说的“找一个正常水平的人”曲解成要“求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一样。 这样的对话真是,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她别开脸去,看着车窗外江边闪烁的霓虹。 开始反思,她好像过去确实是太过于信任苏景迁,所以从不插手公司的业务,才导致苏景迁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明明当初是她砸钱砸出来的公司,到现在被祸祸成了这么一个连她都看不上的样子。 “是,都是我强词夺理。”苏景迁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压着她,重新坐回驾驶座,“让你失望了,倾倾,我永远都做不到顾玉珩那样,善、解、你、意。”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 苏景迁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顾玉珩送来的那一杯粥上。 黎念倾被这四个字炸得猛一回头,有一刹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他和他带的学生不清不楚被她撞见之后,对她指桑骂槐。 苏景迁没有适可而止,继续嘲道:“我和顾玉珩共事这几年,从来在校园里见他都是一个人,倒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异性如此殷勤。” “是么,”黎念倾笑了,几分悲哀,“送一杯粥就是殷勤了,那送一捧花呢?那鼓励人家小姑娘,以后多穿点你喜欢看的衣服呢?说人家小姑娘,是你上个学期唯一的慰藉呢?” “苏景迁,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你才敢把那么大一捧玫瑰花,堂而皇之地放到家里的书房里?” “……”气氛再次冰冻到了极点。 黎念倾说完就不再睁眼,重新将额头抵在副驾驶的车窗上。 胃里依旧翻江倒海,不知道是不是在办公室里用力过猛的原因,小腹也隐隐做痛。 苏景迁的车开得快,泄愤似的,提速猛的如同离弦的箭,刹车又在眨眼之间。 黎念倾坐在副驾驶上,如同坐过山车。 不知过了多久,油门终于熄下来。 “到家了。”苏景迁冰冷地丢下一句话就下了车。 黎念倾从上一秒的天翻地覆中勉强找回自己的神志,抖着手解开安全带,去开车门的手指尖血色全无。 “咳……”她攥起拳头挡在唇边,胸口似有千钧重担,迫得她不得不闷声咳嗽,才能遏制住想要干呕的冲动。 胃部的疼痛越来越尖锐。 她只能弯下腰,把那杯还热着的南瓜粥贴在胃上。热源缓缓渗透了皮肤,舒缓了这阵紧痛。她又在座椅上蜷缩了一会,才终于自己走下车。 这大概是第一次她坐苏景迁开的车,下车以后,苏景迁没有出现在副驾驶座旁边。 黎念倾进了家门,刚走到客厅,手中的南瓜粥就被迎面而来的苏景迁夺过,扔进垃圾桶里。 “少吃点外面买的东西,”苏景迁的理由冠冕堂皇,“你的胃病总是反反复复,说不准就是天天吃外面买的东西吃的。” 他没问她晚上吃饭没有,怎么人家别的不送就送一碗南瓜粥过来。怎么这么久才进家,是不是又开始闹胃病了。 他只说,那胃病,说不准就是天天吃外面买的东西吃的。 “苏景迁,这病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她站在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周身都笼了一层光晕。那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了血色。 可背脊依旧是笔直的。 那杯南瓜粥孤零零地躺在垃圾桶里。 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让绒绒也变得小心翼翼。 毛茸茸的身子凑过来,靠在她腿边,讨好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她冰凉的指尖。 绒绒是她的软肋。 她就像对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顾忌着这个小家伙的感受。怕它像破碎的家庭里的小孩子,在她和苏景迁之间难以抉择。 黎念倾咬牙把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拍拍它的头。 “绒绒乖,进屋。” 进了卧室关上门的一瞬间她就垮下来,勉强把自己扔到床上,整个人便昏昏沉沉睡去。 隐约听到绒绒哼哼唧唧着急地扒门。 再睁眼的时候面前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wap. /131/131500/30694183.html 第九章 好一个清白 鼻尖又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浓烈得和她死前最后的时刻闻到的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黎念倾闭了闭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好像人死了以后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耳边甚至还有聒噪而沉闷的蝉鸣。 她转过头,想要确认一下环境,就看到一个她此刻并不想见到的人。 “醒了?” 是苏景迁。 黎念倾清醒了一会,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差点又重新陷入上一世那种顾影自怜的软弱当中去。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避开了苏景迁伸过来想要探她额头的手。 “不舒服还要硬撑着。”仿佛几个小时之前的那场争吵不存在似的,苏景迁还是温和的样子,只是语气有些责怪,还带着浓浓的心疼,“昨天晚上吃饭了没有?” “……没有。” “可真行,这么大个人了,一句话不说,连饭都不知道吃。”苏景迁抱怨,又有点莫名的宠溺。 苏景迁想要宠一个人的时候,是可以把人宠上天的。 但等他的新鲜劲过去了,也抽身就走毫不留情。 黎念倾经历过。 所以对于此时苏景迁在两人因为对于公司未来发展的意见产生如此大的分歧,第一次大吵一架之后,又奉上来的柔情蜜意,黎念倾只觉得毛骨悚然。 似乎苏景迁又在她身上发现了别的什么价值。 “我的晚饭是你扔掉的。”黎念倾漠然指出了事实。 “……”苏景迁闭了嘴,过了几秒才又开口,“我以为你吃过了,想着让你少吃点外面买的东西,不健康。” “我从剧团出来就去了你们学校,排完舞就去了你办公室。”黎念倾又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用我说了吧?” “好好好,不说了,”苏景迁让步道,“下次不会了,好不好?以后再要做这种事情,一定先征求倾倾的意见……” 不是在输液的话,黎念倾可能会直接一巴掌抡在他脸上。 但多余的话是一句也不想多说。 很明显苏景迁并不觉得他昨天与杜玟之间有什么越过师生界限的言语或行为,而昨晚的争吵也终于让她知道,对于观念不同的人,多说无益。 “好啦,”苏景迁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害羞,心情不由更好了几分,“以后要记得吃饭,听到没有?” “看吧。” “什么叫看吧?” 黎念倾被他此刻不辨真假的关心烦得不行,压着心头怒火,冷声道:“就是忙了、累了、烦了、不想吃了,就不吃。听不懂吗?” “……” “怎么了?我的丈夫在外面让别的异性多穿穿低胸装,我还要和他亲亲热热地去吃饭吗?在和别的异性调情之后,不顾我的脸面在随时可能会有外人进来的场所,和我发生关系,我还要心甘情愿地迎合他吗?在这之后,还要因为我想让他好好做他的公司,不要想着赚快钱,被他教育,我要说他教育的对?他自己都在办公室跟女学生调情了,还要怀疑我跟朋友之间的关系,扔了我朋友买给我的晚饭。” “……” “来,苏景迁,你告诉我,这饭你吃不吃的下去?” 她红了眼睛,眼底因为愤怒和委屈,爬上些红血丝,却没有哭。 “你在说什么……”苏景迁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走动两圈之后,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情绪,一脚将椅子踹开。 木质的椅子角撞击在墙壁贴着的瓷砖上,把瓷砖硬生生撞开一道裂纹。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路过护士的关注,小护士探头进来,叮嘱了一句:“在医院不要有这么大的动静。” 看到是高级病房和苏景迁的脸色之后,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窗外银杏树上传来的蝉鸣更加响亮。 苏景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瞪着黎念倾的腹部半晌,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黎念倾的鼻尖道:“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知不知道?杜玟还只是个没有出社会的小女孩,我和她只是正常的师生关系。她家庭条件不好,想要考博以后能有个稳定的工作,我就多帮助她一点,怎么你的想法就这么龌龊?你知道这么说会给她造成多大影响吗?” 龌龊。 眼角的那抹红也褪去了。 正午的阳光从病房的窗户玻璃透进来,也只落在离病床还有两米之遥的阳台。 照不到病床上那人惨白的面容上。 浮尘在金光中翩翩起舞,是欢快的乐章。 “给我滚。” “倾倾……我不是那个意思……” “滚。” 黎念倾平静地转开目光。 刚刚因为打了点滴而平复下来的胃重新绞痛起来,她闭上眼,忍过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恶心。 怎么也没想到,三年的枕边人,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她。 “滚出去……” 她蜷缩在病床上,冷汗渗透了发丝,紧贴在玉色的皮肤上。 一米七几的人,却因为舞蹈严格控制体重,以至于缩在一团的时候,被子隆起来的弧度,还没有绒绒躺进去的动静大。 苏景迁有一瞬间的心软,但想到她刚刚的话,还是负气而去。 临走时丢下一句—— “你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她们这些生活在底层,只能靠着读书谋得一条康庄大道的小女孩的不容易。我能理解她,想帮她。她学习不错,以后是个搞学术的好苗子,就算搞不了学术,毕业以后进我公司,也能做到高管的级别,成为我公司的骨干。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别总是用你狭隘的心理去揣测别人。” 说完便走了。 黎念倾听着高级定制的皮鞋敲击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渐行渐远,终于在震耳的关门声后消失不见。 眼泪应声而出。 她皱眉,枕在耳边的手终于忍不住抵住隐隐作痛的心脏,按压几息才缓过气来。 真是,好冠冕堂皇的一番指责。 也是,好冠冕堂皇的一句清白。 眼前渐渐蒙上血色。 那是她上一世的最后一天。 是隆冬最普通不过的一天,二月,有雪。 空无一人的街道,几盏风雪中伫立的路灯。路上的雪被来来回回的车轮碾压,成了一地泥泞,被夜间的气温重新冻成肮脏不堪的冰。人行道的雪倒是还剩下些洁白的,和还未被新雪覆盖上的脚印一起蜿蜒至道路尽头。 也是隆冬时节里最特别的一天,正月,除夕。 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邻居一大早忙着贴对联,放鞭炮,拿出冰箱里准备的年货,放在温水里化了冻,准备晚上一家人围在圆桌边,就着春晚的背景音乐,一起吃一顿一年一次的团圆饭。 她一大早给他打了电话,是一长串的忙音。 和平时她打过去的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 客厅的座钟钟摆敲了六下。 这个点,如果不接电话,大概率是昨晚玩的太疯,还没起床。 黎念倾不再试图拨通他的号码。 彼时她的身体已经被两次流产拖垮了,就像失去了土壤的白菜被扔在厨房旮旯里,慢慢地失了水分,褪去绿色,干瘪的纹路从根部一路往上蔓延,最后化成一滩黏/腻的腐败的水。 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下厨的她突然想做一顿饭。 她从冰箱里翻出一条鳜鱼。 很久没有光彩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那是她小时候,妈妈会给她做的一道菜。 学舞蹈的孩子从小热量要控制得很严格,所以偶尔能吃一份浇上厚厚酱汁的松鼠鳜鱼,她能开心一整天。 所以这道菜,妈妈从来不假手他人。人人都知道黎家当家人黎宗明疼媳妇疼到骨子里,黎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白皙纤细的像水葱。 但只有家里人才知道,每当黎念倾想吃这道菜的时候,黎夫人就会把煮饭的阿姨从厨房请出去,自己围上围裙,把鱼细细剖开,改刀划出纹路,拎着鱼头鱼尾,放进锅里慢慢地炸。 等鱼炸好以后,就用葱和生姜把锅底爆香,再大火用番茄汁和淀粉勾个芡,浇在首尾翘起的鳜鱼上,最后在上面撒上一把豌豆。 这种时候,黎宗明就会站在厨房的边边角角,和围着锅灶的妻子打配合,帮忙接一碗水,或者递一把削皮刀。 黎念倾站在客厅边上的把杆旁边,一边练功,一边用手把眼睛捂住—— “哎呀,齁死了齁死了,”她大声念叨着,然后把手指缝咧开,“没眼看没眼看。” “没眼看,我看你看得不少。”脸颊羞红的黎夫人从厨房里冲出来,照着她的后背就是一巴掌,“把背挺直了!” “哦……”黎念倾一本正经地照做,在黎夫人转头准备回厨房的一瞬间发出一声惨嚎,“爸——你老婆欺负我!” 然后她就收获了男女混合双打。 嗯,挺好的。 少女时候的黎念倾搓着被打红了的胳膊,委屈兮兮地坐在饭桌前,开始狼吞虎咽。 时过境迁,如今饭桌前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打打闹闹的一对夫妻,早已作古。 她准备了很久,鱼肉被切得歪七扭八,放在锅里炸的时候,蹦起的油花烫红了她的手背。 到了中午的时候,手机突然发疯般地响起来,是苏景迁回过来的电话。 “早上没听到你的电话,有事吗?” 菜板上的松鼠鳜鱼准备了一半。 黎念倾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现在和谁在一起?” “杜玟,怎么了?”苏景迁很不耐烦。 “嗯。”并不意外的回答,黎念倾轻轻道,“挂了。” “……”那边也愣了,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接着手机又是一阵忙音。 隆冬的寒风穿过打开的窗户,吹起蕾丝的窗帘,冰冷的雪花被送进来,在暖融融的室内顷刻间化作一颗颗水珠,落了一地。 她麻木地炒完了那一盘松鼠鳜鱼。 等到端上桌的时候,窗外突然一朵烟花炸开,在无尽的夜幕中坠落星光万点。 小区里传来小孩子的打闹欢笑,路过的大人也都拱手互相道一声新年好。 窗外的一切都是鲜红而喜悦的。 而窗内的一切苍白而沉寂。 她摆好了碗筷,除了自己面前的,还有主座和自己对面位置的。 是父母生前坐的位子。 “过年都不回来,确实不像样,等吃完饭我就去找他。” 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等到吃完饭,家里的钟刚好敲响。 十二下。 她在满天烟火中,幽魂一般地出了门,走到大街上。 阖家团圆的日子,只落下了她这个孤魂野鬼。 真是自在。 一阵强光闪过,巨大的碰撞声被天际炸开的烟花爆裂声掩盖。 她漂浮在半空,看着脚下支离破碎的自己。 突然明白为什么她今天非要做一份松鼠鳜鱼。 人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一些直觉。 车上的人走下来,是喝醉了的苏景迁和一身高开衩礼服的杜玟。 “……景迁……好……好像是师母……”杜玟被眼前惨烈的场景吓得尖叫。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苏景迁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看到抖成筛糠的杜玟,上前把人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脑,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怕。她父母早就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这条路上的监控我早就叫人拆下来了,我叫人来处理干净,没事,别怕。” 他们两个人,西装,礼服,精致的妆容。 更衬得地上的一片尸骸狼狈不堪。 救护车出现在路的尽头,绿色的裹尸布摊开,将残片一块一块捡了放进去。 高压水车冲刷着路面,水流汩汩汇集在一起,淌进旁边的下水道口里。 从玫红,至淡粉,至无色。 一个人的痕迹,就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被轻易抹去了。 哭得梨花带雨的杜玟被苏景迁半扶半抱着,送回了副驾驶。 后座上,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好一个清白。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护士在制止:“小姐这里是病房,请不要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护士的话音还没落,“砰!”的一下,黎念倾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又弹回去,差点给来人拍一脑袋包。 “我艹黎念倾你可真行,我三天没跟你联系,你就把自己送进医院了。” wap. /131/131500/30694184.html 第十章 娱乐圈的规则 来人是顾小棠。 顾玉珩的妹妹,黎念倾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也是现在景年公司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星图传媒的董事长。 黎念倾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哗啦啦洒在她病床上的零食给淹没了—— “……” 见过探望病人送轮椅的、送花的、送果篮的、送营养品的,没见过探望病人的时候送零食大礼包的。 黎念倾无语凝噎,半晌等她倒完了,看着整个床上堆成山的零食袋子,欲言又止。 “你这……野餐来啦?” “野餐你妹!”顾小棠也被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一句话噎到了,从山里挖出一包玉米味的上好佳砸她怀里,“呐,你最喜欢的这个口味,爷给你买了三袋。没敢买多,再多我怕我哥抡我。” 然后自己也拆了一袋,一边吃一边大大咧咧坐在她床边,接着往后一仰,和黎念倾肩并肩靠在床头上。 “……”要不是vip病房里的床确实是宽敞,黎念倾可能会被她挤下去。 “我哥说你住院了,我滴妈我这不赶紧跑过来看看?啊——张嘴!”顾小棠唠叨的间隙不忘投喂,“又咋回事啊?狗男人怎么回事?啊?当年咱们在学校里面,那么拼死拼活地练功,我看你都是生龙活虎的,跟他在一起才几年啊?动不动就进医院,动不动就进医院?” 顾小棠和黎念倾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性格泼辣不高兴的时候能把房顶掀起来,一个就算生气分贝也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往中二了说,顾小棠秉持的理念是“你若毁我姐妹翅膀,老娘必然风风火火毁了你整个天堂”,而黎念倾坚持的方法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退三分,人再犯我,我悄咪咪地斩草除根”。 无数次闲着无聊的时候黎念倾会琢磨——她们两个人是怎么从小打到大还能维持现在的关系的? 后来发现好像是因为当时有一个共同觉得恐怖的对象——顾玉珩。 等顾小棠发泄完了对苏景迁的怨气,一包薯片也吃的差不多了。她又跳起来去把包装袋扔掉,然后重新躺到病床上,继续骂骂咧咧—— “狗男人,去哪了?这个时候还溜号老娘给他狗头拧下来!” “他可能有点事情要忙。” “有点事情?哼,他那点事情,我能不知道?”顾小棠嗤笑,“一个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小爱豆的破事,他倒是当个事儿似的,这时候从医院溜号。狗男人。” “啊?什么小爱豆的事?”顾小棠的一番话给黎念倾说愣了。 “你不关注娱乐圈你不知道,”说到自己的工作范围之内的话题,顾小棠一改刚才懒散不靠谱的作风,正襟危坐,开始和黎念倾“科普”,“但是苏景迁的公司运营模式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黎念倾点头,“就是那种经纪公司的运营模式。” “对,说是什么专注于艺人本身的打造,包装好了之后推向市场。但是说穿了,他就有点像古代的那种牙婆,专门卖人口。” “……很贴切。” “是吧,我可真是个小天才!咳,扯远了。”顾小棠清清嗓子,“他手里没有什么资源,节目、综艺、影视剧,什么都没有。他卖的就是这些小爱豆的人设,好家伙,那来钱确实是快,割韭菜割得哗哗的,可顺手。” “but!卖人设,一天两天行,一个月两个月行,多了粉丝也烦啊,唱歌不行、跳舞像个超市门口的充气人发了疯似的,看一次挺新鲜,多看几次你就只想给他放气,太特么影响市容市貌了。” “那这时候怎么办,又想让这些小爱豆有曝光量,又不能只办那些老大爷复健都比他们现场跳舞精彩的演唱会,”顾小棠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两秒,在黎念倾准备拍她脑门之前揭晓答案,“当然是把他们送去各个节目、综艺、影视剧里露脸啦!” “充气人的水平……去综艺?”黎念倾被震惊了。 “呀,你是不是没看过那些妖魔鬼怪的综艺?没看别看了,你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是给那些崽子抬咖了。”顾小棠叹气,一副被坑害良苦的模样,“我第一次去做评委的时候,属实是大开眼界,下台以后后期跟我说我的表情就没几个能用的,所以第一期我的镜头特别少,从第二期我就控制住了表情,镜头才多了。” “……早就跟你说了要学会控制表情。” “不是啊,我已经很控制了,我做到了面无表情。我要是不控制,我估计就戴上痛苦面具了好不啦!哎不说我,聊狗男人这事呢。”顾小棠止住她的话头,“这种把人往外面送出去打工,好处呢,就是自己不用花什么制作成本,舞台、后期、推广等等等等都是人家来花钱,他只要送去个人,录完节目了,把人接回来,然后就‘支付宝到账——’……不是,你懂这个意思,钱就到账了。但是坏处也很明显,就是整个节目或者影视剧的质量、和中间的突发事件你完全无法把控。” “怎么不能把控呢?”老实人黎念倾不懂,“不会提前看剧本或者是台本的吗?还有合同?” “切,那些人啊,最喜欢的就是给你画饼。你签约的时候好好的一个剧本吧?男主女主感情线分明,男二女二做配。你觉得你送去的人是去演女主的,哎呀和男主好一段虐恋情深。完了之后,女二直接,带资进组。是不是很牛逼!” “她说改哪就改哪!人物出场次数太少?改!男主yy和女人同床共枕的戏份怎么能是女主呢?改!改成女二!啥?你说这样显得男主像个渣男?他是渣男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带资进组了吗?他有庞大的粉丝基数可以跟我的粉丝们互撕吗?没有嘛!改!” “那综艺呢?” “综艺幺蛾子就更多了。他给你的合同说是让你的艺人去参加节目,结果呢,给你的可选的表演曲目少得可怜,因为法律上说了,要表演组织者解决版权问题嘛。他们就去象征性地问几个人要了版权,但基本上都是那种没什么水花的,糊的妈都不认识。你也知道这种很多人battle的节目啊,想要出圈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这些小爱豆好不容易有个露脸的机会,有的稍微有点事业心的,可能就想用点别的曲子。” “那节目组可不管——我要到的就是这些授权,你爱用不用,不用你就自己去协商版权去。协商不了有的电视台就拿来直接用,觉得反正原创基本上都是幕后的人,就算是发声了,可能也没多大水花,到时候在幕后鼓动鼓动粉丝去网暴人家,或者直接让水军往微博广场上一冲,时间一长,那点反对的声音就没影了。” “但这是在毁灭原创者的热情……”黎念倾心下莫名一动。 “没错,所以苏景迁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敢跟你说他这两天公司的事情?”顾小棠得意洋洋,“狗男人,我就知道他找那么多不靠谱的小爱豆,迟早有一天得遇上这种事情。” “他手下有个小爱豆,最近还有点水花,叫林枫。一个小姑娘,某个不太出名的音乐学院刚毕业,学古筝的。最近上了一个关于乐器演奏的综艺,用的人家的原创曲子,但是没取得授权,结果把原作者给惹恼了,发了律师函,要求节目组和公司,以及这个小爱豆,删除侵权作品,公开道歉。” “这事刚开始也没闹这么大,毕竟这年头,原创都是不怎么在台前活动,圈外没什么人认识,势单力薄的,估计苏景迁和节目组最开始都没把人家当回事。” “结果呢,那个小爱豆,虽然整体上来说也糊吧,但是架不住他粉丝群体整体年纪偏小,并且偏疯,硬生生开始讨伐节目组,说人家节目组没有解决版权问题,导致他们家姐姐的心血要付之东流。再加上这个原创在别的平台小有名气,用的这首曲子也是上了各大电视台的,有一定的知名度。还有这个林枫,平时就不太注意引导她家粉丝,导致撕遍内娱各家,这下来落井下石的人可是不少。一下这个声势就大了,上了好几次热搜。” “后来节目组那边干脆不死磕了,人家通知下架,过了一天,立马下架。完了之后也不知道这个林枫是蠢还是坏,就把那条没经过人家授权的视频大剌剌挂在自己各个社交平台上,每天流量那个大啊。好家伙,挂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里她家粉丝那叫一个疯啊,跟活不过明天似的,每天疯狂去人家其他视频下面辱骂。说人家蹭热度的,喊人家年轻小姑娘叫大妈的,说人家不敢起诉只敢虚张声势的,倒打一耙说人家对林枫粉丝进行网暴的。巴拉巴拉骂啥的都有,骂的那叫一个脏啊,你都没法想象一个小女孩骂另一个女孩怎么能骂这么难听,我亲眼看见有的评论刚发出来就被系统屏蔽掉了。” “评论区都沦陷了,估计原创的后台私信也够呛。差不多就是前天吧,大半夜的,人家原创终于收拾收拾发视频宣布要起诉林枫了,我看那小姑娘精神状态都不太对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然后起诉林枫的词条就上了热搜,苏景迁估计这几天都要和公关团队好好想想怎么把他的小爱豆从法制咖的帽子下面摘出来了。” 顾小棠甚是风凉地把事情经过跟黎念倾说完,往空中扔了颗旺仔小馒头,张嘴去接。 没接住,砸了一脸。 “这个难度,堪比我这样吃旺仔小馒头。”顾小棠耸肩。 被一下灌输了这么多娱乐圈规则的黎念倾足足一分钟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回过神以后怔怔问了一句:“侵权的曲子……是不是叫《霓裳》……” “哎?”这下轮到顾小棠吃惊了,“对对对,你知道啊!” “……” “也对,这曲子听起来挺有你们舞剧院的feel,我听说明年你们的舞剧其中有一段就是这个曲子来着。你是不是听你们同事聊过?” “不是,”黎念倾简直像是见了鬼,“原作者是我朋友……” “……我……草……”顾小棠手里刚倒出来的旺仔小馒头全滚落下去。 “难怪……难怪前天晚上洛水突然给我发了个消息……说对不起什么的……上一世这时候……”黎念倾止住话头,如梦方醒地开始疯狂摸手机,“我还以为她发错了,就没有回她。” 怪不得…… 怪不得上一世的那句“对不起”之后,除了工作上必须要的见面,其他时候,洛水都好像在躲着她一样。 在她辞了工作以后,更是连面也没有再露过。 她那优秀的好丈夫,放任手下艺人去伤害一位创作者。 而这位创作者,却因为她的原因,连维权之前都要小心翼翼地来跟她说对不起。 她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哆嗦着,往下翻找。 找到洛水的微信聊天界面,直接拨通了语音电话。 等待音像是响了一个世纪,终于接通的那一瞬间,黎念倾连声音都是抖的。 “洛水……洛水对不起我实在是……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双手抱着手机,带着两辈子的歉疚,一字一顿道,“洛水你放心,该多少钱苏景迁必须一分不少地双倍给你……该有的道歉,也一定让林枫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盖公司的公章,发微博、发抖音、发b站,所有的社交平台,一个都不落下……我……” “没有,念倾……”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你知道我其实没那么缺钱,要不然我也舍不得一首曲子往里面投一百多万,我只是想要个道歉。我其实之前一直犹豫起不起诉,毕竟那是苏景迁手下的艺人,我不想弄这么僵的,但是……对不起……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洛水的声音有些更咽。 “但接到你的电话我特别开心,”洛水吸了吸鼻子,语气欢快起来,“我以为你看到了我起诉的消息,决定以后都不理我了。” 上一世的洛水,是不是也是这样,带着误会,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 黎念倾不得而知。 只剩下一句:“对不起……对不起……” 她想象着洛水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网暴,知道这种滋味的黎念倾弓着腰,垂落的长发遮住了眼中凛然的恨意。 “把电话给我吧,”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不由分说抽走了她的手机,“您好,我是她哥哥。” wap. /131/131500/30694185.html 第十一章 决定进入娱乐圈 “哥!……”顾小棠惊喜的声音被顾玉珩拦住。 顾玉珩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揽过黎念倾的肩膀,顺便还竖起食指到唇边—— 别出声! 顾小棠:哎呀我哥终于出息了一回,我闭嘴!我闭嘴! “啊您……”洛水也愣了一下。 “抱歉这个时候才给您回电话,因为刚刚查出她有了身孕,情绪不稳定对孩子和她自己都不太好,所以她的手机被我没收了,最近一直没有怎么让她看手机。”顾玉珩彬彬有礼,对错愕的黎念倾和顾小棠使了个眼色。 信息量太大,以至于后来顾玉珩说了什么,两个人都听得断断续续的。 “这件事情是苏景迁做的不对,我妹妹也一直很反对他这种做法……您放心,该追究的我们一定配合您追究到底……” 刚按下挂断键,顾小棠就冲着顾玉珩扑上来,如同一位老娘看到自己家的黄花大闺女被人糟蹋了一样,揪住顾玉珩的领子,吼:“你说啥玩意儿?怀孕?谁怀孕了?啊?” 顾玉珩到底是经常健身的,怀里搂着一个的情况下,面对冲过来的一百多斤大姑娘面不改色,伸臂一捞,也给捞了过来,摆手办似的拎着人后脖领子给人摆正了,还顺手掸掸白大褂上肉眼不可见的灰。 “谁?倾倾。你说是谁?” “不是?她?怀孕了?她怎么能怀孕呢?啊?”顾小棠发出了质问,连脸都成了问号脸。 “她都结婚三年了,怀孕不是很正常吗?像你似的?二十七的大姑娘了,到现在还是母胎solo,身边路过的蚊子都是公的。” “哎哎哎?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猝不及防被亲哥扎心窝子的顾小棠乱了阵脚,“不对,这是重点吗!她什么时候怀上的啊?哎?卧槽那狗男人知不知道这事啊?这种时候居然不在?” “啪”一巴掌拍在顾小棠的后脑勺上,顾玉珩收回手,淡淡提醒道,“这里是病房,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就给我滚出去。” “……”顾小棠张张嘴,看了看顾玉珩的脸色,还是悻悻地决定人在屋檐下,“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 故事的主角还呆坐在床上,已经被这个消息冲击得彻底不会说话了。 “你之前,就一点都没有感觉?”顾玉珩轻轻松开了她,坐在床边,拇指摩挲着她冰冷的脸颊,“已经三个月了,但是因为你的身体不是最适合怀孕的状态,所以胎儿非常不稳。我约了妇产科的主任,等会让他来病房给你看看。” “好……”黎念倾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只是下意识地道谢,“主任级别的很难约的吧……谢谢你……” “不谢,”顾玉珩揉了揉她的头顶,眼底是极力想要掩饰的心疼,“一个人怕不怕?要不我留下来陪你?” 不久前苏景迁摔门而去的事情,这一层都已经传疯了。黎念倾多骄傲的一个人,他又不能直接问发生了什么,只能做出这样的提议。 “没事,哥你去忙吧,我在这守着。你又不是妇产科的,一外科的出现在人家小姑娘一人儿的病房里,陪着人家做产科检查。”顾小棠推他,“你倒是不用担心,你别给倾倾惹事。” “你?”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配上顾玉珩特有的刀锋一般冰冷的眼神。 杀伤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靠谱?你可以?就你? 顾小棠挺起骄傲的小胸膛——就我! 顾玉珩:“……” “行,那你在这守着,”顾玉珩最后还是妥协了,像个婚礼上把自己女儿交给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的毛头小子的老父亲,“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不许自作主张,听到没有?” “是是是,快走快走快走!” 顾小棠成功地把她哥推出了病房。 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后来顾小棠估计是琢磨着也不是自己让人不分时机地怀孕的,咳嗽了两声,准备说点什么。 “那个……” “这孩子不能留。” 黎念倾开口比她还快。 “啊?”顾小棠被这个神转折整不会了。 “不能留这个孩子。”黎念倾重复了一遍,似乎也是在让自己下定决心,“趁他还小,拿掉,必须拿掉……” “不是,你冷静一下,”顾小棠听她喃喃自语,觉得势头有些不对,急忙按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我,倾倾,你看着我。” “……”黎念倾似乎并没有什么癫狂的神色,眼神清泠泠的,“我没事。” “呼……”顾小棠松了一口气,但疑惑未减,“虽然你突然三天没见就不那么恋爱脑了,我非常欣慰,但是不得不说拿掉孩子还是非常伤身体的,尤其是你本来身体就不是特别好。而且你之前一直都说,很想要一个和苏景迁的孩子,那现在为什么突然不想要了?” “……”黎念倾哑然。 她该怎么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说,她是因为在上一世,给自己的恋爱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所以这一世投鼠忌器,连一点点苗头都要掐灭在摇篮里。 “我只是觉得,还是事业更靠得住。” “说的没错。”顾小棠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态,没看出什么异常来,才终于放心下来,“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继续呆在剧院里面?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考虑的怎么样?要不要来我公司?” 黎念倾闻言,抬起头,居然真的点头:“好。” 黎念倾很淡定,倒是给顾小棠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她想要黎念倾来她的公司当艺人不是一天两天。在她看来,黎念倾的条件可太适合进娱乐圈了—— 175的高挑身材,关键是这么多年练舞,身体线条非常漂亮,哪怕不像别的女明星一样踩着恨天高,也能轻轻松松驾驭各种风格的造型。 加上黎念倾的长相属于这两年娱乐圈特别吃得开的浓颜系,但骨相又有中式的含蓄。鼻尖、后脑、耳廓,都是一个圆润的弧度,一定程度上中和了浓颜系的攻击性。用现在娱乐圈粉丝夸人的话来说,属于是女娲毕设级别的长相。 外在条件如此优越的情况下,黎念倾本身实力也过硬,舞蹈就不用说了,唱歌也是从小培养的,舞剧能挑大梁演电视剧也不在话下。再加上“国家舞剧院首席”的buff加成。 好家伙,六边形战士。 此时的黎念倾在顾小棠眼里简直是闪着金光的。 “真的假的?!”顾小棠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你你你,你突然这么开窍我有点害怕啊!你不要拿这种事情跟我开玩笑,我会当真的我跟你讲!” “没跟你开玩笑,”黎念倾被她这么大的反应逗笑了,“我觉得你之前说的对,我不应该只把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我应该去尝试着找到新的领域去突破我自己。而且就像这一次,如果我不把自己封在一个小空间里,或许我朋友不用受这个委屈。” “我滴妈呀……人家一孕傻三年,你是一孕就开窍了哇……”顾小棠张大了嘴,拍手叫绝,“可以可以,这孩子不会是舍利子转世吧?你不会没了这个孩子,一下又变回恋爱脑了吧?” “顾小棠……”黎念倾被她离谱的假设气的,连语气都阴测测的。 “好好好,不开玩笑不开玩笑……”顾小棠急忙安抚,bgm响起,“这样这样,你以后的日程由我亲自把关。我,顾小棠,星图传媒董事长,手握内娱百分之五十以上编剧、导演和节目策划的资源狂魔,将亲自为您保驾护航。作为您的总经纪人和执行经纪,从此以后,您的衣食住行将由我亲自负责。” “……我能不要你当执行经纪吗?你当幕后总经纪人就行,跟现场的执行经纪……我怕到时候现场出什么事还得我控制你。” bgm被黎念倾的吐槽打断。 “那不行,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bgm继续。 “您!就是我星图的天选之女!是娱乐圈下一个颜值与实力并重的全能型顶流!哎呦你别打我!”顾小棠如同自由女神一般举起的胳膊被黎念倾硬拽了下来。 “这里是病房,我好怕一会进来一个人,你在外面的形象全都没有了。” 于是顾小棠那里刚刚响起的斗志昂扬的bgm全都哑火了。 “还没出道呢……可以不用这么谨慎。”顾小棠小声嘀咕,在碰上黎念倾无奈的眼神之后立刻正色。 一本正经,正襟危坐。 黎念倾:“……” 顾小棠:“……” 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干坐了一会,黎念倾终于提出一个关键的问题:“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跟医生咨询一下,该什么时候把孩子拿掉?” “对,趁你现在跟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还没什么感情。” 黎念倾:“……” 又沉默了一会。 “倒也不是没什么感情……”黎念倾摸着此时还平坦的小腹,那毕竟是她上辈子也没有见到的遗憾,她那时候看了好些母婴的书籍,说孩子即使是还在腹中的时候,也是能感觉到母体的情绪变化的。 她回忆着,上一世这个孩子经历了什么。可能从最开始能感受到母亲对他的极度期盼,到后来,随着她发现苏景迁在外面的不干不净,越来越感受不到这个家的温馨。再到最后,在七个多月的时候就断了生息。 可惜到了这一世,他还是不能来世间看一眼。 所以她说给自己,也是说给这个还没成型的孩子。 “只不过他来的太不是时候,我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苏景迁,也没有想好该怎么才能平衡好我的前途和他的存在之间的关系,所以只能选择牺牲掉他。” “你要是真舍不得……”顾小棠也没那么欢快了,“那就把他留下吧,是吧?毕竟也是我干闺女……再说我哥刚刚也说了,你身体不太好,万一再留下什么后遗症……” “你怎么知道是干闺女?说不定是干儿子呢?” “干儿子就算了吧,我就喜欢干闺女。小时候能给她买好多漂亮小裙子,天天带她去迪士尼。等她稍微长大一点,上了学开始穿校服了,我就天天带她看漂亮小哥哥小姐姐,他们班同学想要谁的签名我都给她弄来,保证让我干闺女在学校里倍儿有面子。长大以后也是,喜欢哪个小鲜肉,老娘一个电话打过去,全都过来给我干闺女陪酒。等结婚了,找那时候最红的小鲜肉,给她组个伴郎团。”顾小棠开始畅想,“哎呀真好……” 这是什么“霸道总裁母亲心疼我”的戏码。 黎念倾那点悲伤的情绪被这老鸨一样的养女儿方式破坏了个七七八八,终于下定决心:“以后再说吧,只能说和这个孩子有缘无份了。” “真不要啊……”畅想了一番之后,反而是顾小棠舍不得了,“那要不还是再问问我哥确定一下吧……” “?不是?”黎念倾心说你哥是外科的不是妇产科的啊喂,“我问他干嘛?”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推开,苏景迁去而复返,瞟了一眼顾小棠,似笑非笑。 “我也想问,这个孩子的去留,问顾玉珩干嘛?” wap. /131/131500/30694186.html 第十二章 误会 “你偷听我们说话?!”顾小棠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家伙居然偷听墙角。手里刚拆封的果冻顺手就砸过去,里面的糖水沥沥拉拉撒了一地。 “是啊……”苏景迁的眸光暗暗的,潜伏了鲨鱼的深海一般幽蓝,“不然我还不知道,我的妻子,不准备要这个孩子,甚至没有跟我商量,还要问一个外人!” “苏景迁你什么意思!” “我倒是想问你什么意思?我的孩子,为什么要问你哥?” “为什么问我哥?”顾小棠气笑了,从床边一步一步逼近他,将黎念倾护在身后,掷地有声,“我哥!全国最牛逼的s大医学院!直博!出站最年轻的博士后!s大建校以来最年轻的教授!院长!你现在站的地方,是全国外科最好的医院,我哥,是这里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手握三项医学类发明专利!不问他问谁?问你一个对医学一窍不通的人吗?” “是,他很厉害,但你别忘了,这是我的孩子。” “所以呢?” “所以?”苏景迁冷笑,“所以这个孩子要不要留,应该由他的亲生父亲做决定!” “滚你丫的!你做个鬼的决定!孩子是倾倾的,你不就哆嗦了一下你有什么权力做决定?” “那也轮不到你哥插手!” “……” “当然了,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我的,那你哥确实是可以做决定。” 最后一句,苏景迁的语气轻飘飘的,就连眼神也带着几分轻蔑。 “我艹……”顾小棠被这人突然扣过来的一口锅气得两秒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以后扑上去挡住黎念倾,不让黎念倾和他对视,“你他m脑子有bing就去看病行不行?这医院脑科也很不错的!下三楼挂个号好好把你脑子里面的水抽出来!你当谁都是你?公司天天出来进去的都是穿得特节约的小姑娘,倾倾没怀疑你是不是得病了呢,你哪来的脸怀疑她?” “我那是工作需要!” “你放!苏景迁,咱俩都是混娱乐圈的,你跟我搁这装什么犊子?谁手下没几个艺人啊?我怎么就没看我公司里的小姑娘,穿的这么清凉败火呢?怎么?公司要破产了?给手下人买不起像样衣服了?” “你!” “来来来!你动手!”顾小棠看他抬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手机摄像头,“老娘两秒之内打开直播,让广大网友看看,景年的老总是个什么德行!” “……” 有时候不得不说一句:一物降一物。 “别吵了。”苏景迁难得的无言以对里,黎念倾终于开了口。 她温柔地推了推顾小棠的手臂,顾小棠往后瞟她,见她没事,才警惕地盯着苏景迁的动作,挪到黎念倾身后去,方便苏景迁万一图谋不轨自己能马上给他一记巴掌。 “苏景迁我问你,你真的觉得这是别人的孩子?” 她坐在蓬松柔软的棉被里,发丝不再和舞台上一样一丝不苟,空调吹出来的风轻轻的,拂过发尾,那弧度像蝴蝶振动的翼。 明明她是那个被言语中伤的人,可她很平静,就连语气也没有什么波澜。甚至…… 甚至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等一个并不那么重要的确认。 “……”拳头打在了棉花里,苏景迁的满腔怒火突然就没了发泄的地方。 他本来和黎念倾吵了一架之后,是准备直接回公司的,但是想了想她毕竟现在怀着孩子,再加上昨天晚上他和杜玟说话的那点心思确实是被黎念倾说中了,此时一走了之更显得自己很心虚。 于是他在医院的后花园里抽完了一包烟之后,想要回来说两句好话,和黎念倾和好如初,可刚走到这一层,就听见等电梯的护士在聊天。 一个说:“今天看见顾玉珩来我们科室我还以为我看错了,不过气质确实好,听说水平也高,还很年轻,怪不得院长赏识他。” 另一个说:“别说院长了,咱们医院没几个科室主任不看好他的,要不然李老,年纪那么大了,每天接诊的数量就那么几个,多了除非有非常紧急的情况,否则都不接的。一看他来办公室请,立马就答应了,那嘴角都咧到耳朵了,我都好久没见李老这么开心了。” “确实,这一来一往的,都是人情。今天我帮人,明天人帮我。以后万一自己或者家人有要麻烦人家的地方,也好开口啊,医术这么高的年轻人,结交一下,对自己肯定是有利无害的。” “那倒是,不过李老也确实是喜欢他,换我我也喜欢啊,人这么努力,聪明,肯干。前辈都会老的,就需要他这种年轻人顶上。我还没去那个病房看,只看到了名字叫‘黎念倾’,和那个国家舞剧院的首席一个名字哎。” “你还不知道啊?就是她!怎么说呢,能让顾玉珩去请李老的人果然……”那小护士啧了一声,“漂亮,太漂亮了。那大眼睛,那长睫毛,那高鼻子,卧槽我建模都不敢这么建。” “真的假的?!卧槽我上个月刚去看过她的舞剧!”顿了一下又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顾玉珩和黎念倾?他们俩?卧槽不行快按住我,我要有职业操守我不能上班时间当狗仔!” “当什么狗仔啊!人家是首席!不是那些卖脸蛋的小爱豆,收起你的花痴样。” “关键是——顾玉珩加上黎念倾哎,超级加倍好嘛!两个看起来都冷冷的人,居然关系这么近,你不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还能啥关系啊,都是男当婚女当嫁的年纪了,郎才女貌,在一起挺好。” “可是我怎么听今天早班的人说,昨天晚上是另一个男的送她来医院的,而且今天早上摔门就走了,看起来特别凶。” “我也听说了,”另一个小护士鄙视地耸肩,“听说还在病房里面摔椅子,墙上瓷砖都给撞裂了。没素质,没素质极了。没听说具体是什么人,不过我觉得这人,黎念倾得够瞎才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唉,女孩子还真是,很容易受到伤害。”追星的小护士叹气,又开始遥望病房,“我的倾倾小宝贝,妈妈等会就去看你。” “这里是医院,你是护士,这里是你的主场。你得专业,专业地去查房,测体温。你得用你的专业征服她。” “你说的对,等扎完针了让她给我签个名。” “你要不让她扎之前给你签?” “为啥?” “废话,扎上了还签啥哦。不过说真的,我真希望她进娱乐圈,好好洗一洗观众的眼睛。” “哈哈哈哈原来你一个追内娱的也这么想,我以为你觉得内娱挺好。” “我塌房之前确实是这么想的,这两天给我塌得猝不及防的……” “你说那个林枫是吧,有一说一,她刚出道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怪怪的……” 后来她们进了电梯,说了什么,苏景迁就没有听到。 他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顾小棠说,这个孩子的去留要问顾玉珩。 再结合刚刚小护士口中顾玉珩的行为,他觉得他就算想歪了,也是有合理理由的。 可是面对黎念倾清冽的目光,他突然就没了勇气。 “……”苏景迁沉默了一会,冷声道,“那你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 “你觉得如果是我和你的孩子,我就一定会要?”黎念倾顺着他的思路推理下去,开始反思究竟是不是之前她对苏景迁实在是过分言听计从,才会让苏景迁觉得,只要是跟他有关的她都不会放弃,“你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 “我?一厢情愿?” “我今年27岁,事业刚刚发展起来……”黎念倾对上他的目光,想好的长篇大论的解释还是烟消云散了,只有一句,“我耽误不起。” 苏景迁冷漠地把买来的早餐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昨天晚上被抓包的心虚此刻烟消云散:“随你。” 随后便离开了病房。 “不是?他什么意思?什么叫随你?”顾小棠瞠目结舌,“莫名其妙进来发了一通脾气就走?他走了什么意思?话还没说清楚呢!” “算了,”黎念倾并不意外,“他本来就是这样,听到什么就是什么,想什么就是什么,不给人解释的机会,你跟他解释,他也不会信的。” “啥玩意儿啊?个大傻bei。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个这样的人,以前看出来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往这火坑里跳,我冒着下药被我哥从楼上扔下去的危险也得把你和我哥送做一堆啊……” “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其实你当我嫂子不是挺好的嘛……”顾小棠嘟囔,“啊算了算了,不说了。” “嗯,”黎念倾没接她的话茬,“苏景迁这人,有点自卑,你刚刚拿你哥压他那一番话,估计是踩到他痛脚了。” “哼,这就踩到痛脚了?他的心眼还真是小小的。”顾小棠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他这个态度,孩子还留个鬼。走走走,我带你去找我哥,让他带你去找那个主任,要不然那些医学名词我们哪听得懂。” 出了病房门顾小棠恢复了在外的落落大方,也不爆粗了,也不嬉皮笑脸了,礼貌地问了妇产科主任的办公室在哪,然后挽着黎念倾匆匆就去了。 从妇产科主任办公室出来以后的顾小棠如丧考批。 主任看过了片子,认为黎念倾的身体条件并不好,如果这时候拿掉孩子,对身体造成损伤,以后可能会很难再有孩子。 “没事,倾倾,”顾小棠的表情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目光滑到她小腹上,说,“说明这孩子跟你有缘份,留下来也是一件好事,等你生完以后,正好我给你办个宝妈的综艺。” “……好。” “你不会到时候后悔了又不愿意进我公司,又恋爱脑发作给那个狗男人当小娇妻吧?” “……我又不是记吃不记打。” “我怕你是……”顾小棠沉痛地伸出手,搁着肚皮抚摸着里面的胚胎,“那啥,舍利子啊,金童玉女啊,不管是哪路神仙转世吧,你们一定要保佑这个女人不要再恋爱脑了啊。” “……” “等出来我给你们送礼啊,你们说要啥我就买啥,只要你们看住这个女人此时此刻清醒的脑子,啊,别让这脑子走丢了,你们出来咋的都行,行不行?” 顾小棠又是双手合十又是告饶的,不知道以为她才是肚子里孩子她爹。 这种祷告一直持续到把黎念倾送回病房并给她盖好被子,直到顾小棠被一个电话召唤回公司才算停下来。 黎念倾独自一人躺在黑暗里,手指颤了颤,还是抚上了腹部。 那里有另一个生命和她紧密相连。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纵横交错的血管和组织下面,有一个胚胎,如同一粒种子,会从一团模糊的血肉,慢慢生长出手脚,然后破开阻碍,来到这个世界。 然后会和她成为这个世间联系最紧密的人。 无论发生什么,这种血脉的连接会永远都在。 这一世,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却被告知了这样的结果。或许,注定了她终于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一股隐秘的喜悦涌上来。 在丧失双亲之后,这世上终于重新有一个人,和她流着一样的血。 如果不是到了后半夜,杜玟给她打电话,让她去酒吧的话。 wap. /131/131500/30694187.html 第十三章 流产 杜玟给她打电话,是因为苏景迁跑到学校外面的酒吧买醉。 顾玉珩看她看得很严,但到了晚上该值班,请不了假的时候,也不得不把病人的安慰放在第一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值夜班的医生是很忙的,时时刻刻oncall,有那么几分钟属于自己的时间,也要争分夺秒地做记录。 也是这样才给了黎念倾机会,偷偷从医院跑出去。 苏景迁的酒品不太行,喝多了就喜欢到处找茬。上一世的时候她就领教过,所以这一路她都皱着眉,到地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至少还知道开个包厢,没在外面丢人现眼。 酒吧的灯光摇晃得厉害,舞池里有年轻男女在贴面热舞,震耳欲聋的音乐鼓噪着围观者的细胞,端着盘子的侍应生熟练地躲开摇摇晃晃的醉汉,穿梭在人群里。听到黎念倾的询问,扬手指了一个方向。 黎念倾是第一次来这种环境,扑面而来的酒精味混合着汗味和香水味,让她不禁大皱其眉。 忍着烦躁欲呕来到包厢,就见到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来看戏的人。 她推开这些好事者,进了包间,见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几个玻璃瓶子,还有几个啤酒的易拉罐被捏变了形,歪歪扭扭地勉强站在桌子边缘,音乐声一震就要掉下来的模样。 还是各种酒混在一起喝的。 苏景迁很明显已经喝醉了,坐在波斯风格的长绒地毯上,背靠沙发,手中还拎着一瓶不知什么牌子的红酒,时不时往嘴里倒一口。 旁边杜玟正努力尝试把苏景迁扶起来,瘦弱的胳膊哪里搀得起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人也累得瘫坐在苏景迁旁边。 像极了上一世的她。 “怎么回事?”黎念倾沉声,伸手去拍门口的灯光开关,却发现即使已经全部打开,整个包厢里依然是昏暗的,倒是几盏酒红色的灯光点缀,显得更加情色。 “师母……”小姑娘被身后的声音唤回了神,可能也没见过这阵仗,见到黎念倾就泫然欲泣,“老师傍晚打电话给我,说今天心情不好,让我来,我来就看到老师喝醉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 苏景迁…… 怎么又是你…… 主动发情…… “没事,”黎念倾闭了闭眼睛,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示意她擦擦眼泪,“小女孩在外面上学要学会保护自己,不熟悉的异性约你来这种地方,要学会拒绝。” “嗯……啊!” 杜玟的应声因为扑过来的黑影瞬间转为了一声尖叫。 黎念倾没来得及躲开,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接着被那股力道掼在墙上。 背脊狠狠磕上墙壁上龙鳞的浮雕,疼得她连呼吸都滞了几秒。 “你倒是会给人上课……”丝毫不在意她的反应,苏景迁欺身上前,整个人都贴在她身上,盛怒中喷火的恶龙一般,从他口中喷出浓烈的酒气,“这么会给人上课,怎么不教教你自己啊?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和你的顾玉珩一样?还是以为天下的女人都和你一样?” 他说话声音不小,侮辱意味也极强。 手下没有留什么力道,死死地掐住她脖子最柔软的地方。 几乎要把她掐得背过气去。 真是好一出,受伤男人讨伐浪荡女人的戏码。 桃色几乎要从这间狭小的包厢里溢出去。 外面围观的人更兴奋了,有几个眼尖的,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哎,这女的怎么有点眼熟?” “我也觉得,好想在哪见过。” “是不是黎念倾啊?我好像之前去看过她的表演,而且她还上过电视,之前那个叫什么综艺来着……” “不能吧?她一个首席,来这种地方干嘛?而且,这种男的能入她的眼?” “我也觉得,你说她天天看的都是那些仙气飘飘的男神,怎么能看上这种醉鬼。” “肯定不是吧,光线这么暗,也看不清。咱们还是别乱说,万一说错了,不是给人家泼脏水吗?!” “肯定不是!你们不要侮辱我老婆!” “对对对……” 众人纷纷应和,议论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但还是传到了苏景迁耳朵里。 喝醉的男人是没有什么理智的,闻言将另一只手中的酒瓶砸碎在地上,笑容有些狰狞。 “是啊,你怎么能看上我呢?”他的手劲儿越来越大,“大小姐……舞蹈家……多光风霁月啊……黎……” “啪!” 一个耳光又准又狠地甩在他脸上,打断了苏景迁接下来报出她的名字,就连“黎”字也只刚作出了口型,还没来得及发音。 在这一小间包厢里收拾不起来的脸面,绝对不能再丢到外面去。 黎念倾的手腕都被这一巴掌震得发麻。 脖颈如同被掐断了一样,脊椎是刚刚磕痛缓过来以后的酸胀,小腹有习以为常的坠痛感。 可她都来不及管。 她何时被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侮辱过。 她在第一时间选择收拾自己在此时此地已所剩无多的颜面。 “你先回去,报警。” 黎念倾把还在泪水涟涟的杜玟推了出去,顺手摔上了包厢的门,阻隔了一群吃瓜群众的视线。 之后她回过身,终于在只剩下她和醉醺醺的苏景迁的包厢里,靠着厚重的磨砂玻璃门,一手抚着窒息感仍在的颈,一手撑在身后的门上,缓缓弓起腰。 冷汗湿透全身。 她半阖着眸子,心跳如擂鼓。她尝试像小时候练舞被老师拉韧带的时候一样,小心而急促地呼吸,试图安抚体内的痛觉神经。 几息以后也不见有效。 乃至膝盖都在微微颤抖。 因此她没有注意到已经被她那一巴掌打醒了酒,此时正步步向她逼近的苏景迁。 带来的手包从肩头滑落到地上,落地的声音提醒了黎念倾,包里有手机,不用等杜玟,她自己也可以求救。 然而还没等她从那阵紧痛中缓过来,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将她的手包踢到墙角。 不算远,但对于现在的黎念倾来说,简直像是隔了一整个银河系。 “苏景迁……”她勉强抬起头,顺着那虽然经过了一番折腾却仍然笔挺的一身西装,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瞳。 在猩红的背景灯下,如同一只潜伏的猎豹。 在虎视眈眈地端详着他的猎物。 “你打我?”苏景迁勾起唇角,却不是个有笑的意思的表情。 “大半夜跑出来发酒疯……”她喘息了几口,才冷笑着把后面的半句话说完,“别拉着我出来跟你一起丢人……” “丢人……”苏景迁在齿间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的弧度渐渐有了些疯的意味。 他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然后慢条斯理又自暴自弃地道:“是啊,跟你的顾玉珩相比,我这个私生子,怎么不算丢人呢?从你最开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吧,今天终于有了说实话的机会。” “你……” “我之前就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你放着好好的顾玉珩不要,非得要跟着我这么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在一起?” “呵……大概是因为那时候……” 那时候她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人。 相比于顾玉珩每天的高高在上,动不动就是一幅冷冰冰的样子教训她和顾小棠不许这样不许那样,愿意偷偷陪着她一起摘苏家篱笆墙上的蔷薇花的苏景迁,温柔的像是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但此刻她微微咳嗽着,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轻描淡写地抹杀了幼时的自己—— “瞎了眼睛……” “黎念倾!” 尽管知道黎念倾说不出什么好话,但真的亲耳听到,苏景迁依旧暴怒。 那双被冷汗湿透的睫毛颤得像暴雨下被打落得蝶,睫毛下的瞳仁是最纯澈的琥珀,里面映着可笑的他。 丧家之犬一般狼狈不堪。 他下意识将那张脸打开去—— “啪!” 沉闷的一声。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那双眼睛,也遮住了那张让他心慌的脸。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桌上横倒的酒瓶口汇出一滴残酒,滴落在地毯上,荡起层层涟漪。 窒息的寂静中,传来黎念倾低低的笑声。 笑自己重来一世,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 不,不对…… 她不愿再跟苏景迁纠缠。 或者如果她一开始不在意外面人的眼光,选择和杜玟一起走,而不是寄托于杜玟报警来救她的话,她本来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咬紧牙关,撑着门,用发软的膝盖支起身体,不再看包厢内一眼。 去握门把手的手臂却被人从身后扯住,然后整个人被重新甩在刻着浮雕的墙上。 “苏景迁……”身体里的坠痛越来越强烈,她顾不上什么脸面和尊严,一把扯住苏景迁的衣摆,只剩下了气音,催促道,“叫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 如果来得及,她至少还能保住这个孩子。 可头顶传来的声音凉凉的,像是刚从冰窖里砸出来的寒冰,丝丝地冒着冷气。 “救护车?倾倾,你在想什么?”他蹲下身,食指刮过她血色全无的侧脸后,覆上她捂在小腹上的手背,“我怎么可能留下你和顾玉珩的孩子?” 话说的很残忍,但动作又缱绻极了。 得不到黎念倾更多的反应,他无趣地站起身,直接将佝偻着背的黎念倾打横抱起。 裙底已然有了血色。 他把她放在皮面的沙发上,强行将她缩成一团的身体展开,然后困住她的四肢,欣赏着身下人无助又脆弱的模样。 是黎念倾平时绝不会展露的模样。 那白皙的皮肤褪去了最后一点血色,像刚出炉的一片玉瓷,灯光下白到有些虚幻。濡湿的长发缠绕在冷汗淋漓的秀颈上,黑白交织,如同一幅写意的水墨画。一双凌厉的眸子紧闭成一条线条飞扬的线,可能是刚才哭过,眼尾残留着一点薄红。 她还在挣扎着,想要逃脱他的禁锢,重新将自己收拢成一团。 及腰的长发铺满了猩红色的沙发,眼尾洇出的一颗泪珠坠落在发丝上。 “你放开我……”连声音都不再清楚的时候,黎念倾终于放弃了挣扎,“放开我……” 他沉迷于她这种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易碎模样,刚刚下头的酒劲眼下全都涌上了头,忍不住覆在她耳边,还未开口便听到一句—— “爸……妈……”那声音轻轻的,带着浓重的祈求,“玉珩哥哥……” 晴天霹雳。 苏景迁愣在原处,要开口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刚刚涌上的酒劲儿倾刻之家转为滔天怒意—— “黎念倾,这是你逼我的……” “你不是不要这个孩子么?那今天……我亲自动手……” wap. /131/131500/30694188.html 第十四章 就凭你? 她醒来的时候,周围不再是酒红色混乱的酒吧包厢,耳边也不再有被玻璃门隔绝在外的朦胧的嘈杂舞曲。纯白的天花板,柔软的被褥,床边立着一个输液杆,上面挂着滴了一半的吊瓶。 和昏迷之前的环境比起来,有种世外桃源般的宁静。 宁静中偶尔有一两声啜泣。 黎念倾转头,就看见床边坐的顾小棠,一双眼睛哭成了两个小核桃。 “多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黎念倾见不得人哭,特别见不得人为了她的事哭,于是哑声调侃道,“别哭了,我那个大杀四方的大宝贝哪去了?你都哭成这样了,我还找谁一起报仇去啊。” “倾倾……”顾小棠见她醒了,泪花还在眼角打转,也顾不得黎念倾不正经的语气,扑上来把她从上到下摸了一遍,“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哥那边有个病人,他说马上结束了就来,你哪里不舒服你说。” “我没事……”黎念倾顿了一下,手下意识摸向小腹,还是忍不住问,“是不是……没保住?” “……” 顾小棠不敢说话了,平时咋咋呼呼的一个人,突然怯懦起来。 那反应本来就是一个答案。 黎念倾自嘲地笑了笑。 算上上一世,这是她第三次体验流产的感觉。 一回生,二回熟,怎么还非得抱着侥幸心理,多嘴问这么一句。 也许是因为她想了千百种理由不要这个孩子。 可唯独没有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没关系,”黎念倾长吁了一口去,有些意料之外的轻松,她搂住抱着她哭成一团的顾小棠,顺了顺毛,看起来比顾小棠还要冷静,“反正……一开始也没想要这个孩子……” “可是……本来可以保住的……”顾小棠的眼泪比她的掉得还凶。 她哭的不只是这个孩子,还是她眼前这个憔悴的发小。 “嗯,可能他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黎念倾道,“所以不想将就着来到这个世上。” “不是,倾倾,不怪你,也不怪宝宝,”顾小棠擦干眼泪,捋袖子道,“该怪的是苏景迁,狗男人。他妈的老娘要扒了他的皮!” 突然门被推开,苏景迁走进来。 依旧是长身玉立的挺拔模样。 看起来应该是已经醒酒了,只是那件白衬衫皱得不像样子。 “给我滚出去!”顾小棠像个被点了火的炮仗,从床边上一跃而起,“老娘看你不顺眼很久了,给老娘出来单挑!” 黎念倾赶紧拉住她——顾小棠的性格,说得出就做得到。女生在力气这一方面,相比于男性而言,还是有先天的劣势的。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一幕—— 顾小棠拼命地想要往前冲,奈何手腕被坐在病床上的黎念倾抓住。她又不敢用力把黎念倾甩开,于是只能在原地张牙舞爪。 场面一度非常滑稽。 苏景迁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病房里陷入了沉寂。 黎念倾拉住了顾小棠以后,也平静地和他对望。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摇尾乞怜。 她太了解苏景迁这个人,她知道在他心里,认定了这个孩子是顾玉珩的孩子以后,就不会有任何动摇。 而他也说到做到,亲手送走了这个“顾玉珩的孩子”。 他只会觉得他洗刷了耻辱,秉持正义。 上一世这种情节实在太多了,多到黎念倾已经懒得再和他争辩是非对错。 大概对一个人彻底死了心的时候,是连话都不愿意与之多说的。 “孩子没了。”苏景迁道。 开口便是这四个字,没有什么多余的语气,一如上一世他满不在乎地通知她,绒绒死了。 果然还是那个苏景迁。 黎念倾笑了笑,也无甚感情道:“如你所愿。” 气氛就这么冷凝下来,顾小棠看了他们几个来回,终于忍不住抡起椅子:“我草你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你他/妈……” “孩子为什么没有?”苏景迁突然失控大吼道,“去问你哥怎么回事!” “妈/的关我哥什么事?!” “这孩子究竟是谁的?!你哥做的好事!” “我靠你什么意思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说清楚?”吼了两句之后,苏景迁好像稍稍冷静了下来,有些玩味地转过脸,面对顾小棠,“你要听吗?” “小棠,”黎念倾打断了苏景迁接下来的发疯,“你先出去。” “不是?!”顾小棠也懵了,正常人的脑回路是理解不了疯子的想法的,“他什么意思?” “等下我跟你解释。”黎念倾下了床,握住顾小棠举起来的凳子的腿,把凳子接过来重新摆好,然后把顾小棠推了出去,“我有些话单独跟他说。” “不是……”顾小棠还想说什么,但门已经关上了,于是只能拍着房门冲病房里大喊,“我就在门口守着,他要是有什么动静你就叫我啊!老娘废了他丫的!” 顾小棠好像永远都是那么操心她的一个人。 黎念倾本来阴郁的心情被她这一嗓子喊晴了不少, 病房里只剩下她和苏景迁两个人,苏景迁早已在沙发上坐下,背靠着柔软的抱枕,两条长腿伸展开来,丝毫没有犯错的拘谨。 “你来干什么?”黎念倾的分贝还是跟平常一样,甚至还更轻了一点,“亲口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苏景迁一时语塞。 “还是想告诉我,你只是因为喝多了酒,所以才表现得像个畜生?” “我不是……” “或者是想来示威,你解决了这个你以为的孽障?”黎念倾淡漠地笑了,“可惜了,顾玉珩现在不在这里。” “……”苏景迁没有见过这么伶牙俐齿的黎念倾,但他几经权衡还是选择了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抱歉,昨天确实喝多了酒,本来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的。” “呵……”黎念倾原本还只是轻轻地弯一下唇角,听完以后便忍不住笑出声来,等笑完了,才道,“苏景迁,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这么好骗?” “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你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相信?”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以前之所以你说什么我都听,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爱你。你说的真的假的,对于我来说没那么重要,哪怕你是骗我的,但是只要你还肯花心思骗我,敷衍我,我也可以自我催眠,说你说得对,事实真相就是那样。” “说白了,苏景迁,我高兴的时候,想要对你好的时候,哪怕你指着绒绒,说它那些汪汪叫说的是人话,我都可以哄着你,惯着你。但是苏景迁,我现在不爱你了,你在我面前玩什么花花心思,你真的以为我看不出来?” 她走到苏景迁面前,纤细修长的手指挑起苏景迁的下颌。 “是,喝的不少,倒是能精准地拨通女学生的电话。在学生面前颓废伤心的倒地不起,连扶都扶不起来,见到我倒是马上就能自己站起来了。你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究竟还有没有力气做这些事,需要我告诉你吗?” 她微笑着,一句一顿:“苏景迁,借酒行凶。你曾经最不耻的事情,如今自己做起来,当真是顺手极了。” 话音刚落,手腕突然被攥紧,接着一股力道将她拉下,天旋地转之后,她摔在沙发上,手腕被一只大手箍住,困在沙发的扶手上,身前苏景迁单膝跪在沙发边缘,俯身钳制着她。 盛夏的阳光格外明媚,从窗外丛林的枝叶间透过来,是一块又一块耀眼的光斑。 可室内的空调开得很低,就连那么炽热的阳光看起来也有几分冷意。 “怎么了?说到你的痛处了?”饶是处于下位,但黎念倾杨着下巴,嘴角是洞悉一切的笑,“你大可以再像昨晚一样动我一下试试看,酒吧的监控或许是摆设,但这家医院的监控,绝对不是。” 那语气中有厌弃、鄙夷,和明显的威胁。 是黎念倾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姿态。 黎念倾说,现在我不爱你了。 苏景迁死死地盯着她,半天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一直觉得自己之前是没有错的,即使被黎念倾抓到,自己跟学生有些言语之间的挑逗。 但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在大学里本就不算过于新奇,年轻的学生想要借着导师的人脉获得些好处,无论是期末高一些的成绩,还是出国留学或者推荐博士的名额。 有些老师也并不规矩。人啊,无论男女,总是更喜欢年轻的身体,所以有的人对于主动送上来的也来者不拒。 可他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他依旧和黎念倾生活在一起,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出轨行为。哪怕黎念倾现在的工资收入并不如他,但他依旧愿意花钱供养她。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比很多事业有成的男人要好的多得多,黎念倾揪着杜玟的这点事情不放,在他看来属实是小题大做。 至于这个孩子,本来就是顾玉珩的,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是让这个不该存在的东西消失掉,怎么能说是错呢。 如果非要说他做错了什么,在他看来,可能就是自己用的方式确实有些极端罢了。 现在他还不想失去黎念倾。 所以他推开了这扇门,想要找一个借口,用醉酒作为说辞,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以他之前和黎念倾的过往来看,只要是他解释了,不管有没有逻辑,不管符不符合现实,她必然会无条件相信并原谅的。 他甚至连说辞都还没有想好,就敢大喇喇地闯进来。 但他没想到黎念倾是这样的态度。高傲地,冰冷地,字字都戳在他刚准备戴好的虚伪面具上。 什么醉酒,什么控制不住。 这话自己说了自欺欺人可以,被人戳穿以后再说,听起来可恨又可笑。 “我不动你。”过了大概两三分钟,苏景迁还是放开了手,甚至在沙发旁边蹲下,放低姿态,“我知道或许你还在生气,我昨天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但是倾倾,这个孩子不应该存在。” 黎念倾坐起身,闻言不过凉凉一笑。 发现自己上辈子看得的确不差,有些人的猜疑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改变。 “我可以原谅你背叛我,因为我爱你。”苏景迁依旧苦口婆心,跟在她身后,“但我不能容忍这个孩子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我你和顾玉珩之间的关系。” “我和顾玉珩的关系?”黎念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苏景迁,我在认识你之前,已经和顾玉珩认识七年了。我、顾小棠、顾玉珩,从小一起长大。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和顾玉珩但凡有一点不正当的关系,苏景迁,你以为就凭你,能攀得上我?” wap. /131/131500/30694191.html 第十五章 苏景迁的身世 你以为就凭你,能攀得上我?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扎进心窝里,苏景迁的脸沉得可怕。 确实,如黎念倾所说,顾家和黎家本就是世交,顾小棠和黎念倾同年出生,而顾玉珩年长她们四岁。 大抵两个女娃娃还在襁褓中的时候,每天推着小婴儿车到处溜达的就是顾玉珩。那句“玉珩哥哥”是梗在他喉间的一根刺,吐不出,咽不下,在这长达二十年的岁月里,每每从黎念倾口中提起,都是对他的鄙夷。 如今人人提起他都是敬佩的。 娱乐圈最大的经纪公司,手下艺人数得上名字的就有上百人,几乎承包了娱乐圈一半的话题量。 为了营造他商界贵公子的老板人设,他从未跟别人提起过他幼年时的经历,只说是苏家最小的儿子,因此人人在夸他的时候都要在后面加上一句,从小家庭的熏陶让他对于经商有着极高的天赋。 可只有他身边的人知道。 他不过是苏家老爷子在外面留下的意外,十岁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 等到十岁了,母亲死于一场车祸,他才被苏家派人接回大宅。 当然回去以后也并不好过。 宅子里的关系是很复杂的。有年老色衰,但是因为娘家的势力过于强大,所以仍然稳居主位的正房太太;也有年轻貌美,虽然还没有子女,但是却凭着苏家当家人苏青云的宠爱,恃宠而骄的小妈;还有没什么姿色,或许和他母亲一样,只是因为苏青云的乱搞而怀了孩子,后来干脆选择进了苏家的姨太太。 他还有一些所谓的兄弟姐妹。有些有本事读书的,早早就出国求学,常春藤名校的名头给加持着,苏青云也觉得面上有光,生活费大把大把地给,逢年过节要拍照的时候,几个人围在身边,就好像苏家的牌匾都是带着一股文墨味道。 有的善于经商的,苏青云也给了启动资金,加上苏家的人脉关系,没用多长时间也都成立了自己的小公司,把苏家的商业版图扩展到了各个行业。 而他那时候只有十岁。之前因为母亲不愿意嫁进苏家跟一群女人争宠,所以带着他在一个小城市生活。十岁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小城市的信息并不发达,许多东西他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刚来到苏家的时候,面对着广阔的草场,和草场旁边马厩里的几匹高头大马,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在小城市里处处独占鳌头的人,突然就成了这座庄园里的井底之蛙。 没有什么人愿意理他。 豪门里是很难有真挚的感情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每多一个人,就会分走自己的一部分家产。 但是他那时候不懂,他只是觉得,似乎这里的人并不像原来家里的亲戚那样友好。 好在也正是没有什么人关心他,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会注意他。 他不喜欢待在家里,学会骑马以后,他就经常一个人骑着小矮马,跑到操场的最边缘,隔着攀爬着大片蔷薇花的栏杆,看一看能不能看到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很活泼,有点好动,经常有一对夫妇在后面跟着她。 那画面真的很美好,一个小女孩在前面跑着,飞扬起的粉色裙摆透过金色的阳光,映着湖畔的波光粼粼,光晕里那一对眷侣携手,慈爱地看着那个小身影。 美好的好像什么人都插不进去。 后来有一天,突然只有小女孩一个人跑出来。 她站在蔷薇花墙前,往后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没人跟着,伸手就想去摘。 “你在干嘛?”花墙后的苏景迁突然出声问道。 小女孩很明显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茂密的绿植后头还有个人成日里守着。她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不好,于是有些心虚,小声解释道:“我……想摘一朵花……” “为什么?你家里没有嘛?” “没有……我妈妈好像不喜欢花,家里只有各种树……” 小小的人儿站在原地,想要往里看,但还是忍住了,低头开始抠手指。 “你这样是不对的哦,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你爸妈没教过你吗?”他继续吓唬她,本来没背多少的弟子规也要搬出来。 外面的小孩很明显被吓愣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惦记着人家家的花的行为性质这么恶劣,登时就扁了扁嘴,开始往下掉金豆豆:“对……对不起,我只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哇……” “不是,你别哭啊……”她一哭,苏景迁也慌了神,顾不得藤蔓上的倒刺,薅下几朵,随手用藤蔓绕了扎成一捆,伸长了手从缝隙中递了过去,“呐呐呐,给你,小心点,别扎手啊!” “我不要!我不要!”小女孩如避蛇蝎,背着手往后退,“我不要当小偷!” “哎,没人说你是小偷,是我给你的。”苏景迁好气又好笑,又把手伸长了些,“拿着吧,就说是我给你的。” “你……是这家的主人吗?” “嗯……”苏景迁犹豫了一下,看到小女孩还挂着泪珠的下睫毛,立刻改头,“是,我是。放心了吧,快拿着吧。” 小女孩这才接过,道了谢以后,又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之前来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我……”苏景迁一时语塞,总不好跟人家说自己总是躲在花丛里面偷看,便威严道,“我叫苏景迁。那个……平时不太在家,最近刚刚回来。” “哦……”小女孩点点头,没有多想,道,“我叫黎念倾,我爸爸有时候会带我来你家做客,希望下次我来的时候,你在家哦。” “……” “那我先走啦!马上钢琴课要开始了!”黎念倾又往里看了一眼,但是枝叶间的缝隙太小,还是无法看清全貌,“谢谢你的花花。” 她说着,又低头嗅那若有若无的香气。 他看到她的睫毛长长的,垂落下来,在眼下晕出一片暗青色的影。 多像童话里的情节啊,小王子向小公主献上一束鲜花。 可后来他认识了黎念倾,再后来他认识了顾玉珩。 才发现,所谓的王子和公主的幻想不过是他的一场美梦。 她是黎家的千金大小姐。 而那个王子是顾家的大少爷,顾玉珩。 他们都是光明正大的,从小养尊处优的孩子。 黎宗明是个痴情人,和夫人一直感情甚笃。两人因为事业,那么多年一直没有什么时间,等两个人年纪都大了,才得了黎念倾这么一个千金,自然是当宝贝一般地捧着,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也不为过。 黎念倾出生后的七年里,在艺术方面表现出了极高的造诣。小丫头自己很有主意,压根就不愿意经商,一门心思想要考艺术学院。黎宗明也惯着她,说他奋斗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以后能有个自由选择的余地,不用被迫做不想做的事情?不愿意经商就不愿意经商嘛,就这么一个小女儿,还怕她以后生活上有什么问题? 于是从黎念倾小的时候,黎宗明就带她出席各种场合,结交各种艺术界的前辈。黎念倾一开始的启蒙老师,就是各大艺术学院里的名师,等到小丫头确定了要以舞蹈为业之后,请来的老师更是舞蹈学院执教多年的老教授,一路保驾护航到了考学的时候。 黎念倾成年的那天,黎宗明给他办了一场盛大的成人礼,红毯、鲜花、香槟塔。 她在万众瞩目中登场,头上戴的那顶皇冠,华光璀璨。 顾谦虽然是个生意人,但是也并没有什么风流事,和顾夫人两个人联手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顾家在二十年前的商界一时间风头无两。 顾玉珩遗传了他父亲的脾气和母亲的容貌,性格疏冷又威严。 他们才是真的般配,哪怕有的时候顾玉珩会发脾气,但是那脾气从来都是因为黎念倾受了委屈,而发脾气的对象也永远都是旁人。 甚至有时候是顾小棠和他。 但是顾小棠至少还敢和他顶顶嘴,而他,连反驳一句都没有勇气。 一个刚刚从一无所有摸到了豪门边缘的人,是没有筹码去赌少爷的心情的。 他就一直在这片名为“顾玉珩”的阴云下生活着。 直到后来,黎念倾居然放弃了和顾玉珩之间的婚约,选择了和他在一起,他心里的自卑才稍稍淡去一些。 但每当黎念倾提到这个名字,他都会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此时此刻,终于累积到了顶峰。 “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苏景迁动了动嘴唇,心底的那丝自卑从二十年前追踪而来,终于在这一刻重新驻扎心头。 “苏景迁,你凭什么让我瞧得上你?”黎念倾转过身,没什么感情地望着在她面前低下头颅的苏景迁,“论身世,论样貌,论学术成果,论人品行事,你和顾玉珩之间,哪点你占了上风?” “……” “可我当年,还是选了你,你猜,这是为什么?” “因为……”苏景迁气息颤抖,说出来的答案自己都不太相信,“你……爱我……?” 但黎念倾盯了他几秒钟,居然点头承认了,“对。” “倾倾……” “当年的我,喜欢你,觉得你虽然样样不如他,但有一点,你从来都不会对我凶一句。我想要做什么,你也都和我一起去完成,哪怕那件事情其实我做的并不对。”黎念倾自嘲一笑,“我那时候还真是很任性,什么危险就想去做什么,什么顾玉珩不让我做,我就偏想去做什么。” “……”苏景迁此时才从自我厌弃中醒过来。 但已经迟了。 “可现在,你觉得你还有什么优势呢?”黎念倾像在抛弃一个已经玩厌了的布娃娃,“苏景迁,我们离婚吧。” wap. /131/131500/30694192.html 第十六章 离婚 “黎念倾,你不要开玩笑。” 苏景迁想要去握黎念倾的手,却被黎念倾躲开。 “我没开玩笑。”黎念倾不再看他,“我不会试图改变你,你也不用再担心我是否会背叛你。两全其美的法子。” 她的神情那么淡,仿佛丢掉的不是她苦心经营了三年的婚姻,不是她从小怀着的一番温情。 只不过是一张餐巾纸飘落在地上,被路人捡起归还的时候,礼貌道谢,然后摆了摆手说,我不要了。 可是…… “你明明可以选择别的方式的……”苏景迁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黎念倾会这么轻飘飘地说出离婚这两个字,一直以来的笃定到了此刻突然猝不及防地坍塌了,“你明明可以不要跟那些男的接触……” “哪些?”黎念倾似笑非笑,“是舞剧院里的那些?还是顾玉珩?又或者是我身边的所有异性?” “我说你为什么总是想要让我辞职,从来不去看我的演出。苏景迁,你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是吃醋是吗?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委屈?要不要我把你这番言论发到网上,给你招来一批同样想法的人,一起来谴责一下我?” “是,我是可以选择别的方式。和异性,哦不,和整个社会都断了联系,乖乖地回家,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家庭主妇,每天从早到晚,只要在家等你回来。如果你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别的女人,我就一个人躲到客房里去,顺便还要在你们第二天走后,把被你们弄脏了的床单扔到小区的垃圾桶里。” “等我没有了现在的身材、样貌,人老珠黄了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资本能跟你对抗的时候,你当然就不用担心我跟其他的异性接触了,因为即使接触,那时候的我,也只不过是你不要的糟糠之妻。” 黎念倾端着一杯刚刚倒好的热茶,靠在桌子的边上,看着窗外的枝叶在热浪中轻摆,偶尔飞来几只麻雀在枝丫上歇脚。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 这一世她站在命运的交叉口,缓缓地讲述着其中一条歧途的经历,等讲完了,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另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可我为什么要选?我明明可以选择一个对我的伤害最少的方式,为什么要放弃我的事业、友情、人际关系,去讨好你?去平息你的猜忌心?” “你是不是以为你很厉害?整个世界离开你都不转了是吗?所有人都要顾忌你的情绪,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苏景迁,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她轻蔑地,看着那个震怒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疯话?”苏景迁质疑道,“我什么时候带过异性回家?” “是,现在的确是没有。”黎念倾勾起唇角,是掌控者的傲然,“因为现在你还得罪不起我。” “你现在所有的大部分能给到你帮助的人脉,几乎都是从我手中得到的。他们是我这么多年在文娱圈结交的前辈和老师,这个圈子虽然已经被你苏景迁污染了,但至少还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你苏景迁短期之内,还撼动不了。” “至于小棠和顾玉珩,现在和我的关系也还紧密。经济上,你得罪不起顾家,娱乐圈里,你不敢得罪小棠和她手下的星图传媒。” “苏景迁,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黎念倾停下了拨弄茶叶的动作,“我明明有这么多的用处,你这种最擅长物尽其用的人,为什么就甘心让我做对你来说价值最低的家庭主妇?” “为什么?”苏景迁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了发怒,“因为你不老实!你自己看看,你平时工作的时候跟异性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吗?多少舞伴跳着跳着就搞到一起了,这种事情又不是少数!” “至于顾玉珩,他看你的眼神,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让你不要跟他来往你就要和我离婚?黎念倾,你还敢说你跟他没有什么?!” 他恨恨地死盯着她。 这种恨意从何而来,黎念倾想,大抵是在他心里,已经自己给自己戴上了九层楼高的绿帽子,每一顶上面都写满了她和顾玉珩的名字。 “苏景迁,我今天才学会了一个词。”黎念倾嘲弄地看着他,“贼喊抓贼。” 她有点累了,连话也懒得多说。 “离婚协议我会找律师拟好,离婚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黎念倾放下茶杯,“你大可以继续去找能够无限包容你的小姑娘,杜玟也好,林枫也罢。但在离婚证办下来之前,我希望你控制住你自己,不要像发了情的畜生,给彼此留些最后的体面。” “离婚协议?”苏景迁的笑容有些狰狞,“我不会签的。黎念倾,你想和顾玉珩双宿双飞?想得倒美,你就算是死,也只能跟我死在一起,葬在我旁边。” “哦。”黎念倾重新躺回病床上,闭目养神之前淡淡说了句,“那到时候麻烦火葬场的人把我扬了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门气人的手艺,几句话把苏景迁气得满屋打转。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在一起?”苏景迁居然用一种自怨自艾的口气道,“和我在一起你觉得受委屈了,想让我放你自由?” 黎念倾几乎快要吐出来。 她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在之前的一系列事情之后,依旧觉得整个世界里只有他是那么无辜且委屈。 “苏景迁,你去跟谁摇尾乞怜都可以,现在给我滚出去。” 她一个被医生叮嘱了要好好休息的人,为什么要费这个心力恶心自己。 “离婚协议你不签也可以,那就直接诉讼,请法院判决。但我还是那句话,离婚证下来之前,离你身边的异性远一点,给你自己留些脸面。” 黎念倾已经心如顽石,不可转圜。苏景迁的低姿态也终于装到了尽头。 他站起身,冷冰冰地道:“好,不就是离婚协议么,我签。” “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招,”黎念倾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你有多少资产,房子,车子,公司。苏景迁,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了解的清楚。” “……” “如果让我发现,你敢背着我偷偷在离婚协议上做手脚,”黎念倾勾起唇角,“相信我,即使有了接下来这个综艺,你想给自己立的人设,也依旧立不起来。” 这场谈话陷入僵局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 顾小棠跟在顾玉珩身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顾玉珩依旧是清冷的,落在苏景迁身上的视线,像冬日里的第一抷雪。 习惯性地先用手背试了试黎念倾的额头,然后才用额温枪点了一下,看到温度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起码退烧了。” “是嘛是嘛?!给我看看!”顾小棠扒着她哥的手去看额温枪上的数字。 热热闹闹的病房里,只有苏景迁一个是局外人。 他冷眼旁观着这场热闹,然后摔门而去。 “没素质……”顾小棠冲着门口翻了个白眼。 顾玉珩对苏景迁的行为没什么反应,但金丝眼镜下的眸光却冷下来。低头把刚刚测出来的温度记录在床头的档案里,问:“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 “没有。” “……”顾玉珩凝视着她,“确定?” “……嗯。”语气软下来。 一进医院就又好像变成了原来那个靠着撒娇向顾玉珩要糖吃的小孩子。 她独立了太久,甚至还带着上辈子积攒来的怨气和委屈,在这一刻之前,包括在剧院里见到顾玉珩的时候,她都还是上辈子那个在失败的婚姻里,竭力保护自己的尊严的黎念倾。 可现在,顾玉珩像她小时候每次发烧的时候一样,用手背感受她额头上的温度的时候,就像苦苦支撑了许久的大坝终于崩塌,委屈像溃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倾倾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差得跟鬼一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玉珩用记录板拍了一下脑门,顾小棠瘪瘪嘴,不敢说话了。 顾玉珩坐到床边,想了想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烫,热热地熨帖着黎念倾冰冷的手背。 “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说。”顾玉珩道,“小棠,你去倾倾家,把绒绒牵出来。” 那是她的软肋。 顾小棠一惊,立刻领命而去。 病房里只剩下顾玉珩和黎念倾两个人,秒针“咔咔”地走动着,白噪音中的两人相对无言。 “好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没有人笑话你。”顾玉珩另一只手把她垂落的碎发拨到耳后,“玉珩哥哥从来不笑话你的。” 倒是实话。 从小到大,顾玉珩一直是个严厉的兄长,但却从来不会嘲笑任何人。 可黎念倾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半晌也只能摇摇头,闭上眼睛,睫毛颤了几颤便湿润了。 她犹记得曾经苏景迁和她之间的承诺,等他们稳定了以后,就把公司交给专业的人去打理,她从剧院辞职,然后他们留下大把的时间去周游世界。 从贝加尔湖到毛里求斯,从苍山洱海到大漠孤烟。 在每一个地方留下他们的足迹。 再顺其自然,有一个流着他们两个的血的孩子。 她是真的当真过,也为此憧憬过。 早些年参加过那么多次酒会,为了一两个合作喝过那么多酒的时候,她都没有半分退缩。 她想着总要为他们俩心里畅想的那个未来而努力吧。 她幻想了无数次,两个人手牵着手,在山川湖泊之间留下的影像会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上辈子等来的是一个被领回家的杜玟,这辈子等来的是一份离婚协议。 像是一场好梦终于到了梦醒的时候。 心从半空中一下落到了实地上。 她蜷起双腿,脸埋在膝盖拱起的被褥上,喉间酸涩,埋葬了上一世的自己,和这一世的前二十七年。 wap. /131/131500/30694194.html 第十七章 顾小棠的吐槽 哭着哭着也就睡着了。 睡着以后,顾小棠蹑手蹑脚溜进来,就看到她亲爱的哥哥像个石像一样坐在床边,手还在被子边缘,牢牢地握着黎念倾的手。那目光像是有实质似的,一瞬不瞬地粘在黎念倾身上。 “好家伙,你怎么还没走?” “嗯,跟主任请了假,在这守着。”顾玉珩扫了她一眼,“绒绒牵回去了?” “我办事,你放心。”顾小棠拍胸脯。 兄妹俩安静了一会。 两分钟后顾小棠没忍住:“哥,你们吃饭了吗?” “凌晨有个急诊,还没来得及。” “哦……那你要不先去吃饭,我先替你看着?” “不用。” “哦。” 又陷入了沉默。 三分钟后又忍不住开口:“哥,你那个假好不好请?我这几年都没见你请过假哎。要不你先去工作,等倾倾醒了我通知你?” “不用,之前攒下的假多,主任今天在科室,正好把之前的假请了。” “好家伙,你这要是报复性休假,你们科室主任要疯……” “嘟囔什么呢?” “啊没什么,就是……”顾小棠在顾玉珩面前老实得像一只鹌鹑,“休假好……休假好……劳逸结合嘛。” “……”顾玉珩知道她心里有话,但是她不说,他也不问,“你要是实在无聊,要不下去买点吃的。看看医院对面卖鸡汤小馄饨的开门了没有,买一份上来,顺便让他们煨一份鸡汤,里面要放的中药我已经发给你了,去药房抓了,然后送过去,让他们放在鸡汤里,等中午的时候我去取。” “哦……” 顾小棠领命而去。 回来以后安静的时间久了一点。 五分钟后再次轻声开口:“哥,我能采访你件事吗?” “你说。” “就是你看你是个学霸啊……就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做的很多是无用功呢?” “……”顾玉珩对于无用功三个字格外陌生,“什么意思?” “或许我的哥,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一句话,叫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 “完了完了,”顾小棠扼腕,“你这个追女孩的技能点全点在科研上面了。” “你直说。” “就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改一改你那个臭脾气?”顾小棠继续谆谆善诱,“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努力了这么多年,结果连花带盆,被苏景迁端走了?” “……”握住黎念倾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你看啊,你是喜欢倾倾的,对不对?” “……” “是吧,你看你又不回答。从小到大我每次问这个问题,你都不回答,要不然就是扯开话题。行行行,你顾大少爷的面子可比什么都金贵,怎么能因为这点情情爱爱就喜怒形于色呢?”顾小棠摊手,一副了然的样子,神神秘秘地凑近顾玉珩,“哥我能说句话吗?” 顾玉珩瞥了她一眼,想说你这一会说的话还少吗。 “你觉不觉得你像那个大傻子?”顾小棠问的非常诚恳,看起来非常正经,没有任何想要侮辱他的意思——当然可能她也不敢——她真诚地发问,用的居然还是陈述的语气。 顾玉珩:“???” “你知不知道,追女孩是不能这么死要面子的,又不是人女孩追你?你说你天天拉拉个大脸,动不动就凶人家,哪怕你是好意吧,但是人只会怕你不会敢喜欢你的。” “这点你就得学学苏景迁。”顾小棠为了她哥,不惜把她眼中只会花言巧语的狗男人搬了出来,语重心长地教导,“你看看人家那时候,嘘寒问暖,甜言蜜语天天挂在嘴边上,说的全是废话,但就是特别好使。每次在你特别凶地发过脾气以后,虽然我承认你那些脾气的发作对象不是倾倾啊。但是你没发现每次都是你在前面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完了之后身后苏景迁把倾倾抱怀里轻声细语地哄吗?” “你得学会跟小姑娘相处啊,学会表达啊。实在不行,你找点什么机会,单独和倾倾相处,帮她解决点什么问题。解决完了之后,你把人小手那么一拉,小腰那么一搂,用你那张脸迷死她也行啊我的哥,美男计你会不会?你小时候看过那么多书,你就没看过那个封神榜?你就把你自己想象成那个妲己你知道吧,上手那么一勾~” “再不然就是装作不在意地跟她一起办晚会啊,普普通通的共事关系。你跟倾倾大学的时候办过那么多次晚会,”一提到这个,顾小棠脸都皱成了包子,“我的哥你知道你的妹妹,舞蹈学院跟倾倾同在学生会的副主/席,我,每次为了让倾倾单独跟你一起办晚会,有多努力吗?” “每次啊,每次,只要一听说是你们学校跟我们学校联谊,我装病都快装出花来了。头疼胃疼屁股疼,但凡能阻止我去现场,给你俩创造独处机会的,我全都得过。人家那时候有个梗,说‘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什么人拼过命?’,我想说我有啊,我为了我哥的终身大事拼了老命了,奈何我哥他不争气啊……” “不会表达感情是会吃亏的我跟你讲。你看你,当年本来想学航天或者是航海的吧?结果因为倾倾小时候学舞蹈,经常受伤,好家伙报志愿临了临了了,改成了医学。结果嘿,妹想到吧,人家毕了业没两年就跟苏景迁在一起了,用不着你的医术了。” “太远的咱不看了,就看眼下,她睡着了,你在这巴巴守着了,又是看着点滴又是要去煨鸡汤的。完了等她醒了的时候,又是一副‘我很忙,我只是抽空来看看你’的傲娇模样,你图啥?” 顾玉珩:“……” “你说你小时候脸皮薄,好面子,我忍了,是吧,毕竟小年轻都是很看重面子的。但是我的哥你现在三十一了,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但是你不能总在风中摇曳,等着人来采撷你吧?关键你这花还带刺儿,”顾小棠平生第一次敢对她哥露出嫌弃的表情来,“不对,何止是带刺儿,你简直就是朵食人花啊。” “三十一了我的哥,倾倾都结了一次婚了。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一盆花已经叫人端走一次过了,好不容易现在那人要把花盆放回原处了,你还杵在这干嘛呢?你当你是花圃里的稻草人,搁这守着等着这盆花第二次被端走呐?” “能不能放下一点你的面子,冲人笑笑很难吗?实在不行你就想象一下苏景迁他们公司的小爱豆对站姐的那种态度?争点气行不行,我眼睁睁看着我哥一手带大的嫂子成了别人的媳妇,你还要让我再看一次这种惨剧吗?” 顾玉珩面对着自家妹妹那殷切的目光,被子边上握着黎念倾的手手指小范围地摩挲着黎念倾的手背,也是生平第一次:“不……不太会……” 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在两个小丫头长到十岁以后,黎家和顾家的长辈就常年在外经商,两个小丫头就交给他照顾。长兄如父,面对顾小棠和黎念倾,他习惯性地摆出一副威严的面孔,来震慑两个脑子里时时刻刻都想在作死的边缘试探的小姑娘。 现在突然要让他换个思路,他感到无所适从。 “不会……”顾小棠急得跳脚,“你看文献看累了的时候,能不能抽空看看娱乐圈的新闻?你能不能去看看吐槽博主?你能不能了解一下当前的娱乐圈的梗?能不能去听听‘你是我的姐’?哎呀我可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苏景迁喜欢招这些高中都没毕业的小爱豆,好家伙那真是能屈能伸,你这种事业有成的可太难搞了……” 顾玉珩:“……什么‘你是我的姐’?” “??你果然不知道,”顾小棠觉得自己人已经麻了,“不是,你亲爱的妹妹,好歹也是娱乐圈里面的老板,你能不能看在你妹妹的份上,在你繁忙的工作之余,偶尔关注一下你妹妹的死活?关注一下你妹妹每天生活的大环境?” “我觉得你天天生活得挺滋润的。”顾玉珩反驳,“双下巴都快出来了。” “卧槽……” “不许说脏话。” “……”顾小棠闭上嘴,随后翻出包包里的手机,“我看我还是给爸妈打个电话,早点送你出家吧。卧槽出家你都不够资格,人家要文学院毕业的,你丫学什么医学啊,真是男怕入错行……算了看看妈最喜欢去参拜的灵隐寺能不能给你走个后门,别晚了排不上队……” 顾玉珩:“……” “不是哥你咋想的哇?在一个姑娘在请求你对她的工作环境多加重视的时候,你,说人家,双下巴快出来了?”顾小棠掰着手指,即使压低声音也能听出语气里的难以置信来,“你这个时候的正确做法,应该是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需不需要帮助?而不是提醒她她快有双下巴了,懂吗我的哥?” “我……”顾玉珩刚想接着说什么,就感觉到握住的手指在手心里动了动,一时间忘记和顾小棠斗嘴,“倾倾醒了?” wap. /131/131500/30694196.html 第十八章 欢迎我的角儿 其实黎念倾早就醒了,她醒的时候正听到顾小棠问的那一句—— 你是喜欢倾倾的,对不对? 她感觉到顾玉珩握着她的手指微微用力,但又很克制,生怕把她吵醒似的,只捏了一下就赶紧松开了。 如果不是那个时候她这几年睡眠浅,换成原来的她,还真不一定能醒过来。 可惜醒的过于不是时候。 她醒来咋说? “那个……不好意思,我醒了,听到你们在讨论我,要不我们一起聊聊啊?” 黎念倾觉得不行,这尴尬程度可能也就比捉奸在床稍微好那么一点——至少大家还都规规矩矩地穿着衣服。 于是她就闭着眼睛继续装睡,准备等顾玉珩反驳说不对,然后这个话题结束了,她就可以装作刚刚醒来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这样大家都不会太过尴尬。 她万万没想到顾玉珩居然默认了这个问题。 好嘛,这下就更不能醒了。 她就硬着头皮继续装睡。 接下来的对话简直在刷新她的认知,在她的小世界里,一句一个雷,一句一个雷地引爆。 甚至连让她去回忆的时间都没有。 顾玉珩居然是因为她才去报的医学? 大学里她只觉得顾小棠每次生病都病的特别凑巧,结果都是顾小棠为了撮合她和顾玉珩? 顾玉珩一手带大的顾小棠的嫂子? 睡前怼苏景迁的时候逻辑清晰的头脑突然就不够用了。 她躺在被窝里,手还被顾玉珩紧紧攥着。略高于她的体温从他掌心传来,就像小时候他总是会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顾小棠,生怕她们走迷了路。 到后来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她可算是知道了自己这喋喋不休的毛病是从谁那里耳濡目染的了,再装下去肚子咕咕叫起来,直接前面装死全部白装。 动了动指尖,果然被顾玉珩察觉到,两个人正在争论……啊不,顾小棠单方面输出的局面终于被打破,四道目光齐刷刷向她射过来。 “醒了?饿不饿?”顾玉珩见她坐起来,也要起身去端放在旁边的鸡汤小馄饨,结果被顾小棠一巴掌推回原处。 顾小棠眼见着自己老哥又想撒开黎念倾的手,一招如来神掌打断了他的动作:给我坐回去!握紧了!不许撒手! 顾玉珩:…… “来来来,我的角儿,吃小馄饨,”顾小棠谄媚地把碗端过来,边看着黎念倾吃边挤眉弄眼,“我哥特意嘱咐我给你带来的,还叫人煨了鸡汤呢,等过几个小时去拿。” “嗯。”黎念倾低着头,不敢和顾玉珩对视,“谢谢。” “不谢,”顾玉珩下意识又端出一副哥哥的姿态来,意识到不对以后,拧起眉头,“你刚刚说什么?你的角儿?” 顾小棠:……哥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不?笨死的! “那什么,不谢不谢,都是一家人,谢他干嘛呀,能照顾你他心里可美呢。” “你说清楚,谁是你的角儿?” “来来来,快把馄饨吃了,再不吃一会都坨了。你尝尝咸淡怎么样,要是不对口味的话待会我哥打电话让他们按你的口味往鸡汤里加盐。” “顾小棠?” “我……次……”后面那个“奥”的读音被顾玉珩的眼刀飞回了肚子里,“我的哥你要不直接出家算了。” “你……” 顾玉珩眉头简直皱成了一个“川”字,正要站起身给这小丫头一个教训,手却被人拉住。 回头一看,黎念倾一只手拿勺子,乖巧地舀馄饨,另一只手拽着和她紧握的他的那只手。 心底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但他很明显没有抓住。 但是也没有再坚持起身,而是坐在床边听顾小棠长篇大论。 “真的我的哥,女娲补天都没你妹妹我这么艰难啊,你能不能顺着我往下说,不要让我一人在这唱独角戏?该配合我演出的你演视而不见?” “重要吗?重要吗?这些问题能不能等把该说的说完再追问?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你得关心眼下,吃的合不合她口味。” 顾玉珩觉得她墨迹得让人忍无可忍:“你俩都是我带大的,你们俩的口味我还不清楚?为什么指明了让你去买他家的鸡汤小馄饨,你以为我是随便说的一家店是吗?” 顾小棠:哎对对对,就是这样,得把对人家的关心全部表达出来!快快快,还有什么,多说一点! 顾玉珩:“谁是你的角儿?你们俩又背着我琢磨什么鬼点子呢?” 顾小棠:没救了真的,直接拖去灵隐寺吧,以您在恋爱以外其他方面的学习能力不久就能当上住持了。 黎念倾埋头喝汤,憋着笑,气息在碗边吹出一个一个泡来。 睡了一觉以后,她觉得清醒了许多,也不自怨自艾了,也不颓废伤心了,一觉之前的软弱一扫而空。 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跑。 上一世因为自己已经把自己推进沼泽地里了,不能脱身,抱怨抱怨也就算了。可如今她有大把的时间和资本去报复,她干嘛还像个小媳妇一样哭哭啼啼。 想通了以后也就不气闷了。 现在的她只有27岁,还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除了几年前因为意外失去双亲,和这两天的事情有点跌宕起伏,其他时候都是被宠着的那一个。 眼看两个人都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顾玉珩连气压都低了。 “我我我。”黎念倾赶紧从鸡汤碗里抬头,举手报告,“我是她的角儿。” “你?” “哈哈哈!想不到吧我的哥!”顾小棠找到了靠山一样,坐在黎念倾的另一侧,揽住黎念倾的脖子,哥俩好地晃荡着身体,得意洋洋地冲顾玉珩挑眉,“重新给你介绍一下,黎念倾,星图传媒新签约的艺人,预定顶流女明星。” “顾小棠你又给我抽什么风?” 隔着黎念倾,顾玉珩也一把揪住了顾小棠的后脖颈子,看那样子似乎很想像童年时候那样给她一顿竹板炒肉。 “哎哎哎?”顾小棠有了黎念倾撑腰,本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原则,开始耍横,“请对未来顶流女明星的唯一经纪人放尊重一点啊……哎呦!”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玉珩一个爆栗敲在脑门上。 “凭啥光打我啊!”顾小棠逃回黎念倾身边,“倾倾同意了的!你厉害你敲她脑瓜崩儿啊!” 顾玉珩:“……” “你看你看,你不舍得了吧!”顾小棠叫嚣。 “一天天的,就知道胡闹。”顾玉珩很明显也气得不轻,“好好的首席,不缺钱不缺地位,去什么娱乐圈?非要去趟那趟浑水?身体本来就不好,去搞那昼夜颠倒的工作?” “那你这说的,就没有倾倾看得透彻。娱乐圈是浑水不假,但是那么多人挤破脑袋往里钻,你不想想为什么?”又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顾小棠开始侃侃而谈,“钱什么的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但是你想想,一旦有了名气,你会有多大的舆论导向力?” “你以为苏景迁为什么这次要搞这个综艺,其实就是为了进一步扩大他那个公司的影响力。你们医生每天救死扶伤要多少年的知识和经验,但是现在的舆论杀死一个人只要一天。” “你觉得她嫁给了苏景迁这种深谙娱乐圈游戏规则的人,她自己的职业又是跟娱乐圈挨边的,她不入圈就能远离这个圈子吗?她不去娱乐圈,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不在了,假设,苏景迁像今天一样为难她,你觉得她仅凭首席的身份,就能躲过一劫?” “你以为国家舞剧院这种事业单位就能独立于世外,不受舆论控制?到时候舆论一起来,直接给她停职了,她怎么翻身?” “但是……”顾玉珩一时居然无法反驳。 “啊呀我知道,你肯定是想,给她立个遗嘱,把你的那份财产都给她。但是哥,这治标不治本啊。” “钱有花完的一天吧?而且我们倾倾从小就是掌上明珠,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吗?她到时候说什么都没人听的时候,你觉得她愿意拿那些钱自己找个地方窝囊地过一辈子吗?” 顾玉珩:“……” 顾小棠说的对,确实是不能的。 黎念倾的性子看着软弱,实际上骨子里的韧性极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放她一个人无牵无挂地在这世间,难保她不会做什么过激行为。 “但是呢,你担心的也有道理。不过哥你相信我,我为什么不把倾倾交给别人,而是由我亲自来带,就是为了解决你心中的顾虑。” “吃饭问题,休息问题,声誉问题,个人形象,等等等等,凡是你操心的,我,你肚里的蛔虫,亲爱的妹妹,保证,这些安排全都会由我亲自过目拍板。绝对把倾倾给你清清白白带进去,健健康康带出来,行不行?” 顾玉珩虽然没再说什么,但是看着顾小棠赌咒发誓的眼神透漏着一股不信任。 他转头看向黎念倾。 黎念倾也看着他。那双大而温柔的桃花眼泛着粼粼波光。 “小棠说的对,”黎念倾道,“我得自己掌握一定的话语权,才能保证自己以后的发展没有阻碍。” 见顾玉珩似乎不为所动,她揪住顾玉珩的袖口晃了晃,小声坚持:“我想去试试。” 顾玉珩:“……” 他闭了闭眼睛,道:“好,想试你就去试。但是如果让我……”说到一半卡住了,更了两秒,换了一种说法,“如果感觉身体撑不住了,就要立刻停下来。” 这大概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甚至还听了顾小棠的话,语气柔和了一点。 顾小棠:孺子可教!老婆在望! wap. /131/131500/30694197.html 第十九章 出院 出院的那天,黎念倾直接被她的专属且唯一的经纪人派人点对点接到了一处小别墅。 来人是顾家的老管家,从他们小的时候就一直在顾家做工,到了现在,两鬓已经发白,本来就忠厚老实的样貌长了皱纹,但依旧是笑盈盈的。 她站在完全陌生的庭前小花园里,看着管家殷勤地指挥着佣人,帮她把大包小包从车后备箱里搬进屋,无奈拨通了顾小棠的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 “喂?咋的了?我在开会。” 顾小棠那边的背景音有点大,听起来好像是在汇报什么工作。 “这是哪啊?我怎么不认识?”黎念倾听她在忙也开门见山。 “要不然呢?你的钱全拿去给狗男人了,你又没有房子。” “……”这个倒是事实,“但是……” “你想都不要想啊我跟你讲,”顾小棠威胁道,“我是不可能放现在的你出去自己找房子住,或者是让你回苏景迁那里的。你最好乖乖给我呆在家里,食谱我哥已经拟好交给家里的厨师了,你一天三顿必须按时吃,我或者我哥忙完了就回家。要是被我知道你偷偷跑回去,哼哼……” “……”黎念倾无语,“不是……” “不跟你说了,我这正听报告呢,等我回去再说。”说完就撂了电话。 黎念倾听着对面“嘟嘟嘟”的忙音,难得一次目瞪口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不是恋爱脑了,现在又成了闺蜜宝女? “那黎小姐,进去吗?” 管家笑容洋溢地冲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啊……哦。” 反抗是没有意义也是没有必要的。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此时的她确实无家可归——如果不想见到苏景迁的话。 s市的房价,房子也不是她说买就能买的。 顾小棠找的房子的确很好,独门独院,四周没有用那种篱笆和花藤做围栏,而是实打实用砖块垒起来的,靠近室内窗户的地方种了一棵树,枝繁叶茂,坐在室内看可能会觉得遮天蔽日。如果不是技术高超的人,很难从叶片中窥探到房间内的情况,隐私性很强。 前庭有一条小溪,从草地上蜿蜒而过,连接着后院的假山石,汇入假山石下的水池里,水里几条小臂长的锦鲤,配上池底的一层鹅卵石,倒是很得趣儿。 最有意思的是,池边趴着一只雪白的傻狗在喝水。 黎念倾:“……” 听到有脚步声,绒绒粉嘟嘟的耳朵一下从飞机耳立起来,看到是黎念倾,水也喝到一半不喝了,甩着舌头飞溅着口水就奔了过来。 这真是,跟幸福撞个满怀…… 大肉/虫子重现江湖,黎念倾好不容易才让它放弃站立,重新四脚着地。 “黎小姐,这是张婶儿,以后由她负责您的生活起居,”管家把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拉到近前,介绍道,“小姐和少爷嘱咐,您现在暂时先不要出门,在家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就给我打电话。” “哦,好。”黎念倾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黎小姐客气了,”张婶儿也很腼腆,看起来是那种淳朴的妇道人家,出来找份工作添补家用,“那您现在进屋吧?刚出院,吹不得风。” “好。” 黎念倾牵着绒绒进了屋。 客厅里靠阳台的地方摆了一个把杆,还有一些训练时候要用到的设施一应俱全。 “是少爷准备的,”张婶儿见她眼睛都直了,笑道,“前个儿几个人一起去采买的。少爷说在家休养的时间太长,怕您无聊,也怕您偷偷跑回剧院里练功,所以干脆把那些东西都买回家里了,说您要是想练随时可以在家练。” 说完一指二楼:“楼上还有个专门的练功房呢。” 顾玉珩很了解她,毕竟她本来是准备偷偷溜出去去剧院排练的。 因为这个意外,顾玉珩不允许她再管s大的校庆编舞,可她看那些小孩子一脸失望的表情,还是跟顾玉珩讨价还价,折了个中,她不负责编排,但是可以负责审核和指导。 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出门放风的理由。 于是到了傍晚的时候,黎念倾跟张婶儿打了声招呼,大摇大摆地出门了。 真好。 空气清新,蝉鸣动听。 在病房里呆了好久以后,又被直接送进别墅的黎念倾,呼吸着夏日里灼热的空气,由衷感叹。 暑假的时候校园里的人其实并不算太多,很多学生回家了,余下的留校的学生之外,还有一些来校园里遛弯的大爷和阿姨。 学校的广场上放着悠扬的音乐,几个穿着太极服的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舞剑。 夕阳西下,天边有最后一抹火烧云。 她到了学校的排练厅,里面一群学生坐在铺着垫子的地上正在休息,把杆前杜若正抓紧一分一秒拉筋。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生气勃勃。 当然这一切要除去坐在一边的顾玉珩。 跟个冷柜似的,一身西装,手里捧着一本看起来能砸死人的书细细翻阅。 “你怎么过来了?”见到她,顾玉珩瞬间就开始蹙眉,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大步走到她身边,低声斥道,“不是跟你说了这时候最好不要见风?” “哎呀,我听啦!你看。”她把穿着长袖防晒服的手臂在他面前挥了挥,“这么大热的天,我一般是不穿这么多的!但是你看我多听话!再说了,你又没说不能出门,你不是说了我可以来审查指导的嘛,那我不来现场看看,怎么指导?!” 她嘚吧得了一堆,生怕顾玉珩反手就给她推回去了。 然而顾玉珩根本不听她狡辩,当即就要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脱下来给她披上,横眉冷对,低喝一声,“胡闹。” “你不要过来啊!”黎念倾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眼疾手快地摁住他,“这么多学生看着呢,我可不想还没出道就有绯闻。” “……”顾玉珩被她噎住了,想不到自己出于一个哥哥的身份,给妹妹披件衣服怎么就能扯到“绯闻”两个字上去。 “嘿嘿,”黎念倾冲他娇憨一笑,知道自己勉强算是蒙混过关了,坚决不给顾玉珩接触她把她推回去的机会,发挥主观能动性,从顾玉珩手里把外套抽出来,也不嚎着热了,给自己裹上,“顾教授,今天怎么有时间出现在这里啊?来教人跳舞啊?” 她印象里顾玉珩是不会跳舞的。 她曾经无知者无畏的时候,很认真地试图教会顾玉珩跳舞。 但是古典舞,范儿要足,那股劲儿劲儿的感觉,还真不是说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 “哥哥,你这样!这样!”十岁的黎念倾提腕起范儿,足尖点地,串翻身准备好之后就是两个绞腿蹦子,接一个竖叉,完了之后快乐地冲十四岁的顾玉珩挥手,“就结束了!特别简单!蹦起来就行!” 五步之外的顾玉珩脸都黑了。 他顾玉珩,少年老成,成熟稳重。 核心是什么? 稳。重。 就是要牢牢地焊死在地面上,怎么可以轻易地跳来跳去! 但是黎念倾还在一脸期盼地望着他,嘴里念个不停,“快来嘛!真的很简单的!” 然后顾玉珩信了她的邪。 蹦了两下之后,黎念倾劈着竖叉坐在原地,抠手指,疑惑道:“不对啊,你做的,怎么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顾玉珩:……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顾玉珩对舞蹈有任何尝试。 果不其然,顾玉珩听到这话,脸又黑了一度。 “哎哎哎,我错了。”黎念倾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求饶,“我就是好奇嘛,这个时间,你不在实验室做实验,怎么来这里看他们跳舞。” “……” “要不排个队形让你站到里面去?红花称绿叶,也挺美。” 顾玉珩的脸看起来已经快要成黑锅底了。 黎念倾还想出点什么馊主意,却被走过来的杜若打断了。 “黎团长,您怎么来了……”杜若还是那副规规矩矩好欺负的受气包模样。 “正好今天没事,就过来看看你们的进度怎么样。”黎念倾顾不得再跟他打嘴炮,扫视了一圈,见那些小孩子都在偷偷地往自己这边看,“本来排舞这个事儿是我接下来的,结果出了点意外,贸然给你打电话让你来顶替我,真不好意思。” “啊……没……没事……”杜若的脸都羞红了,“倾姐这也是……给我锻炼的机会。” 一句话而已,黎念倾听完也只不过是一笑,转头对顾玉珩道:“这可是我在新一批考核学员里面最看好的一个。怎么样,看看这细腰长腿,看看这九头身,看看这标志的脸……” 说到一半她停下来,无意识地伸手想去试探,却被杜若躲开了。 顾玉珩的注意力略略分了一点在杜若脸上。 却没看出来什么区别。 直男真的很难识破化妆品的伪装。 但黎念倾目光炯炯,探照灯似地扫射在杜若脸上,声音沉下来。 “你的脸怎么回事?” wap. /131/131500/30694199.html 第二十章 顾玉珩不对劲 “没……没事……”杜若侧过脸去,“不小心碰到了。” “不小心?” 黎念倾眯起眼睛。 尽管粉底遮盖得很好,但是可能带妆的时间太久,有些脱妆了,那痕迹在白炽灯下就显露出来。 隐约是一个巴掌的形状。 不小心碰到? 不小心正好碰到别人手掌上去的吗? 黎念倾拿出随身带的粉饼,递给她:“先拿粉压一压。” 杜若红着脸照做了。 “谢谢团长,那个……没什么事,我们接着排练吧。”把东西还给黎念倾之后,杜若自说自话地走开,拍拍手把频频往他们这边偷看的学生都叫起来,然后继续练习。 “你没注意?”黎念倾侧脸问站在她身后的顾玉珩,“我觉得挺明显的,你怎么没提醒她一下?” “没注意。”顾玉珩很坦然,“我只是听你的话,负责来帮你的同事镇镇场子,以及防止看门大爷提前把她们赶回去。” 确实,镇场子就只是镇场子。 黎念倾想起刚刚她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角落里的顾玉珩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专心致志地研究,如果进来的是个陌生人,估计顾玉珩也就是抬头扫一眼,根本不可能站起来。 “好的吧。”黎念倾词穷。 她不说话,顾玉珩也不会没话找话,两人一前一后站在角落里,看着正中央领舞的杜若。 杜若是今年凭借一只傣族舞进的剧团。 傣族舞的服装,最是挑表演者的身材比例,无论是头身比还是腰、臀比,要求都很高。四肢要纤长,软度也要够,才能拗成那种流畅的曲线。 舞者是很吃先天条件这碗饭的。即使很残酷,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身高腿长的舞者跳起舞来,就是要比身材比例没有那么好的舞者跳起来吸引眼球。 杜若一进考核厅,那一身幻彩的表演服穿在她身上,当真像是一尾斗鱼游进视线,摇曳生姿。 黎念倾当场就拍了板——今年的录取人员名单里,必然有这个小姑娘的名字。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确实很不错,即使是在光线不怎么好,只开了死亡顶光的学校排练厅里,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站在那里的杜若也像一根玉竹,让人挪不开眼睛。 “啧,”黎念倾咋舌,颇有些炫耀的意味,发出今天的又一次感叹,“真不愧是我挑出来的人。” 顾玉珩依旧没回应。 黎念倾又往后侧了一点头,正对上顾玉珩的目光。 “看我干嘛,我说的对不对,看,条件多好。”黎念倾再次试图炫耀。 谁知顾玉珩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半寸余光也没分给别人,依旧只望着她。 她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以前的顾玉珩在她面前,都是尽可能地避免跟她对视,就算是关心她的时候,也都是要不然在发怒佣人们没看好她,要不然在忙活着帮她收拾烂摊子。恨不得每时每刻手头都有点什么东西能够转移视线。 这几天的顾玉珩,一反常态。 结合那天她偷听到的顾玉珩和顾小棠之间的对话,得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顾玉珩……不会……是在……追她……吧……? “玉珩哥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啊?”顾玉珩眨巴眨巴那双上挑的凤眼,“我……没有吧。” 黎念倾:“……” 我可真厉害,一个问题把博士后都问懵了。 黎念倾:“那你……干嘛不看看人家杜若?” 顾玉珩:“我看……看了呀……” “你确……确定吗?”黎念倾学着他结巴的模样。 “我……” “你怎么样?” 黎念倾笑开了花,眼看着那双凌厉的凤眼,第一次在她面前出现了类似于躲闪的情况,耳尖也破天荒的红得像天边的飞霞。 顾玉珩低下头,扶了扶并没有下滑的金丝眼镜,又清了清并没有什么异物感的嗓子,整理好表情,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是那张高贵冷艳的脸。 黎念倾刚想继续追问,顾玉珩那边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走了。 真不愧是s大的镇校之宝,随时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只要我足够忙,尴尬的问题就追不上我。 黎念倾第一次从顾玉珩离开的背影里看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她站在原地,靠着墙,若有所思。 夜色渐浓。 排练厅外的太极音乐在不曾注意的时候停下了,黎念倾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路灯渐次亮起,林荫大道上有下了晚自习的学生,腋下夹了一本书,手里端着一杯刚从校外奶茶店买的奶茶,站在互换着喝一口以后,又挽着手往宿舍的方向而去。 “累不累?”黎念倾征求意见,“累了就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再练。” 她抠动作抠的细,什么时候进鼓点,什么时候起范儿,手臂要挥到哪个角度,成员之间的距离要留多少才不至于在变幻队形的时候手里的扇子挥到别人脸上,但是又不至于让整个队形看起来过于松散。 一点一点地从头开始抠。 三个小时下来,一群孩子两眼都失去了光芒。 “肯定累啊。” 她抠动作的时候,杜若在旁边休息,闻言替这帮孩子回答,“团长,你给我们排动作的时候,我们都累,何况是他们。” “你们累只能说明体能没过关,”黎念倾也跟她打趣,“等回去以后加练。” “啊?” “好了好了,那就都回去吧,”黎念倾抬腕看看表,“都快十一点了,再不回去你们宿管估计要锁门了,快回去。” “那倾倾你明天还来吗?” “对啊,我们明天还能见到你吗?” “要是见不到我可以夜不归宿的!” 有了杜若打样,一群孩子开始口出狂言,围着黎念倾叫个不停。 “倾倾你们什么时候在s市演出啊?” “念宝你来演出的时候我能去当个志愿者吗?能进后台的那种?” “宝贝你明天也来嘛。” 年纪小的孩子对于称呼总是非常随意的。但是黎念倾,一个现在身份证上虽然只有27岁,但是实际上心理年龄已经达到32岁的成熟女人,面对着其中隐藏的妈妈粉,还是有点不适应。 可她又不能说。 因为这是太明显不过的善意。她不喜欢自己的善意被辜负,同样的,她也不愿意辜负别人。 “好啦好啦,”黎念倾把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压下来,“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突发情况,在这里要跟你们道歉,本来说是我来全程负责的。但是,”她顿了顿,挨个点了点他们,“杜若小姐姐可是这一批新成员里最优秀的一个哦,把你们交给她我也是考虑了很久的。” “团长,”杜若从人群中探出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黎念倾对她的夸奖,只是红着脸指了指门口,“那我先走了。” “这么晚你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 “不用不用,谢谢团长。” 说完杜若就跑了,生怕被追上似的。 “这小孩……”黎念倾喃喃。 “念宝……” 一群小孩又重新围了上来。 黎念倾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安抚好,等他们一步三回头地全部回去以后,黎念倾才拎着包准备回家。 下楼路过值班室,里面的看门大爷瞅见她,憨厚一笑,指了指门口:“外面有人等你好久了。” 她顺着值班室大爷手指的方向,看到一辆超跑停在路边树下。 车窗降下来,驾驶室里坐着的人有着凌厉的五官,一双上扬的凤眼半掩着,长长的睫毛在手机屏幕的荧光照映下根根分明。 他低着头,拇指在屏幕上不停地点。 好像是在回复什么消息。 看神色应该是不太顺利,才让他这么冷淡的一个人也出现了些许的不耐烦。 黎念倾放轻了脚步,悄悄绕到车后驾驶室的那一侧,凑到车窗边的时候猛一出声—— “嘿!” “……” 有点失望。 顾玉珩丝毫没有收到惊吓的样子。 在黎念倾出声的同时,手指点了“发送”键将消息发出去,然后快速划回桌面上。 还顺便按了息屏。 眨眼的功夫,黎念倾已经看见他的手机桌面。 是一个背影,有些熟悉。 还没容她思索,顾玉珩已经帮她把车门打开。“上车。” “还真是惜字如金……”黎念倾咕哝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坐进了副驾驶。 顾玉珩目不斜视,启动了油门。 “你一直等在这里啊?”黎念倾开始没话找话。 “嗯。” “等了多久?” “也没多久。” “哦……”黎念倾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话题终结者,“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 “那刚刚吓你你怎么都没反应?” “……”顾玉珩打着方向盘,道,“你下次提前把我的后视镜掰断,说不定我就有反应了。” “……” 快到零时的马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连车辆也是零星一两辆跑夜班的出租车。主干道上的路灯间隔着熄灭,在车前流过一片一片的光与影。 身边的顾玉珩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认真,常年握着手术刀的手指生一层薄茧,无声点在方向盘上。那手腕从衬衫袖口下露出来,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从冷白的皮肤下蜿蜒而过。 等红绿灯的功夫,顾玉珩转头看她。 黎念倾扁嘴,从顾玉珩毫无表情的一张脸里,读出了一句话—— “你别是个大聪明吧?” “那你都看见了,你干嘛不出声嘛……”黎念倾想了想那个场景,突发奇想,“说不定你还能把我吓一跳呢?!” 然后她看到顾玉珩的面部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变成了另外一句话—— “还真是个大聪明。” 顾玉珩,拿脸骂人。 绿灯亮起,车辆缓缓启动。 “那你都已经看见我了,你干嘛还不把手机收起来,还要等我到了跟前才收?你不怕被我偷看到什么你们医院的机密?” “没什么机密。” “哦……”黎念倾觉得有点自讨没趣,刚准备住嘴又发现了新大陆,“你耳朵红什么呀?” 顾玉珩:“……” “怎么啦?脸也有点……是不是发烧了?” “没事,”顾玉珩轻咳两声,一本正经,“空调温度高,热的。” “哦,”黎念倾又问,“那租的房子里,那些东西,也是头脑一热买的?” wap. /131/131500/30694200.html 第二十一章 出场 在家休养了一个月之后,正好顾小棠提过的那个综艺,老板们单独的部分已经录完了,黎念倾在出小月子的当天正好跟着顾小棠去拍艺人的部分。 从坐上保姆车的那一刻,就有摄像师坐在副驾驶上,拿着摄像机,对着坐在后排的黎念倾和顾小棠开始采像。 黎念倾知道多说多错的道理,从上了车,摄像机打开的那一刻就开始正襟危坐,拿出首席的气场和仪态来,一言不发。 微笑,挺胸,抬头,目视窗外。 顾小棠:“……” 黎念倾一旦进入首席的工作状态,那绝对是高岭之花、遥不可攀的。 那微微蜷曲的长发,那明艳耀眼的五官,那吹弹可破的皮肤,那流畅姣美的胸腰曲线,那修长笔直的两条长腿。 可以入画的程度。 视频一出,保证以后没有任何男演员敢轻易和她搭戏—— 谁都不想在出场的那一刻就被贴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标签。 “咳……”顾小棠坐在她旁边,偷偷凑近她,耳语道,“可以不用这么紧张。” 黎念倾侧耳,听完以后也对她耳语道:“不是你说要防着他们,维持好形象的吗?” “你的形象已经够好了,”顾小棠提醒,“再好就太高冷了。你放松一点,有什么问题我会让后期剪掉的。”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黎念倾终于把目光转移到了车上的其他两个人身上,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摄像师和司机受宠若惊,也忙不迭地回应。 为了防止后期在车里的这一段摄像里无话可剪,顾小棠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黎念倾打嘴炮—— “第一次没有作为评委来参加一个综艺节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有啊,”黎念倾老老实实开口回答,“如果是作为评委,大概率我是直接入场没有前面的这一段的。” 顾小棠又朝她凑了过去,“那你现在紧不紧张?” 黎念倾拍了一下顺手搭在她腿上的爪子,“紧张倒是没有,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紧张。” “我紧张啥?” “这个节目是要揭秘娱乐公司的老板和手下工作人员的工作模式,我才刚刚成为你手下的艺人,你不怕咱俩没磨合好,到时候万一出什么岔子?” “咱俩?这么多年了,没磨合好?”顾小棠嗤笑,被拍的爪子暗戳戳缩回来,“你一个眼神我都知道你想干什么。” “然后你会让我干?” “那可不,”顾小棠一个“那不然呢”的战术后仰,“咱俩的观念这么一致,你想干的基本上就是我想干的。” 诸如此类在黎念倾看来没有什么意义的口水话来回来去说了几个回合以后,车停在了演播大厅的门口。 下了车是一条红毯一路铺上二十多级的台阶,两边站满了娱乐媒体,长枪短炮在警戒线外架好,直勾勾地对着每一个下车的人。 直到两人到了休息室,有小助理送来台本,才算了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出国巡演和接待外国使团的时候感觉不太一样?”顾小棠脱下别在肩上的披风挂在门边的衣架上。 “是不太一样,一路都是摄像头。” “是吧,做这一行要非常谨慎,因为随时随地都有人拍你。现在是在休息室,我让他们不要在这里架摄像机,等会出门去录采访,四个角落和天花板上都有摄像头,也有摄像头。” “好家伙,”黎念倾没什么惊讶地感叹了一句,从容地翻着手里的台本,“这些就是待会采访的问题?” “差不多吧,大差不差。”顾小棠也坐到她身边一起翻,“反正你就按照你内心的想法答,你又不用立什么人设。” “两位老师,”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招呼道,“这边来补一下妆,然后挑一下待会采访要穿的衣服,大概再过一个半小时就到咱们了哈。” 化妆间的工作人员很忙。 加上顾小棠的星图传媒和苏景迁的景年公司,一共有五家娱乐圈公司的老板参与了这档节目的录制,只不过有了这两个公司,剩下的三家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都是圈内人士,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进化妆间,顾小棠就开启了social模式—— “哎呀王总,好久不见,这段时间挺忙的吧?听说你们家文景又要上新片了?”顾小棠专往人堆里扎,艺人和老板,一一对应。 “也不忙,忙啥,现在工作不好做啊。我听说你们也新签了个大人物啊?”人到中年的王总也把废话文学学到了精髓。 “那可不,给您介绍一下,”顾小棠一把把黎念倾拉过来,“这是我们的新艺人,您看认识不?” “呦!”王总属实瞳孔地震了一下,“这不是黎小姐吗?!之前有幸看过您的舞剧,我们公司一直很想跟黎小姐合作的,苦于没有机会啊……” “嘁,有什么厉害的……”不屑的一句风凉话打断了王总的客套。 风凉话的发出者翘着二郎腿坐在化妆桌前,半闭着眼睛,让化妆师给她画眉,不知道是哪里画的没让这位大小姐满意,气得她一把打开了化妆师的手。 化妆间里鸦雀无声,就听大小姐自己边自己描眉,边凉凉地自说自话:“说到底,还不是看中了娱乐圈的功名利禄,看娱乐圈来钱快?都进了这个圈子了,就别在那摆出一副清高的姿态来了吧?哎,说你呢,在那站着干嘛?不化妆了?你这化妆师的工资也太好拿了点吧?!” 化妆师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太大,被这么打开又唤过来训斥,当下眼圈都有点红。 “那……林小姐……您想要什么样的妆……” “你问我?我是化妆师你是化妆师啊?你问我我自己当化妆师好不好啊?” “这人谁啊?”黎念倾虽然被暗讽了一番,但被讽得挺莫名其妙,看着那个化妆师圆圆的脸蛋更是心生怜爱,拉了拉顾小棠的衣角,偷偷问道,“怎么这么大的派头,我之前都没怎么见过?” “她啊,是景年公司的林枫,”王总压低了声音,给她解惑,应该也是窝火了挺久,“去年刚刚火起来的一个小爱豆,别看名气不大,派头可摆的不小。但是苏景迁就是喜欢她,别人也没办法,只能顺着这大小姐了……” “那可不,要不然这些工作人员啊,有几个能不烦她的……”其他人也冲那个方向撇撇嘴,“你们刚刚没来不知道,也就苏景迁在的时候,大家寒暄的时候带她两句。苏景迁这边一出去备采,大家离她要多远有多远。” “我觉得她肯定是,看到你们进来了以后,我们在一起聊天不带她,所以恼羞成怒了。” “确实,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刚刚有了一点名气,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她转,谁都看不起,现在被冷落得连一个刚进了娱乐圈的人都不如,心里肯定气死了。” “关键是念倾她之前就在文艺圈啊,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觉得自己能叫板。” “这你就不懂了,在他们眼里,娱乐圈是娱乐圈,文艺圈是文艺圈,她才不懂什么文娱一体的道理,她的眼光,就只有她那一亩三分地。” “害,那谁让苏景迁喜欢她呢,苏景迁现在大部分精力都投在她身上了,难怪她有不讲理的资本。”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黎念倾只抓住了两个字—— “林枫?” “对,就是那个侵权还死不认错的。”顾小棠冲她挑挑眉,“是不是妆前妆后差距有点大?” “喂,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 几个人都围在自己身后的那点地方,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化妆,从化妆镜里还能看到他们几个时不时地那眼睛瞥着自己。 林枫当即就恼了,手中的手机往化妆桌上一扔。 化妆间的门没关,这骄横的斥责把摄像那边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看什么看?!你一个化妆师不好好化妆,在这瞎看什么呢?耽误了我录节目你赔得起吗?!” “其他的都已经画好了,只剩下眼线没有画……可是……可是您这样,我没法画眼线啊……”化妆师都快哭出来了。 “没本事就卷铺盖滚蛋!连个眼线都画不好你当什么化妆师啊?!” “她画不好不是很正常吗?”黎念倾在她情绪越来越激昂的时候,冷冷道,“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指望把一只山猪,画成一只凤凰。” “黎小姐……”王总被这个比喻惊得人都傻了。但想着林枫在苏景迁那里讨喜的程度,还是想悄悄提醒一下她,不要惹这个难缠头,被顾小棠一把拉住。 “让她说,让她说。”顾小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甚至想买盘瓜子在一边嗑嗑。 “林小姐确实貌美,不过如果是这种德行,那倒也不用进娱乐圈了,垃圾站应该更适合您。”黎念倾在公共场合不喜欢大声说话,何况是这种,远处摄像大哥都开始往这边看热闹的的公共场合。 于是她走近了一点。 顾小棠也跟着走近了一点——为了更方便看戏,她就喜欢看自己这方以一边倒的优势扯对面头花的戏码。 “黎念倾!”林枫连装都不想再装了,指名道姓地道,“不管你之前有什么成就,进了娱乐圈,我还是你的前辈!你就是这么对前辈的?!说出去不怕行业内的人笑话你!” “姐……”化妆师被黎念倾挡在身后,听完也怕自己连累了别人,偷偷拽黎念倾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黎念倾怎么可能不说? 好久没人让她这么痛快地拿作品碾压了。 “前辈?”黎念倾挑眉,眉眼间尽是轻蔑,“那好,在下身为后辈,所列代表作不多,国家舞剧院的剧目,七年前的《霸王别姬》,六年前的《李清照》,五年前的《琵琶行》,三年前的《洛神赋》,去年的《卫子夫》,在下不才,均任主演,目前已全球巡演近三百场。敢问前辈,您的代表作,是什么?” “是连后腿都扳不直的古典舞?还是您至今仍未给原作者道歉的演奏古筝曲《霓裳》?” “连作品都没有,谁给你的勇气,在我面前,自称前辈?” “你!”林枫也没想到一个刚刚才入行的人敢这么跟她叫嚣,当下气得红了脸,嗓音尖利,“哼,告诉你,来娱乐圈可不是你们那小小的舞剧团,没有人捧,你就等着糊在锅底,给人家赔违约金吧!” 黎念倾和顾小棠交换了一下眼色。 林枫还在嘲讽,“哼,都进了娱乐圈了,还装什么清高,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这边的人她说不过,于是无辜的化妆师就成了出气筒,被从黎念倾身后揪了出来,指着鼻子骂道,“哭什么哭?!给你开工资是让你来这哭的?!告诉你,景迁最喜欢的就是我的眼睛,你要是画的不好看,我明天就让你失业!” “那就来我这就业。”黎念倾又重新把化妆师护到自己身后。 “黎念倾!”林枫简直要气炸了肺,平时在录制现场,谁见到她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偏偏黎念倾今天从出现到现在,一直在跟她作对,“我不会让景迁放过你的!” “那你大可以试试,我倒是想知道,他能怎么不放过我。” wap. /131/131500/30694202.html 第二十二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你居然这么跟我说话……” 林枫跋扈,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谁。 只要苏景迁的地位还在,只要苏景迁对她的在意还在,她就有跋扈的资本,有源源不断的项目。 所以看到苏景迁往这边走的时候,林枫迅速调整好了表情。 温柔淡雅,梨花带雨。 看不出,还是个学过变脸的角儿。 黎念倾不慌不忙地靠在化妆桌边,欣赏道:“你但凡演戏的时候,能有现在一半真诚,都不至于连个代表作都没有啊……” 顾小棠反驳:“也是有的,吐槽博主那里都开始建立她的烂片宇宙了。” 黎念倾补刀:“哦,吐槽博主真是好辛苦的职业。” 顾小棠点头:“那可不,吐槽的比她演的认真多了。” “你们……” 正一唱一和得起劲,苏景迁来到近前。 林枫一改刚才的嘴脸,娇小的一个人儿,飞扑到苏景迁怀里。 小鸟依人这个词,原来真的是有一定的美感的。 黎念倾懒懒地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好一出郎情妾意。 “景迁,我好想你啊。”林枫把脸在苏景迁怀里埋了一会儿,等到脸上都闷得起了红晕,才扬起那张精致的小脸,无限娇羞地撒着娇。 黎念倾搓了搓指尖刚刚不小心在桌子上蹭到的粉:我天这化妆品扒脸能力这么强,丫这么蹭妆都没有掉,回头给杜若整一点回去。 苏景迁果然很宠她,不顾在场还有这么多外人,一手揽住林枫的肩头,柔声问:“怎么了?怎么委屈成这样?” “是念倾……”林枫小小声抱怨,“她刚刚进入娱乐圈嘛,我作为前辈,就想给她一点经验,但是她不但不领情,还说我不配成为她的前辈……” “不是,不是这样的啊……”王总听完一身冷汗。 之所以圈里的工作人员这么顾及林枫,就是因为半年前,有个小姑娘,刚刚签了他的经纪公司,但是因为在片场和林枫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最后苏景迁直接用舆论毁了那个小姑娘的前途。 到现在,半年过去了,那个小姑娘只要出现一点冒头的趋势,还会有不明真相的跟风群众和水军,揪着人家小姑娘骂。 他是真的钦佩黎念倾,所以不想让她也有此待遇,赶紧过来帮着澄清,“是林枫她,先对念倾出言不逊,还欺负工作人员,念倾看不过去,才过去帮着说了几句话……” “是吗?”苏景迁看起来半信半疑,另一只手勾起怀里林枫的下巴,宠溺道,“我们家枫枫这么乖,会欺负工作人员?还会对首席,出言不逊?” “没错,是林枫先挑衅的,苏董护短也要有个限度吧……”王总手下的艺人也不忿道。 “文景……”王总头上急得直冒汗,背在身后的手扇得像一只壮硕的扑棱蛾子。 “我真的没有……”面对众口一词的指责,林枫两眼含泪,玉白的小手揪着苏景迁的衣领,楚楚如雨中茉莉。 黎念倾看戏:怪不得古代那么多昏君,有理由的。 “林枫,你敢做不敢认……” “好啦,文景,”黎念倾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看看王总着急又不敢多说的样子,推测一下也知道,应该是在苏景迁手里吃过亏。她不想再连累别人,何况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英气的,她很喜欢的那种女孩子,“我喜欢你,交个朋友,等录完节目我们出去干饭。” “我也去我也去!”顾小棠兴致勃勃。 “好呀好呀,一起!”文景也笑眯眯地点头。 “你们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苏景迁面露玩味之色,“欺负我手下的人,想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好像不太好吧?” “我去,苏景迁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小丫头片子跟你扯的谎吧?”顾小棠惊呆了,“头和屁股都是圆的,但你不能拿屁股思考问题吧?” 王总抹汗:你们俩不愧是一个公司的,比喻打得都这么贴切哈…… “扯谎?”苏景迁冷面道,“顾小姐说话放尊重一点,事实摆在眼前,我自己会看会分辨,倒是你们,拿不出证据,又口口声声冤枉小枫,今天不给小枫道歉,诸位休想离开。” “我艹我把你脑子摘出来泡酒我都怕有毒。”顾小棠看着他义正言辞的模样,几度无语。 “苏董这样过分了吧?”文景皱起眉头。 “是我的错,”小化妆师低着头想从黎念倾身后出来,“是我没给林小姐化好妆,导致她心情不好,跟黎小姐没什么关系的……” 三三两两的发言里,苏景迁和黎念倾四目相对。 “摆在眼前……”黎念倾突然笑出声,“那还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黎念倾!”苏景迁震怒。 “念倾!” “黎小姐!” 在座皆惊——除了顾小棠。 “景迁,刚刚念倾就是朝我这样冷嘲热讽的……”林枫是风中一朵不胜柔弱的花。 苏景迁搂在她肩胛骨上的手忍不住用了力,疼的她面目一抽,又重新把脸埋进他怀里。 “黎念倾,你就是这样,咄咄逼人的人!”苏景迁对她这副样子切齿的痛恨。 “是啊,那我就咄咄逼人给你看看。”黎念倾浅笑,“你说事实摆在眼前,那我就问你,哪里来的事实?摆在谁的眼前?你是从什么时候加入这场战局的?是否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有没有监控、录音能够证明你刚刚对我们的指控?” “没有吧?我如果没有瞎,在座所有人,只有你来的是最晚的,看到的事实是最少的。苏董在这跟我玩众人皆醉你独醒的把戏呢?你怎么好意思,在目睹了全程的大家面前说,事实摆在眼前这句话的?” “我知道小枫的为人!她说的必然是真的!”苏景迁说着偏心林枫的话,手却诚实地撒开了林枫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 “行吧,”黎念倾很不喜欢跟人打嘴炮,她转头指了指身后监控摄像头的红点,“监控开着呢吧?要不咱们一起去监控室看看回放?” “景迁……”林枫当然是不敢的,只能娇滴滴地从身后拉住苏景迁的手腕。 苏景迁垂眸,看了一眼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黎小姐是知道我们装的是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监控,所以才这么有底气,想要和我论一论道理吗?” “……”黎念倾愣住,“你怎么这么抠的?装监控都不能装带声音的?” 苏景迁额间的血管跳了跳,“黎小姐既然不是节目的主办方,这些事情,当然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释现在的局面吧!” “我跟你解释个仙人板板,”顾小棠火冒三丈,“苏景迁你是不是忘了,这节目我们俩一起办的,你是不是真以为你在这个节目里一手遮天了?!” “哎,顾总顾总,消消气。苏总,今天这件事确实是个误会……”一边的王总苦着脸,试图缓和两个大佬之间的关系。 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蝉,只有林枫还在抽抽嗒嗒,不甚委屈的可怜模样。 “误会不误会的,不是王总一句话就能带过去的。”苏景迁浑不在意地瞟了陪笑脸的王总一眼,“我带我的艺人出来录节目,还是在我的地盘上,现在受了委屈,我不替她讨回个公道,好像不合适吧?传出去,我苏景迁的脸面往哪搁?” “景迁……”林枫冷不丁对上黎念倾看向苏景迁的目光,打了个寒战,竟然萌生了息事宁人的退意。她又扯了扯苏景迁的小指,善解人意道,“要不就算了吧,毕竟念倾也是新人,不太懂娱乐圈的规矩,而且又年长我几岁,我们别把事情闹得太大……”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今天拿不出证据,她必须跟你道歉。”苏景迁没有回头,反手勾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谁劝都没用。” 流水有意,落花有情,好一幅英雄救美的画面。 可惜她黎念倾就是喜欢搅乱这一池春水。 “恕我直言,”黎念倾漾开一丝甜笑“林枫刚刚说了这么多,有拿出一点证据吗?” “我都说了,”苏景迁有些不耐烦。好歹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黎念倾还能这样笑出来,大概率没什么好事,“我相信小枫的为人,她不会骗我。” “奥……”黎念倾没什么意外地点点头,“也就是说,林枫拿不出证据来证明我们有错,但是因为你相信,所以林枫的口供是可信的。我们,因为你没装带声音的监控,暂时拿不出证据,所以即使我们在场所有人众口一词,也一样是不可信的。” 话说得都是事实。 但是连在一起听,就好像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顾小棠兴奋得两眼放光,开始意念兜售花生瓜子小板凳——她就喜欢看黎念倾跟对手盘逻辑的样子。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杀得对手措手不及。 不了解这几个人的吃瓜群众却在为这个刚签约不知道天高地厚,敢惹苏景迁的首席表示哀悼——祭奠她还没出道就已经要夭折的娱乐圈生涯。 风暴中心的黎念倾当然不知道,她在这些人心里已经点燃了身后,战神英勇就义时候经常会出现的英雄光环。 她还在悠闲地用指尖点着太阳穴,复盘整个思路,“也就是说,事实是什么样子,究竟可不可信,判断标准完全在苏总的主观臆断啊。” “!!!” “苏景迁,我看你是被林枫这样不明是非的小孩子捧得有点飘了,还真以为这世界就是围着你转的,你想相信什么,人家就得配合你演什么?”黎念倾的眼神里居然闪过一丝怜悯,“小孩子都知道,‘指鹿为马’是个贬义词,真是可惜了,你一个三十岁的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黎念倾你!” “苏总,念倾她不是这个意思……” 顾小棠还没来得及说话鼓掌,周围一直捏着一把汗的群众已经涌上来,七嘴八舌地开始帮黎念倾解释。 王总甚至还偷偷在她背后杵了她一下,眼皮抽了筋似地往苏景迁那边瞟,暗示黎念倾:“快给苏总赔个不是……快快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场面一度很混乱。 苏景迁浑身戾气,快要喷薄而出。 林枫躲在苏景迁身后,嘴角的笑容快要咧到耳根却还要拼命压制着。 “苏景迁,该说不说,林枫刚才说了一句话,我应该告诉你。”黎念倾又开口,在骤然一静的环境里,送了他一份大礼,“她说,你最喜欢的,就是她的眼睛。”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在众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景迁却突然转过身—— “啪!” 一记耳光又准又狠地抽在林枫的脸上! wap. /131/131500/30694203.html 第二十三章 采访 谁都没料到这个反转。 本来嘈杂的人群被瞬间冰封,呆愣着看苏景迁像个神经病一样突然把火力对准了他身后正洋洋得意的林枫。 林枫也愣住了,笑容僵在脸上,泪水却涌上来,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苏景迁什么都没说,拂袖而去,留下的背影也笼了一层阴云一般。 “景迁……景迁!” 林枫不敢惹自己的金主,虽然颜面扫地,但顾不得再跟他们纠缠,抹了一把眼角,就追了上去,细高跟在片场敲出清脆的声响。 “念倾……”文景都惊呆了,“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那大概是因为,我过于了解苏景迁吧。”意料之中的场景,黎念倾把化妆桌前的椅子拉开,自顾自地对着镜子,描画着柳叶眉,随口敷衍,“毕竟要在圈里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好……好牛……”小化妆师手中的化妆刷掉在地上,心疼得她赶紧捡起来吹吹灰。 “黎老师,顾老师,有准备好嘛,这边可以开始了。”从摄像那边跑过来一个工作人员,欢快地冲着这边喊。 采访现场有一张白色的巨大幕布,从半空中流下,在地上铺开一段。上面放了一条长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茶几上摆着醒目的节目logo。 四周架着几台摄影灯,保障镜头能够带到的地方没有半点阴影。 中间有人在替她们试光,摄影师和导演在紧锣密鼓地调整机位。 那叫一个热闹。 “你怎么知道说那句话,苏景迁就会对林枫生那么大的气?” 站在外围等待的时候,顾小棠和她开始闲聊。 “因为苏景迁这种自负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掌控别人,”黎念倾了然地冲她一个wink,“怎么可能希望别人把他摸得清清楚楚。何况还关于那双眼睛。”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上世纪的名伶烛影,有最漂亮的一双凤眼。” 顾小棠的目光有些茫然。 黎念倾搂住她的肩,拍拍就准备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已经故去的人,应该得到最起码的尊重。 灯光师恰在此时走过来,打破了这份沉寂,“两位老师,现在可以开始了!” 录制过程中的灯光很强,比起她原来在剧场演出的时候也不遑多让。 主持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看起来知性优雅,实际上在挖自己想要的料的时候,毫不手软,娱乐圈多少人的人设都从她手中开始坍塌。她手里拿着题词卡,温柔地引导嘉宾跟随她的采访流程。 短暂的破冰之后,主持人进入了正式的采访流程—— “您公司里有很多现在很有名气的演员,比如裴和昶、李景明等等。那您是为什么只选择了念倾来参加这次的节目呢?” “因为念倾是我新签的艺人。”顾小棠回答得滴水不漏,“和昶、景明他们正因为都有了一定的名气,我反而会觉得念倾会更需要这个机会。” “这样啊。那我们这个节目是以揭露公司艺人和老板之间的相处模式为亮点。相比于公司的老员工,新人还没有磨合好的话,您会不会担心给您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呢?” “您是指哪方面的影响呢?” “很多方面,比如说对外的形象和艺人本身的做事风格是不是一致,或者两个人沟通起来有没有什么表达上的习惯对方没有适应等等?” “这个倒是没有,”顾小棠笑道,“因为我们公司是信奉实力至上的。相比于艺人对外的人设来说,我更看重的是艺人究竟有没有与他的脾气相匹配的资本。沟通嘛,如果他的业务能力过硬,只要他和他的经纪人能够沟通顺畅,其实我觉得我作为老板,适当地让步也未尝不可。” “确实是个很有担当的老板,”主持人也笑,现场的氛围稍微轻松了一些,“那我们也很想知道,念倾的经纪人是谁呢?会不会也来参加这次的节目?” “会啊,”顾小棠狡黠地笑了笑,“我就是倾倾的经纪人。” “哦?您这个幕后掌舵手,亲自来安排倾倾的演绎生涯嘛?您好像很久没有带过艺人了吧?为什么这次选择重新出山呢?” “因为我不想让这样一个有实力的人浪费在别人手里,”顾小棠斟酌了一下,披在身后的头发正当时地从肩头滑落,灯光下,她的眸子在黑长直的发丝后影影绰绰,“因为现在娱乐圈的风气其实发生了一些变化,变得节奏更快,开始越来越靠人设吃饭。倾倾作为首席,来到这个圈子,说实话,对于国家舞剧院来说,对于古典舞这个行业来说,都是有一定的冒险的成分在的。而艺人和经纪人之间本来就是一个不断磨合的过程,如果没有遇到合适的经纪人,那就会产生试错成本。而对于倾倾来说,这个试错成本是非常高的。与其到时候发现错了再纠正,不如直接由我来操盘,因为倾倾也是和我的观念比较契合才签的我的公司嘛。” “那倾倾呢?对于小棠作为你的经纪人,有什么想说的嘛?” 顾小棠把话筒递到黎念倾面前,嘴里还不消停,“看,我不仅是你的经纪人,我还是你的话筒架。” 黎念倾:“……低一点。” “好嘞!”顾小棠像一个店里来了客人的店小二,从善如流地把话筒降低了一点,还不忘回头跟主持人碎嘴子,“你看,还是人工智能语音输入系统。” “你就贫吧。”黎念倾那她这种耍宝没办法,点点她的太阳穴,忍不住像平常一样说了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哎,您说的对,小的听命。” 两个人正襟危坐的太久,从小到大一直打打闹闹长大,突然有一天在对方面前装这么久正经做访谈,都不太习惯。以至于眼神一旦碰到一起,就忍不住开始暴露本性—— 反正也是可以剪掉的。 “这一段不要播啊,不能播。”顾小棠耍够了,装模做样地咳了两嗓子,又是都市丽人的形象。 周围的工作人员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还有的戴了口罩,看不见嘴是不是咧着,反正眼睛已经是弯成一条缝了—— 我们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场。 除非忍不住。 主持人也从刚才一副高深莫测想要挖掘什么的表情,嘴角揉出了一丝浅笑。 “不开玩笑地说,我是因为小棠才选择进入娱乐圈。”黎念倾不可能真让顾小棠帮她举着话筒,调笑之后就把沉甸甸的话筒接过来,“所以她做我的经纪人,我觉得非常荣幸,同时我也非常相信她的业务能力。” “那看您刚才和小棠的互动,也觉得非常的有趣啊,两个小姐妹打打闹闹的感觉。两位是之前就认识嘛?”主持人又调回了专业模式。 “对,非常早。” “我们两家是世交。”顾小棠把头凑过来补充。 “哦?”主持人来了兴趣,“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啊。” “对啊,所以你说沟通不顺畅的问题在我们两个这里不太可能存在。”顾小棠腻腻歪歪地靠过来,黎念倾就坐稳了让她在自己肩膀上靠着,换了一只手拿话筒,柔和地面对主持人探究的目光,“我们都很了解彼此,也完全相信对方对自己没有任何恶意。我们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聊的,所以如果有问题,开诚布公地谈就好了。” “那确实是很让人羡慕的友谊,”主持人的面部舒展开来,不再像他们刚进场的时候那么紧绷,“能看出两位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啊,念倾会更温柔更冷静一些,小棠更多是我们平时说的那种暴脾气,更活泼一点。那两位相处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过什么观点碰撞比较激烈的时候呢?” “我觉得你在搞事情……”顾小棠还赖在黎念倾肩膀上,听完以后咂咂嘴。“再说了,温柔?她可不温柔,你们现在看见的都是她的表象,因为她跟你们还不不够熟悉而已,等熟了以后,她可皮了。” 黎念倾有点纵容地低头瞅了她一眼,还是决定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我们两个相处这么长时间,有什么性格不合适的时候,可能早就在小时候打过一架了。就像我刚刚说得那样,我们两个人相信对方都是为了自己好,即使是在观点碰撞比较激烈的时候,只要对这一点没有怀疑,就不存在什么沟通上的困难。” “所以就是‘以善意回报善意’。”主持人微笑。 “对,”黎念倾也微笑,“我还蛮看重这一点的。” “好的,那我们再来问问小棠,”话题又重新回到顾小棠身上,“这个节目其实有一点把您这样的幕后人员推到幕前的意思,您对此是怎么看的?您同意参加这期节目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顾小棠端正了坐姿,沉吟片刻,像是在思索,过了几秒钟才回答道:“从幕后到幕前……抱歉我倒是没有这么认为。因为我并没有说要给大家一个什么样精彩的作品,我只是把我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展现给大家看。其实随着大众对于娱乐圈的关注越来越多,他们会对一个比较陌生的行业产生好奇。就像之前有关于律所的综艺,也有关于医院和投资公司的综艺,我认为出一个关于娱乐公司的综艺,带大家来了解一个行业背后的运作方式也未尝不可,我也很欢迎有年轻的朋友因为看了我们这个综艺决定加入这个行业,毕竟长江后浪推前浪嘛,我们公司也是需要新鲜血液的。” “那您觉得这个行业的运作方式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惊喜能提前给我们剧透的地方吗?”主持人抓住她话中的关键词,追问道。 “其实说实话,我本人看来,并没有觉得这个行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都说我们就是一家普通的制造业公司,只不过他们生产的是茶叶、汽车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实物,而我们只不过生产出来的是供大家消遣的无形财产而已。我们生产出来售卖,大家觉得值得买,就买,其实真没什么特殊的。至于你说惊喜嘛……”顾小棠有点神秘地笑起来,“那你可以多关注关注景年,问问他们公司,说不定苏景迁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可以挖哦。” 这笑一看就有点意味深长。 主持人干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我们了解到景年这次在引进一个新人小彦的同时,也派出了他们公司的林枫作为代表艺人来参加节目的录制。您有没有考虑过在节目中途让您公司其他已经合作过一段时间的艺人加入进来呢?” “目前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顾小棠微微一笑,“如果我把和昶他们带来现场,相信能够给这个节目带来更大的流量,自然我们公司以及我本人也可以收获更高的话题讨论度。但是我刚刚已经说了,我并不觉得这个综艺的目的是为了将我本人推销出去。他们作为演员,相比于花时间参加这个综艺来说,我认为他们现阶段更是出作品的时候,公司也在紧锣密鼓地给他们接洽合适的剧本。休息的这段时间他们应该好好地回到生活中去,好好观察身边的人和事,这样才更有利于以后表演的时候角色的落地。” 顾小棠不嬉皮笑脸的时候的确是很能唬人,而且逻辑清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顺便还给苏景迁挖了个坑。 黎念倾维持着云淡风轻的人设,告诉自己不能笑。 忍住…… 忍住…… 忍不住了。 黎念倾弯了弯唇角,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主持人捕捉到了,话筒自然而然地递到她面前。 主持人勾起唇角—— 坑已经挖好了,就看你跳不跳。 “念倾之前是国家舞剧院的首席,那为什么现在选择签约了小棠的公司,想要进入娱乐圈了呢?” 这个问题的确是犀利。 为什么? 因为舞剧院来钱没有娱乐圈来钱快? 因为进娱乐圈不用像在舞剧院那么努力? 因为我的梦想就是从一个舞剧院唯一首席变成一个爱豆? 怎么回答她好像最后的结局都是个自甘堕落的形象。 黎念倾一瞬间有一种,她都看见采访人眼睛里有看见猎物的错觉—— 她接过话筒,捋了捋垂落到面前的长发,轻柔开口:“并不是之前。” 顾小棠内心为她这欲扬先抑的停顿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现在仍然就职于国家舞剧院,是国家舞剧院的唯一首席。” 主持人没有料到自己的失手,仍不死心,追问道:“那您为什么来参加这次节目的录制呢?您是否是要进入娱乐圈了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黎念倾微笑点头,红唇潋滟,一张一合,“我的确是和小棠的公司有一定的合作,但是是以国家舞剧院工作者的身份签订的合同,最终的目的也是想将古典舞推向一个更加广阔的平台上。但如果您说的进入娱乐圈是指,把全部的精力投入这里的话,那我大概还不算。” “嗯,现在很多人确实并不太喜欢‘明星’这个词,您认为,做一个明星和做一个首席,这种身份的转变,会不会给您带来什么心态上的变化呢?”主持人揪住这个问题不放。“您对于明星这个身份是怎么看的?如果抛开小棠和你之间的关系,你还会选择星图传媒吗?” “明星这个身份,其实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好。近两年因为流量至上的观点的盛行,导致它成为一个好像偏向于贬义的词汇,好像说一个人是明星,就是和演员、歌手这样的词汇是有壁的。但是在我看来其实它更类似于一个中性词。”黎念倾微笑,拨了两下垂落的头发,趁机调整了一下措辞,继续说,“相比于大众来说,它意味着更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如果能够把这种影响力和号召力利用好,其实是会产生非常好的社会效果的。至于为什么选择星图传媒嘛……”黎念倾望向顾小棠,两人相视一笑,“因为星图是最符合我进入娱乐圈的规划的公司。” “那您进入娱乐圈的规划是怎样的呢?可以跟我们透漏一点嘛?” “哎哎哎?”顾小棠拦住了她的追问,打趣但是态度坚决地推回了话筒,“涉及商业机密了啊。” 黎念倾也客气地微笑道:“这个确实现在还不能说。” “要给观众留一点悬念是吗?” “没错,”顾小棠把话筒放回桌子上,暗示很明显,这个采访到此为止,“这个接下来的节目里会提到,现在我们就先给大家留一点想象空间。” “好的。”主持人从善如流,收起题词卡,“非常期待两位接下来的活动,那我们下次再见。” “收工收工!”现场一片欢呼。 顾小棠的助理匆匆忙忙跑过来,“顾总,有事找您商量。” wap. /131/131500/30694204.html 第二十四章 阴魂不散 黎念倾觉得苏景迁总能一次一次地突破她对人的认知。 就比如现在,顾小棠因为要对接公司宣传部经理,听人家汇报公司里某个艺人接下来的新剧如何宣传,离开休息室那么一小会的时间,苏景迁都能摸到她的休息室里,来找她麻烦。 还是在她一个小时之前那么不体面的照面之后。 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景迁依旧是一身白色西装,打了发蜡的头发锃亮,配上他修长的身形,和腕上精致的限量款手表,那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无愧于翩翩公子这一称号。 前提是不清楚他的本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苏董,我们已经离婚了。”黎念倾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甚至还往后靠了靠,是一个极其慵懒且不经意的姿态,“我出现在哪里,好像跟你也并没有什么关系。怎么?你的金丝雀哄好了?有时间跑到这里来想要跟我切磋一二?” “你……”苏景迁被她噎了一下,顿在原地,吐出一口气后才又漫出笑意,“是,的确是我多管闲事。我只是很好奇,你不是之前一直很看不上我的公司,看不上娱乐圈吗?怎么现在,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了?是觉得娱乐圈的钱好赚了,想来分一杯羹?” “呵,你的确是多管闲事”黎念倾顺着他往下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太对。我从来没有看不上娱乐圈,我只是看不上被你主导的这个流量至上的娱乐圈规则。但是有一点你说的没错,我是看不上你运营的公司,从始至终都看不上,包括现在。” “但我却有现在娱乐圈里最火的明星,”苏景迁冷笑,“你当然可以看不上,但你不能不承认我造星的流程非常完整且高效。我公司的门口排队等着签约的人,能一路从我公司一路排出s市。” 他欺近她,双手撑在沙发前面大理石的茶几上,擦得纤尘不染的大理石桌面上倒映着他线条流畅的下颌。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带着胜券在握的狂妄,“因为我能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家喻户晓,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变成一个坐拥千万粉丝的明星。走到哪里都是鲜花和掌声,没有人会不心动的。” “确实,很火。”黎念倾一笑置之,继而讽道,“怎么火的?” 苏景迁的眉心压下来,眸子里的戾气是暴风雨来前的黑云。 他刚张嘴要说,就被黎念倾不慌不忙地打断。 “靠侵犯别人的知识产权?还是靠你手下的几千万水军?说到这我也很想问问你,苏景迁,林枫的节目是谁给他选的?版权问题是要求哪方去协商解决的?侵权以后,洛水已经要求你们下架侵权视频了,是谁要求不能下架的?洛水发维权视频的时候,又是谁组织了一大批小号跑到她视频下面辱骂的?” “……” 苏景迁转开脸,在连珠炮的追问下看起来有些阴狠和狼狈。 “你的造星流程我暂不质评,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你的明星,有多少是靠这种伤害别人的事情出道的?” 休息室的空调呼呼地往外吹着冷风,室内的温度把苏景迁冻住了。 “倾倾……”苏景迁被这连珠炮的追问逼得无法再近距离逼视她,站直了身体,喉头动了动,额上青筋暴跳,“你现在之所以还这样想,只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进入这一行,等再过两个月,你就会明白我的苦衷了。” “苦衷?”黎念倾会心一笑,重复这两个字,“是,你有苦衷。” 这种词汇太过于空泛,毫无实际价值,但却出奇的好用,上辈子,这辈子,不论什么情况,不论怎么样的背叛和伤害,都能用这两个字轻而易举地掩盖过去。 上辈子她无数次追问过,什么苦衷,谁压着你硬要你受这种苦衷? 当然是得不到回应的。 最多的回应可能就是被刨根问底的苏景迁招架不住,怒火中烧地摔门而出。 所以现在再听到这两个字,她连追问的兴致都没有。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与此同时苏景迁也上前几步,将西装外套脱下,强行披在她肩头。 “空调温度怎么开得这么低?” 她不追问,在苏景迁看来,却好像是她被他说服了。 “你这才刚刚出院,就出来工作,再生病了怎么办?你又不肯回家,到时候我忙起来,怎么来得及照顾你?” 他像个体贴的丈夫,跟在黎念倾身后,絮絮叨叨。 不可否认,仅从生活起居来看,在他们新婚的那三年,苏景迁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丈夫。 比如在这三年里,黎念倾还是有赖床的习惯的。 因为那时候黎念倾刚刚成为剧团的舞蹈团长,每天除了要把自己的部分练好,还要参与剧团新剧目的创作,时间紧任务重,经常早上六七点钟就已经到了剧场开始热身,晚上十一二点才能回家休息。 苏景迁这时候的公司已经进入正轨,手下经理层人才济济,在各个部门相互配合,他作为董事长,真正成为了掌舵人,不用再负责零碎的琐事,有了大把的自由支配的时间。 家务就落在了苏景迁的身上。 苏景迁又是很会生活的人,每天变着法地倒腾出各种美食,声称一定要把黎念倾养胖一点,补回前几年黎念倾陪他在酒局上掉的称。 于是黎念倾慢慢养成了赖床的毛病,赖床赖到苏景迁把早餐做好,然后再来叫她。等她磨磨蹭蹭起床梳洗完毕,正好早餐就到了适口的温度。 类似这种的小事还有很多,累积起来,她很难不坠入到这种温柔乡里。 她相信所谓的爱情。 就像她的母亲这一生,在父亲的庇护下,做了一辈子的小公主。 所以她也愿意孤注一掷地相信,苏景迁对她的好是不会变的。 这么温柔细致的一个人,怎么会违背自己的良知,成为和他的父亲一样薄情的人呢。 所以当有一天发现苏景迁出轨的时候,黎念倾觉得是不可置信的。 而她一直没有想明白的是,为什么苏景迁直到出轨,都不愿意和她离婚。 是养一条小猫小狗,即使不喜欢了,也要留下做自己的所有物吗? 思及此,黎念倾又是一股无名火。 她抓住肩上的西装一角,用力把衣服扯下来,扔回了苏景迁怀里。 “我再说一遍,苏景迁,我们已经离婚了。” “倾倾,别再闹了。”苏景迁皱眉,有些似有若无的无奈,“玩够了就回来,娱乐圈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黎念倾觉得跟他说话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但是苏景迁不依不饶,“你如果真的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安排专人负责你的行程,你也不用去和他们竞争资源,也不用担心你的名声。 “名声?”黎念倾觉得可笑。 据她这几个月对各个经纪公司风评的考察来说,景年公司,应该算是最两极分化的一个了。 和它同样运营模式的公司,或者没它规模大,或者还没完全摒弃对艺人质量的追求,所以招的骂自然没有景年那么多。 没有进景年公司的艺人粉丝,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表示还好自家艺人没有掉进坑里的同时,还要嘲笑已经进了景年公司的艺人,没点追求。 进了景年公司的艺人的粉丝,年纪小的欢呼雀跃,年纪大一点的,唉声叹气,但又不得不帮着在微博上表态,说景年挺好,希望自家哥哥姐姐珍惜羽毛。 娱乐圈最大的经纪公司,这么多水军撒下去,还是这么个口碑。 黎念倾实在想不通,苏景迁是哪里来的勇气跟她说“名声”二字。 “你没发现,刚才主持人的问话,处处都是对你进娱乐圈的质疑吗?”苏景迁高深莫测的表情,跟她解释,还有些引诱的意味,“这些质疑,如果你来了我的公司,我都可以帮你解决,如果有什么活动,我也会陪你出席,就像这个综艺,我一定会寸步不离。但是你签了顾小棠的公司,顾小棠和顾玉珩……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上次在医院里说过的话,需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吗?” 她背靠着休息室里闲置的梳妆台,依旧是一袭红裙,似笑非笑,一字一句。 “论身世,论样貌,论学术成果,论人品行事,你和顾玉珩之间,哪点你占了上风?你不过就是仗着我曾经喜欢你,所以肆无忌惮。一旦我的心意变了,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嚣张的资本?” 她在用他的那套价值体系。虽然这段话说起来她自己也不喜欢,但是看到苏景迁被戳进心窝以后铁青的脸色,还是感觉解气极了。 “倾倾……”苏景迁的目光如有实质,自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上碾过,嗓音里就带上了不可遏制的喑哑。他面色阴鸷,向她走来,“你知道我不放心什么……” 身后却有人寒声打断,“我倒是不知道,烦请阁下说个清楚。” wap. /131/131500/30694205.html 第二十五章 顾玉珩的出现 “玉珩哥哥?”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身黑色西装的顾玉珩站在门口,芝兰玉树,身形颀长,金丝眼镜后的一双凤眼划过手术刀刀锋的弧度,还带着医院手术室里特有的冷冽和肃杀。 “顾玉珩?!” “你怎么会在这里?” 转身见到顾玉珩的一瞬间,苏景迁身上的淡定自若都消弭得无影无踪。 他重新将那件白色的西装外套当做一件铠甲穿起来,抖了抖衣领让它看起来更规整。 然后他收了片刻之前的那副亲昵,走到顾玉珩面前。“我竟然不知道,外科的副主任医师,是可以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溜号的吗?” 苏景迁的个子其实已经不算矮了,但是到了顾玉珩面前就还差那么几厘米。 他走到距离顾玉珩还有一米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顾玉珩半垂着眼眸,眼角眉梢颇有些睥睨的意思在里面。 就如同苏景迁不喜欢他一样,他也对这个小时候的玩伴并没有多少好感。 在他眼中,这个突然闯进他们的生活的孩子,过分圆滑、讨好。 如果这种性格,可以解释为他突然来到苏家,不愿意得罪其他人的话,苏景迁对黎念倾毫无底线的纵容,就纯属在挑战他的忍耐程度。 黎念倾不是个喜欢安稳的性子,但又恰好有一副不太抗造的身体。 荨麻疹、花粉过敏、每隔三四年就周期性来一次几天都退不掉的高烧。 说起来都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平时没事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一旦出事,就来势汹汹。 自从黎家父母把黎念倾托付给他,他每天谨小慎微地盯着。 切除一切过敏原,碰到发烧的时候,彻夜守着也是常有的事情。 为此黎念倾一度跟他抱怨过,想要做的事情好多他都不让做。但是在他看来,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保证她的健康和安全。 苏景迁不一样。 苏景迁的目的,就只有讨得到黎念倾的欢喜。 为此可以毫不顾忌地怂恿黎念倾“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种不考虑客观情况,只凭自己的感觉肆意而为的行事,在他看来简直愚蠢至极。 结果,罪是黎念倾自己受的,而他置身事外,拍拍屁股就回了苏家,等到下次见面的时候甚至连多解释一句都不用——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黎念倾想要去做,一直迫于他的管束而不敢做的,苏景迁只不过是陪她去做了而已。 廉价又庸俗的讨好方式。 即使是现在,从顾小棠那里了解到的苏景迁的处事方式,也依旧令他不耻。 资本逐利。 毫无原则。 以前因为黎念倾的原因,多少还对苏景迁有些忍让,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他连给一个眼神都觉得多余。 顾玉珩似笑非笑,“我也不知道,堂堂景年公司的董事长,是可以随随便便进到其他公司艺人的休息室来骚扰的。” “骚扰?!”苏景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豪气地一挥手,挑衅道,“忘记告诉您,这个节目的领头人是我,这个场景也是我来安排的,我来看看我安排的休息室是不是能让人满意,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他挑眉。 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顾玉珩的阴影下,一直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 即使是后来黎念倾选择了他,他依然无法脱离顾玉珩这个名字对他的影响。 因为他知道,黎念倾之所以距顾玉珩于千里之外,不过是顾玉珩将所有的温柔都掩盖在了严厉之下,而他恰巧,仅有的就是那副严厉的面具下柔情的一面。 但人总会长大的。 总有一天黎念倾会察觉到顾玉珩真实的意思。 到了那一天,他还拿什么去跟顾玉珩竞争? 他那么努力地赚钱,扩大他在娱乐圈的商业版图,都是为了这一刻,振臂一挥,告诉顾玉珩—— 你就算是顾家的长子又怎么样? 就算科研成果再多,学术成就再牛又怎么样? 社会地位再高又怎么样? 我苏景迁,如今,所有的财富,足够媲美你顾玉珩。 这么多年的低眉顺眼,好像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发泄的出口,然后便控制不住地开始炫耀起来。 “至于倾倾,先不说,她要进入娱乐圈,必然在将来会和我成为合作伙伴,我来关心合作伙伴,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而且,”苏景迁笑得有些狰狞,“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似乎不用你这个外人来插手吧?” 顾玉珩毫无波动地望着他,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 不等在一边看戏的黎念倾反驳,就薄唇轻启,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 “前妻。” 黎念倾:……您不愧是用脸骂人的。 “……前妻……”苏景迁面部表情有转瞬的崩塌,目光极快地扫过在旁边星星眼盯着顾玉珩的黎念倾,又轻笑出声,“顾医生不会是真的以为,我和倾倾之间,是真的离婚了吧?” 黎念倾:???你在说什么废话? “顾医生和倾倾从小一起长大,当然知道有时候倾倾是有点小脾气的,这时候得顺着,不能逆了她的心意来。”苏景迁追忆着往昔,“哦忘记了,您那时候总是以兄长的身份自居,可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被指控耍小脾气的黎念倾脸都绿了。 但还是没有出声。 她倒是想看看,顾玉珩对于苏景迁说的这种现象究竟有没有注意到,或者有什么反应。 顾玉珩淡然一笑,甚至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继续说。 黎念倾:??? “所以倾倾这次想要离婚,想出出心里的那口恶气,我作为丈夫,当然要给她使小性子的权利。”苏景迁可能觉得自己大度极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使小性子……”顾玉珩饶有兴趣地将这四个字捻在指尖,“我想知道,她使小性子的原因是什么?” “原因?”苏景迁想到那个还没出世的顾玉珩的孩子,脸上都在冒绿光,梗了两下脖子,才勉强维持住了风度,“你应该问问你自己!顾玉珩,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那个孩子是谁的?你……” “苏景迁你发什么疯?!”听他说的话越来越过分,黎念倾恨不得直接上去给他两巴掌,又被顾玉珩一伸手拽回身后。 就像小时候很多次,碰到什么危险或者他不想让黎念倾看到的画面,他就会把黎念倾拉到自己身后,完全挡住。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有点像母鸡护小鸡。 到了现在,这动作已成习惯。 顾玉珩处变不惊惯了,哪怕这么一大盆污水泼过来,也没能惊动那张/万年一个表情的脸,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将手中的一纸文书甩在苏景迁胸前—— “这是你和那个孩子的亲子鉴定报告,”顾玉珩微笑着,嘴角是刽子手扬起的长刀,“基因序列显示,你和他的血缘关系为99.9%,为他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休息室的灯光惨白,照得苏景迁的脸也是惨白一片。 “不可能……”苏景迁摇头,捏着鉴定报告的手逐渐颤抖,最后目光落在站在顾玉珩身后的黎念倾身上,抖着唇找寻着最后的稻草,“不可能……我怎么会亲手……不可能……” 顾玉珩身后的黎念倾探出头,目睹那张鉴定报告被苏景迁抖成秋天满树的枯叶,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苏景迁的脑海中闪过那天在酒吧,昏暗的包厢灯光,四处氤氲的酒香也掩盖不住的血腥味。 到后来黎念倾蜷缩成一团,意识已经涣散了,口中却仍念念有词—— “救救他……” “景迁……” “你救救他……” “求你……”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黎念倾用如此卑微的态度对他恳求。 可是他没有如她所愿。 “倾倾……”苏景迁慌乱起来,想上前掰过她的脸,让她对他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孩子突然就成了他的孩子。 还没动作就被顾玉珩拦住了。 “为什么不可能?”顾玉珩轻松地拦住这个有些崩溃的男人,摁住肩膀把他推回原地,“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倾倾在这,我不想和你多说废话,再让她伤心。但是你,必须得回忆起来。” “然后现在来告诉我,一个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的人,为什么还能恬不知耻地,指责一位母亲使小性子。” 他用的问句,但却没什么疑问的姿态。 他清冷、尊贵,还带着苏景迁最厌恶的,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居于上风的倨傲和强势。 哪怕他们实际上只差了几厘米的身高,哪怕自己不久前刚刚向他炫耀了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哪怕自己刚刚暗示过自己,已经拥有了足以和他匹敌的实力。 这一刻,苏景迁仍然觉得,他和顾玉珩,本就是云泥之别。 他早已陷进尘埃里。 而顾玉珩,和曾经一样,端坐云间,对他投来一瞥。 带着冰冷和不屑。 就像顾小棠每次在商业场合见到他的时候,对他投来的眼神。 可那又怎么样。 他知道顾家两兄妹,是出了名的有原则。 刻意的迎合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他们只做他们觉得正确的事情,比如顾小棠在现在这个年代还想要专心做出有质量的作品。又比如顾玉珩明明可以靠着顾家叱咤商场,却偏偏要为了那个荒唐的转折,在医院领着那点都不够他吃一顿饭的死工资。 最后呢? 还不是让他先赢得了黎念倾的心,后又赢得了娱乐圈市场的钱。 哦,对。 或许换个角度来说,以顾玉珩心里黎念倾的分量来看—— 顾玉珩为了黎念倾,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吧。 “不可能……一定是……”苏景迁稳了稳神志,几番思索,突然将矛头对准了顾玉珩,“一定是你串通医院做了假报告!” wap. /131/131500/30694206.html 第二十六章 她不属于任何人 当一个人不愿意相信事实的时候,他所能找到的理由会让人觉得可笑至极。 顾玉珩的表情堪称恐怖。 “容我提醒你,苏董,”尽管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还是维持着风度,“s大附院,是我国目前排名最高的医院,建院至今已经百余年。你当然可以用你龌龊的心思来揣测我,但不要自以为是地认为,你够分量让一个顶尖医疗机构赌上自己的百年口碑,只为了蒙骗你。” 苏景迁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冲击傻眼了,再难维持那副自负的面具。 他拽开了领带,才能勉强供给上新鲜的氧气。 “倾倾……” 苏景迁看起来慌乱极了。 以至于在顾玉珩面前露出了求助的目光。 “倾倾……”他把手中的鉴定报告揉成一团,探出手,想去拉黎念倾,“对不起……我不该……不该怀疑你。” 那神态是如此哀痛。 那是每一个混蛋,在清醒过来以后,都会上演的戏码—— 哭诉,落泪,忏悔自己的罪过。 过于熟悉,引起不适。 “都过去了。”黎念倾的语气和她的神情一样平淡。 “倾倾……”苏景迁眸中燃起希望的光。 “但我永不原谅。” “!!!” 绵延不断的哀伤被打上了休止符。 苏景迁的眼泪收了回去,将那纸鉴定报告扯碎了,扔进垃圾桶里。 “为什么?”他不解,“倾倾,你还在生气?” “没有,”黎念倾站在顾玉珩身边,“但这并不是我原谅你的理由。” “过去了的意思只是,我不会再在意关于你的任何事情。好的坏的,以后都与我无关。” “不可能……倾倾,”苏景迁摇头,“你以前不会这样的,现在怎么会……一定是顾玉珩把你带坏了。” 黎念倾:??? “我早就说过让你离他们远一点,你偏不听。”苏景迁收了那副卑微的愧悔模样,终于趁黎念倾和顾玉珩都没有注意的那一秒攥住了黎念倾的手腕,“你看你现在,越来越不听话。” 他拉着黎念倾就往门外走。 “放开我!” 黎念倾在挣扎。 然而苏景迁听不到。 他的思绪已经彻底混乱了。 黎念倾的是不是背叛了他,他是不是真的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重要,但此刻好像又没有那么重要。 他拽着黎念倾,是野兽总想在捕到猎物的时候将之拖回巢穴的本能。 想把人藏起来,禁锢住,只作为他一个人的猎物,至多在巢穴/里来了外人的时候,向外人炫耀他的成果。 苏景迁思绪凌乱地去抓门把手。 还没碰到,一只骨骼分明的手钳住了他的手腕。 不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扔了回去,连气息都没乱一分。 “苏董这么轻易就想把我妹妹带走,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了。” 是顾玉珩。 他睥睨,高傲,甚至是有些矜贵地,看着失了魂的苏景强踉踉跄跄地站稳,解开了袖口的衬衫纽扣,修长的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当然,如果苏董固执己见,想要比比拳脚功夫,在下也奉陪到底。” “顾玉珩!” 苏景迁暴怒。 “你有什么资格插手我跟她的事?!她是我的妻子!是属于我的!” “抱歉,苏董。”顾玉珩没什么歉意地道,“她只是她,作为独立的个体,不属于任何人。” 苏景迁目眦欲裂,“顾玉珩!你……道貌岸然的混蛋!你敢说你对她从来都没有存过不该有的心思?!” “……”顾玉珩的瞳孔缩了缩,狭长的凤眼眯起,纤长的睫毛在黑曜石般的眼珠里蒙上一层暗影。 他的确是不擅长表达情感,但并不意味着他在这个问题上会选择直接明确地否认。 况且—— “苏董似乎听力不太好,你和我妹妹已经离婚了,至于这个心思该不该有,”顾玉珩的眸中锋芒乍现,“似乎不是苏董有资格插手的问题。” “苏景迁你给我放手!” 趁着他们两个对峙的时候,黎念倾得以从苏景迁手下脱身。 “苏景迁我警告你,你大可以去找你在外包的那些情人,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但是在我面前说这句话,你苏景迁还没有这个资格。” “倾倾……”苏景迁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好不好?” 面前的男人放低了姿态。 黎念倾勾起唇角。 她早就说过,苏景迁想要哄一个人的时候,是极温柔的。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甚至会流出被抛弃的金毛一样哀伤又迷茫的神采。 “苏景迁,你忘记了,”黎念倾不再看那双眸子,“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家了。” “倾倾……” “抱歉苏董,我妹妹接下来还有别的行程安排,”顾玉珩抬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慢走不送。” 苏景迁纵使有千般万般的不甘心,但面对顾玉珩,依然是那点可怜的自尊占了上风。 他落在黎念倾身上的目光很柔和,最后却剜了顾玉珩一眼。 夺门而出。 顾玉珩冷淡地瞧着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才回过身来。 正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你怎么来啦?” 黎念倾堪称没心没肺地笑得露出八颗牙。 想了想好像27岁的黎念倾面对这个情况不能笑成这样,于是收敛了一点,只露出四颗。 顾玉珩估摸着是还想着怎么安慰她,结果对上这么一张突如其来的笑脸,刚才毫无表情的神色居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小棠跟我说她公司那边有点事要离开一会,怕有什么意外,所以叫我来看看。” “哦……还真巧……”黎念倾乖巧地点点头,“医院不忙吗?” “今天主任坐诊,还不算是太忙。”顾玉珩跟着她来到沙发旁边坐下,眼睛盯着黎念倾手腕上刚刚被苏景迁攥出来的红痕,“疼不疼?” “这疼什么呀!”黎念倾觉得自己非常英勇,“都不说我高三那年从台子上摔下来昏迷了三天比,就跟我平时练功的时候比,这点疼简直毛毛雨好嘛!” 她没注意到顾玉珩的眸光因为她的这句话黯了黯,依旧沉迷于自己的英勇事迹当中。 “而且我刚刚是不是说得很有气势!‘你苏景迁还没这个资格’!”黎念倾又把当时的说话语态学了一遍,惟妙惟肖,情景复刻,“我跟你说哦,之前我们没离婚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怼他的,主要是你今天在,我怕吓着你,所以没有发挥好。等下次再见到他,你就站我后面,看我怎么怼他……” 她兴高采烈,眉毛都快要飞起来。 一直凝视着她的顾玉珩一语不发,气压低到地平面以下。 黎念倾灵光一闪,想到了顾玉珩进门的时机。 她在用顾玉珩怼苏景迁。 想起来这茬,她秒秒钟感觉天都黑了。 “那个……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顾玉珩从茶几的最下面一层找出一个小药箱来,打开,里面规整地排列着各种常用的药品,应该是刚买了放进去的,箱子和药品的包装都还带着光泽。 他拧着眉头,目光逡巡过,对于黎念倾试探的问话,没有怎么在意。 “什么话?” “就是我说,苏景迁哪个方面都不如你……” “是事实。”顾玉珩居然点点头,表示认可。 “???”黎念倾没想到他这么坦然,“你……”这么自恋的嘛? 虽然是事实…… 顾玉珩的嘴角弯了弯,但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 黎念倾紧张之下压根没发现他这点微表情。 他从箱子里找出一个小瓶瓶,倒了点液体在自己手心里。 “对不起哈,”黎念倾怂的缩脖子,“我知道你不喜欢被拿来跟别人比。我为了气他,所以把你搬出来……”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顾玉珩并不在意,还有点赞赏,“很聪明的一套逻辑。” “嘿嘿……”被表扬的黎念倾,表现出了幼稚园小朋友第一次被发小红花的羞涩。 “你们之前也吵过架?”顾玉珩把疑问转到了这段道歉之前的对话上。 “……”黎念倾想说你的重点抓错了吧,但对上这样沉默的顾玉珩,小时候被教训的阴影又笼罩上来,开始小白兔点头,“嗯,偶尔吵过一两次……” “什么时候?” “离婚之前那两天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多疑,自卑,还自负。你上次不是告诉我他在学校里跟一个女生走得比较近嘛,我就去看,结果正好撞到他对人家小姑娘说话挺不规矩的,然后我就戳穿他了,然后就吵了呗……” “……”顾玉珩不知道在想什么,眼光流转几回,还是顾着正事,“把手给我。” “干嘛?”黎念倾把手递过去。 “看看情况,看明天会不会青。” 顾玉珩的掌心热热的,敷在她通红一片的手腕上。 除此之外倒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甚至还能再塞一个顾小棠进去。 但黎念倾却惊奇地发现—— “哎?玉珩哥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wap. /131/131500/30694207.html 第二十七章 受人之托 顾玉珩当然是不可能跟她解释耳朵为什么红了这种无聊的问题的。 他给她搓热了休息室里常备的药酒,按在手腕上。 看那眼神,如果黎念倾不闭嘴,接下来很有可能那个糊满了药酒的巴掌就会捂上她的嘴。 识时务者为俊杰。 “黎老师……啊对不起……”工作人员在门外喊了一声,还没等黎念倾回应,就推门而入,目睹了两人很正常的肢体接触,却浮出一丝有点暧昧的笑容,道了歉以后就准备拉上门离开,“我一会再过来。” 识时务得有点诡异。 “等一下!”黎念倾很少面对这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又不想耽误工作,于是喊住了他,“有什么事嘛?” “也没什么大事。”工作人员说话间隙忍不住瞄了一眼正在收拾药箱的顾玉珩,想了半天不记得娱乐圈有这号人物,只能先压下心底的困惑和八卦,“就是来跟您说一声,大概后天,我们会把初步剪辑的内容发到您的邮箱,您到时候别忘了查收,如果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地方,可以跟我们联系。” “好的,那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工作人员被她这微微鞠躬的一礼惊得连连还礼,刚才的八卦心思飞到了九霄云外,“能和您这样有实力配合度又高的人合作,我们也非常开心。那您再准备一下,我们接下来要拍一个宣传短片,放在节目开头的那种。” “好,是直接去嘛?” “不是,”工作人员身后闪出来一个人,“这是我们节目组的服装老师,她会根据场景,来帮您选择合适的衣服。” “好的,”黎念倾跟人打过了招呼,“那就麻烦你们了。” “您客气了,那您先换衣服,我们去最后调试一下设备灯光。” 黎念倾跟着服装老师选好了衣服,又重新走进镁光灯里。 顾玉珩跟完了今天的节目录制全程。 服装老师给她拿的是一条上身旗袍版型,下半身开衩的鱼尾裹身裙。 酒红色的丝缎,上面镶着一颗一颗的钻,波光粼粼。再用特殊的材质染上金红色,做出火苗燎动的模样,点缀在腰间。 取的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隐喻。 美得恣意又张扬。 但碍于顾玉珩在旁边,她完全不敢放开了展示。 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对不起这件衣服的设计师。 但是当下的黎念倾,就像大晚上穿着渔网袜黑丝出门蹦迪,结果回家发现老妈拿着擀面杖站在门口的你。 黎念倾也不知道究竟医院的主任和副主任之间的工作关系是怎么划分的,是不是一个去了另一个就不用去,但是他板着一张教导主任脸,全程监工一样地跟在她身后,她也不敢说个“不”字。 “那个……这位先生……”工作人员发现了黎念倾受限的源头,过来客气地对顾玉珩道,“要不麻烦您到旁边的休息室等一下?” 顾玉珩:“……” 黎念倾没听到工作人员跟顾玉珩说了什么,就看见顾玉珩起身离开了。 等到收工的时候,黎念倾没看见顾玉珩人影,刚松了一口气,准备晃晃悠悠回家,熟悉的超跑漂移到她面前。 驾驶室的顾玉珩冷着脸,别说下来,连安全带也没解开,只说了一句:“上车。” “……” 不知道是哪里又惹到了大神。 黎念倾乖乖地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顾玉珩面色稍霁。 “玉珩哥哥……” “嗯?”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顾玉珩打方向盘的手停顿了一秒,然后道,“没有。” 男人一个两个真是好别扭的生物。 黎念倾在心里吐槽。 “好的吧……”男人的心思太难猜了,她选择不猜。 只要我足够摆烂,挫败的感觉就追不上我。 “……”没有黎念倾的追问,顾玉珩的脸色更难看了。 打破僵局的是顾玉珩的电话。 顾玉珩拿过来一看,睫毛颤了颤,果断挂掉扔回去。 “嗡嗡嗡……” 挂断,扔回去。 “嗡嗡嗡……” 什么叫做锲而不舍,这就叫做锲而不舍。 顾玉珩的脸色看起来阴沉沉的。 黎念倾把嘴缝上拉链,决定自己绝对不要惹这个看起来在发怒的边缘的人。 终于在被挂断第八次的时候,顾玉珩的手机不响了。 换成黎念倾的手机开始响。 黎念倾把手机从包包里抽出来一看,是顾小棠打过来的电话。 刚一接通就是顾小棠的大嗓门,带着火气从数据线里一路腾腾地烧过来。“倾倾,我哥现在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呢?” 黎念倾把手机拉离了耳边。 虽然表现形式不一样,但本质上兄妹俩都是一样的暴脾气,黎念倾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夹心饼干—— 里面的夹心。 “是啊……”黎念倾捂着话筒,不想惹身边这尊大佛,背身对着顾玉珩,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在开车,看起来不好惹哎……” “他不好惹?我还不好惹呢!”那边的顾小棠一听就炸毛了,那声音从小巧的听筒里冲出来,回荡在封闭的车厢里,“倾倾你把免提打开!” 黎念倾乖乖照办。然后把手机放在中间的地方,若无其事地看向了窗外刷刷飞过的路灯杆—— 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我不听,我不听。 顾玉珩:“……” “你干嘛不接我电话?!”顾小棠这挂鞭炮点燃了,不炸到最后是很难停下来的,“是你说你要去现场看着倾倾我才回公司的,怎么会有工作人员告诉我苏景迁去她的休息室骚扰她?” “咳!”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超跑停在路边,顾玉珩抓起手机,取消了免提,下了车。 黎念倾坐在副驾驶,偷偷往车外顾玉珩的方向看。 她不傻,也不聋。 听到顾小棠的那一句“你说你要去”,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跟上次的偷听不一样,这是短短几个月来她直面这个冲击—— 顾玉珩对她的用心。 小时候她每天下课以后都要去学舞蹈。 七岁之前,是爸爸妈妈来接她下课,等过了七岁,她开始上小学三年级了以后,爸爸妈妈开始忙事业,接她的人就换成了顾玉珩。 黎念倾至今都记得那天。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秋日,顾家庄园里的枫树林是一片红海。 正值而立之年的黎家父母和顾家父母,坐在庭院里的铁艺长椅上,慈祥又严肃地把她小小的手放在顾玉珩张开的手心里。 “玉珩,你是大孩子,以后我们生意忙起来,妹妹就要交给你照顾了。” 小小的黎念倾当时并不知道,照顾她这样每天都有一百个古灵精怪的点子的小丫头,是个多么耗费精力的事情。 她当时恬不知耻地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小天使一样的小娃娃,每天给口吃的就能健康地长大。 倒是顾玉珩,每天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自己是不是得天天观察这个小大人的精神状况呀? 她大咧咧地把手往前咕涌了几下,手指穿过指缝。 最后十指相扣。 “爸爸妈妈,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吧!”黎念倾信誓旦旦,“我会照顾好玉珩哥哥的!” “你这孩子……” 黎家父母刚要嗔怪,被顾家夫妇打断了。 顾谦拍拍顾玉珩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听到小念倾说什么了?你这个当哥哥的,有什么表示?” “是,”顾玉珩的手指笼起来,将那只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郑重道,“玉珩一定好好照顾倾倾。” 顾玉珩是个很负责任的小哥哥,从那次答应了以后,每天下课,都能在教室门口看到顾玉珩的身影。 也是小小的,但比起她来还是高了一个头。永远是一身黑色的漂亮小制服,她还没下课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师外面的沙发上看书。等下课铃声一响,他马上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人群的最前面。 等看到她,就往前伸出手,直到她跑到他面前,两只小手十指相扣,一前一后地回到停在路边的车里。 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隆冬天气。有时候黎念倾自己都觉得,这个天气能不出门就绝不要出门。 但等到她下课的时候,顾玉珩永远站在前排,带着淡淡的檀香,身姿挺拔,卓尔不群。 有一次黎念倾实在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玉珩哥哥,这么冷的天,你直接叫管家来接我嘛,干嘛还要自己跑一趟?” 顾玉珩接过她的书包的手在空中滞了一下,然后垂下头,鬓发遮住耳尖。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家父所托,当然要亲力亲为。” 从“家父所托”到“小棠让我来看看”,顾玉珩的关心永远笼罩在一层壳子之下。以至于她真的以为,顾玉珩对他的好,只是因为外人的嘱托,而他不愿爽约而已。 如果不是她偷偷听到顾小棠在病房里的那些话,如果不是小棠今天石破天惊的一句“你说你要来”,或许她还是不会知道,顾玉珩对她似乎不只是哥哥待妹妹的态度。 思索间,驾驶室的门被重新拉开,顾玉珩把手机还给她,没多说什么,重新启动了车子。 wap. /131/131500/30694208.html 第二十八章 缅因猫 其实后来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顾玉珩也不是会打直球的人。 打直球的通常都是黎念倾,而顾玉珩大多时候,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少数的时候可能灵光乍现,能反客为主一回。 黎念倾思考过一段时间,明明两家的家庭氛围差不多,怎么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就差得像南极和北极。 想到后来发现可能是后期生长的环境不同。 黎念倾是跳着舞长大的,有漂亮的小裙子,欢乐的小伙伴。尤其是大家一起出去演出的时候,小小的孩子还没什么竞争心理,谁跳群舞,谁跳主演,也没那么重要。只知道换上各式各样的表演服,往舞台上一站,聚光灯一打,自己就是自己心中的主角。 跳完了大汗淋漓地下来,逢人人就要夸上一句:这小姑娘跳得真好,以后肯定是个舞蹈家。 顾玉珩是在天文馆和博物馆里泡大的,见得最多的是变幻莫测的星空,岁月蚕食下零星的海洋古生物的遗骸。没有欢声笑语,有的是馆内终年不变的寂静,和永远通明的白炽灯。 展馆里的展览说明沉默且有力地伫立在那些展览物前,上面寥寥几笔,难以还原它们生前的一切。他在这以亿年记的时空单位里,虽然只是处在小小的一处博物馆,却无数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后来去学了医学,天赋异禀,头脑过人。或许有少年志得意满的时候,忘记了在博物馆里的感受,可是每天面对死亡,也很难轻松得起来。 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 他们同样出身于一个恩爱美满的家庭。 顾玉珩的母亲在嫁给顾谦之前,也是一位书香门第的大小姐。 知书达理,秀外慧中。 在十六岁的时候,就留洋学习,到了二十岁,放弃了国外的高薪聘请,回了国。 二十岁,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褪去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的青涩,也还没有被世俗改变了对爱情的向往。 顾夫人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了顾谦。 小伙子是个很有志向的青年,顾家老爷子白手起家,而他就励志把这份事业发扬光大。 在那个时候,商业是很受打压的,更多崇尚的是文人风骨。 所以虽然顾夫人的家庭条件从物质上来说,并没有顾家那么优渥,但顾夫人嫁过来,仍然属于是下嫁。 顾谦八抬大轿把人娶进门,从此一心一意,眼里只有顾夫人一个。 顾夫人很有商业头脑,在国外,除了本身学的文学专业之外,也常常去听商学院教授的课程。 这些知识,在回国嫁给顾谦之后运用到了极致。 他们很有默契,以至于很多话,其实在他们看来是没有必要说的。 爱从不应宣之于口,而应当落实于行。 只要行动到位了,只要你是真的为她好,只要你问心无愧。 这就是顾谦教给顾玉珩的。 顾玉珩耳濡目染,学到了精髓。 加上“哥哥”这个身份在作祟。 致使他在情感上细腻又骄傲。 比如有的时候,在外面的草坪上玩到太晚,顾小棠精力旺盛,还在叽叽喳喳的时候,黎念倾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 她就找个角落,准备眯一会,等过一会再醒来接着玩。 很多时候都是醒不过来的,睡眠特别好的小黎念倾,一觉睡到大天亮。 睡醒发现自己在小屋里的床上躺着,头上为了漂亮别着的发卡被人摘下来,整整齐齐地并排放在床头柜上,如果是毛绒的,上面的毛都是捋顺了放在那的。 最开始的几次她跑去问其他人,其他人都说是顾玉珩把她抱回来处理的。 她就跑去问顾玉珩,顾玉珩表示这个问题太无聊了,不想回答她。 直到有一次,她白天偷喝了一口顾玉珩的黑咖啡,苦的睡不着,玩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但也没有睡得很深。 她感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将她抱起,送回房间里。 然后小心地帮她摘掉那天别在脑后的,立体的,有点硌脑袋的兔子发卡。 少年的声音彼时已见低醇,缓慢又轻柔,像雪天古堡里的围炉夜话。 “小孩子。” 黎念倾当时就不干了,很想跟他理论——你也就比我大了四岁,怎么就说我是小孩子? 她揪住顾玉珩的便衣衣摆,跟涌上来的瞌睡虫打了几个回合,还是没打过,又沉沉睡去。 醒来之后她哒哒哒地一路小跑,到了书房。 顾玉珩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边在书架上找着资料,背对着她,冷漠地否定了黎念倾的问话—— 我怎么可能抱你回去呢? 你说昨晚那件衣服?哦,已经让人拿去洗掉了。 发卡?什么发卡? 别扭的把黎念倾气得转身就跑。 又比如她参加比赛,从少儿组换到青年组,拿到了青年组的第一座奖杯时,她把奖杯拍下来,发了一条动态—— ‘新的旅程,值得一杯奶茶庆祝一下。以后也要继续努力呀。’ 所有人可见。 发完她就忘了。 毕竟她从小到大拿到的奖杯不计其数,专门买了一个书架用来放她之前拿过的奖。那次的比赛赢得甚至没有什么悬念。 但是到了傍晚,顾玉珩回家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杯奶茶。 还是热的,里面放了好多珍珠和芋圆。 顾玉珩把奶茶递给她,除了一个“给”字,什么也没多说。 黎念倾惊呆了。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东西在顾玉珩眼里属于不健康的食品,非特殊情况下是不给喝的。 那天独独给她买了一杯,连顾小棠都没有。 大概过了一个多月,黎念倾中途休息的时候,无聊翻看了一下自己发过的动态,突然想起那天的一杯奶茶。 加了好多好多的珍珠和芋圆,稠得像是一杯粥。 她平时饭量很小,稍微吃一点,就吃饱了不愿意再吃了。 为了让她多吃一点饭,少吃一点其他的东西,饭前是不允许喝果汁之类的容易让她产生饱腹感的东西的。 但那天顾玉珩什么都没说,路过客厅的时候见她在喝奶茶,也只是停了一下脚步,之后目不斜视地回了书房。 那天的晚饭时间很迟。 她吃完了一杯奶茶,糯叽叽的口感还绕在齿间。 哒哒哒地又跑去问顾玉珩,为什么今天会给她买奶茶回来。 顾玉珩坐在书桌后,橘黄色的灯光温柔地洒在暗红色的桌面上。桌上的书页翻起一半,书缝里躺着一只笔。 一旁的檀香袅袅,偶尔能见到几点娇红的火星。 他望向她的目光,在听到她的问题之后,重新回到手底下的书本上。 “下课正好路过,就顺手买了一杯回来。” “哦……”黎念倾有些失落,指甲抠着书桌桌面上古朴的花纹纹路,小声挣扎,“可是这家店在西边,你上课的地方不经过那里唉……” “……” 她看到顾玉珩握笔的手僵硬了一下。 也只是一下而已。 一下之后就回到了那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姿态。 假装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这些事情,顾玉珩从来都不会主动跟她说。 黎念倾甚至大胆地觉得,顾玉珩在外运筹帷幄,到了她这里,却处在极其被动的地位。 在外的顾玉珩是冷静的,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这件事是否和他有关,也无论这件事他是否看重。他永远是淡然的,像一个局外人,情绪稳定得像个机器。 在外的黎念倾也是冷静的,只是相比于顾玉珩来说,她的冷静又套上了一层温柔的壳子。 直到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 她才不要装冷静,反正怎么也是冷静不过顾玉珩的。 于是在她的攻势之下,顾玉珩只能节节败退。 有点像缅因猫。 看起来很霸气,牵出去也很威风,你不动他的时候,他就像一只小狮子。 紧缩的瞳孔,蓬松又贵气的毛。 但是你如果想要顺顺他的毛,他也绝不会像别的小猫一样躲开。 性格非常稳定。 且傲娇—— 爷没有给你两爪子,就说明爷爱你。 “玉珩哥哥……” “嗯?”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声音。 “今天是小棠让你来的吗?”黎念倾从未如此认真地盯着顾玉珩的侧脸,没有半分想要调笑的意思,“还是……你自己想过来?” “我……”顾玉珩一时语塞。 “你说你从来不骗我的哦。” “……”顾玉珩抿抿唇。也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想的,大晚上的把挡风玻璃上的挡板放了下来,挡住了他眼底晦暗不明的光。路灯的阴影从他鼻尖下划过,“我自己来看看,李老说的注意事项太多,我怕小棠马大哈,顾不了那么细。” “哦……”黎念倾原本漂浮不定的心落了地,只是被这种温柔包裹得久了,连落下的时候都是轻飘飘的,从洁白的羽毛尖尖坠落,“所以,主任值班,也是假的咯?” “……”顾玉珩突然摁响了喇叭,震耳的车鸣响彻空无一车的跨江大桥。 黎念倾:??不想说就不想说嘛,干嘛跟空气较劲。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还来呀?” “等下次……”顾玉珩松开了喇叭,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睫毛下的琉璃珠往别处飘了又飘,才道,“下次主任值班的时候……” 可能世上确实存在有些人,人都没了,嘴还是硬的。 wap. /131/131500/30694209.html 第二十九章 发展方向 主任是个特别热爱工作的人。 最起码从顾玉珩的出现理由来看,短短的一个月,除去主任自己每三天轮一次岗的日常工作,主任最起码多坐了七天的班。 一个月之后,顾玉珩来节目组的频率才算是降下来。 因为接下来的两个月,黎念倾的录制地点变成了顾小棠的星图传媒公司。 顾家兄妹,你方唱罢我登场,组成了看护黎念倾的小队。 “倾倾啊!”走廊的那头传来顾小棠的呼喊。 “哎!”黎念倾在走廊的另一头遥遥回应。 像极了《刘海砍樵》—— “胡大姐!” “哎!” “我的妻……” 顾小棠端着水杯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黎念倾正在傻乐。 “把阿胶糕吃了,”一把把手里的东西塞进黎念倾嘴里,“还有这杯枸杞茶,喝完。” 被投喂的黎念倾梗着脖子,努力把阿胶糕吞下去。 “然后来开会。” 顾小棠在公司里面就完全脱去了在外玩世不恭的那层皮,雷厉风行。说开会,三分钟以后,各部门负责人全部到了五层最大的会议室。 甚至连公司外聘的法律顾问都整整齐齐地坐在了圆桌旁边。 节目组的机器在会议室四角架好,导演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了。 黎念倾作为会议的主角,坐在顾小棠旁边。 “接下来讨论一下,倾倾以后要走什么路线。”顾小棠食指指尖点了点桌面,“演员?歌手?还是说大家有什么别的意见?” “我的观点是,其实倾倾可以往全能系艺人发展。” 艺人总监是个快要四十岁的女人,浅金色的中长发,夸张上扬的眼线,性感的厚唇涂着裸色的口红。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去国外生活,最近几年才回来,但是也是负责和国外艺人对接的关系,很有外国拽姐的气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爱谁谁的气质。 她拿笔划拉着手头的档案,“首先来说,舞蹈肯定是不用担心的,而且我看过倾倾之前参演过的音乐剧,虽然词不是很多,但是能听出来也很不错,在现在娱乐圈的这petition,没有任何问题,几乎是不用怎么培训的,直接出道。” “对,我和老陈的观点一致,我们昨天就交流过,都觉得倾倾不管是做唱跳歌手还是演员,都自带buff。”市场部总监也点头赞成,“从我观察最近的内娱风向来看,很多没有演技但是自带流量的小鲜肉大量涌入这个市场,资本逐利,出现了很多质量低下的网剧。资本也很清楚,这些剧的受众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的粉丝,所以基本不需要什么演技。但是倾倾作为国家一级舞蹈演员,演了这么多年舞剧,演法稍加调整,一定秒杀当下绝大多数小演员,只要有好的剧本,不愁名声打不出去。” “你才老陈!叫我的名字!啊!到时候我就有一个全能型的艺人了!”艺人总监摩拳擦掌,伸长了胳膊敲敲隔着几个座位的编剧的桌子,“剧本!快快地写!懂了的干活!” 被顾小棠一巴掌拍在后背上,“注意点,上节目呢,这咕噜掐了播不了。” 最近看抗日剧上瘾的艺人总监缩了缩肩膀,不服气地咕哝:“我都说了我做不了幕前工作了……” 又被顾小棠拍了一巴掌才偃旗息鼓。 “那倾倾你自己觉得呢?要不要做全能型艺人?”顾小棠把问题抛给了黎念倾。 “我?”黎念倾突然被cue,也加入了这场讨论,“其实这个想法确实有想过,不过目前短期来看我的重心可能还是会放在剧团的工作上,古典舞和唱跳我可能还是要花时间琢磨一下怎么把两者糅合在一起。所以……可能要辜负各位老师的厚爱了。” “嗯?”眼见着好不容易要在她手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要只亮半边了,艺人总监很崩溃,“打个商量呗,稍微多给这边一点点时间就好了……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的……而且唱跳,你随便练一练跳一跳就好了……” “可是……” “你可别劝了,”顾小棠完全不吃她这一套,把她从黎念倾面前推开,“她不可能丢下舞蹈的,我也不赞成她把中心完全放到娱乐圈这一亩三分地里。每个舞种都是不一样的,我可不想到时候看到过多的其他元素把我的首席给带歪了。” 顾小棠转着笔,和黎念倾会心一笑,“咱们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常常夸你,说你是多少年难遇到的舞蹈天才,以后一定不要放弃跳舞巴拉巴拉。现在你果然已经实现你小时候的梦想了,咱国家舞蹈的美必须要让世界看到。” 艺人总监被接二连三地打击锤倒在桌子上,气若游丝。 你们说得对…… 但是,能不能不要给了我希望以后说这些啊…… “嗯。”黎念倾笑了笑,偷偷掐了一把顾小棠的腰,“镜头前面这么王婆卖瓜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 “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宣发总监开始发表观点,“我个人认为,给艺人宣传,只要是名副其实,怎么夸怎么措辞其实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现在大众反感的是德不配位,以我之前和那些老戏骨或者是实力歌手合作的经历来看,像倾倾这样有实力的,其实大家相对会非常宽容,即使是措辞之类的倾倾自己可能听着有点王婆卖瓜,但是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并不会太反感。” “我同意,而且这也不是我们自己硬往上蹭的,我们就把原来倾倾参加舞蹈比赛的时候,老师们给她的评语,抓取几个关键词,然后作为大力宣传的点。” “可以,我们可以选一些专业的舞蹈比赛,比如荷花奖、桃李杯这样的比赛,老师们的评语,这些凸显专业性。再找一下舞蹈综艺里面老师的评语,这样专业性和大众性都有了。既方便非舞蹈专业的人理解,又能兼顾专业人士或者是兴趣爱好者的感官。” “我还有个提议啊,就是我们尽量让倾倾走演员的路线,先通过一部作品,不管是偶像剧也好,还是正剧也好,把名声先打出去。之后每年给她安排一部作品,保证工作时间尽量在六个月之内,维持她的知名度。然后倾倾就可以在剩余的时间忙她在剧团的工作。至于唱跳方面我觉得可以让她上一些选拔唱跳爱豆的综艺节目里面当导师。” “当导师不错,”艺人总监眼睛一亮,“确实确实,导师更符合我家宝贝的身份!而且只当飞行嘉宾,这样就不用费那么多时间跟全程,能把时间控制住。” 从“倾倾”到“我家宝贝”,只需要一个合理的提议。 黎念倾抿嘴一笑,觉得顾小棠公司的人果然跟顾小棠一样有意思。 “我同意,”一直沉默不语的法律顾问突然开口了,“主要是现在的唱跳节目版权意识不太够,或者说维权成本太高,导致幕后人员全部隐身,而表演者容易陷入舆论风暴里,如果公司想要让念倾走一条更顺的路,那侧重于演员这条路其实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黎念倾这才注意到他。 那人彬彬有礼,既不像苏景迁那样一眼望过去就能感受到的和善,也不像顾玉珩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说得对。法律方面听你的。”顾小棠打了个响指,“各位该写策划案写策划案,该写剧本写剧本,我要我的角儿尽快登台!” 众人的集思广益里,对黎念倾的演艺之路基本就定了。 大家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还在头脑风暴。 “你们公司的人都这么敬业的嘛?”那位法律顾问倒是没走,跟在顾小棠和黎念倾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走远了还在叽叽喳喳讨论的人群,“怎么我的助理一下班就跑没影了?” “大哥?”顾小棠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再落地,拽着她仰头回身瞪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人,“你给你助理开多少钱一个月?我给他们开多少钱一个月?你去打听打听好不,我公司的待遇放在整个行业里也是名列前茅的。” “那……”男人摸了摸鼻子,小声辩解,“s市的律师助理都是这个价,律所这么规定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他们只要拿证以后来我的团队,那工资待遇也是不低的好吧……” “啊对对对,”顾小棠叉着腰,“反正就实习律师没人权呗,那你就不要眼馋我的员工这么敬业嘛。” 碰了一鼻子灰的男人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位是?” 黎念倾八卦的小雷达开始“嘀嘀嘀”地乱响。 “哦,黎小姐您好,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星图传媒的常年法律顾问,也是小棠的男朋友,项浩宇。” “哼,我看你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白日梦想家,想屁吃。” 顾小棠的嘴,损的时候那是真损。 想屁吃的项浩宇一把搂过顾小棠的肩膀,比顾小棠还高半个头的人,硬生生黏在了顾小棠肩膀上当了个挂件。 黎念倾:???光天化日之下把狗拴起来杀? 顾小棠眼瞅着会议室里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的几双眼睛闲不住地往自己这边瞄,立刻下手把人从肩膀上撕下来,“说正事!” “哦。”项浩宇规规矩矩站好,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站成了小学生放学的姿态,“黎小姐,今天来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关于您的朋友,洛水小姐所创作的乐曲《霓裳》,被景年公司旗下艺人林枫侵权的案件的处理进度。” wap. /131/131500/30694210.html 第三十章 跟我回家 法律是个专业性特别强的学科。 这一点在黎念倾和项浩宇长达三个多小时的长谈里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但好在项浩宇是个非常务实的人,没跟黎念倾这个门外汉扯什么专业名词,尽可能都用普通人听得懂的语言,把案件的基本进程和基本情况表述了一遍,顺便将黎念倾的疑问一一解答。 黎念倾在不断的追问中甚至开始逐渐熟悉一些法律用词。 总而言之吧,就是案件已经送到法院立案了,起诉状已经递交到法院了,法院也已经受理了,也就是说,接下来就要等开庭了。 同时,由于项浩宇建议洛水,不要只起诉个人,连带着电视台和节目组,一起送做堆,全作为被告送上法院,到时候万一其中一个人想把责任推卸给别人,让他们三个去互相咬。 于是从三个被告那边分别送来的材料就出现了很明显的矛盾。 “我只能说,如果就是为了出一口气,让林枫道歉赔偿的话,胜算很大,林枫在收到通知函之后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下架该侵权作品,本身就已经侵犯了洛小姐的著作权。但是作为律师,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项浩宇最后做了个总结,“毕竟这是违反律师职业道德的。” 黎念倾打个手势表示了解。 毕竟能被顾小棠说一句“法律问题你说了算”,项浩宇的能力毋庸置疑。 她听完了这些回去消化了一晚上,甚至睡到半夜梦里猛然出现一个她不认识的法律术语,她也要惊醒过来,打开手机开始查。 其实她的本意是,虽然洛水碍于情面可能不会在她面前再提这件事,但是万一如果洛水哪天心血来潮找她聊到这件事情,她不至于支支吾吾地什么都说不上来,显得自己好像对于公司旗下艺人侵权这件事一点都不在意。 然而她属实是没想到这成了她的素材库。 节目录完刚开始播出没多久,她已经一跃成为最受期待的女艺人。 顾小棠乐得眉开眼笑,每天闲下来去找编剧,就那几步路的时间,她也要打开微信,从上往下刷刷人家给她伸出来的橄榄枝,然后叽里咕噜开始发语音—— “哎呀,我们家倾倾不做唱跳歌手啦,没时间。而且您也知道,古典舞和你们现在流行的韩舞范儿是完全不同的,我家倾倾还得当首席出国巡演传播古典舞呢,不去不去。” “呦呦呦,您说的上次那个合作啊,那个合作我们已经确定好人选啦,上周就已经发给导演看,现在人已经定下来啦。换不了,人都定了怎么换,再说,你们都想换成倾倾,那我答应谁啊,是不是,您别让我难做。” “您那个编剧之前的履历是啥样的发我看看呗,我们这可都是圈里响当当的编剧,来给倾倾量身定制的剧本。啊?让她挂个名就好啊?那行啊,那你让她过来呗,到时候演职员表里加她一个。不过您可欠我一人情啊。” “我们确实最近在写剧本啊,不过那个剧本是给倾倾量身定制的,你要想让你公司人参演也行,到时候投简历的渠道我还发官网上,你们注意看看啊。” “什么意思,你们出赞助,然后要她带资进组演女二号啊?那肯定不行啊,那每个角色人物设定都设定好了,你随随便便加戏他随随便便加戏,不乱套了嘛。再说了,你给我发的那个数我也看了,你说你推荐的这人带资进组,那要是过会,别人给我打电话也要带资进组,带的还比你们多,那你说我这生意做不做?” “哎呀,真不是不给您面子,我们倾倾的时间是属于国家舞剧院的,那可不是只属于我这个公司的。这两年国风潮兴起了不是?春节晚会这种正式晚会,人得去央台领舞去。” 等回完了消息,走到编剧的办公室,还得隔空笑骂一句:“好你个倾倾,还真是个小招财猫。” 编剧:喵喵喵?老板你提到她的表情不太对啊? 顾小棠:咋?我就想让她从恋爱脑变成闺蜜宝女不可以嘛? 当然是可以的。 除夕当天,黎念倾带着古典舞团到达央台的演播大厅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停了辆超跑,超跑的驾驶室坐着有几天没见的顾玉珩,副驾驶窗口探出来一个脑袋跟她打招呼:“嗨倾倾!” 黎念倾:“……” 晚会结束以后,来宾纷纷来到准备好的酒会,黎念倾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顾小棠身边的顾玉珩。 因为其他人不管实际上关系如何,但是镜头前,至少还都是和和气气的,欢声笑语。只有顾玉珩,那个脸板的,跟熨斗烫过一样平整。 小棠真是辛苦了。 黎念倾在心里感慨一声,快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医生也有过年七天假的嘛?”黎念倾刚走到顾小棠的另一边,就被顾小棠一个神龙摆尾甩到了顾玉珩面前。 “嗯。”顾玉珩矜持地点头。 “嗯个鬼。”顾小棠翻白眼翻得头晕,“他是听说了今天晚上的晚会苏景迁可能也要来,怕你被欺负,特意赶过来护驾的。” 顾玉珩:…… “哦……”黎念倾低头,不敢让顾玉珩瞧见她咧开的嘴角,然后趁着自己还能憋住,赶紧转移了话题,“苏景迁今天也来?我没听说啊。” “因为他公司里的那个小爱豆,就是侵权的那个,林枫。这不是国潮正盛嘛,他那个小爱豆正好会点民族乐器,所以就来跟其他的几个小爱豆凑个拼盘节目咯。”顾小棠耸肩,“我都能想象今晚的热搜榜了。‘林枫弹古筝好飒’,‘林枫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你可以永远相信林枫’。这三个,打不打赌,绝对榜上有名。” “……不跟你赌。”黎念倾在这两个月里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顾小棠对于娱乐圈宣发的了解程度,之前回回赌回回输,现在她学乖了,不赌就不会输,“你说得对。” “嗨啊,不说他们了。”顾小棠摆摆手,准备从旁边的餐盘里拈一块西瓜来吃,又被顾玉珩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我洗过手了!天天就知道凶我!” 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的场景。 区别是现在顾小棠有了新的转移的话题,“倾倾,明天年初一,跟我们回家过年吧。” “啊?”黎念倾一下有些紧张。 嫁给苏景迁之后,每年过年都是跟苏景迁在一起过年的,没回苏家,自己父母去世以后,每年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过。 现在和苏景迁离婚了,她本来准备,今晚回家包几个饺子,明天自己在家里过个年也就算了,没想到顾小棠会出这样的提议。 她毕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顾家长辈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竟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小时候亲近的伯父伯母面前。 “爷爷奶奶一直在国外调养,这两天刚从国外回来,一直说想见见你。”顾玉珩的眸光深深的,给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理由,“我就答应明天带你过去。” 黎念倾:你先斩后奏上瘾是不是? 当然这话没敢说。 “好不好好不好嘛倾倾,”顾小棠赖着她,“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可能见一面少一面的。” “嗯,好。” “yes!”顾小棠得意地对着顾玉珩使了个眼色,心说我真是史上最尽心尽力的红娘。 可惜黎念倾没看见这一眼。 她的目光扫过,就注意到不远处台阶上的那个人。 身形纤细,腰肢却柔韧,处处都洋溢着少女的青春和活力。 “那是……” “杜玟?” 的确是杜玟。 年轻的女孩子不论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奶白色的抹胸小礼服,和黑曜石一起穿起来的珍珠项链,那黑色的一点落在平直的锁骨之间,更衬得肌肤如雪。就连妆容也很精致,不同于上次里年轻在学校里见到她时候的青涩模样,眼前的杜玟是洗去薄尘的明珠,无论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熠熠生辉。 “怎么了?”顾小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发现了站在旋转台阶上的杜玟,“那人谁?你认识?” “嗯,”黎念倾收回目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两兄妹身上,“苏景迁的一个学生。” “学生?”顾小棠的雷达开始工作,她眯起眼睛,漫不经心的视线变成了x光,将杜玟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别骗我。” 她还想看,被顾玉珩强行摁着头顶把头扭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别把事情闹到明面上来。” “我知道了,”不愧是亲生兄妹,顾玉珩这一个动作,顾小棠的脑子瞬间连上了信号,“是不是你之前跟我提到过的,那个苏景迁在学校里面搞得不清不楚的那个小丫头?” 黎念倾和顾玉珩都没有说话,但是顾小棠已经领会了。 “我就说,怎么今天看着苏景迁亲自开车带着她来的,我看今天的出席嘉宾名单没有我不认识的啊。”顾小棠咬牙,眼底开始冒火,“苏景迁好样的啊,敢把小情人带到这种场合上来了。” “消消气消消气,”黎念倾很淡定,从侍者手中端过一杯长岛冰茶来,“人家现在两个人都是单身,郎有情妾有意,没什么过分的。” “卧槽黎念倾你是不是傻?我跟你讲,项浩宇要是敢出轨,完了还把小情人带到公众场合,全国所有律所不敢说,老娘至少让他从此在s市和全国的红圈所都混不下去。” “淡定淡定,你家挂件不会的。” “你有男朋友了?”顾玉珩又开始避开所有重点词地开始抓重点。 “……”顾小棠扶额,“是,谈恋爱了,结束母胎solo了,身边可能能路过公蚊子了,满意了我的哥?你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是这个嘛?!” 顾玉珩:……算了,妹大不由哥。 正说着话,身边传来脚步声,接着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师母,能跟您借一步说话嘛?” wap. /131/131500/30694211.html 第三十一章 道歉 黎念倾就跟她来到了休息间。 说是休息间倒也不算,只不过是用绿植在阳台的角落隔离出来的一小块区域,方便微醺的人来这里吹吹夜风。 毕竟黎念倾也没有那么傻,真去了偏僻的房间,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冬天的夜特别冷。 黎念倾裹紧了身上的狐裘,靠在高度到她胸口的阳台栏杆上,望着满天星斗,时不时地回过神来,扫一眼正在准备措辞的杜玟。 最后秉持着不想在外面接着受冻的心情,还是率先开了口。 “你怎么会在这里?” “抱……抱歉,师母,”杜玟听到她问话,先鞠了一躬,然后才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因为最近都没有听说您的消息,但是有些话想跟您说,所以……” “所以你问了杜若?或者……”黎念倾停顿了两秒,才吐出那个已经有点陌生了的名字,“苏景迁?” “啊没……是。”黎念倾的眼神在灯光下晦暗不明,杜玟本想否认,但一接触她的眼神,还是说了实话,但又赶紧道歉,“对不起,请您不要怪老师,是我答应老师,要跟老师一起来的。” 这样的杜玟看起来很乖巧,好像又回到了在学校的时候。披肩裹在玲珑的身段上,越发显得有些地方若隐若现,让人想要探寻。拽着披肩边缘的双手手指把那里的毛毛搅成了麻花,她站在同人高的发财树下,和黎念倾说话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抿嘴。 是极度缺乏自信的表现。 “知道了。”黎念倾没什么耐心地打断了她的道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师母……”杜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您……” “也不用叫我师母,”黎念倾坦然,“叫我的名字就好。” “啊?这……是不是不太好……” 黎念倾没说什么,只是弯了弯唇,转移了话题:“特意来这,来找我有事吗?” “啊,没……不是,有,有点事。” “嗯?” “那……那个……那天师……”她觑了一眼黎念倾的脸色,还是改了口,“您让我报警,但是我……没报……” 整理头发的手顿了顿,黎念倾垂下眼,纵然告诉自己这件事跟杜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终究还是丧失了继续谈话的兴致:“我知道。” “对不起师母,因为我当时觉得,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太好……所以……”因着黎念倾冷冰冰的态度,杜玟看起来也有点慌,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 “没关系。”黎念倾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没什么好奇心地搭腔,“所以你今天来的目的是?” “我,我听杜若说,您这几个月身体都不太好,我怕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所以来看看您……” “嗯,我没事,不用特意过来看望。” “那……”杜玟的声音越来越小,鼓起勇气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纸袋拎到黎念倾面前,“这是我做的草莓慕斯,您就当是我给您赔罪,师母要不尝一尝。” 黎念倾长舒一口气,客套地笑道,“苏景迁应该没跟你说过,我其实不爱吃这些东西。” “哦……”杜玟讪讪地点头,拿着纸袋的手垂了下来。 “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那我先……” “师母,”杜玟打断了她的告辞,泪花在眼眶中打转,过了十几秒才在黎念倾没什么温度的眼神下更咽开口,“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偏见?”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杜玟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跟苏教授真的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因为我一直想要读博,申博比考博成功率高得多。但是学校每年对于推荐博士很慎重,所以我需要很多的科研成果,发表很多的学术论文,然后才有资格申请。” “苏教授是很年轻的老师,手上的项目也很多,而且因为有自己的企业,所以在实务方面也有很多自己的心得体会,不是单纯地纸上谈兵,很容易出创新点。所以我需要苏教授的帮助,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偶尔给教授送些吃的,也是想要感谢教授对我的指点,我没有想要介入你们的家庭……” “我是很仰慕苏教授……但是,我是有我的底线的,您放心,我绝对不可能做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夜风拂面,带着寒气。 黎念倾依旧没有什么波动,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含泪花,看着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 “你为什么会突然找我说这个?” “因为……同学之间有些议论,说我和苏教授……”杜玟咬了咬嘴唇,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我怕这些话传到您耳朵里,影响您和苏教授的感情。” “是么。没关系,我不介意。”黎念倾倒了一杯威士忌,慢慢啜饮着,“来了以后就自己一个人?” “啊?是……因为老师说……他有点事情要去忙,所以让我先一个人在这等一会……碰巧看到了您,所以……” “有点事情忙?” “……”又是一阵沉默。 “杜玟,你年纪比我小几岁,我就托大跟你称个姐姐。”黎念倾放下手中的高脚杯。 她站起来,细细的高跟鞋托起她本就高挑的身形,外套上的长绒在夜风中飘摇,纠缠着她蜷曲的长发。 无限风情。 她像猫一样地踱步到杜玟身边,染着蔻丹的指尖撩过杜玟的鬓发。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苏景迁,一步都不敢离开我身边。” “!!!” 杜玟的眼睛瞪得溜圆,条件反射地看向身边的黎念倾。 才发现原来以为温柔无害的人,此时此刻像是幻化成人形的狐狸,撩拨着猎物的心弦。 偏那双桃花眼无辜又清纯,竟让杜玟产生了或许她不是这个意思的错觉。 可下一秒,黎念倾轻启朱唇,缓缓道:“这种名人聚集的场合,他需要靠我来打点关系,当然,他也怕我会在短时间内看上别人,然后抛弃他,和别人远走高飞。” “您的意思是……” “我分手就不再提及对方的错处,”黎念倾的嘴角掠过一丝嘲弄,“但如果你今天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而他就能把你晾在一旁的话,那我只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把你排在后位的,你又凭什么指望,在你给了他想要的东西以后,他还会珍惜你呢?” “这件衣服不错,”黎念倾言尽于此,莞尔一笑,道,“苏景迁的品味的确很好。” “师母我……” 黎念倾阻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月光皎洁,透过稀疏的云层,银辉洒在大地。 和她的语气一样凉。 “杜玟,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我不介意吗?”黎念倾轻笑,“因为我是真的和他分开了,所以你究竟对苏景迁怀的什么心思,苏景迁又对你有什么不轨之心,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说你要读博,我是支持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学历是提升阶级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尤其是女孩子,读了博士,毕业以后如果不想去社会上工作,可以直接去考大学老师,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有很优渥的待遇,还很稳定。你是杜若的姐姐,她是我很看好的一个,你作为她的姐姐,我当然也希望你有很好的发展。” “但你选了一条最危险的路。” 她走近杜玟,当真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帮她把外套拢了拢,又擦掉了她眼尾有些晕开的眼线。 “我知道,或许你听说过,跟老师处好关系,就能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资源。这没错,因为老师手里的人脉,远比你们这些还没有出过社会的学生多得多,所以如果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老师在手里有资源的时候,很容易第一个就想到你。” “但是处好关系是有个度的。” “你是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女孩子,年轻,漂亮,有自己的见识,很容易招异性的喜欢。这些都是你的资本。但一个异性,单独约你在办公室关着门见面,鼓励你多在他面前穿些低胸的衣服,甚至在醉酒的时候打电话让你去酒吧,你察觉不出来他的意图吗?” “我相信……”杜玟开口,声音微弱,“苏教授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相信?”黎念倾反问,“你凭什么相信?” “你认识他多久?好像上个学期他才刚刚开始带你们班的课吧?四个月的时间,你这么相信他的理由是什么?” “对,但是我觉得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相信,你觉得,”黎念倾咀嚼着这两个词,恍惚中看见了上辈子那个自欺欺人的自己,“你甚至没有足够的论据能够佐证你的相信和你的感觉。” “但我现在并不指望能够说服你,因为上头的时候,是谁劝也不会听的。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黎念倾摸了摸她脑后毛茸茸的发,神情近乎悲悯,“浪子是不会回头的。” “永远不要幻想一个异性,百花丛中过,却独独栖在你的枝头上。” 她说的是实话,是上辈子积攒来的刻骨教训。 是说给杜玟,也是说给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自己。 但是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敢直面这个问题,是因为哪怕上辈子,她没了生活来源,难以独立出去,必须要和苏景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被苏景迁百般羞辱。但苏景迁的公司是她一手创办起来的,他们两个前期创业的启动资金,也是她花光了自己的所有积蓄。 她从来都没有做苏景迁的仰慕者,而是一个平等而独立的个体。 她是从小矜贵养大的黎家大小姐,从来都不是感情中弱势的那一方。 而杜玟,打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了更低的位置上。 黎念倾的一番肺腑之言,就如同直接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对她说—— 你不配。 杜玟的眼眶当时就红了,路灯下有泪珠从眼眶滚落。 她慌乱又尴尬地低下头,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自卑让她在黎念倾面前根本没有能力思索,黎念倾这句话究竟是不是在羞辱她。 黎念倾看着她哭。 并不准备继续播撒自己的同情。 这种事情是需要一个人自己慢慢消化的。 等哭过了,清醒过来的时候,至少对现实和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场景的落差更能接受一些。 她没想到身后鬼魂一般地冒出一个人,掐住她的上臂,一把将她从杜玟面前扯开。 “黎念倾,你又在搞什么?!” wap. /131/131500/30694212.html 第三十二章 你也配 苏景迁这人大概真的是跟她八字相克,偏偏还要像个幽魂一样,即使是离婚以后也撕扯不清。 黎念倾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扯得后退两步,极细的高跟鞋踩在绒面的地毯上没着没落,差点崴到脚。 出现得还真是…… 凑巧极了。 黎念倾回身瞄了一眼远去的杜玟,又撇了一眼瞪着她的苏景迁,一言不发,绕过苏景迁准备离开。 多留一秒都是对她自己的不尊重。 但苏景迁很明显不会让她如愿。 苏景迁伸直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现在是晚上的十一点,宴会正到酣畅淋漓之时,室内温暖如春,觥筹交错,阳台上寒风瑟瑟,门庭冷落。 黎念倾停下来,笔直地站在原地。 苏景迁也只是拦住了她的去路,许久都没有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又在搞什么?” 可能后来又被黎念倾冷落得受不了,苏景迁重复道。 “我是受央台晚会节目策划组邀请,带国家舞剧团来这里演出。如果苏董又任何疑问,建议您这边直接和央台负责人联系。”黎念倾侧过脸,忽而一笑,玉白的指尖点了点耳廓,恍然大悟一般,“哦,真抱歉。忘记了,您只是来参演的嘉宾的公司领导,晚会这种事情的安排,应该轮不到您插手。” 说完她放下嘴角,声音冷硬,“让开!” “是么?”苏景迁冷哼一声,反手抓住她的手臂。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栏杆上,那一排发财树繁茂的枝叶,挡住了室内人对这边的窥视。 “你叫人啊,”苏景迁欺身而上,“我倒是不怕,就是想要看看,首席舍不舍得下这个脸面,让人家都来围观。我们刚刚进入娱乐圈的首席,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靠着勾引男人上位了。” 苏景迁紧逼一步,将她困在自己和栏杆之间,就连领口的领带也被他自己扯得凌乱,每一处褶皱都透漏着情色的味道。 “苏景迁!”黎念倾狠下心来死命拽着自己的手臂,却还是被摁到栏杆上。 苏景迁猜得没错,她真的不敢。 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的空旷阳台,桌上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影影绰绰的灯光,凌乱的衬衫,和被苏景迁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她自己。 怎么看都活色生香。 如果真的惊动了屋里面的媒体,一个小时后的热搜可能就是—— “黎念倾私会景年公司董事” “黎念倾酒会” “黎念倾疑借潜规则上位” 哪怕她知道,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顾小棠肯定会帮她压下来。 两个实力势均力敌的经纪公司,未必不能在这场舆论战之中获胜,但上辈子的经历让她难以接受任何一点失败的可能。 何况对手是苏景迁。 只求利益的苏景迁。 “你无耻!” “是,我无耻,我确实是没有你的玉珩哥哥,光明磊落。”苏景迁轻佻一笑,视线往下,在她的小腹处逡巡一周,又重新回到黎念倾的脸上,“怎么?他今天没陪你过来?他怎么舍得他流产没多久的小娇妻这么辛苦,天天除了录节目,还要带着舞团排练?” 对于生性多疑的人来说,任何证据,都比不上他的肆意心证有说服力。 她觉得讽刺。 也替曾经的自己觉得不值。 “他忙,有时候就疏忽了。”黎念倾甚至都懒得再跟他分辨,反正顾玉珩不在天台上,也听不到,秉持着能气死苏景迁一回就气死一回的动机,她甚至露出一点娇羞,道,“不过苏董,交了新的小女朋友带过来,也不知道好好照顾,放人家一个人呆着,是不是有点过于冷淡了。” 果然苏景迁的脸刷的一下就绿了,一时之间居然不敢接她的话。 瞪了她一会,才避开顾玉珩的话题,转而把矛盾引到了另一个点上,“什么新的小女朋友,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你就不要信口雌黄,败坏别人的名声。” “信口雌黄?”黎念倾在他耳后抹过,凑到他鼻尖,在他装作镇定的目光中开口,“苏景迁,你是拿我当傻子。”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跟我说过,杜玟的家庭条件并不好。我也不相信你不知道,这是非常小众的限量款香水,甚至在大陆还没有销售,半年之前我在你生日的时候托人从国外买了带回来,给你作为生日礼物的。那你告诉我,家庭条件不好的杜玟,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款香水的味道?” “是因为你给她不远万里从国外找回来的?还是你把前妻送的生日礼物送给了她?又或者是她今天全程都是挽着你出席,所以才会留下这么重的香水味?” “生日那天你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黎念倾见他隐隐皱眉,似乎在思索,淡笑道,“你说,很喜欢,是我的一片心意,以后出门只喷这个。” “苏景迁,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是这么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说是每天都用,没想到啊,来见情人的时候,用的居然也是这个。”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什么情人?!”苏景迁有转瞬的狼狈,但是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以身高压制着她,让她完全处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不要用你的有色眼镜去看杜玟,她只是个刚刚考上研究生的小姑娘。她既然选择了我作为她的导师,那我自然就要履行我作为导师的义务,对她多关心一点。” “导师,学生。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黎念倾探究地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出来她对你的意思。好,就算是她没有这个想法,那你呢?苏景迁,你自己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我说过很多次,但是你不相信,我也没有什么办法。”苏景迁躲开她的探寻,“你就因为这个,半夜把她叫过来?你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哭成那样?” “把她叫过来?苏景迁,我没这么无聊。”黎念倾仰着头,但眼神中全是轻视,“是她自己,巴巴地等在这里,要和我谈谈。至于我跟她说了什么,也没必要告诉你。” “苏景迁,你大可接着打着师生的幌子,和她暧昧不清。那你就等着看着,现在的小孩子都是很聪明的,不是你说跟她只是师生,他们就能信的。等看到她成为班级里的众矢之的,看她最后落人话柄的时候,看你苏景迁敢不敢站出来,履行你身为导师的责任,帮她澄清。” “众矢之的?”苏景迁抓住了字眼,“他们班里的谣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她还只是个学生,你这样让她以后在班级里怎么做人?” 黎念倾简直要被质问得笑出声。 笑过之后就是一阵莫名。 她没忘记,这个时候是他们结婚的第三年。 四个月之前,或许那个还没有重生的黎念倾,还在沾沾自喜于苏景迁的体贴,一心想着在家里做一个贤妻,照顾好苏景迁的生活起居,和这个从小对她就很温柔的男人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 苏景迁主外,她主内。 就像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庭里的父亲和母亲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是这么不堪的形象。 不择手段,无理善妒。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黎念倾轻声问。她抬起头,傲气逼人,“我是国家舞剧院古典舞剧团的唯一首席和团长,国家一级舞蹈演员,是各大古典舞比赛里最年轻的评委。我的声誉,要比你想象的值钱的多,我为什么要对一个还在学校里的学生使出这种手段?” “不是吗?如果不是你,那为什么在你上次来过学校里以后,这种谣言才慢慢传开?至于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离婚的财产分配不合你意,还是说……”苏景迁有点迟疑,“你其实并不想离婚?” “呵……为了你?”黎念倾的目光一寸一寸冷下去,“苏景迁,你也配?” 那只钳住她肩膀的手使了力,几乎快把她拧到脱臼。 她闭了闭眼睛,忍着没有痛呼出声。 “苏景迁,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站得笔直,那双水雾蒙蒙的桃花眼清亮亮的,透出里面的轻视来,“你大可继续和她暧昧不清,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她被人戳脊梁骨的时候,你如果能站出来,替她澄清……苏景迁,你如果真能这么做,我还敬你三分。” 苏景迁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指甲已经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眼前倔强着不愿出声的人,想要用怒火将她活活烧死似的。 他咬牙,连两侧的咬肌都因此而紧绷起来。等克制住了自己在公共场合不会太过失态以后,他道:“你的心是脏的,看什么是脏的。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你不知道这种谣言会给人家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你也知道谣言会给别人造成麻烦啊。”黎念倾似笑非笑,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人去网暴洛水呢?” wap. /131/131500/30694213.html 第三十三章 小女子报仇 苏景迁怔忪的那一秒,黎念倾扭身从他的牵制下脱离出来。 阳台的旋转门被推动,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小姑娘。 是林枫。 和杜玟的小礼服不一样,林枫一身华丽的国风汉元素服装,臂袖是飘逸的纱带,上面有烫花装饰,清丽可人。 一见到苏景迁,林枫就一个飞扑上去,纱带翩跹,春日里的凤尾蝶一般。 “景迁你怎么在这里啊?”可能还是上次被苏景迁打的那一巴掌存有阴影,林枫看他面色不善,也不似刚来的欢快,有些谨慎地问道,“刚刚有几个导演都在找你呢。” “嗯。”苏景迁随意地应付了一声,狼目仍盯着黎念倾,“这边有点事情要处理。” 他的眸光透着阴狠,但黎念倾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对她来说不是很有利的战场。 她擅长的是文斗,耍蛮劲儿她是耍不过一个没什么理智的男人的。 “喂!” 她想走,有人却不让。 身后有些刁蛮的声音止住了她的脚步。 “你不是顾小棠公司的人嘛?为什么总是缠着别的公司的老板?没人告诉你你这样吃里爬外的样子很难看嘛?” 不只是下属对上司之间的服从,她喜欢苏景迁,所以能敏锐地感觉到,苏景迁对这个刚出道就处处跟她作对的新人是不一样的。 这让她觉得嫉妒。 黎念倾却只觉得她可笑。 只会雌竞的女人,是听不懂什么道理,也不会去反思她喜欢的男人有没有什么过错的。 黎念倾平静地和拦在她身前的林枫对视,话却是说给身后的苏景迁听的。 “苏景迁,我居然都不知道,你招进公司的员工,都是这个水准。还是说物以类聚,都是和你一样的,颠倒是非。” “你!” “让开!” 隔开阳台和室内的玻璃门旁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黎念倾根本不想跟他们多做纠缠。 他们不想要脸,她还想要。 议论声阵阵传过来。 “那个穿汉服的小孩是谁啊?之前怎么没见过?也是今天晚上的表演嘉宾嘛?” “好像是吧,我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正好看了一眼,是个乐器表演,是……弹琵琶的那个?” “不是吧,好像是弹古筝的那个。苏景迁今年花了大价钱,才给她弄来一个能和别人一起合奏的资格。” “那这怎么跟小黎杠起来了?这两个压根就不是一路人吧?” “可说呢,现在的这些小明星,觉得自己有点名气,就什么人都能上来咬两口。” “那咱们不上去帮帮小黎?” “帮她?”有点熟悉的一个中年声音带着笑,“你们是不知道,倾倾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在嘴上吃过亏?咱们只要看着别让人家动手,至于吵架嘛,咱们帮不上什么忙,上去说不定还影响她发挥。” “是哦?”有人半信半疑,但上一个说话的人德高望重,他只能口头提出自己的疑问,“小黎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真不会吃亏嘛?” …… 这些话黎念倾听得见,林枫当然也能听得见。 林枫小脸都气成了猪肝色,站在原地听身后还在议论纷纷—— “我在卫视做后期的朋友说,这个林枫还涉及了一个版权纠纷,没有征得原创的同意,擅自在节目上弹人家的曲子。” “呦,那这不就是侵权嘛?后来怎么解决的?” “这不还没解决呢,”年轻的男生压低了声音,“我那个朋友气死了,本来他看到是一个国风的曲子,他喜欢国风,还特意熬了好几个大夜,就为了把她那两分钟的曲子做到他心里最好的效果。花了那么大功夫做的后期,结果就因为她没有拿到版权,后来被迫下架了。节目组那边下架了之后,也不知道这姐头是不是太铁了,自己的社交帐号那边坚持不下架,后来据说原创起诉她来着,不知道到哪一步了。” “那确实该起诉,”老一派的艺术家皱着眉,严厉道,“都这么不尊重原创,以后谁还来搞原创?!没了原创,艺术怎么能往前发展?!照我看,这种都不应该只是赔礼道歉,就应该直接封杀。” …… “直接封杀”这四个字直直的落进阳台上的三个人耳朵里。 围观群众有些是从小看着黎念倾长大的,还有些就算和黎念倾没有什么太深的交集,但至少也是听说过她的大名或者是看过她的演出。 有他们在外面保驾护航一样地盯着,黎念倾粲然一笑。 “听见了?”她闲闲地撩了撩耳边的长发,“林小姐,没有人告诉你,不问而取,侵权的样子,很难看吗?” “你你你!你不知道法律的吗?我作为表演者,应该是组织这个节目的节目组帮我解决版权问题的!他们没有解决,关我什么事?!我也是受害者!” 林枫气的拿发抖的指尖指着黎念倾的鼻子。 到底还是年纪小,资历还浅,又一出道就得了苏景迁的赏识,没受过什么挫折,稍微听到一点不顺自己心意的话就恨得不行。 “黎念倾,你未免说话有些太刻薄了吧?!” 关键时刻,还是苏景迁走过来“主持正义”,正气凌然地挡在林枫身前。 “倾倾!”恰在此时,顾小棠和顾玉珩也从大厅内赶来,“没事吧?怎么回事?不是跟杜玟出来的吗?她人呢?怎么就留你跟……苏景迁在这里?” 大庭广众之下,顾小棠顾及着自己的面子,还是没有把“狗男人”三个字骂出口。 “回去再说。”顾玉珩瞥了一眼板着脸的苏景迁,手中的外套抖开,裹在黎念倾肩头,“外面太冷,你现在吹不了这样的风。” 之前的狐裘已经因为苏景迁的一番纠缠落到了角落的地上,只剩一袭裹身红裙。那曲线玲珑,肤白若雪,一片明艳,都被裹在了还带着顾玉珩体温的外套里。 外套前襟没有扣子和拉链,顾玉珩就把人搂在怀里,从她腰后抚过,保证没有哪个地方是可以漏风的。 月光清冷,苍穹缀星。 夜色下相拥的两个人,似遗世而立。 顾小棠:!!!我哥这是坐了火箭的速度在学撩妹啊! 看似遗世而立的两个人实际上在打着商量—— “我不。”黎念倾小声抗议,“他们俩刚刚合伙欺负我,我要报仇!” “……”顾玉珩无奈望天,又低下头道,“先回去,等回去我帮你报仇。” “我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女子报仇,多一秒都嫌迟。” 顾玉珩:“……” 最后顾玉珩还是妥协了,只不过把外套给她裹得更紧,几乎快把她拧成一条麻花。 然后他退到黎念倾身后。 有了帮手,最起码武力值方面不用太担心了。 黎念倾顿时有了底气。 离开了顾玉珩的怀抱,她依旧是那个骄傲地扬着下巴的黎念倾。 她扫了一圈围观的人群,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道:“你觉得我刻薄?苏景迁,你怎么不说你和你旗下艺人,侵犯他人著作权,还利用水军网暴原作者刻薄?怎么?只许你做,不许别人说?你以为你能捂住谁的嘴?原作者?圈内人?还是大众?” “你胡说!” 还没等苏景迁开口,林枫已经炸毛了。 这毕竟是央台的晚会,能上这个舞台是多少像她一样的年轻小爱豆的梦想,也是能被粉丝吹好久的演艺经历,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很多平时她压根也接触不到的人脉。所以各家都对这个名额趋之若鹜。 虽然这两年好像流量至上,但这种晚会也不能全是流量明星,圈里有这么多娱乐公司,每年的名额能给流量明星的就那么几个。今年她好不容易才跟苏景迁要到这个名额,本来是指望能在这个晚会后台,认识一些业界前辈,以后星途能够更坦荡一点,可是没想到现在被黎念倾直接当众戳了她的脊梁骨。 她是错了,但这一秒,她的第一反应是绝不能认。 绝不能把这口锅背在自己身上。 一定要找一个替罪羊。 “我才没有侵权!” “你没有?”黎念倾咄咄逼人,“你们负责向原作者要许可,是你们和电视台的合同里明确约定的吧?既然合同约定是要你们解决版权问题,你们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联系过原作者索要授权,你们不仅是侵权,而且还是违约。” “我……我没有看过合同,是……”林枫心虚的目光瞟了瞟苏景迁,还是改口道,“我的经纪人帮我签的约!我只是负责上去弹琴,版权问题一概不知。” “是,”苏景迁也沉着脸附和,“她的经纪人不负责任,我已经将她辞退了。” “好,什么时候辞退的?” “抱歉,人事调动方面的事情,不方便在此告知。” “苏董不说也没关系。”黎念倾挑眉,“那我想请问,节目侵权以后,原作者向你们发出了要求下架的通知。节目组下架了,卫视下架了,怎么偏偏就你林枫能把侵权的视频挂在各个网站的官方号上赚取流量?怎么就能挂两个月之久?” “我……我又不知道她发了通知……”林枫逐渐有些招架不住,“我都不知道那是侵权的,我原来的经纪人又没跟我说……我每天……每天后台这么多消息,我怎么知道她发了通知……” “消息太多看不到……真是个好借口。”黎念倾绕了一缕发在指尖,从容不迫地追问,“那就请问了,怎么通知下架的时候看不到,通知要起诉你的时候,你立马就看到了?当晚就把所有平台的侵权视频全部下架了?” “我!” “你什么?你是不是不知道,不管是前面的下架通知,还是之后的起诉通知,都是书面通知。什么是书面通知?就是寄到你公司去,甚至寄到你的通讯地址去。你以为跟你过家家呢?还在后台给你发个消息就算完了?” “至于你说,节目组织者解决版权问题。是,法律的确是这么规定的,甚至你们在背后鼓动粉丝,用你们粉圈的那个所谓的‘法律科普博’给那些年纪小的孩子洗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苏景迁,这么多年,别的我没发现,但我发现,你煽动人心的本事,是真的厉害。”黎念倾不再去看哑口无言的林枫,转而将目标对准了苏景迁,“你告诉那些不懂法的小孩子,说林枫是无辜的,说原作者是无理取闹,让她们一蜂窝地去指责原作者。” “那我问你,你怎么给他们科普,只科普后半句呢?前半句‘表演者应当负责取得版权’你怎么不跟他们说呢?你们和电视台的合同里明确约定由你们解决版权问题,你怎么没把这个情况跟他们说呢?侵权属于违法,侵权的东西就应该下架而不是在各大平台上挂两个月之久,那你怎么没跟他们科普呢?苏景迁,”她眸光如水,温柔,但足以埋葬任何人,“在断章取义这一点上,你还真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wap. /131/131500/30694214.html 第三十四章 一小倾城 劈里啪啦一顿输出完了以后,黎念倾几乎是被顾玉珩绑着进屋的。 作为占理的那一方,黎念倾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称得上是“气势恢宏”四个字,以至于进了屋之后还是昂着头的,像在斗鸡大赛里拔得头筹的最神采飞扬的那只。 然后被顾玉珩摁头强行灌了一大杯红糖姜茶。 真的很辣,喝第一口的时候她就感觉自己快着了。 “是不是很难喝?”顾小棠鬼鬼祟祟凑过头来,只闻了一下,就皱起了鼻子,“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黎念倾:…… “哎,我怎么刚刚听你说,他跟原来一模一样?”顾小棠挠挠头,“我怎么记得你们之前感情挺好的?你那时候还总是说他的好话,一幅被他下了降头的模样,好几次我都被你气得想绝交。怎么回事,他原来也犯过这样的事?” “原来啊……” 黎念倾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不再说话了。 将近半年的时间,上辈子的很多事都蒙上了一层薄雾,已经快要忘记当时的心情了,唯一留下印象的苏景迁,是扎在她心底的一根刺。 “算了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顾小棠握住她的手,“反正这么一吵,苏景迁可能暂时咱还动不了,但最起码林枫以后的黑历史上,这肯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什么?” “害,苏景迁毕竟是景年的董事长,而且他的造星流程我这两个月不是经常跟你说嘛,所以他资本积累得很快的,通俗来说就是有钱。” “而且只是手底下艺人出了事,还不是刑事犯罪或者什么行政违法,你见过手底下一个收银员犯了错,整个集团的老板站出来陪葬的吗?那肯定不可能嘛,最多出个书面道歉信。” “……” “不过不要气馁,现在的内娱,很多人对版权都没什么概念,拿来就用。原作者呢,声音小,很多时候就直接被淹没了。黎念倾小朋友,恭喜你,算是成为内娱版权小斗士了,以后整顿这个垃圾内娱,就靠你了。” 内娱小斗士没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因为她注意到了在角落的杜若。 不同于和杜玟的三面之缘,杜若是每天和她朝夕相处的同事,也是她一眼就相中的好苗子。 因此尽管对于一小时之前究竟是不是杜玟找来了苏景迁还有疑惑,但她还是走向了孤零零的杜若。 杜若也没想到会有人来到自己面前,仰头看到是黎念倾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站起身,“团……团长。” “别紧张。”黎念倾拍拍她的肩,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到距离她还有三十厘米的地方,“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姐姐呢?” “我姐姐?” “对啊,你没看到她?”黎念倾晃着手中的高脚杯,两句话的功夫就确定了刚才杜玟跟她说的话果然是假的。 只是她还不知道杜玟隐瞒是从苏景迁那里得到她的动态的意图是什么。 是真的如她所说无意介入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 黎念倾自认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是相同的性别,让她更知道这个性别在她们这个年纪的难处。 也出于公平,她不想把上一个杜玟所作的一切,强加在这个杜玟身上。 “那她可能是跟苏景迁一起来的。” “嗯。”杜若低声道,“她最近……都没有跟我联系。” 黎念倾观察着她的神态,“吵架了?” “没……没有。”杜若却慌乱地摆手否认,“就只是最近比较忙而已。” 似乎有些并不愿意被外人所知的内情。 就像她也并不愿意和别人谈及上一世她和苏景迁的那些糟心事。 黎念倾不在意地用酒杯碰了碰她的酒杯,“没有就算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你是我最看好的一个,我不希望你把精力和情绪放在这些日常多余的小事上。” “知道了……”杜若抿唇,“谢谢团长。” “今天除夕,不早点回家吗?” 随意的一句问话,却能感觉到,杜若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不……我,等我姐姐一起回去。” “可你……”刚刚才说你都不知道你姐姐来了这啊…… 黎念倾对上杜若充满戒备的眼神,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问句。 “也行,那我叫她过来?” “不,不用了。”杜若猛然站起来,语无伦次地道,“我先走了,我……” 杜若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再加上之前看到的,杜若脸上,连粉底都遮不住的,巴掌痕迹。 黎念倾心底起了疑影。 “我送你回去。” * 有顾玉珩在,黎念倾当然是不可能自己穿着晚礼服,踩着高跟鞋,巴巴地送人回家的。 “那谢谢团长,谢谢……谢谢你们。”杜若拘谨地跟坐在驾驶室的顾玉珩和坐在后座的顾小棠挥了挥手。 坐在副驾驶的黎念倾在顾玉珩威慑的目光中还是没有下车,只把车窗闪开一条缝,“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这两天好好过个年,年后我们再见。” “好。” 杜若转身往公寓走,顾玉珩也同时发动了车。 这是s市治安最差的老旧小区,没有什么基础设施,似乎也没有物业在管,以至于路边的悬铃木无人修剪,遮天蔽日。 小区里面也没有什么设计和布局,只是一栋楼一栋楼的排列,楼与楼之间的间距特别窄,以至于顾玉珩的超跑在这里很容易被剐蹭到。 黎念倾从后视镜里看到,昏暗惨白的路灯下,有个叼着雪茄的男人从楼下树林的阴影里走出来,熟练地勾上了杜若的肩膀。那张从侧面看长相普通的脸凑近杜若,吐出一口烟圈。 而杜若,仅仅只是往旁边撇了撇头,并没有推开男人的靠近。 等杜若消失在车后视镜里,顾小棠从内后视镜里观察着黎念倾的表情,然后说了一句,“你这个同事,可能不是个省油的灯。” “是吗?”黎念倾对刚刚看到的一幕也觉得有点震撼,一时没有反驳。 顾小棠在商场上打拼时间久了,看人总是很准的。 “这个地方不是你们舞剧院集中租的地方吧?” “嗯,确实不是。” “她也不是本地人?” “嗯。”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家里有什么亲属在s市工作或者生活之类的?” “好像没有。”黎念倾回忆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她很少跟我们谈论她家里面的事情,就连她姐姐是杜玟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 “今天是除夕,如果你都跟她说了杜玟今天也在酒会现场,她还是一个人回来,再加上刚刚那个男的那个态度……”顾小棠顿了一会,“话不能说太死,但是我觉得以后你可能得考虑换个人培养。” 外人的一些琐事很快就随着汽车扬起的微尘消散在寒风里。 车里没了外人,顾小棠立刻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好好坐着了,整个人往后座上一瘫。 “顾小棠。” “我的哥你让我歇会行不行?”顾小棠开始哀嚎,“你今天是不是终于见识到我平时是怎么工作的了?大佬来酒,得喝;以后的合作伙伴来酒,得喝;以前的合作伙伴来酒,得喝。哎呀我的妈,这一杯又一杯给我喝的……” “……”顾玉珩幅度轻微地摇摇头,拿这个妹妹一点办法也没有。 终于结束了过去一年的工作,彻底放松下来的顾小棠点开微博。 年底了,各家都开始做总结了。 前几个月又要录综艺,又要赶年底的进度,每天都一堆事情要处理,没时间管这些在她看来其实作用不太大的数据榜。 但闲下来的时候,看看这些还挺有意思。 哪些明明是业内人都看不上的,却被营销号和无脑粉丝吹成了“xx天花板”。哪些业内都很看好的,却因为没有流量,扑得裤衩子都不剩。 她扫了一眼各个榜单,数了数自己公司去年出的成果究竟有几个上榜,再分析分析现在的潮流趋势,看看明年要启动哪些项目。 最有意思的就是cp榜。 明明他们这些圈内人,或者是明眼的路人都能看出这俩人不对付了,但cp粉磕得天翻地覆,到处找俩人“相爱”的证据。扯了一堆废话最后的结论一定是他们俩do过或者正在do,,然后下面一堆人夸原博“显微镜”。 怎么说呢? 显微镜要是会说话,估计会挺愤怒的—— 老子是被用来放大的,不是被用来造谣的。 cp榜上还是那雷打不动的几对在前排,后面倒是多了几个新面孔,“一小倾城?谁啊?我昨天看榜单的时候还没这个名字啊……啊?” 最后的尾音有一个明显的上扬。 点进这个话题,里面正在实时滚动着最新发布的评论。 “卧槽我们一小倾城居然上榜了?!出息了!” “我何德何能有一天能看到我家两个女鹅出现在这里啊!在一众男男和男女的榜单里,我女女简直是杀出重围好嘛!” “纯路人,就是觉得她俩特别有默契,还是那种‘我一个眼神你就懂我’的默契!卧槽这可比那些工业糖精甜多了!” “采访中间那一段真的就是‘她在闹,她在笑’,摊牌了,不装了,我就是她们俩的cp粉。” “我反而觉得小棠的那句话很戳我哎!别人都以为念倾很温柔很沉稳,只有小棠说了一句‘跟她熟悉了以后她可皮了’,呜呜呜,这是什么对外大狮子对你小奶猫的人设啊。” “楼上的,这句话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念倾只对小棠皮吗?这种独一无二的偏爱。”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而且小棠靠在念倾身上的时候,念倾就坐好了让她靠哎!明明顾小棠才是老板,怎么这么娇俏啊,这就是反差萌的快乐吗?” “爱娇活泼娱乐圈老板x清冷美艳古典舞首席,这是什么神仙cp!” 巴拉巴拉,讨论度不低,以至于顾小棠随时下拉刷新随时都能见到新鲜的吃瓜er们。 “滴……”您的吃瓜吃到自己家体验卡已就位。 另一位当事人无知无觉,在后视镜看到顾小棠见了鬼一样的脸色之后,才关切问道:“怎么了?是哪对你不看好的cp吗?” 顾小棠:我应该不能只是不看好吧。这家伙?我磕了我和我嫂子的cp? “哥……”顾小棠捧着手机的爪子微微颤抖。 “嗯?” “你介意你老婆变成我对象吗?” wap. /131/131500/30694215.html 第三十五章 跟他回家 如果不是顾玉珩从小养成的涵养,他可能会下意识甩出一句: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但他没有。 他只是默默看了一眼后视镜,冷静地命令道:“坐有坐相,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顾小棠:完犊子,我哥吃醋了。 黎念倾直接跟顾玉珩和顾小棠回了顾家。 许久未见,依旧是熟悉的喷泉和雕塑,晶莹的水珠在夜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这个点不知道爷爷奶奶有没有睡……啊奶奶!”顾小棠话还没说完,就被客厅里的老人投过来的目光定住,“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在奶奶面前的顾小棠,收起了在外面那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三分”的霸气,成功变身一只布偶猫。 可爱又粘人。 俗称布偶狗。 “听说你们今天要回来,我们哪能睡着。”一身红色家居服的顾奶奶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蹒跚上前几步,去拉顾小棠的手,“让奶奶看看,看看我的乖孙儿长大了没有?” “哎呀,我都27岁了,哪还再长啊。”顾小棠撒娇道,“再长,就是长皱纹了。” “胡说,我孙儿这么漂亮,哪有什么皱纹的。” “是是是,您孙儿不长,您孙女儿长。”顾小棠偷换概念地逗她。 “那哪能。”顾奶奶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就知道跟奶奶抬杠,奶奶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玉珩,又天天板着脸说你了?” “嘿嘿!奶奶英明!”顾小棠目的达成,娇憨一笑,“我哥他老是一幅臭脸,您快说说他,让他以后不要那么凶!” “是吧?”顾奶奶了然一笑,果然转过头对顾玉珩道,“奶奶就知道,小子心事太重,每次视频聊天的时候,就看他绷着脸。玉珩啊……” “奶奶。” “以后不要这么严肃。你才三十多岁的人,哪就这么多烦心事了。你看看你这么不苟言笑的,小棠都害怕你,哪还有外面不认识的女孩子敢喜欢你?这都三十多了,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 当家长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想让你跟她强调一遍,我现在还没有女朋友,而是想让你给他们一个惊喜—— 比如: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比如:上一条。 除此之外,他们是不太想要你的其他答案的。 于是乎顾玉珩也低下头,难得的顺从地在被别人数落之后没有用脸骂人。 “之前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倾倾,我就喜欢那个小丫头,人长得漂亮,性格也活泼,人还善良,而且还跟我特别投缘,我就乐意看她在那个草坪上跑过来,跑过去。哎呀,那小花裙子,穿在她身上,怎么就这么好看,我就怎么看怎么喜欢。” “跟咱们家也是门当户对。本来都跟你黎叔叔他们一家说好了,让你们俩多相处相处,以后要是看对眼了,咱们两家就结为亲家。” “刚出生的时候不给你们定这个娃娃亲啊,就是怕你们两个心理压力太大,想着现在这个年代了,都讲究婚姻自由。万一定下了以后,你们心里都有了别人,那这个娃娃亲定的,让你们两个多尴尬。” “结果可倒好,你黎叔叔都把人给你送来顾家了。看你天天盯着人家看,都以为你俩能成,婚约都定下了,结果你天天板着个脸,硬生生给人家吓跑了,嫁给了苏家那小子。” “你呀你呀,”顾奶奶提到这事就一肚子气,有种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的懊恼,“这么多年,光是忙事业,也不知道给自己找个归宿。” “奶奶早就跟你们说过,咱们顾家,家大业大,你爸妈现在还能动,我和你爷爷现在也还健在,经济上的问题用不着你们担心,你们一个两个的,先好好找个意中人,把这终身定了,我和你爷爷,以后也好安心……” 一见面就是一顿数落,顾玉珩的血条被迅速清零。 “还有小棠也是,小女孩子家家的,马上就三十岁了,不说让你结婚吧,你谈个对象也好啊。这个年纪是最好的年纪了,全用来拼事业,到老了,奶奶怕你留遗憾的哇……” 顾小棠拿起名为“项浩宇”的守护盾,“奶奶,我没跟您说,我现在谈了个男朋友,是个律师,等过完年,让他来家里坐坐,您给我长长眼。” “律师?律师好啊!”奶奶眉开眼笑,矛头再次对准顾玉珩,“玉珩你看看你妹妹……” “我哥他还等着人家呢,您催他没用。”顾小棠冲顾玉珩挤眉弄眼,“是吧哥?” 一直躲在两兄妹身后的黎念倾听到这句话,很想转身就跑。 果不其然,顾小棠的一番故弄玄虚引起了顾奶奶极大的兴趣,“等?等谁?” “你问我哥。” “玉珩啊,”顾奶奶赶紧去抓顾玉珩的手,“你跟奶奶说,你等谁啊?你什么时候有的喜欢的人啊?你怎么不跟奶奶说呢?” 顾玉珩:“……” “你为什么要等人家啊?是不是人家女孩不同意?你跟奶奶说,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同意的,奶奶帮你解决。是财产分配?还是什么原因?只要你跟那姑娘情投意合,彩礼什么的,还有什么结婚的流程,直接她来定,好不好?咱们直接请专业的人,私人定制一个方案,行不行?” “哎呀,不是不是不是。” 指望顾玉珩解释是没什么可能了,顾小棠只能承担起为锯了嘴的葫芦传达的工作。 “奶奶想知道是谁?” “那当然啊。” “无论是谁,奶奶都赞成?” “那……”顾奶奶也曾经是在商场上厮杀过的女强人,意识到这句话是不可收回的承诺,还是迟疑了一下,“奶奶当然还是得看看情况的……” “那如果说……”顾小棠神神秘秘地道,“是倾倾呢?” “倾倾!倾倾好啊!”顾奶奶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鼓掌,掌心都合在一起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倾倾不是跟苏家那小子在一起了吗?小棠你是不是诓我?” “哎呀,我哪会诓您呀,就是倾倾。”顾小棠把一直躲在后面的黎念倾薅出来,“您看您说了这么多,我把您最中意的孙媳妇儿给您带来啦!” “这!”顾奶奶惊喜地发现他们俩后面居然还藏着个人,藏得还是黎念倾,不由大喜过望,“倾倾啊,哎呦,真漂亮,长成大姑娘了,跟奶奶印象里的都不一样了。” “是吧是吧!”顾小棠在旁边附和,“现在倾倾跟苏景迁那个混蛋分手了,整个人气色都好了。” “啊,怎么分手了哇?”顾奶奶一听就心疼起来,抬手去摸黎念倾的脸,“那小子对你不好哇?哎呦,奶奶的好孩子,怎么命这么苦呦……” 顾小棠开始趁热打铁,凑到奶奶耳边,“苏景迁那小子是个混蛋,干了好多混蛋事,给倾倾吓得都不敢谈恋爱了。我哥现在就是在等倾倾回心转意呢,等倾倾想通了,就跟我哥在一起了,奶奶您说好不好?” “好的呀好的呀!”顾奶奶连连点头,眼尾的皱纹都因为这一笑飞扬起来,“苏家那小子不知道珍惜的,我这么喜欢的倾倾交给他,他都不好好对人家。” 顾奶奶拉起黎念倾的手放到顾玉珩掌心里,“倾倾啊,奶奶不逼你的哇,但是奶奶说一句有点操之过急的话,你可以看看玉珩的,他跟苏家那小子肯定是不一样的,奶奶跟你保证,以后他要是敢欺负你,奶奶肯定饶不了他的。” 顾玉珩:!!! 黎念倾:!!! 顾奶奶的手包裹着两个人合在一起的手掌,黎念倾只觉得,手背上老人的体温温热,而手心贴着的顾玉珩的手心,却微微渗出细汗来。 黎念倾感觉到了那点潮湿,心念一动,仰头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顾玉珩。 和顾玉珩偷偷往她这边窥视的眸光撞了个正着。 !!! 顾玉珩迅速收回视线,有些不自然地轻轻咳了两声,耳尖又开始泛红。 手却在老人的撮合下,牢牢握着她的手。 “哎呀,好孩子……” 顾奶奶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发展进度堪比龟速,只觉得自己孙儿这段姻缘马上就要被她撮合成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孙媳妇了,自己孙子马上就是有主的人了。 你看这两个人牵手牵得多自然,一点扭捏都没有。 一旁的顾小棠都惊呆了:尼/玛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能让你俩有肢体接触,我就直接把我哥灌醉了打包送你床上了!我还在这巴巴儿地等他自己主动呢! “你们吃饭了没有啊?奶奶叫人给你们准备的鸡汤,里面还加了奶奶刚买回来的野山参,就想着等你们回来以后喝点暖暖胃。” “我们吃过啦!”顾小棠娇娇道,“但是也没吃饱。” “唉,都说呢,天天你们在外面应酬,吃也吃不好的。”顾奶奶叹了口气,“管家,快,把那个鸡汤给他们端上来。” “谢谢奶奶。” 顾小棠是个人精,很快就把老人哄得笑容满面。 四个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绕过玄关的博古架。 “老头子!”顾奶奶对着屏风里头吆喝了一声,“别擦你那破葫芦了!你再擦你也擦不出七个重孙孙来!你快看谁来了!” wap. /131/131500/30694216.html 第三十六章 真实的顾玉珩 顾爷爷有点耳背,听到这一声吆喝才颤颤巍巍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擦了一般的玉葫芦。 看到门口来了好几个人,顾爷爷把老花镜往下捋了一点,用那双已见浑浊的眼,仔细把三个人打量了一遍。 “哎呦!我的小孙孙哎!” 顾爷爷赶忙把手里的玉葫芦搁在博古架上,倒腾着手里的拐杖,招呼上来。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的哇?我和你奶奶都以为你们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这不是今天除夕吗,所以工作结束我们就回来了。”顾小棠跳了几下,跳到顾爷爷面前,“而且我好不容易才把倾倾给你们逮回来,这不赶紧带回来给你们瞧瞧。” “倾倾?”顾爷爷眼里都快笑出了花,“哪个倾倾哇?” “还能是哪个倾倾呀?当然是那个你一直当孙媳妇的那个倾倾呀!先前还被苏家那个小兔崽子拐去了,苏家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现在倾倾回心转意了,以后说不定就是咱家的姑娘了!”顾奶奶去锤他的肩膀,“老头子年纪大了怎么记忆力还不好了。” “哦!倾倾呀!不跟那小兔崽子在一起了?哎呦那好好好!”顾爷爷如梦方醒,看到被顾玉珩牵着的黎念倾,眼睛都直了,树皮一样的手就往口袋里掏,一边掏一遍急着问顾奶奶,“我,去年给倾倾准备的那个,那个手镯,你放哪去了?” “手镯?什么手镯?”别说黎念倾,连机灵的顾小棠都愣了。 “哎,是你爷爷去年的时候,在一个拍卖行里看到一双镯子,说是古时候哪个名家送给妻子的定情信物。人拍卖简介上面写了,说‘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你爷爷觉得这个寓意好,就拍下来了,想着以后让玉珩当成彩礼送给倾倾。” “哼!爷爷偏心!我都没有!”顾小棠佯装生气。 “你一个女娃娃,那以后不得那男孩子来送,爷爷给你买这个干什么。”顾爷爷拍了拍她的脑袋,“到时候,我家宝贝疙瘩凤冠霞帔,那嫁妆,能差了?” “嘿嘿,爷爷说得对。”顾小棠又嬉皮笑脸起来。 “快,快拿出来给倾倾戴上……”顾爷爷还在催促,抖着手指着楼上二老的卧室方向,那意思是让奶奶上去取。 “哎呀,我给你收起来了,先吃饭,等吃完饭再说。”顾奶奶上去打了一下顾爷爷的手,“老头子,一天到晚,干啥事都急吼吼的,也不知道急这么狠有啥用。” 吵吵闹闹地,一大家子就去了餐厅。 “我的哥,全家人都在为你的婚姻而努力。”顾小棠绕到顾玉珩侧后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阴恻恻道,“你要干啥你知道了不?那手可千万别给我撒开嗷!只要你不撒开,倾倾迟早都是你的!” 顾小棠的声音非常轻,导致黎念倾只知道她在跟顾玉珩偷偷说着什么,但是具体什么内容,一无所知。她就只看到顾玉珩没牵着她的那只手,居然在这段话结束后,充满少年气地冲顾小棠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然后牵着她的那只手莫名地又加了些力道。 黎念倾:???你们两兄妹在密谋什么能不能让我知道知道? 很明显是不能的。 坐到餐桌前的黎念倾发现,顾小棠乖巧地跑到二老坐的那一边坐着,而他们三个人的对面,坐着她和顾玉珩。 看起来特别像三堂会审。 还特别像二拜高堂。 黎念倾转头瞅了一眼顾玉珩:此情此景你真的没有想要发表的看法吗? 顾玉珩避开她的视线,低头优雅地叠好纸巾,放到自己腿上。 “哥……”顾小棠阴险地发话,“你怎么不给倾倾叠一个?” “我不用,我自己可以……”黎念倾急忙摆手拒绝。 顾玉珩:…… “就是的玉珩,你这样子不行的。”顾爷爷被提醒,也加入了顾小棠的阵营,“你这时候应该先把这些东西给倾倾弄好,然后你再弄的。快快快。” 于是在对面三个人期盼的目光中,顾玉珩工工整整一丝不苟地把黎念倾面前的纸巾叠起来,微微俯身,铺在黎念倾腿上。 黎念倾还没来得及提意见,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眼见着平日里清冷至极的人,垂下眼帘,那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却颤抖得厉害,揭示着那人狂跳不止的心。 半分钟过的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好了。” 顾玉珩不看她,又重新坐直了身体。 桌上的鸡汤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在暖色的琉璃灯下,金黄色的油脂点点漂浮在表面,配上碧绿的葱花,格外诱人。 二老还在说那个镯子的事情。一个说现在就找,一个要吃完饭再找,争执不下。 顾小棠身边争论得热火朝天,眼瞅着对面的顾玉珩又不动了,开始学习顾玉珩的绝技:拿脸骂人。 顾玉珩看都没看她,最后顾小棠只能自己站起身来,先给两个老人各盛了一碗鸡汤,去拿黎念倾的碗准备盛汤的时候被顾玉珩挡住了。 “她不吃油。” 这一声石破天惊,把争论到高潮的二老也震住了。 在一桌其他四个人的注目礼下,顾玉珩接过汤匙,用汤匙底部撇开漂浮的油脂,舀了一碗不带一点油花的鸡汤,放到黎念倾面前。 顾小棠:???我的哥你原来不是什么都不会啊! 一桌子石化的人里,只有顾玉珩镇定自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然,镇定自若只是表面的,因为他竟然准备自己亲自下手把那只在鸡汤里泡澡的鸡给撕开。 鸡挺无辜的,本来完完整整趴在汤盆里,虽然内脏没了,但好歹四肢健全,经顾玉珩毫无章法地一顿撕扯之后…… 就能感觉学医的人在处理遗体这方面还挺有自己的独特心得的。 鸡:你快乐就好,不必管我的死活……哦不,死死。 “管家!叫人过来把鸡处理一下……”顾小棠的尾音被顾奶奶一巴掌拍散在了风里。 “挺好的挺好的,”顾奶奶乐乐呵呵地道,“把那个鸡腿给倾倾吃啊。” 顾玉珩对上顾奶奶意味深长的眼神,瞬间意识到了,作为一个平时吃个饭都恨不能不沾嘴的重度洁癖,自己下手动鸡的这个行为有多么反常。 脸刷一下就红了。 “咳……”顾玉珩清了清嗓子,强行解释,“太晚了,让他们去休息吧,我们自己吃就好了。” 黎念倾:大佬看起来状态很不稳定,大佬说啥都对! “这就对了嘛!”顾爷爷抚掌而笑,“玉珩你这个孩子啊,就是不擅长表达,什么事情非要躲在背后悄没声地干。我说这个话你们别说我啰嗦,倾倾你还不知道吧,你那时候想跟苏家那小兔崽子在一块,玉珩他整整一个月没缓过来啊……” “爷爷!”顾玉珩尴尬地又给顾爷爷盛了一碗汤,放到他老人家面前,想让他专心喝汤别说那么多。 “这有什么的!”顾爷爷一捶桌子,“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说,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顾玉珩:…… 顾爷爷感受不到自己孙儿正在极力维持自己高冷的形象,“爷爷跟你说啊,那时候玉珩啊,天天是醉生梦死啊,爷爷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玉珩是那个颓废的样子。天天一推开他那个房间的门,地上摆的都是酒瓶子。” “他也不像有些人,一喝醉了就撒酒疯,把心里面的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了,他就是闷着头地喝酒,喝完了就睡,睡醒了又开始喝。” “那一个月,人都瘦了一大圈。你奶奶看着心疼啊,就说,要不去找你谈谈,看能不能让你过来劝劝,总是这么喝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但是他当时一听到要找你过来,当时就不喝了,不喝也不能让奶奶去找你,不想让你有愧疚感,不想给你那么大的压力。哎呀,当时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眼睛都熬红了,跟你奶奶发誓保证,说肯定不再这样了。” “大过年的,说这些东西干什么。”顾奶奶也触动了心思,怕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急忙打断,“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你也是,当着倾倾的面,不知道说玉珩点好,上来就说玉珩喝醉了的那点事。” “那我这说的也是事实嘛!”顾爷爷不服气。 “是事实,那你说点别的。”顾奶奶嫌弃道。抛下顾爷爷开始对黎念倾讲故事,“玉珩小时候啊,可喜欢臭美。你们小时候,后来不都是玉珩去接你放学嘛。” “每次快到放学的时间,玉珩都得换身漂亮的小衣服去接你。说,这样倾倾放学一眼就能看到我!有时候那天气不好,我们都说,让管家去,你就别去了。你猜玉珩怎么说?” “啊?” “玉珩特别严肃,跟我们说,那不行,那万一路上遇到坏人被拐跑了怎么办?你说他那么点点大的孩子,要是真遇上个坏人,还不连着他一块带走?” 黎念倾在上次经历了“小棠让我来看看”那件事之后,对于顾玉珩说“受人之托”来接她放学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但是确实是没想到,在“受人之托”前面,还有换衣服这么骚包这么不符合顾玉珩冷淡性格的前奏呢。 “他那时候跟我说,是受你们所托……所以……” “你听我哥跟你嘴硬!托他的人多了去了,你看他搭理过几个。” 顾小棠通过自己帮着顾玉珩追人这件事,充分体会了有一个猪队友是多么地让人苦恼,“他这段时间老是去探班,还说什么是我让他去的。这个锅我不背!每次都是他自己暗戳戳地提出来想要去看你,我只不过是用制作人的身份给了他个通行证而已!” “还有,今晚的酒会上也是,我哥发现杜玟回来了你没回来,所以才着急忙慌地去找你。” “他啊,就是死要面子!” 对面的二老一小,像是开起了批斗会,你一言我一语,彻底颠覆了黎念倾的认知。 “哥……”黎念倾最后讷讷道,“快告诉我,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 wap. /131/131500/30694217.html 第三十七章 偶然皆有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地当顾玉珩的嘴替的饭局终于结束了。 毕竟年纪太大了,又万里迢迢从国外回来,看到几个孙子的那股精神劲儿,也只够撑一顿饭的时间。一顿饭之后,二老脸上都难掩倦怠神色,却还勉强瞪大眼睛,想要多看这么长时间没见的孩子几眼。 被三人好说歹说给送回了房间去休息。 顾小棠找了个借口,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新年的第一个整点钟声敲响,遥远的天边有璀璨的烟花盛放。 黎念倾和顾玉珩坐在草坪上搭起来的玻璃房里,绒绒把头枕在黎念倾腿上,吐着小舌头,睡得正香。 “这里,我记得好像原来是一间花房。”黎念倾摸着绒绒的狗头。 有绒绒陪着的她总会特别平静。 “嗯。”顾玉珩往高脚杯里倒了一点香槟,不去看黎念倾,只眺望着天边的烟火,“后来因为你对花粉过敏,就改掉了。” “……”黎念倾盯了一会他的侧颜,失笑道,“你居然承认了,我以为你又会找个什么别的理由糊弄过去。” 顾玉珩也哑然,又抿了一口,才无奈道:“老底都被揭得差不多了,你又不是傻子,现在糊弄得过去吗?” 顾公子很没面子,顾公子很受伤。 他也没想到,今年二老好不容易回国过年,回来达成的最大成就,是和顾小棠一起,把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冷心冷情的形象全面推翻。 黎念倾忍不住笑出声来,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看到了顾玉珩额角垂下来几条大写加粗的竖线,上面还笼罩着一团黑云。 她把自己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从旁边的酒柜里换了个杯子推到顾玉珩面前,指了指那瓶香槟,“我也想要。” “不行,”顾玉珩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重新把保温杯里的热牛奶给她续上,杯子推回来,“你现在不能喝酒。” “我刚刚在酒会上已经喝过了。”黎念倾挣扎。 “所以现在更不能喝了。”顾玉珩宣布挣扎无效。 “……”黎念倾无语。 这么旖旎的气氛,这么空旷的环境,这么坦诚以待的聊天。 而她,身为本故事的女主角,高脚杯里倒牛奶。 属实是给她整不会了。 “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其实特别怕你。”黎念倾乖巧地接着喝牛奶,“因为那时候,我想做什么,你都不让我做,还不告诉我原因,只会凶巴巴地告诉我,这样不行,那样不行。” “嗯。”顾玉珩的目光落在手中晶莹的香槟酒上,“因为你那时候每次提出来的都是你不适合去做的。明明过敏还想要去花房。明明那么一点大根本躲不过海浪,还要趁我不注意,偷偷往深海区跑。明明不能吃冷的,非要大冬天让人去给你买冰淇淋。” “那你就凶我啊?” “不凶吓不住你啊。”顾玉珩也陷入了回忆里,有些头疼又带着些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宠溺,“你身边还有小棠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你们俩凑在一起,恨不能把房顶都掀下来。还有……” 苏景迁三个字就在嘴边,顾玉珩转了转手中的酒杯,望着里面的液体荡出几圈波纹。 他向后仰在草地上铺的珊瑚绒毯上,仅靠一边手肘,侧撑起上身,是一个难得有些浪荡的姿态。 话和着酒咽了下去。 最后他笑了笑,说:“不凶一点,你们俩哪天把自己搭进去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和我解释原因呢?” “我当时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会懂的。说多了,你们听着也烦。” “那现在呢?你还是这么以为的?”黎念倾问,“明明是自己想要来看我,却非要假借小棠的名义?明明是在酒会上一直在后面盯着我的安全,却装作是意外找到我?你以为我一定能懂,你每次意外出现,背后的原因?” “……”顾玉珩眯起眼睛,“你会懂的,倾倾。” “等你有了在意的人之后你就知道,你和他之间所有的意外,都不过是有心。” 什么叫做心如擂鼓,黎念倾现在算是有了形象的认知。 胸腔里“砰砰”地震荡起来,连带着耳膜也鼓噪不安。血液一直上涌,耳朵也逐渐滚烫。 “所以……”黎念倾听见自己在问,“我是你在意的那个人吗?” “……” 顾玉珩不说话了。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满上,目之所及,一簇巨大的花火在夜空中炸开,星火带着未尽之势,节节攀升,至荼靡之时,刹那点亮那片苍穹。 更吹落,星如雨。 “不回答……那是‘是’还是‘不是’啊?”黎念倾放大了胆子,小狐狸似地,往他面前凑,想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什么答案。 顾玉珩见她凑得越来越近,也没有制止,只是在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的时候,抬起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在他掌心里眨巴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有簌簌的痒。 “那好吧,”黎念倾状似泄气地靠在他支起的那条腿上,也没把他的手挪开,任凭自己被捂着眼睛,“那就当你说‘不是’吧。” 顾玉珩的指尖动了动,慢慢把手收回来,垂落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失落。 “不是的话……”她看起来貌似真的很苦恼,甚至开始自言自语,“那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巧出现在我们录制现场呢?那你在意的人会是谁啊?” “……”顾玉珩快被她气死了。 “应该不会是小棠吧……”她居然真的开始掰着手指头认真思考。 “……”莫生气莫生气。 “那应该不是……”黎念倾排除掉一个,开始数第二个,“林枫?”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杜玟?”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总不会是……”黎念倾的表情石化了一样,手指头也不掰了,俩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面部表情有一丝龟裂的顾玉珩,木讷道,“苏景迁吧……” “???!!!” 背完了《莫生气》全文的顾玉珩,表情管理系统终于还是在这一记重击下全面崩盘。 黎念倾嘿嘿一笑,把怀里的狗头搬到一边,兴冲冲地趴到他耳畔。 顾玉珩只感到耳廓传来温热的气息,黎念倾的声音里明显是憋着笑的。 “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在意苏景迁啊?要不我给你俩说个媒?” 他转头一看,小丫头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根了。 小丫头是故意的。 顾玉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她的肩膀,一直撑在毯子上的手肘一使力,人已经凌空而起,扣住她的那只手向下一掰,整个局势瞬间逆转过来。 动静说不上大,但是把黎念倾身边的绒绒震醒了。 醒了之后就看到自己的主人瞪圆了那双桃花眼,瞪着这段时间一直在投喂它的帅气哥哥。 绒绒:应该没事的嗷,没事我接着睡了。 然后它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再续前梦去了。 “你你你你……”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奉行君子之风的顾玉珩能来这么一招,黎念倾甚至没来得及管绒绒这个小叛徒,人都结巴了,“你搞偷袭!” “哼。”顾玉珩的手臂还垫在她颈下,上半身的阴影将还在嘴硬的黎念倾笼罩起来。“还胡不胡说了?” 黎念倾扁嘴,探出一根手指来,勾他的领带。 “我错了……”她委屈巴巴,“放我起来。” 滑跪得很干脆。 顾玉珩却不知道为什么,更气闷了。 他放开手,自己先坐起来,装作毫不在意地整理着自己的领带。 “其实你跟苏景迁……真的很不一样。”黎念倾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便也坐起来接着说,“如果是苏景迁,刚刚就会告诉我,是。” “甚至会说,只有我,绝对不会再有别人。虽然他做不到。” “所以你当初选择了他。”顾玉珩转回目光,想要拢起今天碎了一地无处可收拾的威严。 “是啊。那时候你不让我干这不让我干那,但他不会,他会陪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也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掩盖起来,让我摸不着头脑地去猜。” “……” “顾玉珩,在恋爱市场上,你这种闷葫芦,是很吃亏的。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投其所好’?” 此时的黎念倾,32岁。 在这具27岁的身体里,教诲着顾玉珩。 “但我不是他。”顾玉珩深深地凝视着她,“你想做的事情很多都很危险,我也没办法投其所好。” “……” “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保证你的安全和健康。” “但我不是只能被放在玻璃罩子里的水晶娃娃,”黎念倾去勾他的手指,“能不能稍微给我一点点自由活动的空间?” 顾玉珩没什么表情,那张臭脸看起来的意思是:你自由活动的空间还不大?想进娱乐圈让你进了,想接着跳舞让你跳了,你还想咋?你是不是想上天? “咳……” 黎念倾假正经地咳嗽了一声,望天。 一边替人家回答着“不是”,一边自觉把自己带入了人家女朋友的角色。 她觉得她今天可能是牛奶喝多了,现在有点醉奶。 后半夜,又是新的一年。 远处的喧嚣归于沉寂,穹顶如墨,有星光点缀其上。 万籁俱静中,只有两个人的心跳砰砰作响。 “你想要什么自由活动?” wap. /131/131500/30694218.html 第三十八章 我是来改变规则的 如果顾玉珩一早知道,黎念倾想要的自由活动是这个鬼地方,他宁可黎念倾继续说他不近人情。 他看着眼前兜来转去的排队的人群,和队伍尽头充斥着尖叫声的大摆锤,无数个瞬间想要转头就走。 但是黎念倾就防着他这一点,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角,一旦感觉到他有点动静,立刻回头用一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望着他,“哥哥要让我一个人上去玩吗?” 顾玉珩:……我觉得你也没有上去玩的必要。 过年期间的游乐场简直就是一口大锅,游客是扑通扑通往里面跳的地瓜丸子。每个项目前面都排满了人,等待的时间基本上半个小时起步。 刚入园的时候遇到了园长,园长之前是他的患者,见到他来,表示没想到顾医生居然也对这种地方感兴趣,要不我给您开个vip专属通道吧。被黎念倾严词拒绝—— 游乐场嘛,玩的就是个热闹!要玩就要跟人家一样地玩!有特权有什么意思,当然是要自己一个一个排下来的项目才最香! 于是平时工作时间价值按秒计的顾玉珩,生平第一次,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了无聊的等待里。 今天一大早,顾玉珩被黎念倾特别嘱托,不要戴眼镜。 所以今天的顾玉珩穿得很休闲。 虽然还是白衬衫,但外面好歹不再是板正无聊的西装外套,换成了一件长风衣。s市的冬天并不太冷,于是在黎念倾三番五次试图对他的衬衫领口下手以后,顾玉珩干脆自己把领口解开了。 顺便解开了风衣扣,此时被拥挤的队伍刮拉过,风衣敞开,露出那两条笔直的腿。 “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黎念倾念念有词,也不说明白说的是谁,但拽着他的衣襟,把这句话清楚地送到人耳朵里。 说完就扭身,拿后背对着人家,抬头望着克莱茵兰色的等待区的塑料顶棚,装作无事发生。 顾玉珩没想到她硬把他拽弯了腰,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么一句话。 口罩下的脸微微发烫,露在口罩外面的剑眉却蹙起来,只是今天没有了金丝眼镜的加持,看起来凌厉感也弱了许多。 他用手指戳了戳黎念倾的后背。 没反应。 又将手平举到黎念倾扬起的脸前挥了挥。 黎念倾装看不见,扭头从顶棚的边缘看空中飞舞的大摆锤。还是没反应。 顾玉珩忍无可忍,拿指尖轻轻扯了扯她的发梢。 刚扯一下黎念倾就攥住她今天扎得高高的马尾,跳转过身来。 “顾玉珩你幼不幼稚!” 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顾玉珩今天总算是知道了。 眼前的人气鼓鼓的,两个腮帮子鼓成小蛤蟆,桃花眸却满是狡黠。 欢迎收看当你的小狐狸突然变成了小蛤蟆系列。 “从哪学的这些东西?” “什么这些东西?”黎念倾开始装傻。 “……”顾玉珩说不出口。 “哥哥你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呢?”她眨眼,低头,眼睛45°往上瞟,突出那个无辜无害。 “……”顾玉珩深呼吸两口,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咳了两嗓子,口齿不清地重复,“就是那个……水。” 可给他难为死了。 黎念倾看着他发青的脸色,笑得打跌。 最后在顾玉珩的脸色由青转黑之前,举手报告—— “看到评论区有人这么说我,所以就拿来借花献佛咯。” “评论区?” “对呀,我是玩微博的呀,”黎念倾本想吐舌头,但是带着口罩顾玉珩也看不见,于是换成了耸肩,“有时候出席活动会有一些现场的直播或者场内人拍的小视频。毕竟穿的小礼服,露个胳膊露个腿很正常嘛,你有什么意见嘛?” “没有。”揭开谜底以后的顾玉珩满足了好奇心以后,心里不再抓心挠肝了,抬手摁住她晃来晃去的脑袋,“就是太土了,下次别说了。” “……”黎念倾盯着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笑什么?” “我笑,你跟苏景迁真的很不一样。”黎念倾笑弯了眼睛,“换成是他,听到我说这些,大概早就悄悄去联系后台,让他们把那些视频全部给删掉了。” 她犹记得当时第一次带苏景迁去业界大佬们的聚会。 那天她穿了一身小礼服,整体是那种比较传统的旗袍的款式,上身是典雅的盘扣。长度不短,开衩也不算太高,还是开在侧前方的,正正好开到大腿根往下大概五指的距离。走起路来长腿就在布料间时隐时现。 她觉得自己当时穿得已经足够保守,确实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也让苏景迁打翻了醋坛子。从那以后,只要是出席什么场合,她能选择的范围大多都是上衣加长裤。 有一说一,还好她当初学的是古典舞而不是拉丁舞,否则估计苏景迁一早就把她关在家里,绝不可能还容忍她每天跑出去上班去。 此时此刻,同样的情景,换成苏景迁,估计现在就要杀去微博,把这些视频全部下架了。 但顾玉珩淡定得仿佛与他无关。 “嗯,”黎念倾抛下一颗半真半假的饵,“你这样没有反应,会让我觉得我的魅力或许不太够哎。” 说完就踮起脚,眺望远方,不再看顾玉珩的表情。 上一批的游客在最后一圈腾空之后,从回到原点的机器上脱了卡扣走下来。 等待区的人依次往前行进,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又起—— “快了快了,应该还有两轮就到我们了!” “怎么办,我还有点怕,我能不能不上去?” “这有什么好怕的?可爽了!” “哎你怎么还有网看视频啊,我这卡死了,发微信消息都得半天。” “我是下载好了看的,就觉得今天排队的时间肯定长……” 黎念倾也跟着人潮往前咕蛹。 她本来就没指望那个一点恋爱经验没有的大直男能给她什么回答,百无聊赖地听着周围人的闲聊之时,听到身后传来醇厚的男声—— “因为你是你,所以我无须任何多余的反应。”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他说得很认真。 她猛然回头,顾玉珩的脸转向别处,就像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站在她前面的女孩在带着耳机看她之前和顾小棠一起拍的那款综艺,被她因为回头猛地一下甩过来的马尾拍到,转身发现始作俑者呆呆地背对着她,面朝那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正准备发脾气,发现情况不对的顾玉珩赶紧给人道歉。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颜值就是力量。 尽管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尽管有些过于板正的发型让他看起来有点教导主任,但是只看眉眼,也知道那是个女娲毕设级别的脸。 于是姑娘的颊边染红霞,怒气值清零,呐呐地说了句,那这次就算了你们下次动作幅度小一点哦。 顾玉珩一边点头,一边把黎念倾转了半圈,重新面朝前摆好,“别再乱动了,过一会就能到我们……” “了”字还没出口,刚才还被施了定身咒的小姑娘,捂嘴无声尖叫,连肩膀也开始耸动。 这是……? 从没见过这个阵仗的顾玉珩,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经常遇见这种场面。 此时的他搞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小姑娘好像不太对劲,他甚至已经开始解衬衫的袖子,准备进入备战状态的那一刻—— 小姑娘窜上前来拉住了黎念倾的手! 顾玉珩心中警铃大作。 还没出手,那小姑娘已经把人放开了。 顾玉珩:??? “你你你你……”小姑娘做贼似地转用气音说话,还手忙脚乱地拿着自己的手机开始比划,“你是不是那个……黎念倾!” 顾玉珩:嗯?居然还知道身份?这人不简单! “嘘——”黎念倾属实是没想到在这种人头攒动的地方,她都包裹的这么严实了,还能遇到能认出她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小姑娘和她眨眨眼睛,看得出是在强压自己的情绪,没有再做出什么反常的举动来。 两个人像地下组织接头一样—— “我小时候学过古典舞,虽然后来因为学业不学了,但是还作为爱好保留着。我之前就看过你的舞剧,知道你进娱乐圈以后我可太兴奋了呜呜呜。你什么时候出周边啊,我要买一堆!” “不是,宝贝,买一堆就不用了。买一份你自己看就行了,买那么多又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占地方。咱们家倡导理智消费,心意我领了,但是不许买这么多啊。” 被正主亲自下场劝理智氪金的小姑娘,估计以前追别的明星的时候是个氪金粉,一听不给氪金就慌了,“那,麻麻……不是,我想给你花钱啊,要不你出个代言?或者你带个货?实在不行你直接发个支付宝收款码也行啊!” 黎念倾也是没想到,自己27岁了,居然还能收获妈妈粉。当下就有点迷糊,但还是劝道,“我不缺钱,真的,你不是看了节目嘛,我也一直想对你们说,就是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去享受生活,没必要把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我身上的。” “我宝你是真不懂这个娱乐圈的规则啊,”小姑娘急得拍大腿,“那不是单纯地给你钱,那是数据,就是为了让资本方能够看到你的商业价值。等你有了足够的商业价值了,你就能够有更好的资源,你才能够把中国舞带到世界呀!” 小姑娘应该是个资深追星党,把当下娱乐圈这点子规则看得透透的。 “你看那个林枫,也没多大本事吧,就会点半吊子古筝和中国舞,前段时间不是还被爆出来侵权?结果她粉丝玩命给她氪金,你看看她现在身上的代言和邀约,都排的满满的!我宝这么优秀,怎么可以被她比下去!” “你说得对,现在的娱乐圈的确是这个规则”黎念倾看她年纪应该不大,刚上大学的样子,于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握住她义愤填膺的小拳头。 在走进护栏做准备之前说了最后一句,“但是宝贝,我不是来适应这个规则的,我是来改变这个规则的。” wap. /131/131500/30694219.html 第三十九章 别的身份呢 “请各位游客系好安全带,拉好衣物拉链,请勿携带眼镜……” 播报还在继续,上了大摆锤,黎念倾左边坐着小姑娘,右边坐着顾玉珩。 工作人员上来给她装护具的时候,她晃荡着两条长腿,看起来非常悠闲。 但是并不耽误机器开动以后,她在半空中一路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叫做又菜又爱玩,大概就是黎念倾这样的。 顾玉珩后来可能是实在被她吵得受不了,甚至顾不上什么面子什么洁癖,张开手握住了她死死抓着护具的手,以期能让她安静一点——当然顾玉珩并没有说出来,以上均属于黎念倾的猜测。 下了大摆锤之后黎念倾边等着工作人员来解开护具,一边伸手遥遥一指不远处的过山车—— “要坐那个!”嗓子都喊哑了,但是并不耽误她激动地直蹬腿,吱哇乱叫地跟顾玉珩讨价还价。 “你们要去嘛?!”小姑娘追了这么多年星,第一次遇到在外面玩被粉丝认出来不立马跑掉,还会邀请粉丝坐在旁边的明星,立刻自告奋勇,“要不我和我朋友去帮你们排队?!” “不用不用,排队我们自己来就好了!”黎念倾摆手,密切关注着顾玉珩的反应。 顾玉珩被解开以后,先是眺望了那边正在半空中盘旋的过山车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把她的手臂拦下来,“不坐那个。” “??”黎念倾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为什么!” “靠背太低,轨道反转角度过大,行进速度太快,容易伤到颈椎。不许去。” “就一次……” “不行。” “那么多人都去玩了……” “……”顾玉珩叹了一口气。 黎念倾一看觉得有门儿,开始耍赖,“就一次,大摆锤都坐过了……” “绝对,不行。”顾玉珩铁面无情,拍了拍她脑后的座椅,“这个,护具位置高,座椅靠背高度足够你把头固定在护具和座椅形成的槽里,即使是机器高速运转的时候,也可以在后脑紧贴靠背的情况下,尽可能保证颈椎的稳定。当然,如果你还是坚持,下次你连这个也不会被允许玩。” “哼……”黎念倾小声嘀咕,“我下次自己来玩……” “那你就试试看,”顾玉珩听力出奇的好,正下着铁梯,咣啷咣啷的声音里也不耽误他听清楚了黎念倾的话,并出言恐吓道,“刚刚碰到的老板是全国大型游乐场的股东,你可以试试如果自己偷偷来玩一次,我会不会直接让你上这种游乐场的入场黑名单。” 一旁的小姑娘:“……” 黎念倾:“……” 良久小姑娘偷偷附到黎念倾耳边,“宝儿,这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哥……”黎念倾咬牙切齿,“专/制……独裁……” “哦哦……”小姑娘一头雾水,但还是叮嘱道,“宝儿,你刚进娱乐圈,一定要好好擦亮眼睛,圈里好多男的靠不住的昂,你一直在学校在剧团,没经历过世间险恶,一定不要被骗了哇。”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往顾玉珩那边觑了一眼。 “嗯?”黎念倾属实是没想到自己一个32岁的老灵魂,被一个好像刚上大学的小姑娘这么叮嘱了一番,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顾玉珩的脸,实在是长得很像要进军娱乐圈的样子,“没有没有,他不是圈内人。” “那就好那就好,”小姑娘一边拍胸口一边从储物柜里面拿东西,“其实我们不是阻止你谈恋爱,主要你得找个靠谱的,我们也希望你能幸福。” 出了大摆锤的地界,一辆小车迎面骑过来。 小姑娘和黎念倾正想避开,就见小车上走下来一个人,拎着几杯奶茶。 顾玉珩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来,递给小姑娘和黎念倾。 黎念倾自觉地替顾玉珩充当嘴替,“说了这么久了,喝点东西,待会有力气玩。” “呜呜呜,宝贝你怎么这么好哇。”小姑娘的表情像是快被感动化了。 “没事没事,”黎念倾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宝贝,你们也为我付出很多呀。” 她还想说真是借了你们的光,要不然顾玉珩怎么会允许我喝这些东西。当下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欢快地跟人挥手道别,“那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玩咯,你们去玩过山车吧!” 吃东西的时候,顾玉珩是不允许她有太多活动的。于是两个人进餐厅找了个餐桌坐下,顾玉珩去点菜的时候,黎念倾点亮了手机屏幕。 屏保是她刚和苏景迁结婚的那一年,她去美/国参加舞蹈比赛,夺得冠军的那一支舞蹈的定格,是她第一次把古典舞带到全球性的竞技舞台上,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是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一支舞蹈,后来也就一直没有换。 现在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打开相册,准备重新换一张。 正挑选着,微信突然弹出消息—— 来自顾玉珩。 “我没有任何多余的理由,是因为你就是你,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并不是任何人的附属物,所以理所当然有自己选择如何穿衣的自由。你完全可以因为你的工作、生活需要而选择任何你想要的穿衣方式,向外传达你的美,哪怕只是出于你的兴趣爱好或者仅仅是一时兴起。 而我之所以对此没有反应,并不是你的吸引力不够,而是我认为我不应该以一个外人的情绪来拘束你,或者迫使你放弃穿衣自由的权利。 你是自由的,即使有一天你放弃了这种权利,那也应该是你主动放弃的,而与任何其他人的压力无关。” 这条消息有点长,黎念倾仔仔细细地念完。 手中的奶茶失了最开始滚烫的温度,变得更加适口。 餐厅里很温暖。 她用四指轮流点敲着奶茶的杯子,一手支着下巴,穿过层层的人群,去看顾玉珩挺拔如松的背影。 “叮铃——” 隔了一会,微信又响一声。 她低下头,看到对面跳出来一条白色的消息框—— “但作为哥哥,我并不认为我的情绪能够成为你主动放弃的理由。” 她抬起头,嘴角一抹得逞的小狐狸一样的笑容。 远处的顾玉珩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滑进了口袋里,和工作台里面的小伙子交代了几句以后,就返回来。 坐到黎念倾对面的时候顾玉珩还是一本正经的,反应一切正常。 正经的让黎念倾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收到的那两条消息是一场幻觉。 “不要再喝奶茶了。” 跟着他回来的侍者手上托盘里是两杯枸杞红枣茶,顾玉珩把茶杯端下来,一杯放到黎念倾面前,顺便收走了那杯奶茶。 “哦……” 黎念倾却从他有条不紊的动作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就比如,如果换做原来,顾玉珩是绝对不会允许被收走、不会再给她的东西还出现在视线范围之内的,但是现在居然只是把那杯奶茶放在一边。 “哥哥……”她开口,纤细的手指拈住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红枣和枸杞,“你说你不会干涉我,那你上次看到我拍宣传片的时候穿的那条红裙子,脸色还这么差?” 顾玉珩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面前本来就光洁如镜的桌面。 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搁在桌上的那只手,手指虚虚地拢了拢。 “没有吧。”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红丝绒的窗帘沉默垂立在顾玉珩身后侧。 沉默得就像顾玉珩本人一样。 他的腰背还是挺拔舒展的,是雪山上最枝叶如盖的一棵松。 “你有。”黎念倾没准备给他留退路,“就是上次,在后台你和苏景迁对峙的那一次。” “后来你的脸色太难看,我上车以后都不敢主动跟你说话,还是小棠打电话过来,你下车去接电话了,回来以后脸色才好一点,我才跟你说话的!” 时间、地点、人物。 全给他回忆起来了。 坚决不给顾玉珩往后退的机会。 “那次啊……”顾玉珩坦荡地迎上她的逼问,“只不过因为去的太晚,所以没有和小棠对接上,想着下次要去早点,防止再发生那次的意外情况而已。” “要来早点?”黎念倾抓重点小能手。 “……”顾玉珩硬着头皮,“让主任来早一点,就可以,我也早点……” “哦……” 黎念倾不再追问了。 看起来收敛起了方才嚣张的气焰,又成了一个乖巧的小丫头。 顾玉珩庆幸之余,终究有些自己才能察觉到的失落。 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我既然说了,我是你哥哥,我支持你所有决定,不会成为你限制自己的理由……” “作为哥哥,你的情绪不能成为我主动放弃的理由……”黎念倾少见地打断了他。 身后恍惚腾起的烈焰已经从上一个话题的赤红,转为现在带着蛊惑的紫。 是千年道行的仙狐,妖媚摆动着蓬松的九条狐尾,想要撩动高坐神坛、似无凡心的仙君。 顾玉珩的背脊明显紧绷起来。 “那……”她坐在顾玉珩对面,却往前凑了凑,桃花眸锁住那双准备逃离的凤目,“作为……” 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别的身份呢?” wap. /131/131500/30694220.html 第四十章 她喜欢的类型 什么叫做“瞳孔地震”? 顾玉珩现在就是。 他甚至有些仓皇地在给视线寻找一个落脚点。 然后瞄到桌子上有个插着吸管的杯子,什么都没想,拿起来就喝了一口。 对面的黎念倾:??? “哥……” 你喝的那是我的奶茶…… 但是她注意到顾玉珩极力维持的表面平静,平静之下眼眸却是迷乱的。 连吸了几大口,可能是吸到了沉底的啵啵,呛得他不禁开始闷声咳嗽。 这人的男神包袱是真的很重。 黎念倾在心里吐槽。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先咳个天翻地覆把气管里的异物感先咳出来再说嘛?! 四周的人,从顾玉珩摘了口罩开始,本来注意力就集中在他脸上,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当然有小女孩满面羞涩,从隔壁桌递过来一张带着茉莉花香的纸巾。 “谢谢。” 顾玉珩礼貌地道了谢,刚接过纸巾就被黎念倾抽走了。 桌上纸质的印着游乐园专属logo的餐巾纸盒被推到他面前。 顾玉珩的大脑还处在百年难得一见的死机状态,居然愣愣地就这么看着黎念倾,半天没有动作。 “呐,你选一个。”黎念倾一手放着人家小姑娘递过来的纸巾,又抽了一张纸放在另一只手里,然后抻到顾玉珩面前。 顾玉珩:“……” 大直男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试探,他甚至在默默评判究竟哪个更卫生。 最后还是选择了虽然看起来质量不是特别好,但只经过了黎念倾一个人手的餐厅纸巾。 “哼。”黎念倾轻轻地哼了一声,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但好像又在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底。 顾及着顾玉珩现在在她面前还没有完全放下兄长的身份,而且今天给顾玉珩的冲击已经够大了。 从来没谈过恋爱的老古板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因此她没再出声挑战顾玉珩的神经。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一顿饭。 顾玉珩很清楚她的口味,点的都是口味偏酸甜口的菜,什么松鼠鳜鱼、糖醋里脊,热热闹闹地摆满了一桌子。 她只顾着吃,鱼都是顾玉珩挑好了鱼刺送到她面前的。 等吃完了以后,她才察觉—— 她好像调戏得有点过。 顾玉珩面前的碟子上,除了给她挑出来的鱼刺之外,基本和动筷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以前好像饭桌上有鱼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顾玉珩默不作声地只是给她挑鱼刺,自己吃得比较少,但是今天—— “哥哥……”黎念倾试探道,“你吃饱了吗?” “嗯。”顾玉珩停下了继续蹂躏餐巾纸的动作,“吃好了?” “嗯。”黎念倾小心谨慎地点头。 顾玉珩顺手把那杯还没开封的枸杞红枣茶扔进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端起奶茶喝了一口,嚼也不嚼地吞了下去,“那走吧。” 黎念倾:完犊子,味觉失灵了! 这种“味觉失灵”一直持续好几天,一直到项浩宇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家里拜年。 中途有一回顾小棠实在是忍不住,餐桌上,顾爷爷和顾奶奶在催着顾玉珩吃菜,顾玉珩本人在机械地听从安排。 而黎念倾和顾小棠头凑着头,在嘀嘀咕咕—— “我哥这几天怎么了?怎么看着魂不守舍的?从那天你们回来就有点不对劲,虽然说他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吧,但这看起来何止是没什么感觉,简直是味同嚼蜡差不多。” “好像是因为我说了一句话……” “啥啥啥?”顾小棠眼睛开始放光,“啥话?” 黎念倾悄悄掏出手机,搁在桌子底下,黎念倾翻出了那天顾玉珩给他发的消息。 “我滴妈?!我哥是不是开窍了?都会解释了!我以为他准备爹味一辈子,打死敲不开那张解释的嘴呢!” “但我之后说了一句话。” “啥话?”顾小棠声音都快压不住了。 “我说,作为哥哥你不能成为理由……那作为其他人呢?” “!!!”顾小棠夹着的一块虾滑砰一声掉进了面前的汤里。 “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还得是你啊……”顾小棠感叹,“我哥那驴车何德何能能搭上你这个火箭……接下来你别管了,交给我吧。” 没过几天项浩宇就来了。 那几天的顾爷爷和顾奶奶看起来异常的精神。 项浩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作为一名律师,在这种需要你来我往的场合怎么可能落于下风,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 顾家四位长辈在和项浩宇东拉西扯,问题包括但不限于—— 小伙子在哪工作啊? 律所啊?挺好的挺好的,现在是什么职位啊? 高级合伙人啊?不错不错,风险应该也不小吧? 没事没事,风险和收益并存嘛!年轻人就是要敢拼敢干! 多大岁数啦? 29啊,那好那好,正好比我们小棠大两岁,年纪大一点,会疼人嘛。 你和我们小棠怎么认识的啊? 工作认识的啊?你也是娱乐圈的人嘛? 哦哦,偶尔搞一搞娱乐法,那不错那不错,以后我们家小棠和倾倾都还要仰仗你照顾照顾。 小伙子是哪里人啊?是不是s市本地的哇? 不是啊,那没关系,我们不是歧视外地人啊。那你以后准备在哪里发展呢?准备在s市长期发展嘛? 哦哦在s市买房了,可以可以,我们主要是怕你要是万一以后不准备在s市长期发展,我们小棠去外地生活不习惯的,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等等等等。 五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而顾玉珩,像和火山隔海相望的一座冰川,冷冷地打量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把他妹妹拐跑的年轻人。 等这场交谈到了尾声,客厅里剩下了四个小辈。 “那什么,你们两个先聊,我和倾倾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谈。” 潦草地打过招呼以后,顾小棠拽着黎念倾就跑。 “你干嘛去?”黎念倾刚出了客厅就拽住了顾小棠飞奔的脚步,“你怎么把他单独和你哥留在一起?” “哼哼,这你就不懂了。”顾小棠拉着她,两个人猫着腰,狗狗祟祟地溜到门边,脑袋叠着脑袋,从一指宽的门缝里偷看,“接下来让你见识见识律师的厉害。” “不是……你什么意思……” “嘘——” 黎念倾的确很快就见识到了。 明明是在顾玉珩的家里,反而是项浩宇表现得更加轻松。 项浩宇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开了一个看似闲聊的口子,“听说顾先生最近胃口不太好。” “没有。” “哦,那刚刚看顾先生都没怎么动筷?” “你想说什么?” 顾玉珩不是个傻子,而且顾小棠是他一手带大的,就刚刚顾小棠那个做派,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眼前这个律师是她搬过来的救兵。 “别紧张嘛,只是随便聊聊。” 相比于顾玉珩被看穿心思的紧绷,先发制人的项浩宇显然拿捏了主场优势。 “我听小棠说,好像是因为黎小姐说的一句话,所以顾先生心神不宁到了现在?” 躲在角落里的顾小棠:“妹的,他把我给卖了。” 黎念倾:“别激动,他就算是不说你的名字,凭你哥的脑子,猜出来不过三秒钟的事。” 顾玉珩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好吧,就像小棠说得一样,您在这方面好像确实……”项浩宇斟酌了一下措辞,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到这颗母胎solo的心,“不太善于表达。” “小棠跟你说什么了?” “emmm……我认为,或许我们此刻的争论焦点应该是,对于黎小姐的那句话,您究竟应该作何反应,或者……”项浩宇耸耸肩,“如果再有下次,您应该如何把握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方式,倒是不需要您来指点。” 顾玉珩的耐心很显然到了极限。 黎念倾离这么远都感觉到,顾玉珩有点被这种关系不远不近的未来家人,戳破了心思以后的恼怒。 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顾玉珩将脸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意图结束这个话题。 项浩宇轻声笑道,“没错,但是顾先生确定,您的方式,就是她想要的方式吗?” “……” “顾先生觉得,只要是一心一意为她好,她就必须全盘接受顾先生的安排吗?” 项浩宇翘着二郎腿,悠闲地靠在沙发的靠枕上,“有没有想过,她或许,并不希望被这样安排?” “……”顾玉珩的语气听起来分毫不让,“我想您搞错了一件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限制,都是以她的健康为底线。我当然可以顺着她的心意,她想要做什么就陪她做什么,所有的后果我可以承担。” “但唯独一样,她的身体状况,只能由她自己承受,谁也代替不了。” “好吧,您既然这么坚持您对她的心意,但是为什么,在她感受到您的心意,并且给与了反馈的时候,您又开始往后躲了呢?” “我……”顾玉珩居然有一丝迟疑。 黎念倾:“……他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我从来没见过你哥是这个表情。” 顾小棠:“没事,乱世用重典,相信一个律师的口才。” “堂堂顾家少爷,年轻有为的医生,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吗?”项浩宇微笑,“还是说,您之前失利过,所以现在,才瞻前顾后?” 黎念倾:“什么失利过?” 顾小棠:“笨,就是你嫁给苏静迁那件事。” 黎念倾:……哦。 “我想您应该信任我,说白了,我和小棠如果以后真的在一起,论辈分,我应该叫您一声‘哥’,小棠非常在意您和黎小姐未来的幸福。” “而抛开这层关系不谈,单说个人成就方面,您也是我非常尊敬的榜样。其实您说与不说,我来和您进行这场谈话之前,大概都有过了解,只不过您自己说出来以后,我们的交流会更加顺畅。” 客厅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等外面偷窥的两个人腿都蹲麻了,才听到顾玉珩开口,“她喜欢的是另一种类型。” wap. /131/131500/30694221.html 第四十一章 好好吃饭有奖励哦 那天顾玉珩的话一直萦绕在黎念倾心里。 他说她喜欢的是另一种类型。 会惯着她,会温柔体贴地跟她说话,没有顾忌,恣意洒脱。 “但我永远都做不到。” 那天的阳光很好,绒绒从阳台的落地窗跑进来,扑到顾玉珩怀里,蓬松的细碎的浮毛扬起,像下了漫天的雪。 一直有洁癖,在此之前从没有养过宠物的顾玉珩,却习以为常地把这只雪团子抱在怀里。 锋利的眉目出奇得柔和。 “那样或许很开心,但我想还是要有些原则。” 之后的两三天里,顾玉珩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矜贵禁欲,冷淡自持。 好像被黎念倾一句话撩到几天魂不守舍是一场错觉。 过完大年初七,大家都重新开工了。 黎念倾去年刚刚排完的一台舞剧今年要开始巡演,还要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带着舞团去国外演出。 繁忙又忙着和顾玉珩斗智斗勇的时光里,苏景迁的名字好像已经从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如果不是她在演出结束以后,带着团里的小姑娘出来逛街的时候,在奢侈品的橱窗玻璃外,看到他在里面正搂着杜玟挑高跟鞋的话。 “那不是苏景迁吗?我最近刚开始看他的那档综艺。” “你现在才开始看啊,都播了一个多月了。哇哦,他真的算是做的很成功的老板了,手下艺人一个赛一个的有名气。” “而且他本人也好帅啊,他怎么不去演戏啊?” “别花痴了好嘛,帅又怎么样,又不会演戏去演什么戏啊,本来现在没演技的小鲜肉就够多了,他还去干啥?和一群木头桩子探讨谁copy得更像吗?” 几个小姑娘在她耳边争论不休,最后有个胆子大的,cue黎念倾道,“倾姐,你不是也去了那个综艺吗?有没有遇到他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真的像综艺里那样平易近人吗?” 黎念倾转过头,余光扫到杜若唯唯诺诺地跟在一群人后面,便不再多说,“没有,和他不是一个公司的,见不到面。不过电视里的形象,看看就好,不要太当真。” “哦好吧……” 几个小姑娘失落地垂下头,重新开始讨论起橱窗里包包和鞋子。 回到酒店她联系顾小棠要了那档综艺的录制母带。 能放出来的片段在上一世她就看过,实在是把苏景迁美化太多了。 那形象温暖光辉到让她有点反胃。 她想知道景年公司究竟是怎么运转的,苏景迁不得不在这个节目里展示出来的冰山一角,究竟是什么样的。 视频很快打包发进了她的邮箱里。 她点开。 是和他们那天确定她的发展方向一样的内容,苏景迁也要给他们公司的新人规划好之后的路线。 “我们现在先明确一下,小彦要走什么人设。”苏景迁坐在会议室的主位,转着笔,等着其他人的发言。 “国风?” “我不太建议国风,”另一个否道,“一方面林枫已经定好了是这个风格了,如果再来一个。第一,很容易让我们公司的发展方向标签化;第二,林枫不会同意的。” “另一方面,星图现在签了黎念倾,如果她走这个路线,那内娱很难有人能出其右。” “我同意,而且这个风格非常不好走,林枫至少还学过古筝和一点点舞蹈,小彦什么都没学过,贸然跟风,会被嘲得很厉害。” “那换一个,少年感?” “范围太大了,具体一点?” “就是那种大学校园小奶狗清纯可蹂躏的感觉?” “可是我不是啊……”坐在角落的被讨论者本人终于忍不住耿直开口,还带着点街头混混的流里流气,“我好像不太能走这种风格……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清纯的人啊。” “你本人什么样并不重要,”很像教导主任的女人分析着,“重要的是你的五官适合这种风格。” “你的眉眼间距比较宽,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同时山根也并不算太高,唇形上扬,整体来说偏亲和和淡颜系,非常符合当下大众审美里的‘初恋脸’。再加上一点氛围感,想要营造出小奶狗的柔弱感非常容易。” “那等大众的审美变了怎么办?”小彦抗议,“他们的喜好可容易变了,我短短一个月内听美妆博主给脸型分类已经用了三套名词了。什么浓颜系淡颜系;动物系;犬系猫系,也不知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质疑,苏景迁有些不耐烦,一锤定音道,“那大方向就先定这个,小彦你记住,你要适应这个市场,才能在这个市场中生存下去,否则就只能回家呆着去。” “没错,现在每年来做练习生的人都很多,”“教导主任”扶了扶眼镜,“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不是景年需要你,而是你需要景年。你以为除了你这张迎合大众的脸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让景年看得上的东西吗?” “可是我听说……”小彦还是有些不甘心,“隔壁的星图是根据艺人的倾向来定后面的推广的?” “教导主任”嗤笑一声,撂下手中的签字笔,抱臂靠在椅背上,“那你去看看他们签的都是什么人呢?你看看你拿什么要求跟人家同样的待遇?” “如果你的实力强大到可以让市场忽视你的长相,那ok,你想要什么风格,我们可以配专门的人员负责你的宣传,甚至衣食住行都给你安排好。说句夸张的,让你连起床都不用自己穿袜子,袜子内裤都不用自己洗,全有人给你解决了。” “可是你没有。”“教导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白了,景年看上的就是你这具肉体,至于你的灵魂,根本不重要。不服气现在就可以出门左拐打车回去,我们可以马上换下一个。” 她的话很刻薄。 苏景迁坐在主位,丝毫没有让人给小彦保留一点自尊心的举动,甚至还漫不经心地滑动起了手机屏幕。 看起来已经默认了这些话。 小彦不敢再接茬了。 会议室陷入了诡异的尴尬气氛之中。 过了一会,一个可能是负责宣传的男人轻咳一声,三根手指拈起面前的会议草稿。 “那接下来我的宣传关键词就是‘清纯’、‘亲和力’、‘好学’、‘cp感’。小彦你之前在初中的时候逃课打架那些事情一定给我瞒住了,不要跟其他任何人提起。” “可以,还可以顺带宣传一下他的腰。”中年的男人目光在小彦的腰上逡巡一周,“一个清纯小奶狗,却有这么完美的腰/臀比,会是一个反差点。” “可以,那我们明确一下受众。” “这还用明确吗,肯定就是那些还在上小学的小孩子。不然你指望稍微有点思考能力的人来买单吗?” “确实,”苏景迁拿笔头敲了敲桌面,“如果你还准备继续读书的话,公司会给你提供资源,包括专辑制作、投简历等等你都不用担心,不过你这个初中学历高中都没念完……再说吧再说吧……” “那最近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本子,开始给剧组投简历。” “最好是有点猎奇的题材,比如双男主什么的,你懂我意思?” “我懂我懂,您放心,明年耽改潮,出道的必须有我们小彦一个。” “哦还有,你最近那个微博互动,尽量少和女性互动,以前那些不恰当的言论也赶紧删掉啊。” “如果有哪个男生跟你有交流,你一定不要扭头就走了,要好好跟人家说话,而且不要刻意对着摄像头,要那种抓拍的朦胧感,知道没有?” “还有,说话的时候不要这么痞,要装成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但是你只是看起来是小奶狗,实际上还是要给你的女友粉一点幻想的懂不懂?” “哈?”小彦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你这么跟他说他听不懂的,”一人讥嘲道,“你这么跟他说,小彦,你就记住,你是个双儿,这样明白不?” 视频里会议室里的人哄堂大笑。 黎念倾眉头锁出了三道纹路,好在气头上顾小棠的电话及时打过来——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母带了?还好后期跟我比较熟,又比较讨厌狗男人公司的人,所以才给我。” “我想了解一下公司的运作模式……” “运作模式?”那边的顾小棠疑惑,“项浩宇说你们俩之间的财产分割诉讼,判决还没下来,预计就是这几天吧。反正公司还你以后你也是要重新洗牌的,你管他这个垃圾操作干什么?” “想长长见识,”黎念倾实话实说,“看完以后确实是,大受震撼。” “……”顾小棠很明显没想到还有人这么给自己找不痛快,“是吧,是不是第一次看见人被当成商品一样,贴上标签,标价售卖?” “嗯,有点……” “接受不了?”顾小棠把话接下去,“不过其实你换一种方式想一想,他们公司的艺人,基本上都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林枫那个学校虽然不是特别好的,但已经算是他们公司的最高学历拥有者了。” “咱们虽说不能唯学历论吧,但是单从这个比率来说,那肯定还是书读得多点好。” “至于这个小彦嘛,初中刚毕业,刚上高中就跟人打架,据说是因为人家睡了他女朋友,实际上就是人小女孩看不上他,没搭理他的追求以后又跟别的小男孩好了,后来就肄业了。来苏景迁的公司面试完全是碰碰运气,谁知道被相中了。” “我记得视频里面他们说给这个小彦的一个标签是‘清纯’……” “害,你听他们说。他们一向是什么有流量就追求什么,现在就流行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奶狗,再说你看他那个身高,也装不了什么大猛1啊。强行装的后果就是不出一个星期,这个小孩就会有个标签。” “什么标签?” 那头的顾小棠神神秘秘,“人形泰迪。” “……” “顾小棠你又在教她什么不该教的东西?”顾玉珩这波属于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没什么没什么,”屏幕里的顾小棠笑眯眯地,把手机塞进顾玉珩手里,“来来来,哥,来见见你朝思暮想的人儿。” “咳……”强行被入镜的顾玉珩假装听不见刚刚的那句话,“你那边是不是晚上了?” “对啊,白天在化妆演出,晚上才有时间跟你们视频。” “吃过晚餐了吗?” “那你猜?” “……” 她属实是没有想到,经过和项浩宇的一番促膝长谈之后,顾玉珩居然貌似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该说话的时候依旧不说话。 “好嘛好嘛,”黎念倾被这只锯了嘴的葫芦气成了一只悲伤蛙,主动交代道,“吃过了,吃了煎牛排,土豆泥和水煮西兰花。” “嗯,牛排记得要全熟的。”顾玉珩并没有感受到悲伤蛙的悲伤。 “知道了……是全熟……全团只有我一个人吃全熟的……” “嗯,”手机被顾玉珩拿得很近,黎念倾只能看见他半张脸,但也能找到他眼里游过的几丝笑意,“今天要去医院坐诊,马上到了。” “那你挂吧。” “咳……”顾玉珩又清了清嗓子,然后把手机凑近唇边,轻声说了一句,“在外面要好好吃饭,好好吃饭的孩子回来有奖励哦。” “!!!” 什么登西???!!! 黎念倾一个翻滚,差点从酒店柔软的床上掉下去。 想夸一句“顾玉珩你学的挺快啊”,还没等张开嘴对面就收了线。 临了还听到顾小棠响彻密闭车厢的激动的吼声:“哥你刚刚对倾倾说了什么?!!你快说!” wap. /131/131500/30694222.html 第四十二章 流言能杀死一个人 黎念倾还在床上翻滚的时候,酒店的门被敲响。 她跑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杜若。 “团长……”杜若的声音细细的,“我有些话想和您说。” 黎念倾便让她进来了。 进了房间以后的杜若依然很拘谨。 黎念倾窝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里,怀里习惯性地抱着一个枕头,拧开放在桌子上的一瓶矿泉水,“你不是有话要说嘛?说吧。” “我……”杜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腿规矩地并拢,手指却将衣摆搅成了麻花,“我想跟您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黎念倾喝着水,听完有点想笑。把盖子重新拧回去,然后问,“原因?” “我姐姐她……”杜若露出一点难以启齿的表情,“她跟我说了……苏景迁是您的……” “前夫。” 在杜若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之前,黎念倾帮她改了口。 “我现在和苏景迁之间,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如果你是为了在商场里看到的那一幕来跟我道歉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必要。” “……对不起……”杜若还是道歉,“姐姐之前跟我说的时候,只说是想要跟老师处好关系,以后方便申博,我确实没想到……” “她说的其实没错,”黎念倾挑挑眉,有些漫不经心,“她来找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住的酒店楼层不低,从落地窗向外鸟瞰,整个街区都在脚下一览无余。 路口昏黄的路灯下,有提着公文包下班的归家人,围着条纹的围巾,他不时地抬腕看着表,等半小时一趟的巴士。 也有街边的面包店,从烤箱里抽出烤盘,用铲子一个一个铲下烤的火红的盘子里的面包,放在售架上,再推到窗口供人挑选。 天边无星无月,只有一片雾蒙蒙的蓝,沉默地挂在高耸的教堂塔尖后,像莫奈笔下的一幅画。 一切显得平和而宁静。 “我们给您的家庭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您还带我出来演出……而且还让我做主演……” 这样的景色,杜若是无心欣赏的。 她紧张地盯着黎念倾的一举一动,在发现黎念倾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以后,反而更无所适从了。 “我从不公报私仇。” 黎念倾不再关注楼下的市井烟火。 她把纱帘拉上,隔绝了好像能吞噬一切的夜色。 “我选你参加这次的巡演,是作为剧团团长的身份选的你,从素雅的装扮改到盛宠时候的华丽装扮,需要的时间不短,剧目和剧目之间的衔接时间不够,所以另找一个人扮演少年时候的杨玉环更合适。” “你更年轻,更适合演出还没有入宫的杨玉环的女儿娇态。跟你姐姐的私事没有任何关系。至于你姐姐,”黎念倾挑了挑唇角,“只能说,希望她好运。” “啊?” “不明白?”黎念倾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眼中看见了类似于迷茫的情绪。 “不是……不是特别懂……” “那你或许可以问问她,之前我就跟她说过,不要指望一个浪子能在自己这里回头,申博的路有很多,但她选了最危险的一条。” “……” “她以为苏景迁是什么善类?今天苏景迁可以因为对她的青睐而不顾家庭,明天就可以因为对别人的好感而抛弃她。” “而你的姐姐,如果是靠这种手段申到了博士,真到了苏景迁变心的那天,她拿什么去跟苏景迁抗衡?美貌?那时候是最不值钱的筹码。地位?这个地位是苏景迁把她捧上去的。还是家世地位?” 她风轻云淡地,把上辈子自己曾经有过后来失去的筹码一一剖析。 “不过算了,都是与我不太相关的人,究竟要怎么选择,全看她自己。”说多了,她也有点烦。她转了个话题,“倒是你,我觉得你或许跟我说一说。” “我……没什么……没什么要说的啊……”杜若整个人突然如同惊弓之鸟,恨不能下一秒转身就走。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住在剧院专属的租住区,反而在出了名的治安最乱的小区里住?剧团的租住区是有国家补贴的,租金很便宜,而且物业和居住环境都比那个小区好得多。” 黎念倾问,“至于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我……我不知道那个小区治安乱……”杜若语速很快,“那人……可能是喝醉了吧,我……我不认识。那个,团长,我先走了。”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 “好,你现在就可以走,但这是你在剧团的最后一次演出了。”黎念倾淡然道。 “团长,我是正正经经考进来的!您……您不可以随意就开除我。” “我没说开除你,”黎念倾皮笑肉不笑道,“但作为团长,我至少有选择每场剧目参演人员的权力。既然你的私生活并不安稳,那么为了剧目的顺利演出和彩排,我当然要选择一些生活更有规律的演员来参与。” “而你,如果没有了演出的绩效,仅凭底薪,还要负担专属租住区以外的房租的话……应该很快就没有办法在s市生存下去了吧。” “团长!” “嗯?” 黎念倾走到床边的集合开关旁,按灭了杜若头顶那盏明亮的阳台灯。 光线骤然一暗,杜若打了个激灵,又泄下气来。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连肩膀都垮了下来。 “对不起团长,我真的不能没有工作。” 黎念倾没再出声,她坐在床头,听那个小姑娘开始讲自己的故事。 “其实我和姐姐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们爸妈的感情不是特别好,我爸没什么本事,脾气还特别差,爱喝酒,有时候还赌博。” “差不多是在我们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把我妈跟他一起买的房子,偷偷摸摸给抵押掉了,换了钱去赌博,后来输的血本无归,人家起诉他,房子被强制拍卖掉还钱。” “我妈一气之下就跟他离婚,走了,还带走了我姐姐。后来这么多年也只是一年偶尔有两三次联系。后来我妈嫁了个有钱人,虽说好像夫妻关系也并不是特别和睦,但好在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家也就勉强维系着。” “我爸还是不正干,每天醉生梦死,喝醉了就拿我出气,骂我妈看不起他,是个跟别的野男人跑了的狐狸精,也不怎么管我,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姐和我妈偷偷攒钱给我的。” “……” 杜若说到这里就更咽了,或者说有点麻木,黎念倾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恨意和不甘。 却好像有点明白这姐妹俩的行为逻辑了。 “等我们高中毕业的那一年,我妈因为意外去世了。那家的男人本来就看我姐不太顺眼,我妈去世以后,对我姐的态度也冷淡下来,我和我姐的学费和生活费一下就没有了着落。” “好在,我是学舞蹈的,而且还考进了舞蹈学院,所以从那个暑假开始,我就跟我姐分别从家里逃出来,来到s市,找了个舞蹈老师的兼/职,勉强能负担我们俩的生活开销。” “但是那时候不讲究什么吃穿,两个人最大的愿望,其实就是能活下来,就很好了。而且在大学宿舍里面,大家都是刚从高中那种艰苦的生活里刚出来,所以区别并不大,吃穿用度方面,都很省。” “可大学毕了业以后,生活需求完全不一样了。” “我为了安稳,以及为了能用比较低的价格能在s市买一套小房子,选择了考进剧团这种事业单位。我姐姐,她一直很会学习,她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在学术领域独树一帜的人。” “您也知道,剧团和研究生生活,都跟本科的时候生活太不一样了。” “我需要更多的外在装饰来装备自己,而我姐姐,她一年的学费是20万,我也不想让她在和同学出去的时候,只能看着同学们买东西,所以生活费一年也要几万块。” “她是学金融的,身边都是有钱的孩子,所以我给她换的手机和电脑,以及她平时要用到的软件,都是相对比较好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就算我平时很少买什么东西,两个人一年要花三十多万。” “我实在是负担不起了,一般的舞蹈机构,当一个兼/职的舞蹈老师,收入本来就很不稳定,完全看课时来计算。”杜若的脸埋在掌心里,泪水却从指缝中溢出来,“我姐姐说,她可以出去带课搞兼/职,但是我不让。” “我想让她安安心心地搞好她的学习,博士没那么容易就读上的,多发几篇论文,多出几个研究成果,比什么都强。” “后来有一次我跟大学同学一起出去玩,到了ktv,他们找了几个小姑娘来陪唱……” “所以你就……”黎念倾还是不敢轻易下结论。 “对,”杜若反而坦然了,她放下手,依旧是一副有些麻木的神态,“我找人搭上了线,第一天去,赚到的小费就是过去在舞蹈机构一个月都赚不到的。” “而且还没有舞蹈机构那么累,我不用每天想着怎么编舞,怎么让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喜欢我,跟我一起做动作,也不用再被家长刁难,不用在每节课之后还要写上课小结和检讨书。” “我只要陪好固定的那几个客户,在他们来的时候,穿上工作服,去他们的包间里,陪他们唱唱歌,就可以得到大笔的钱,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在日常生活里,偶尔给我买几个包包,或者买一些化妆品。工资高,工作内容少,我为什么不选择这份工作呢。” “至于您说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的客户之一。”杜若像是变了一个人,目光也变得犀利极了,“是最舍得给我花钱的一个,他问我的家庭住址,说他有空的时候,就带我出去逛街买衣服。” “做这一行的,没有用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所以我从剧团分配的出租屋里搬出来,住到了ktv老板介绍的小区里,然后把在这个小区的地址告诉了他。” 杜若笑了笑,想起了刚才黎念倾的话,“至于您刚刚说那是治安最乱的一个小区,确实,现在想想,我在ktv的同事好像都住在那里,小区没有什么门禁,谁想进都可以进去。” “但是倾姐,跟我小时候跟我爸一起租住的破房子比起来,能住在成栋的楼里,有专门的物业打扫楼梯,有一直通着水电燃气的管道,真的已经很好了。” 她的神情,从悲哀,到无奈,再到后来的平和。 黎念倾恍惚间想起,苏景迁之前在医院里跟她为杜玟的事情产生争执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那一句—— 你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怎么会知道她们这些生活在底层,只能靠着读书谋得一条康庄大道的小女孩的不容易。 可这真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么…… 她凝视着已经不再紧张和羞涩的杜若,一时竟没了答案。 “只是唱唱歌?” “……” “那你之前,我看到的你脸上的伤,也是他们打的?” “……”杜若更住了,埋下头,揪着衣角,不敢和她对视。 “杜若,你在引火烧身……”黎念倾闭上眼睛,有些头疼,“一个会扇你耳光的人,你觉得你能在他那里得到尊重吗……” “我……”杜若咽下一口气,抬头,屈辱,但坚决,“我知道,我也没指望他尊重我,只要我能从他那里得到我需要的钱,我可以忍。” “你只是想要钱?” 是一株百合脱胎于泥泞里。 “回去以后,我会引荐你去s市最大的舞蹈机构,”黎念倾缓缓开口道,“里面的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如果你干得好,可以承担一对一的授课,每年的薪水足够支撑你和你姐姐的花销。” “可是……”杜若似乎有些犹豫,“不是说我们不能出去兼/职吗?” “当然,”黎念倾点头表示肯定,“合同要以剧团的名义去签,收入剧团要抽成一部分。不过这个比率是浮动的,我会帮你去争取最低的抽成比率,不过不一定会成功。” “哦……” “但是你不能再去从事那一行。”黎念倾盯着她的眼睛,“你还年轻,未来是要站在更大的舞台上的。你现在赚的块钱,未来只会让你在面对聚光灯的时候,连抬头都不敢。” “杜若,流言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 wap. /131/131500/3069422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