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梦里田园》 第三章 考 验 (十七)暗 恋 十七、暗恋 经过奋战,水库工程提前胜利竣工了。治水战士怀着胜利的喜悦回到了村里,李小宝高举着一面锦旗走在最前面,红色锦旗上印着“治水先锋”四个金色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引人注目。这是工地指挥部在总结表彰大会上赠给他们的光荣称号。董大田赶着装工具的马车紧跟在队伍后面,人们争先抢着替民工们拿身上的行李,一片欢声笑语。 王二婶笑盈盈地说:“大田,你这当官儿的是既管出征又管凯旋啊!” “负责到底嘛!”董大田高兴地说。 杨秀娟拉住萧明辉问:“咋没见民强哥啊?” “田书记把他叫走了。” 杨秀娟一愣:“为啥?” “我那知道呀!” 难道民强真的犯错误啦?要不田书记为啥一到家就找他?杨秀娟心神不安了,赶忙跑回家骑上自行车直奔镇政府。她刚要进镇政府的大门儿,李民强从院子里出来了。 “民强哥!” 李民强惊喜地问:“秀娟,你咋在这儿?” “找你啊!” “啥事儿?” 杨秀娟不好意思地说:“能为啥,不放心呗。” “有啥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儿。” “你要是小孩儿还用不着担心哩。快把东西放车上吧。”杨秀娟细瞅着李民强心疼地说,“你比走时黑了,也瘦了。” “工地上整天风吹日晒那能不黑哩,不光是我,明坤哥都瘦了十几斤。” “你们真是太辛苦了。” 李民强把行李放在自行车后架上,秀娟推着车子,两人上了公路。 “民强哥,我问你……”刚要出口的话又停住了。 李民强笑着问:“啥事啊,像老牛吃草,吞吞吐吐的。” “有人说你犯错误了这是真的吗?” 李民强一惊:“犯错误!我犯啥错误啦?” “说你欺上瞒下,骗取老百姓的白面受到镇领导的批评,还给了你处分。” 李民强笑着问:“有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全村都传遍了。”秀娟很认真地说。 李民强呵呵一笑说:“柴堆里藏不住火,谎言长久不了。让他们说去吧,身正不怕影子斜,干屎抹不到人身上。” “我知道黑炭洗不白,金子染不黑的道理。可是眼看你被吐沫星子淹着,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让你担心了,谢谢你的关心。” “民强哥,你要知道,土坷垃块儿也能绊倒人,你得小心点儿。对村里那些闲言碎语我也不相信,可明辉说你被田书记找去我就不放心了。” “放心吧,我啥事儿都没有,不但我没事儿,咱们村的民工在总结大会上,受到县委赵书记的表扬,还被评为‘治水先锋’哩。” 杨秀娟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安慰民强说:“回到村里,你对那些闲言碎语也不要太当回事儿,泥鳅掀不起大浪,跳蚤顶不起被窝。”接着又问,“田书记找你有啥事儿?” “水利局谭局长要我到水利局工作,田书记征求我的意见。” 杨秀娟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问:“你啥想法?” “我既然决定在咱沙岗村了还能有啥想法。” “这么说你不走?” “不走。” “这太好了!”沉思了一下又说,“可是……可是你不进城对象可就吹了。” 李民强满不在乎地说:“吹就吹吧,人各有志嘛。” “你没有找她谈谈?” “水库工地离县城很近,星期天休息想和她见一面她拒绝了。后来给她打电话也不接了。” “像这种攀高结贵的人就不值得惋惜。民强哥,你下一步是咋考虑的?” 李民强笑着说:“找个理解我,支持我的人呗。” “不要光想着城里的闺女,在咱村里就没有合适的?”说到这,杨秀娟的脸上有些发热了。 “我看上人家人家不一定看上我,顺其自然吧。哎,光说我,你看上合适的了吗?” 杨秀娟脸红了,低着头说:“看是看上了,但不知道人家是啥意思。” “还没见过面?” “见过面,就是没有谈过这事儿。” “不好意思?哎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不好意思的。需要不需要我给你搭个桥牵个线儿?那个村的?” 杨秀娟扭着脸说:“咱村的。不知人家愿意不愿意。” 李民强笑着说:“像你这样的好姑娘谁娶了你都是福分,没个不愿意。” 杨秀娟扭头抿嘴笑着问:“你真这样认为?” “是啊!他是谁告诉我,我帮你问问。” 杨秀娟笑着推着车子往前紧走了几步说:“要进村了你自个慢慢走吧。”头也不回,满带笑容地蹬起车子走了。 李民强望着秀娟的背影心里有些激动了,秀娟确实是个好姑娘,无论人品还是长相都是出类拔萃的,谁娶了她真是福分啊! 李民强的家里挺热闹的,尤其是王二婶那大嗓门儿在胡同里都听得见,秀娟把行李送到家还没走。王二婶瞅着民强说:“比走时瘦了,脸也黑了,不过身子骨显得更结实了。” 坐在一旁抽烟的李百旺笑眯眯地插话说:“在工地上整天操心受累还能不瘦。” 王二婶神情变得严肃了,说:“这也不是啥秘密了。强子我问你,城里那妮子到工地找过你没有?” “没有。我在工地上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她都不接。” “看来是真的没戏了,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难怪人家说天上的月亮指不得,有权势人家的闺女娶不得。不过强子你甭担心,家里有梧桐树,还愁招不来金凤凰?一家不成两家在,婶一定再给你找个好的。哎,对了,我想起来了,要不把金花的妹妹给你说说,那姑娘我见过,是个高中生,长得比金花还俊哩……。” “二婶,别说了,人家还没吃饭哩。”秀娟说。 “对对对,你看我这话匣子,唠叨起来就没个完,你们快吃饭吧,我走了。” 宋秀琴笑着说:“大伙都在这儿吃吧。” “不啦。” 杨秀娟朝民强笑了笑也和他们一块儿走了。 李小宝这么多天不在家,屋里落满了尘土,他一边打扫着屋里的尘土一边叹气,这哪里像个家呀,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觉得非常寂寞。他打扫完屋子正要点火做碗疙瘩汤吃,王明坤进来了:“小宝!别点火了,到我家去咱俩喝两盅。” 这是李小宝巴不得的事儿,毫不客气地跟着王明坤高兴地走出大门。 /134/134943/31765104.html 第三章 考 验 (十六)去留之疑 十六、去留之疑 躺在县医院病床上的沙岗村党支部书记穆庆林,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睛没有光彩。往日那丰润的双颊瘦下去了,脸上泛着菜青色。坐在他身边的田永生给他往上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微笑着说:“我到县里来开会,顺便来看看你。” “树怕根断,人怕病缠。你看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把村里的工作丢下在这里躺着,还让领导惦记着,我这心里很不是滋味。”穆庆林含着眼泪说。 田永生说:“庆林同志,不要这样想。你在沙岗村操劳了这么多年,为村里做得好事大伙心里都明白,现在你的任务就是把病养好。” “谢谢领导的关心。” 田永生坐下说:“我来主要是看看你,顺便和你交换一下意见。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再继续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困难很大。董大田临时负责也快一年了,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必然影响着村里的发展。” 穆庆林一听这话心里不由得一咯噔,沉思了一下说:“你是说我不能继续为党继续工作啦?” 田永生说:“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主要考虑到你的身体。根据你身体的恢复情况,以后可以在镇的企业里安排个适当的工作。” 穆庆林心里开始考虑了:在镇企业里安排工作,镇里哪有像样的厂子,况且厂里有厂长副厂长,我去了是个啥?凭自己的身子骨,去了还不是守仓库看大门?不但没有了实权,还要受别人管着,随人家指使。哪有在村里随便、舒坦?高兴了在村里转转,不高兴整天在家里睡大觉也没人敢说啥,上边有啥新精神大喇叭一喊就办了。于是说:“镇企业里我就不去了吧,还是在村里合适,以后工作起来不会有大的困难,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村干部,对村里情况熟悉,我还想继续在村里做事,我不是非要当这个书记,是因为村里还没有富起来我不甘心啊!” 田永生说:“我们尊重你的意见,留在村里也行,给村里新班子当好参谋,把你的好经验传授给他们,这也是为建设沙岗村做贡献啊!我来咱们镇的时间还不长,对你们村只是听到了一些人的反映和看到了一些表面现象,详细情况了解的还不很透。想听听你的意见,谁接你的班合适?” 穆庆林说:“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考虑过。”心想:看来是不想让我继续当这个书记了。我在沙岗村干了这么多年,虽然功劳不大,但也有苦劳吧?就这么说不让我干就不让干了?沉思片刻说,“我还真拿不定主意。董大田吧,工作倒是卖劲儿,但是脾气暴躁,脑子简单,有点儿二百五,啥事儿沉不住气,还有文化低,遇到事儿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王文思哩,现在是个副书记,倒有点儿文化,脑子也好使,办事儿点子多,可就是有时候聪明的让人琢磨不透。再就是私心太重,遇事不顾大局,光考虑自个哪点儿事儿。” 田永生笑着说:“在你看来,村里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穆庆林沉思着说:“目前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实在不行我再过度一段时间,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再让位,都是为了党的工作嘛,辛苦点儿也是应该的。” 田永生见穆庆林还有继续任党支部书记的想法。但是,改革开放以来,全镇各村都有了很大的发展,可沙岗村却发展不快,变化不大,落后于别的村,不少人还过着贫困的日子,村里群众意见比较大。这不能不说与穆庆林有一定的关系,不仅是他的身体不好,与他的思想作风和工作作风也有很大的关系。现在沙岗村需要的是能为群众办实事的人,能率领群众致富的人。于是便说:“你的意思是说董大田水平低,王文思不合适,你还愿继续为大家服务,你这种精神值得赞赏。但是,你有病,年龄也大了,我们不能不为你的身体考虑。这庄稼总得一茬一茬的长,从沙岗村的长期发展考虑,应该培养年轻人了,你觉得哩?” 穆庆林听了田永生的话,觉得再继续当书记希望不大了,没有再多说的必要了,叹了口气说:“唉,我这身子真不争气,那就按着你们的想法办吧,我没意见。” 田永生说:“我们要选想干事,能干成事的人来当这个村党支部书记。你看李民强怎么样?” 一提到李民强,穆庆林的脑子里又转开了:李民强和自己的关系不错,他当兵前我介绍他入的党,况且从上一辈儿私人感情就很深,他要是在沙岗村掌了权不会亏待自己,于是问:“民强来当这个支部书记你们已经定啦?” “还没有。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么。” 穆庆林沉思着说:“民强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脑子就好使,也很能干,有魄力,当兵前就入了党,后来又当了兵,提了干,可以说是个人才。我就是怕他……” “你怕什么?年轻没经验?” “这是一个方面,我担心他留不住。” “他已经决定留在沙岗村了。” “还说不定。” “你还怀疑他会走?” “听说他不到城里去要留在农村我挺高兴。可后来听说他在县城供电局工作的对象提出,他如果进城工作就和他好,在农村就跟他吹。你看这事儿,他们可都谈了一年多了,能没感情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担心他留不住。” “有这事儿?” “啊!他爹娘正为这事儿着急哩。” 这时,田永生想起了谭局长和他谈的话: 田永生在县里开会,在休会时水利局局长谭从文凑过来对他说:“老田,你们镇可出了能人啦!” “是吗?谁啊?” “李民强啊!这小伙子真行,不亏是部队培养出来的,把个施工排梳理的有模有样,工程进度是整个工地最快的,质量也是最好的,指挥部准备印发他们的经验哩。” 田永生微笑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谭从文接着说:“我问他,如果交给你个新任务你敢不敢承担?你听他怎么说?” “他说什么?”田永生笑着问。 “他说‘为了咱们县的水利建设多大的困难也不怕!’你看多么鼓舞人啊!” “我也认为他是个好苗子。”田永生深有感触地说。 “水库工程马上就要完工了,我想把他调到局里来,专门负责你们附近几个乡镇的水利建设。怎么样?” 田永生笑着说:“你这‘龙王爷’要挖我的‘墙脚’呀?” “本来人家就是军队干部,安排在局里也是符合文件规定的,你就忍痛割爱吧。再说了,搞水里建设也是在为农业服务嘛!” “你跟他本人谈了吗?” “我得先征得你这现管同意才行啊。你要同意我马上就写报告。” 田永生没有表态。 “怎么?你不同意?你老弟可得支持我的工作啊!” 田永生笑着说:“我尊重他本人的意见。” “哎,这就对啦,我想他不会不同意。” 田永生想到这,对李民强也有点儿不放心了,原先不到公安局工作是因为没有后来的因素。现在对象跟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的决心会不会动摇呢?没到公安局会不会去水利局呢? 穆庆林接着说:“原先民强他爹就不同意他在农村,听说是杨树林给他爹做工作才同意的,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你想民强还能留下吗?一家人在等着他回来看咋办好哩。” 田永生觉得穆庆林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便说:“我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再说吧。” 穆庆林说:“要给他做做工作,最好能留下。” “人各有志不能强免啊!” 田永生离开了医院,一边走一边想,现在看来民强是去是留还是个未知数,还是尊重他本人的意见吧。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他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不会让人失望的。可又想到沙岗村,难道还是让穆庆林继续干?沙岗村虽然没出过什么大的事件,可是班子涣散,发展缓慢。难道沙岗村就这样继续落后下去吗?不行,绝对不行!大雁高飞头雁领,沙岗村要发展起来必须选一个好的带头人!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943/31746686.html 第三章 考 验 (十五)谎 言 十五、谎言 马车在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王文思像打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车辕上,心里在翻江倒海:车上的白面一点儿没收原数拉回。这面粉拉到哪儿去呢?退回粮食加工厂,可人家肯定不收啊!拉出来的屎怎么能够再坐回去哩。拉回村里可又咋说哩?一想这倒好办,就说水库上根本不需要面粉,是李民强假传圣旨,水库上根本不缺粮食。可现在车上的数量也不够数啊,唉,不该贪便宜,把那两袋子面粉便宜地卖给了饭馆,那饭馆老板肯定不退给,谁占了便宜肯撒手?他又想起在县城工作的杨二家大小子,在饭馆里和朋友吃饭见我从车上卸面粉。拴住驴嘴马嘴栓不住人嘴,这事儿一旦捅出去也够我喝一壶的。唉,真是不走运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要不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面粉全卖掉,就说李民强收下了。不行,工地上又不是他李民强一个人,一个巴掌难捂众人嘴,民工们一回来都说送来的面粉没有收,查出来那就更麻烦啦!唉,认倒霉吧,不能为了蝇头小利毁了大事。王文思把马车赶进粮食加工厂,又买了两袋面粉装在了车上,虽然贵买贱卖赔了钱,但心里也算稍微踏实了一点儿。然后,他再次把马车赶进了县木器加工厂,敲响了厂供销科的门。 “穆科长,忙着哪?” “不忙不忙,王书记快坐。”一个四方脸,小眼睛,胖乎乎,个子不高的人站起来说。他就是木材厂供销科科长,张兰翠的丈夫穆长生。 穆长生拿起暖水瓶给王文思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说,“喝杯茶暖和暖和,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文思接过茶杯说:“面粉人家不收又拉回来了。” 穆长生隔着玻璃窗户往外瞅了瞅院子里车上的面粉,回过头问:“咋回事儿?” “人家不缺粮食,收下面粉怕影响不好。” “那他干嘛捎信要白面哩?”穆长生不解的问。 “是啊,我也不明白是咋回事儿。” “这不是折腾人嘛。”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打开递给王文思一支。 王文思接过烟点着,抽了一口,说:“老弟,这样一来上午咱们商量的那事儿就办不成了。” “为啥?” 王文思压低声音说:“你想想,面粉没有送出去,就得退还给村民,村里也就不需要用钱买麦子了,自然那树也就伐不成了。” 穆长生遗憾地摇着头说:“唉,快到手的鸭子又飞了。你还得设法再搞点儿呀!” “自从上次咱们伐树以后,村里成立了护林队,夜里轮流巡逻,连那些臭妮子们也上阵了,难啊。” “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我有啥办法?只能以后等机会了。” “你要是村里的一把手这事儿就好办了。”接着又问,“我听说穆庆林身体垮了干不成了,是不是该你走马上任啊?” “这还不好说。” “有困难?” “不容易,别人也在想着这把椅子哩。” “别人想也没用,谁都知道朝里有人好做官,让你在县里当官的亲戚给镇里头头打个招呼事情不就办了嘛,官大一级压死人。” “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恐怕鞭长莫及。” “这么说董大田要当这个书记喽?” “大田不过是个炮筒子没啥心机,说白喽就是老黄牛的肚子草包一个。我在镇里也侧面打听过了,有当一把手的可能,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挡住了我的去路。” “谁呀?” “李民强啊,他不是当了几年兵又回来了嘛!” “我看你过虑了,当几年兵回来就可以当书记呀,那当兵回来的多了,都不是照样种地当农民!” “他是军官不是普通士兵,而且还在部队里立过功。政府把他安排到了县公安局他都不去,非要在农村搞新农村建设。这不,县里修水库他还积极要求参加,当了排长,镇里领导对他很器重。” 穆长生一摇头说:“器重也不会让他当一把手,还有个对村里情况的熟悉过程,村民们也不一定都买他的账,别灰心,你还是有希望的。” “我也想了,李民强当一把手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有民主选举这一关啊。” 穆长生把头一摇说:“这有啥难的。‘舍得’是啥意思?‘舍得’就是有舍才有得,只要你肯下点儿本钱,破费点儿钱拉拉选票,还会有啥问题?” “我担心人家不收。” “怎么不收?谁见钱不眼开呀。钱是啥?钱就是带肉的骨头,收钱的人就是条狗,哪个狗见骨头不啃呀!只要他啃了,就认准了扔骨头的人,只要你一摆手那狗就会乖乖地跟你过来了,那才准哩。” “呵呵,你说的还挺形象。” “就是这么个理儿。只要你钱用到位了,在有你的亲戚在上边说话,当上一把手就不成问题。” 王文思脸上露出了笑容:“托你的吉言。” “到时候你得请我喝喜酒。” “没问题。” 王文思从木器厂出来跨上马车上路了,他在马屁股上拍了两下,马小步快跑起来。他坐在车辕上心里又开始折腾了:没想到李小宝这个兔崽子,这么快就被李民强收买了。上套的猴子由人耍,他在水库上干的是那样的欢实,还一口一个民强哥的叫着,我的一片苦心算是白费了。最可怕的还是李民强,他是铁打的咋的,遇到这么多事儿硬是没趴下,而且越干越欢实,在来的民工中威信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都向他靠的更近了,领导对他更信任了。难道我就担雪填井白费劲啦?咳,本想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小子油盐不进。看来把他挤走的可能性不大了。哼!不怕百事不利,就怕灰心丧气,我决不能半途而废。李民强你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哩! 王文思赶着马车回到村委会大院里时天已经擦黑了,董大田赶忙从屋里迎出来,他往马车上一看愣住了:“咋又拉回来了?” 王文思神情低沉地说:“人家不收可不就拉回来了呗。” “咋回事儿?” 王文思没好气地把鞭子往马车上一扔,不耐烦地说:“啥咋回事,不需要!” 董大田被闹糊涂了,是他来信要的咋又说不需要拉回来哩。难道我看错信了?理解错了信的意思,他赶忙跑进办公室拉开抽屉找信,没有。他想起来了:“文思,你把信搁那儿啦?” “啥信?” “就是民强从水库工地捎来的那封信。” “找他干啥?” “我再看看,是不是把信的内容搞错了。” “那还有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确实是要白面。” “你把信再给我看看。” “我没有信啊!” “咋没有哩?你看了再没有给我呀!” “咳,我把它当手纸用了。” “哎呀,你这事搞的。”董大田不满意地说。 王文思问:“车上的面粉咋办?” “啥咋办,卸下来再还给大伙呗!” “这是面粉不是小麦。咋还法?” “哎呀,这有啥难的,把每斤小麦出的面粉数一折合不就行了。” “哪加工费哩?” “你还好意思给大家要加工费?村里出!我就搞不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哩?” 王文思掏出一支烟递过去,自个也点着一支抽了一口,坐在櫈子上说:“你甭着急上火的,这事儿又不怪咱,咱是照信办事儿。” “你看这事儿弄的。” 王文思坐在凳子上说:“陈书记见我送了白面很生气,把我一顿好噜。我说不是你指示要我们送面粉吗?他说‘我什么时候要你送面粉啦?’我当时就傻眼了,这是啥事儿啊!陈书记一发火,这面粉民强还敢收吗?所以就拉回来了呗。” “这个民强,这样影响多不好。” “陈书记也是这样说的,当时我也挺替民强难受。” “简直胡闹,回来得好好说说他,咋能这样做事儿哩。” “常言说,刚出土的树苗,当不了顶梁柱。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董大田不耐烦地一摆手说:“别说了,快卸车吧,你也受累了。” 两人从屋里出来,把面粉卸下来搬到屋里,王文思便吆喝着马把大车赶出了院。 第二天,面粉虽然还给了大家,可是小道消息却在村里传播开了。 王文智提着面口袋正在和王二婶议论着: “我听说强子在水库工地上犯错误了是真的吗?”王二婶不安地问。 王文智向四周瞅了瞅低声说:“这还有假,民强写假信,瞒着上级给咱们要白面的事儿被镇里的领导发现了,把他一顿好噜,民强痛哭流涕地作检讨,在整个工地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是镇里领导让文思把面粉拉回来的。” 王二婶砸了咂嘴说:“这个强子,挺精明的人咋也犯糊涂哩。” “这事儿干的确实不地道,这叫上欺领导下骗百姓,罪过不小哇!” “会受处分吗?” “那还跑得了。” “哎呀,这孩子刚回来几天就犯这样的事儿,你看这事儿闹的。”接着又说,“我觉得也不会有大事儿,他也是为了民工们吃好点儿,不是为了他个人啊。可能也是好心做了错事儿呗。” “我听说……”王文智还要说啥,见杨秀娟走了过来,便提着面口袋走开了。 王二婶着急地说:“娟子,你赶紧想法子去水库工地上看看强子吧,这会儿他该多难受啊!真急死我啦!” 杨秀娟不解地问:“民强咋啦?” “强子写假信骗咱们要白面被领导发现了,他犯了大错误。” “不可能,你听谁说的?” “咋不可能!听说他都……” 王二婶还要继续说下去,瞅见走过去的王文智正在回头看她,便说:“我外孙子来了,还得赶紧做饭去。”说着走开了。 李民强在水库工地上犯了错误的事很快在村里传遍了,而且越传越邪乎,真是舌头底下压死人,最后甚至传的李民强犯错误被隔离审查了。 杨秀娟的心里怦怦直跳,这些传言难道是真的?不会吧,民强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无风不起浪,这个浪是哪里风吹的?她想起了王文思,因为是他到了工地,风可能是从他那里吹来的,她要弄个水落石出。 王文思坐在热炕上守着小饭桌,叼着小黑烟嘴儿想着:这次上工地,虽然损失了几个钱儿,但收获还是有的。李民强以领导的指示为由写信给家里要白面是真是假,是狗咬烂皮袄,撕扯不清的事,白纸黑字写着,会计李建明亲自收的,董大田亲眼见到的,你李民强说不清,陈文军也说不清,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村里收麦子惹起众怨,白面拉回来了,又犯了盗用领导指示欺骗群众的错误。就凭这些李民强在沙岗村还能有啥威信。老虎剥了皮,威风扫地了。自个的媳妇也泡汤了,哼!李民强,你躲到一边哭鼻子去吧。凭我的手段,对付你李民强,只不过是老虎吃蚂蚱小菜一碟。他正在美美地想着,张桂兰从外面回来进了屋。 张桂兰得意地说:“哎,我把李民强那小子在工地上犯错误的事儿跟不少人都说了。” “效果咋样?” 张桂兰眉开眼笑地说:“舌头虽然没有骨头,但比牙齿还锋利,吐沫星子也能把他淹死,鸡蛋碰石头,碰不过也整它一身腥。这下子李民强成了沙岗村的一摊臭狗屎,我看他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说不定还有的人对他抱有希望哩。” 张桂兰突然想起:“对了,你不在家那会儿,杨秀娟这个臭丫头片子气呼呼地来了。” 王文思一愣:“他来干啥?” “她跟老娘叫起真儿来了。问我听谁说民强写假信了,我说有证据。他说证据在哪儿,我就把你夹在书里的信给她看了。” “信哪?” “她拿走了。” “啊!”王文思上去给了张桂兰一个耳刮子,“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臭娘们!” 张桂兰捂着脸要哭,但又不敢哭出声来,两眼发直地望着丈夫,不知自个到底错在哪儿。 99mk.infowap.99mk.info /134/134943/31743422.html 第三章 考 验 (十四)离 间 十四、离间 午饭的主食是馒头、小米干饭,副食是肉片炒蒜苗、西红柿炒鸡蛋,外加一碗飘着香油珠的鸡蛋汤,可以算得上是饭美菜香了,可是王文思却没吃出一点儿味道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向他打听家里的事儿,他无心回答,只是敷衍应酬几句。李民强询问学校翻修的事儿,他以待会儿详细说为由回避了。他随便吃了一点儿就离开了伙房,从车上拿起一个黑提兜走了。 王文思来到连部一看陈文军不在,只有资料员小刘在收拾着统计表格。小刘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告诉他常镇长刚走,到镇里开会去了,陈书记到三排吃饭还没回来。小刘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煤,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说:“我得到各排统计工程进度去,您先坐吧,陈书记一会儿就回来。”说完走出了工棚。 为了能够及时了解和解决工程中存在的问题,做到思想工作在现场和减少勤杂人员,在开工之前,工程指挥部就做出决定,从县指挥部到乡镇的连部都不再起火,要在所分管的民工连排里吃饭干活。处理工作或开会要安排在晚上。 这时工棚里只剩下王文思一个人了,他坐在铺板上,从兜里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又从兜里掏出他那小黑烟嘴儿,习惯地搁在嘴上吹了吹,然后把烟卷按上点着,边抽烟边瞅着工棚里的一切:办公室布置的很简单,十多平方米的工棚,既是办公室又是卧室,用木板支成的三个铺中间放着三张三抽屉桌,每个铺上放着一个铺盖卷,一看样子就知道,晚上在木板上睡觉,白天把被子一卷就当櫈子坐。每个办公桌的一头都放着一些资料和书啥的。他正要伸手拿过来看看都是些啥资料,陈文军拿着饭碗进来了。 “嘿,你的动作还真够快呀!镇长告诉我你到工地来了。” “抓紧时间嘛!”王文思说着抽出一支烟递了过去,“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来一支吧。” 陈文军笑着把烟接过来:“怎么样,这里情况不错吧?” “嗯,不错。是个大干社会主义的气势!”说着从提包里拿出两瓶洋河大曲酒,“你的身体我摸底儿,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跟小伙子们一样在这大冷的天里干活哪受得住啊。晚上回来和镇长一块儿喝两口也好暖暖身子。” 陈文军呆住了:“这……这不合适吧?” 王文思把手一摆说:“有啥不合适的,如果是敌人给你送来那是糖衣炮弹,不能收。我是谁?沙岗村的村干部,共产党员,你的老朋友。”说着把酒放在了铺板上。 陈文军无话可说了,一边抽烟一边问:“你怎么到水库工地来了。” “落实您的指示,送白面来了。” 陈文军一愣:“我的指示?” “啊!” 陈文军笑着说:“瞎扯,我什么时候说要你送白面啦?” 王文思把眼一瞪说:“咋的!不是您的指示?” 陈文军见王文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问:“怎么回事?” 王文思只是低头抽烟,不回答陈文军的问话。 陈文军更加不解了,急问:“到底怎么回事?说话呀!” 王文思沉思了片刻,深沉的面孔变得轻松了一些,把手一摆说:“唉,其实也没啥了不起的事儿,甭提它了。” 陈文军更是莫名其妙了,笑着说:“呵呵,你这个人,说话吞吞吐吐地跟我藏迷糊来了。我这个人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喜欢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你有话就说,甭憋在肚子里。”心里不装隔夜话的陈文军根本没有想到王文思别有用心。 王文思恨不得把准备的满肚子话用十张嘴一下子都倒出来才痛快。可是现在为啥憋在肚子里不说哩?他来到工地的时间是很短的,但在这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发现了李民强在群众中的威信是高的,在领导面前也挂上了号。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说一些与对方不合拍的话容易使对方产生一些别的想法。他不轻易说出来,不但不会减少话语的分量,反而更显出问题的严重性,还能表现出他考虑问题的周全,再说也给后面办事留下了余地。现在陈文军一再追问,而且他又见问话将要收口,觉得说话的火候到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脑袋,说出了使对方更不明白的话:“这样做可太不应该了,谁跟谁呀?唉,真是人心隔肚皮看不透哇!” 陈文军一愣,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王文思气愤地站起来说:“啥事?为借麦子送白面家里都闹翻天了,满大街都是人,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做工作非出人命不可!” 陈文军惊愕地听着王文思往下说。 “唉,今年麦季我们村的收成你也摸底儿,天旱减产厉害,每户能收成多少?没多少存货。况且,我们村大部分庄户都种的是棉花很少种麦子,过节吃点儿细粮不少户也是到市场买,哪有麦子往外拿?水库工地要白面,大田就派穆永昌到各户去收麦子,还能没意见?” 陈文军急了,说:“简直是胡闹,怎么能这样搞哩!” 王文思大腿一拍,说:“说的是啊,我也这样想哩,可信上说是您的指示,我哪能不执行!” “我的指示?简直是假传圣旨,胡说八道!”陈文军气得来回转。 “这可是民强写的亲笔信啊!” 王文思见陈文军的脸上崩出了青筋,知道这把火算是点着了。于是他又来了个火上浇油:“家里村民不但对民强很有意见,对您也意见大着哩,要到镇政府给您提意见。还有的提出写信向县委反应,说您给村里要白面是不知道百姓的疾苦,是官僚主义,是不关心百姓的生活。我费了好多口舌才算把事儿压下去了。唉,民强咋能搞这无中生有的事儿,这不是损害领导的名声搞阴谋诡计嘛!” 陈文军听了王文思这些话,产生了对李民强的不满。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名部队培养出来的干部,怎么能这样做哩?但是这种不满只是暂时的,他对王文思的话产生了一些怀疑,也想起了李民强向他反映的王文思的一些情况,感觉到王文思和李民强之间存在着隔阂,很可能有扩大事实的可能性。要说李民强有名利思想这是可能的,年轻人嘛,总喜欢别人说几句好听的话。但是要说他搞阴谋诡计倒不太可能,虽然他跟自己在李小宝问题上发生过争执,但也已证明李民强是对的。尤其是他想起在那次镇里召开的民工负责人会议上的发言和来到工地上的一些做法,使他受到了教育。他觉得李民强不是搞阴谋诡计的人。可又一想,向自己反应情况的是村里的副书记,是多年的朋友跟自己说的话能不真实吗?起码送面粉这是事实吧?他又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他认为无论李民强做没做,很有必要了解一下,尤其是田书记曾经和他在一起议论过,认为他是个好苗子,要把他作为村干部培养。如果他确有此事的话,那得及时地对他进行批评帮助,不能让他走上歪道。 王文思发现陈文军由愤怒转到沉思,担心陈文军对自己的话有怀疑。看来李民强的名字在他的脑子里已经占了一定的位置,不下一番工夫这块儿地盘儿是夺不回来的。他知道李民强与陈文军有着一个共同点,都是干工作忘掉一切的人,因为陈文军常说,“百说不如一干,你说的再好听,办起实际事儿来缩脖子,遇到困难当逃兵,那他就是怂包一个。”我在修子牙河哪会儿,虽然和他搞得关系不错成了朋友,可我付出了多少心血呀!他咬了咬牙暗下决心,就是再难也得把李民强搞掉。否则我将永远被李民强踩在脚下。一不做二不休,不管你陈文军咋想的我也得做下去。他瞟了陈文军一眼,接着说:“大伙儿都知道李民强聪明,可是小聪明不能往自个的同志身上使啊!都整天在一块儿忙活图啥?还不是图把工作搞好吗?跟同志耍手腕儿多不合适。上头握手底下踢脚,这可不是共产党员的品质。我回去得好好找他谈谈,这样下去一损工作,二伤同志,三害自个,可不得了啊!这可是个品质问题。” 陈文军摆了摆手说:“你不要说了,赶紧把拉来的面粉再拉回去,想法子挽回影响。” 王文思一听这话愣住了,说:“这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这事儿本来就不应该做。有错就改嘛。” “我怕……” 陈文军没好气地说:“你怕什么?” “我怕民强不同意。” “不同意也得拉回去!别的民工吃粗粮,你们村的民工吃白面,人家会怎么想,让各村都送白面来?还嫌乱得不够吗?” 正在这时,李民强进来了,一进来就说:“文思叔,你把面粉拉回去吧。” “为啥?” “我们在这里伙食很好,政府拨给的粮食足够我们吃的,不需要村里送。再说,这样在民工中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陈文军不明白了,问:“民强,不是你让家里送白面吗?” “我啥时候说让家里送白面啦?” “你没有给家里写信要白面?” “没有啊!文思叔,面粉还在车上一点儿没动。我还有别的事儿你们谈吧。”说完走出了工棚。 王文思目瞪口呆了半天,说:“咋说没有写信?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咋能转眼就不认账哩。” 陈文军望了王文思一眼,陷入深思。 /134/134943/31737740.html 第三章 考 验 (十三)跌 跤 十三、跌跤 王文思将马车赶上公路,乐呵呵地坐在车辕上,往马身上抽了两鞭子,马车急奔起来。他从兜里掏出他那小黑烟嘴儿,放在嘴上吹了吹按上一支香烟,点着抽了几口,眉开眼笑地想着美事儿。 往工地送白面的事儿,还没等董大田开口说让谁去,王文思就要求上阵了。董大田说派两个人,王文思说这点儿小差事儿我一个人就行了,为水利建设人人都得出力嘛。又说自己是村干部,也顺便了解一下工地的情况。简单的几句话,把个心实的董大田说感动了,向王文思竖起了大拇指。本来让他吃了早饭动身,他以早去早回为理由,天一放亮就从马棚里拉出马套上胶轮车启程了。 王文思常说,不下水摸不着鱼,要逮住鱼就不能怕下水湿裤子。他想的是,只要把白面往工地上一卸,黄泥粘在裤子上,不是屎也是屎。李民强在工地上干的再好也是饺子铺的酱油白搭。老百姓都是些见利眼开的人,一损害他们的利益比割他们身上的肉还难受。虽说老百姓都是些磨道里的驴听喝的,可是你李民强在沙岗村没有威信,手中没有权说话谁听啊!像你这处处想高人一头的人在沙岗村落个光杆儿一个,臭屎一块,受别人随意拨拉,我就不信你受得了,不愁你不走,只要你一走,沙岗村可就全由我了。想到这,他的脑子里又闪出了另一个问题,李民强要是不收咋办?他的脸色稍微一沉,就又挂上了笑容。要是不收那不更好嘛,谁不知道大白馒头嚼在嘴里香,到了嘴边儿的好吃的又跑喽,民工们能干呀?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哩。你李民强要是独断作出决定不收,那工地上还不闹翻了天?李民强现在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能轻易作出这样的决定?他在外面搞名声靠的是谁?还不是靠工地上那些愣傻小子!大伙在工地上闹意见,给他来个猪八戒摔耙子不干,或者出工不出力,磨洋工,工程上不去,他在上边威信扫地那不更好吗?他越想越觉得走的这步棋是高招儿,对方是难以招架的。孤树上的知了,自鸣得意了。他回手摸了摸身后的麻袋,自言自语地说:谁没利也不会早起,我早早起程为的就是你呀,这年头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把麦子送到粮食加工厂换成面粉后,弄两袋出来一倒手就百十块到手了。等回到村里再把树伐掉,运到县木器加工厂,又是一把票子进入腰包,他喜上眉梢了。王文思又朝马身上抽了两鞭子,缓慢下来的马又急奔起来,马蹄敲着冻得硬邦邦的公路发出“得得得”的响声。 不到中午,王文思赶着马车来到工地,把车停在工棚外边,由于见景心切,把牲口卸下来往车辕上一拴,也没跟别人打一声招呼,便颠儿颠儿地跑到堤坝上一看,他惊呆了:四五米深的河槽下,民工们飞舞铁锨,像快刀切豆腐似的将一条条泥块儿装进小推车,就像鲤鱼翻金浪,蛟龙闹海宫;水库坡儿载着泥土的小推车,一辆紧跟着一辆在行车道上上下翻腾;伙房里烧饭的炊烟随风飘散在工地上,和机器喷出的烟交织在一起,车队又像是一条条穿云破雾的蛟龙;沿岸上红旗飘扬,高音喇叭在放着战歌,拖拉机碾扎着大堤发出清脆的“嘣嘣”声,好像催阵的战鼓。整个工地上你来我往,你呼我喊好不热闹。 别人看到这沸腾的场面会精神振奋,受到鼓舞。而王文思看到这种场面却心神不安。这样的场面他不想看下去了。他一边走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心事,竟忘了脚下,一只脚踩在了带冰碴的泥洼里摔了个跟头,旁边的人群里发出哈哈的笑声。一个调皮的小青年发话了:“你的眼长到头顶上去了,光看天上不看脚下,放着光溜溜的道儿不走,干么偏往泥坑里踩啊!”接着又是一阵笑声。他狼狈地爬起来瞪了一眼笑他的人群,用手抹了一下满脚的泥,揉了揉扭疼了的脚脖子,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往前走。 推车的人穿梭似地来来往往,干活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很难分出哪是沙岗村的人。他走着走着发现前边坎坡上围着一伙人,他又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从人缝里发现常子明站在里面在指手画脚地讲着啥,他看清了,常子明对面站着的是王明坤。心里想:准是王明坤这个楞头青跟人家吵嘴打架了,人家告了他的状领导正找他算账,要不干么周围站着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呀?他又细瞅了瞅发现沙岗村的人没有一个人帮凑,就连爱凑热闹的李小宝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更认为自己判断的准确。冷笑了一声:别看你王明坤在沙岗村逞能耍二百五行,这里可不是你的天下,谁吃你那一套?你和李民强不错吧,咋样?到了关头上也脚底抹油溜了吧?照样丢你的丑现你的眼,你也不捋着肠子想想李民强是个啥样的人。还没看透吧,是个见好就收见糟就躲的人。你们闹吧,你们打得头破血流,伤胳膊断腿,队伍散了伙儿我才高兴的拍屁股哩。他停住了脚步,要在这里看看这出戏咋收场,等他们闹大了,丑显够了,再往人群里一站说上几句,也显示了我这个老干部的能耐,这不是光棍儿娶寡妇两全其美吗?可他扭着脖子伸长耳朵怎么也听不清人群里说的是啥。他想再往前走几步,可是刚一抬脚又踩在了一块冻块上,冻块顺坡一滑把他摔了个仰面朝天。他爬起来气急败坏地把冻块用脚一踢,冻块就像圆球一样向水库底滚去。 “哎呀,你咋往底下踢呀,砸着人咋办!” 王文思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训斥声吓了一跳,他猛一回头发现是李小宝,手里提着麻绳站在他的身后:“哎呀,我当是谁哩,原来是大侄子呀!” 李小宝根本没有想到是王文思,这时他又觉得刚才的话说的过分了,赶忙笑着说:“我当是谁哩,原来是文思叔呀,你换了衣服没认出来,你咋到这里来啦?” 王文思把手往后一背很生气地说:“你叔可不是爱看风景的人,给你们送好吃的来了。” 李小宝高兴地说:“是吗?太好了,哪会儿民强哥还说伙食的事儿哩。” 王文思看了看四周问:“咱村的人呢?” 李小宝高兴地往底下一指说:“你瞧,我们排进度最快了,现在民强哥领着大家在掏水,等明坤哥讲完了事儿水也陶干了再往上运泥。” “你拿绳子是拉车用吧?” “对,我跟民强哥用一个车子,我拉他推,跟他们二排三排赛上了,看谁装得多跑得快。跟民强哥在一块干活儿真痛快,我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民强哥很了不起,镇长还要大家都向他学习哩。民强哥也在会上表扬了我,夸我进步快,是个好青年,也要全排向我学习哩。” 王文思不愿再听李小宝说下去了,嘴巴子朝人群里噘了噘说:“他们那些人在围着干啥?” 李小宝很认真地说:“你快去看看吧,可办了一件大好事儿,民强哥和明坤哥昨天晚上半夜没睡觉,琢磨出了一个运泥的好方法,用这个方法可以提高工效,明坤哥正在向兄弟排介绍经验哩。” 李小宝兴致勃勃的话语,王文思就像是在这大冬天里吃了冰块儿一样,热起来的心顿时凉了下来,他让李小宝告诉李民强派人来卸车,李小宝像飞似地冲下了水库底。王文思向人群走过去。 王文思无论到那里都是这样,人没到声音先到了,他还没走到跟前就嚷开了:“镇长,忙着哪?” 大家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把目光投向王文思,常子明一见王文思就高兴地说:“快来吧,看看他们的新发明,不简单啊!” 王文思走到人群里看了一眼脸色红润的王明坤,故作不解地站在那儿瞅来瞅去。常子明滔滔不绝地介绍开了:“看这方法多简单,小车带往下一抓车轮朝天,车把往下一埋铁丝绕着车圈当拉绳,这样既省时又省力,这方法在全工地一推广,嘿,工效准能提高很多,这样一来工程提前完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王文思嘿嘿一笑说:“谁不知道将智兵才巧,强将手下无弱兵,这还不是镇长领导有方。” “瞧你说的,我可不是什么强将。”常子明笑着说。 王文思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递给了常子明,又抽出一支让周围的人,没有人接,便自个点上抽了起来。 这时介绍经验的现场会已基本结束,常子明宣布说:“经验就介绍到这儿,大家回去就按着这个法子干。当然也不排除有更好的办法,你们回去之后,在这个基础上还要继续动脑子,把能提高工效的法子都拿出来。好了,大伙儿都回岗位吧。” 大家议论着回自己的战斗岗位了。 常子明抽了一口烟,指着水库底下光着头,捋着胳膊,挽着裤腿,猫着腰掏水的小伙子们,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说:“你看小伙子们哪一个不像小老虎,他们可给你们沙岗村争光啦。” 王文思赶紧接上了话茬儿:“兵勇也是靠你这将领嘛。” 常子明把手一摆说:“你可没说对,我带班搞水利工程少说也有两三回了,可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顺心如意。”说到这,他又转了话头,“哎,回去告诉董大田,你们村可来了个好苗子。” 一直在绞着脑汁想心事的王文思,现在听到对方对李民强的夸奖,皮笑肉不笑地说:“那还用说,部队里出来的人嘛。” 这时常子明才想起问王文思的来意:“你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怎么……” 没等常子明说完,王文思就赶紧把话接了过来,好像只有这时他才想起,说:“我在家里也忙着哩,哪有工夫到这里观风景。我担心民强刚从部队回来没经验放心不下,担心在工地上干不好影响工程进度,所以来看看,顺便给他们送来点儿东西。” 常子明笑了,说:“现在放心了吧?” 王文思点头微笑着说:“放心了,放心了。” 常子明说:“现在还不到收工时间,我再下去干一会儿,不陪你了。”他把叼在嘴里的香烟猛抽了两口,然后把烟蒂往地下一丢,习惯地用脚踩灭就要走。 王文思拉住了常子明的胳膊,带着几分感动和关心的表情说:“你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跟小伙子们一块儿标着膀子干,我得向你学习。不过你也得适当注意身体,身体是工作的本钱嘛。”说着从地上替常子明拿起棉袄递过去,说:“来这里看后放心了,我也得赶紧回去,村里也还有好多事儿等着我办哩。” 常子明跟王文思握了一下手,说:“那咱们以后再聊吧。”说着把棉袄往肩上一搭,冲向了水库底。 /134/134943/31734261.html 第三章 考 验 (十二)民 怨 十二、民怨 向村民们借麦子的事儿惊动了整个村子,因为涉及到了每一户,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他们仨仨俩俩地聚在一起,带着不同的心情,无拘束的倾吐着意见: “修水库是上级管饭,咋还向村里要粮食哩?” “哪谁知道是咋回事儿啊!” “说是借,那是说的好听,谁知道还不还呀!” “拿啥还呀?现在地都承包了,村委会又不产麦子。” “前些年王文思带队到外地挖河让大伙凑钱买小推车,当时也说是暂时借垫,可到现在这么多年了也没个说法更别说还了。” …… 借麦子的事儿可急坏了王二婶。要说王二婶着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她承包的几亩地今年种的是棉花,虽然去年种了点麦子,赶上天旱收成不好。她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出嫁了,小女儿在省城打工,她孤身一人在家,大女儿的两个孩子还经常到她这儿要好吃的。这用点儿那沾点儿,去年收的那点麦子哪里还有?二是听说要凑麦子给修水库工地送,还听说这是村委会下的命令,谁家不拿也不行,这是对搞水利建设的态度问题,她哪能不着急哩!她是个爱脸面的人,对上边的号召从来都是积极响应,要是有人说她思想落后真比打她两巴掌还难受。遇上了这样的事儿他哪能不作难哩。这会儿她在往萧老蔫家里走着,在她的眼里,沙岗村萧老蔫家最富有,他不但地种得好,而且能掐会算过日子精细,还能没有麦子? 萧老蔫,大名萧顺德,他平时不多言不多语,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大伙都叫他老蔫,这会儿,萧老蔫正蹲在院子里打磨着锄头,门一响,王二婶进来了。 “大兄弟,忙着哪?” “啊,你咋有空到我这儿串门来啦?”萧老蔫笑着说。 “咳,无事不登三宝殿,求你帮忙呗。” 萧老蔫放下手里的锄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站起来说:“真能开玩笑,我这个种地的乡巴佬还能帮上你的忙?” “别东扯葫芦西扯瓢的了,把你家的麦子借我几斤,有了马上还你。” 萧老蔫一听借麦子,笑脸立刻带出了为难的样子,说:“你算来巧了,真不好意思,我屋里的走娘家去了也没说啥时候回来。” 王二婶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媳妇不在家这点儿小事儿你还做不了主呀?” 萧老蔫笑眯眯地说:“快屋里坐吧外边儿怪冷的。” 王二婶急了:“你甭老驴拉磨瞎转圈子了,你到底当家不当家呀?你要是不借给我好再到别的家借去。” 萧老蔫一听这话来了个就坡下驴,嘿嘿一笑说:“不怕你笑话,我就像是个拿钥匙的佣人,当家做不了主。” 王二婶心里凉了,这儿不行还能到哪儿去借哩,他不满意地说:“我说老蔫,你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怕媳妇,看你这点儿出息。”说完转身就走,边走边说,“修水库的人倒美了,在外面吃白面让别人在家里作难,真愁死我了。” 萧老蔫接茬儿了,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当是修水库这碗饭是好吃的?不是容易的事儿。整天拼死拼活的干活不吃好点儿顶得住吗?再说啦,这是为大伙儿去的。” 王二婶停住了脚步,扭过脸儿来不服气地说:“你甭向着他们,我看他们是到外边养膘去了,看你那宝贝儿子,从水库工地回来胖的还不像头肥猪似的!” 萧老蔫望着王二婶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要麦子是领导的事儿你着哪门子急,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嘛!”说完又蹲下打磨开了锄头。 王二婶失望地从萧老蔫家里出来,一出胡同口碰上了背着粪筐走来的穆存利。 穆存利是个性格刚烈的人,虽然已五十岁挂零,但身板还很硬朗,说话大嗓门儿,遇事儿爱叫个真儿,不争个高低不罢休。村里的人有些怕他,因为他脾气上来不管三亲六姑,也不管啥场合,板着面孔把你搞得下不了台,所以不少人都叫他“火药枪”。前年也不知是谁打了他家的猪,他站在北房顶上骂了三天,直到书记穆庆林出面再三劝说才算了结。他的大名叫穆存利但却很少有人叫,有的叫他“火药枪”,还有的叫他“愣头青”,但是叫得最多的还是“火药枪”,“火药枪”这个外号往往比他的大名叫的还响。有一次从外地来了一个多年没见过面的远方亲戚,向正在玩儿的几个小男孩打听穆存利在啥地方住,小孩们愣住了,都摇头说不认识。这时正好李永庆的娘从家里出来,说穆存利就是穆存旺的兄弟,小孩连忙说:“知道了,我领你去。”把那个亲戚搞了个莫名其妙。穆存利和王二婶的男人是同辈人,论年龄他得叫王二婶二嫂,原先都在一个生产小队。穆存利是“火药枪”,王二婶是“机关枪”,在队里干活他俩可没少接上火。但是他俩的性格也有共同之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直肠人,心里不装事儿,啥事儿过去就完,哪怕是吵得骂了娘,过不了两顿饭的工夫就又和以前一样说笑了。有人说他俩是属耗子的放下爪就忘。所以他俩虽然没少吵闹,但双方并无成见。今天他俩一见面火就接上了。 “二嫂子走的这么急,是不是给你大兄弟我说媳妇去呀?” 王二婶被穆存利这么一逗乐,脸上的愁容飞走了一半,笑着说:“五十不当四十,清明不当惊蛰,你也不照照镜子,都胡子一大把快见土地爷的人了还想找新娘子啊!” “你忘了人家说的啦?五十五下山虎,老当益壮嘛。” “得了吧,前几年给你介绍了个寡妇,你嫌人家带着个孩子不愿意,如今哪,哼,挑水的回头过景(井)啦!你就打一辈子光棍一个人睡一辈子凉被窝吧!” 穆存利嘿嘿一笑说:“不过打光棍也有打光棍的好处,一人吃了全家不饿。不像你有外孙子外孙女,好东西省给他们吃,到时候你一入土,肚子里连点油水都没有。” 王二婶把嘴一努说:“别打岔了,你家有麦子没有借给我点儿,有了马上还你。” 穆存利刚从地里回来,对村里借麦子的事儿还不清楚,便哈哈一笑说:“给你那外孙子烙饼没面了是不是?我可不往外借,还留着娶媳妇哩。” 王二婶着急地说:“别拿我开心了,说真格的,你家到底有没有哇?” 穆存利见王二婶说话认真起来,拍了拍肚子说:“你看我这肚子,跟猪八戒似的还能有存货?” 王二婶一听这话心里又凉了。这时她明白过来,借东西也不看看对象,这“火药枪”单身过日子哪能还会有麦子哩,真是急糊涂了。 穆存利知道王二婶是不可能为自个的外孙子着急借麦子的,便问:“你借麦子干啥?” 王二婶不高兴地说:“咳,不是村里要嘛!” “村里要麦子?” “啊。” “要麦子干啥?” 王二婶见对方还蒙在鼓里就说:“哎呀,哭了半天你还不知道谁死了哩,是村委会要,每户都得交麦子往水库工地上送。” 穆存利一愣:“没有还交啥?” 王二婶不耐烦地说:“我这不是东跑西颠地求爷爷告奶奶地借嘛!谁不交也不行,人家说这是对水利建设的态度问题。真愁死我了。” 穆存利的脑门上蹦起了青筋,麦季闹灾才收了那么一点麦子,又没有粗粮掺着吃,这时候哪还有麦子。他眨巴了眨巴眼睛不满意地说:“谁有谁交去!我没有,他们爱咋的就咋的。村里没有老百姓家里就有啦!” 王二婶搭上了茬儿,说:“说的是啊,真是愁死我啦。” 说来也巧,两个老人正在议论着,穆永昌掂着秤从家里出来了,心直的穆永昌也不看看两个人的气色开口就说:“存利叔、王二婶,赶紧交麦子呀,还急着往工地送哩。” 穆存利把眼一瞪板着脸说:“别放你娘的狗臭屁!” 穆永昌急了:“你咋骂人哩?” “骂你啦咋的?你把警察叫来我也没有!” 穆永昌一听这黑地里摸黄瓜,没头没脑的话有点儿懵了:“你这话是啥意思?好像我逼债来了。” “你在这儿少废话,告诉你吧,我就是把麦子喂了猪也不交!” “你为啥不交?” “这你管不着,我就是不交!” “你不交就不行!” “咋不行?你小子有能耐告我去吧,老子在家等着!你算个啥玩意儿?你把自己当棵葱了,我还真没工夫拿你蘸酱吃哩!” “你‘火药枪’有本事到水库工地上放去,朝我耍啥威风!” “谁来也是这么着,老子不怕!” 两个人你一言他一语地越吵越厉害。 穆永昌委屈的要哭,穆存利气得喘着粗气,王二婶吓得脸变了色,声音变了调。说说这个劝劝那个,恐怕两人动起手来,急的像热锅里的蚂蚁不知所措。 吵闹声惊动了正在热炕头上喝茶抽烟的王文思,他走到院子里,蹬着梯子爬上墙头,瞪大眼睛一瞅,围着许多人,竖起耳朵一细听,明白了外面吵架的内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从墙头上下来,嘴里哼着京剧腔:“我趴在墙头观风景,耳听得街上乱纷纷……” “你唱错啦,那是诸葛亮唱的,是站在城楼观风景……”妻子张桂兰摆手摇头笑着纠正说。 “我这是有感而发,呵呵。” 张桂兰高兴地说:“外面闹起来了,你不出去看看?” “庄稼熟了才能收,水果熟了才能摘,我得看看火候再说。”王文思说着又回到屋里坐下,又端起了茶杯。 吵声慢慢小了下来,王文思赶忙下炕穿鞋走到院子里,又蹬着梯子趴在墙头儿上往外一瞅,又有几个人正从胡同口朝这边走来,他赶忙走出了大门。 王二婶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把拉住王文思说:“文思呀,都把我吓死了,你快劝劝他俩吧。” 王文思故作不解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说:“这是咋回事儿?” 穆存利和穆永昌用仇视的目光互相对视了一下谁也不吱声。穆永昌靠着西墙根低头抹着泪,穆存利蹲在东墙根下歪着脑袋低头大口大口地抽着烟。 王文思凑到穆永昌跟前说:“有话慢慢说,跟老人发哪门子脾气。” 穆永昌把手里的秤往地上一丢说:“我发脾气?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不干了!” 穆永昌这一动作又激起了穆存利,他“噌”地从地上站起来,说:“你小子不干更好,老子巴不得的哩!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个啥鸟!”他满嘴喷着吐沫星子。 “你还骂人!” “我骂你又咋的?你还想让别人把你当神仙供着啊?做梦去吧!” “你‘火药枪’在别人面前耍红眼猛子可以,在我这儿,没门!” “我耍红眼猛子?我没拿着秤向别人逼要麦子!” “谁逼啦?这是村委会的决定!” “谁的决定不合理也不行!” 王文思走到穆永昌跟前说:“永昌,咋能跟老人吵架哩。你是村委会委员,是村干部,姿态高一点儿,过去认个错。” 穆永昌把眼一瞪:“我认错?我错在哪儿啦?” 王文思又走到穆存利身边说:“你跟年轻人治啥气哩!要不你道个不是事就过去了。为人一条路,惹人一堵墙,都在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闹这么僵哩。” 穆存利大拳一挥吓了王文思一个趔趄,吼道:“我冻死迎风站,饿死不弯腰!他爱咋的咋的!有本事他让警察把我抓起来坐班房去!到别处修水库让咱村的老百姓跟着倒霉,这叫啥理儿?” 两个人都是囫囵吞豆芽,满肚子委屈。 王文思见人越围越多,便以一个君子不生小人气的语气说:“你看你说的这话,不是灶王爷跳舞离板儿了吗?我不想跟你争下去,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他转脸向围观的人高声说:“凑麦子这事儿是村委会的决定,村主任让永昌收他能不收吗?碍永昌啥事儿!再说啦,这白面是给谁吃的?是给民强他们,人家在外吃苦受累,民强给村里要点儿白面能不送吗?还有……” 别看穆永昌拿着秤要别人交麦子,但他对这种做法也怀有意见,穆存利对他放了一顿枪,他的肺憋的都要炸了,他没等王文思说完便在一边开了腔:“在外面干活就应该吃好的喝好的啦!怪不得李民强刚到家就抢着去,原来是为了享福,真是人心难测啊!年轻人应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可是人家却……唉,算啥转业军官?有人说他觉悟高就这个高法呀?真是给解放军丢脸!” 大声的吵闹声,使围观的人越围越多。 这时有人插话说:“听说民强还从别的村里买了好几头大肥猪,整天吃的是大鱼大肉。” 穆永昌把手一挥说:“要这样我也不在家里了,谁不知道饼卷肉好吃啊!” 穆存利又吼着接上了茬儿:“我还以为民强是个好材料哩,闹了半天也是割别人身上的肉肥自个的人。人心隔着一张皮,皮里皮外不一样。我看他李民强不是个好东西。” 人群里一阵骚动。 王文思扫了大家一眼对穆存利说:“话可不能这么说。” 穆存利大眼一瞪说:“咋不能说?我挖岳城水库的时候那活儿难道不累?都没有像他们这样大吃大喝,他们哪是干活儿去了,纯粹是他娘的享福去了。” 人群里发出了议论声: “我在天津修子牙河的时候也不是总吃白面。” “看着民强小伙子挺精明的,咋不知道盘算着吃哩。” “他在部队过得是共产主义生活,那能知道咱种地人的苦处啊!” “你忘说了,不生儿不知道报娘恩,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嘴上没毛办事儿不牢。” “嫩肩膀挑不起重担!干么让他带队哩。” “就是,指头当不了拳,兔子驾不了辕。” …… 王文思见大家不满的话都指向了李民强,心里就像灌了蜜甜滋滋的。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民强做的是对是错大家心里都明白,对他有看法是可以理解的,都到了这个季节谁家还有多余的麦子哩。” 人群里又传出没有麦子的议论声。 王文思接着说:“不光大家不满意,大田也很作难。年轻人嘛,工作缺乏经验这也难怪,在部队里吃凉不管酸的生活过惯了,对农村的生活缺乏了解,所以……” 穆存利又吼上了:“干脆把李民强这小子撤回来!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儿!他是个败家子儿,办事儿砸锅,别让全村人也跟着他倒霉!” 王文思说:“民强嘛,缺乏工作经验,咱们以后再好好地帮助他。但是麦子还是要送的,水库工地上又不是李民强一个人,还有咱村里其他人嘛!但是,也请大家相信,麦子是村里暂时借用,过不了几天就会还的,我和大田已经想好了归还大家麦子的办法,请大家放心好了。” 正在王文思滔滔不绝地讲着,穆永昌的娘从家里跑出来,连拉带拽地把穆永昌弄回了家。李百旺也背着筐牵着羊从南边胡同口走来,围观的人群便议论着散开了。 王文思暗喜在心:李民强,你是奖状绑在扫帚上,名誉扫地了,在沙岗村已经是老太婆的裹脚布臭不可闻了,你想在我面前逞能还嫩了点儿,后面还有你好看的。哼!我就不信把你挤不出沙岗村。 /134/134943/31725976.html 第一章 立 志 一、路遇 火红的太阳给寒冷的大地送来了温暖,也把打扫干净的农家小院儿照的更加美观。 树上喜鹊叫,喜事跟尾到。一对花喜鹊在院子里的枣树上跳跃着,叽叽喳喳地叫着。李百旺抱着柴禾,瞅着树上的喜鹊,乐的合不拢嘴,自言自语地说:喜鹊呀,喜讯你已经报迟了。 天刚放亮时,李百旺就从炕上爬起来,扫完院子,又到厨房切肉、洗菜、烧开水。此时他拿着菜刀和一个大瓷碗来到院子里放下,然后走向鸡窝,打开鸡窝门儿,顺手从里面抓住一只老母鸡。老母鸡在他手里猛烈地拍打着翅膀嘶叫着,双腿拼命地挣扎着。其他几只鸡从窝里钻出来,喳喳地惊叫着四处乱窜,有的吓飞到墙头上,有的叫着跑出大门。李百旺把手里挣扎的老母鸡拎到大瓷碗前,握住鸡脖子,顺手抓起菜刀,对准鸡喉咙,说了一声“对不起”,话停刀落,老母鸡的鲜血像打开的水管儿一样流进了瓷碗里。鸡血由急流慢慢地变成了点流,一滴一滴地往瓷碗里滴着。李百旺等鸡血流尽,把鸡丢在地上,老母鸡两只翅膀翻了几翻便无声无息了。 李百旺虽然还不到六十岁,却已两鬓飞霜,瘦削的脸上皱纹密布,青筋暴露的双手长满硬生生的茧皮。他是一个既勤劳又顾家的人。 李百旺把烧好的开水掏在一个大铝盆里,端到院子放下,又进厨房拿出小板凳,把老母鸡放进大铝盆里,坐下细心地退着鸡身上的毛,对从屋里走出来的妻子宋秀琴说:“肉和青菜我已经洗好了,待会儿你切一下炒就行了。”接着又向屋里喊:“英子!英子!”屋里没有回声。 宋秀琴端起盛鸡血的瓷碗微笑着说:“你小声点儿,孩子还没睡醒哩。” 李百旺嘟囔着:“懒妮子,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 “谁能像你啊,心里装事儿睡不着,破笼屉蒸干粮似的沉(成)不住气。” 李百旺的喊声已把李晓英吵醒,她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爹,啥事儿啊?” “你到小卖部买瓶酒去。” “这么早人家能开门吗?” “你认为人家也像你呀!睡懒觉。” “买啥牌子的啊?” “冀南大曲!”李百旺很干脆地说。 案板剁地叮当响,锅勺碰地哗哗笑,香喷喷的炒菜味儿,从厨房里流溢到院子里,又从院子里扩散到大街上。一贯精打细算勤俭持家的李百旺,今儿个怎么这么忙活哩?上街买酒的李晓英透露了内情——她哥哥今天到家。 一辆大轿车在华北平原的德邢公路上奔驰着,透过司机驾驶室向前望去,公路就像一条梯形的长带,它的两条边线在人们的眼前迅速的展开。那挺拔的白杨树齐刷刷地站在公路两旁,像仪仗队一样迎接着车上的乘客。在暖烘烘的车厢里,坐着一位浓眉大眼,身着绿军服的年轻人,他黝黑的脸上挂着微笑。只见他用手掌擦净由于车厢内温度高热气浓而不太透亮的玻璃窗,张望着窗外的一切,车厢里的谈笑声,以及汽车的颠簸,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注意力,他就是李晓英的哥哥,解放军某部连长李民强。 大轿车在明阳镇汽车站停下了,李民强从车厢里走出来,见迎面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认出来了,高兴地喊:“大田叔!” 董大田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一愣,停住自行车一看,高兴地说:“哎呀,是强子啊!”他推车紧走几步握住了李民强的手,双眼瞅着李民强高兴地说:“你比走时胖了,也更壮实了,你要是不喊我,我还不敢认你哩。” 李民强高兴地说:“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化。” 董大田嘿嘿一笑说:“咋没变化哩。脸上皱纹越来越多,人过四十天过午,我都四十一了,半辈子的人啦。你回来多住些日子吧?”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咋的?”董大田瞪大眼睛不解地问。 “我转业了。” “哦!好哇!地方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大田叔,你这是到哪儿去啊?” “镇政府要我来开会,说是要抽人去修水库。” “那你快点儿去吧,别迟到喽。” “好吧,待会儿我到家里看你。”董大田骑车离开了。 “叔,骑车慢点儿!” “好嘞!” 李民强目送走了董大田,便迈开双脚,急步奔向自己的家乡——沙岗村。 沙岗村隶属冀南县管辖,在该县管辖区域的最东北角。沙岗村东临的村庄隶属枣林县管辖,北临的村庄隶属冀北县管辖,而且村与村之间相距只有一公里左右,所以又有“鸡鸣三县”之说。村中有二百五十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是个多姓氏组成的村子。村的南面、东面、北面由沙丘包围着,据老人说,过去这里经常是春天大风一刮,黄沙满天飞,简直无法睁眼。前辈们为了固沙防风,沙丘上种满了各种树木,最多的是梨树、杏树、桃树和枣树,前些年又栽种了苹果树,这些水果树组成了成片的果树园,果树园中间还掺杂着一些杨树。村东面沙丘下面是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贯穿几个县的大沙河(史书上称它为溹罗河),这条河向来是只走水不存水,夏天雨多水漫漫,春天用水底儿朝天。大沙河的岸边种植了一片柳树和杨树,现在树已成材。全村的耕地大部分集中在村西和村南,村北只有一少部分。村西边的一条不太宽敞的乡间公路直通镇政府所在地明阳镇,公路两侧栽的钻天杨已长高,整个公路就像一条望不到头的绿色大走廊。 李民强正急步走着,后面一位骑自行车的人赶上了他,骑车人一回头,李民强认出来了,是同村的李民顺,高兴地喊:“顺子!” 李民顺停住自行车一看,也高兴地说:“哎呀,是你啊!” 李民强向前握住了李民顺的手,笑着说:“见到你真高兴。” 李民顺嘿嘿一笑说:“你走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回来过,好容易回来了,要多住些日子吧?” “不走了,我转业了。” 李民顺高兴地说:“好哇!咱们又能经常在一块了!哎,你快把东西放车上咱们一块走,边走边聊聊,我挺想你的。” “我也想你啊。”李民强边往自行车后座上放背包便说。 李民强和李民顺同岁,按出生月份李民强比李民顺只大两个月,他们俩是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当兵那年,李民顺也报了名,由于身体原因没有实现当兵的梦想。 “你这是到哪儿去啦?” “前几天在集上买了一只小猪仔,钱不够借了咱同学冯德禄的十块钱给他送去了。” “德禄挺好得吧?” “他日子过的不错,当了小学老师,媳妇在镇上开了一个儿童服装店。去年又得了一个大胖小子。” 李民强高兴地说:“是吗?顺子,你也当爹了吧?” “我当爹!做梦吧。还掸子上没毛光棍一个哩!”李民顺摇头笑着说。 “你和我一样呀?” “我咋能和你一样啊!你是军官,城里的漂亮姑娘早等着哩。” 李民强笑着说:“也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我们还没见过面。你也不小了,得抓紧找一个呀!” 李民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咋不想找哩,可哪个姑娘肯跟我哩。” “咋的?” “不光是我,咱村是冰雹砸了棉花棵子,尽光棍!” “为啥?” “为啥,穷呗!咱村穷的叮当响,哪个姑娘愿意来咱村受穷哩。” 李民强沉思了一下说:“甭犯愁,咱们村会慢慢好起来的。” “但愿吧。” 他们一路说着,走到了路旁的果树园子,李民强说:“顺子,你先回家吧,我到果园子看看。” “好吧,咱们回家再聊。” 李民强从自行车上取背包,李民顺说:“我把背包给你送家去不就行了。” “不用了,又不重。” 李民强挎上背包对李民顺说了声“回村见”便朝果园里走去。 李民顺摆了摆手,登上自行车走了。 李民强走进果树园,站在高高的沙丘上,望着被果树围绕的村庄感慨万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系着浓浓的乡情,他兴奋,他激动。沙岗村,你的儿子回来了!一边欣赏着成行的果树一边往前走,发现沙岗坡下有一位老人,身着一身黑色棉衣,头上裹着白毛巾,手里拿着一根小短鞭,背靠着一棵大杨树低头站着,身旁有几只羊在吃着干枯的野草和落地的干树叶。李民强仔细一看,认出来了,是本村的杨树林。 杨树林在家排行老二,按辈分李民强应该称他二爷。他对面前的这位老人是很敬佩的,中国刚解放那会儿还在村里当了几年村干部,由于他处事公道,在村里很有威信。李民强赶忙走过去,喊:“二爷!” 杨树林抬起头,只是望着他没有吱声。 “二爷,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民强!” 老人眯缝着眼睛细瞅着问:“你是强子?” “啊!” “你看我这眼神儿,你走到跟前了都没认出来,呵呵。” 李民强像见到久别的亲人一样,兴奋地拉着老人的手说:“二爷,你身体挺壮实的。” “还行,除了腿脚不太方便,眼有点儿花,倒没闹过啥大毛病。人过七十古来稀,我都快八十岁的人了,活这么大岁数知足了。”老人笑呵呵地说。 李民强深情地望着这位亲切、憨厚的老人。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胡子白如银丝,但身子骨仍然很硬朗,古铜色的脸膛像打磨光的核桃,泛起润泽的皱褶里透露着早年的英武和刚毅,浓眉下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似乎不减当年。 李民强笑着说:“二爷,天这么冷还出来,要注意身体。” “年纪大了,干不了啥重活儿,出来放放这几只羊,也看看这片果树园子。” “生活挺好的吧?” “还行,赶上好时光了。”老人脸上充满着笑容。 “您这片果园管理的不错啊!” “还行吧。全凭这些果树能换点儿零花钱,要不日子就难过了。哎,你别老站着,坐下吧,咱爷俩唠唠,人老了就是恋乎人。”说着把手里的鞭子丢在地上,弯腰拔身旁的干野草,“地下凉,垫把草。” 李民强赶紧把老人拉住,边解肩上的背包边说:“常言说,甜不甜故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我在部队也想您啊,您坐在背包上吧。” “这咋行哩,都弄脏了。” “咱这干沙土沾上一拍打就掉了,没事儿的。” 杨树林笑眯眯地坐下,两眼瞅着李民强,从兜里掏出了旱烟袋。 “二爷,抽我的吧。”李民强说着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老人。 杨树林摆手说:“你那烟没劲儿,我抽不惯。”没有接香烟,继续往烟袋的铜烟锅儿里装着烟叶末,一边装烟末一边笑着说,“你岁数也不小了,二十九了吧?” “二十八啦。” “哦,我说的是虚岁,咱家里都说虚岁。你走了八九年了吧?” “八年多了。” “听说你在部队干的不错,当了官儿,管着不少人吧?” “当连长,我们连一百多人。” “还是部队里出息人啊!” 李民强瞅着大片的果园,感叹地说:“我走时,果树还哪么小,现在都成大树了。” 杨树林也抬头望着果树笑着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枣子当年便还钱。你走了这么多年果树能不长高嘛!每年摘不少果子哩。” “这片果树每年收入不少钱吧?” 杨树林叹了一口气:“咳,收的果子倒不少,可卖不了多少钱,好苹果才几毛钱一斤,梨就更便宜啦。” “是到城里卖吗?” “城里咱没有认识人,又没有运输工具,自个用车拉着到集市上卖,可五天才有一个集,卖不了多少,大部分是靠二道贩子来收购。可收购的人来了拼命压价,咱又不能不卖,只好给钱就卖,就是这样还有许多烂掉了,多心痛啊!咳,没办法。”老人摇了摇头。 “村干部不帮着想想别的办法?” “果树园子都分给了个人,各打各的小算盘儿,人心不齐,意见不一致,干部能有啥办法!不光水果不好卖,前几年镇上把棉站和粮站取消后,就是棉花和粮食也是靠外地的二道贩子来收购,咱辛辛苦苦一年也拿不到多少钱,钱都让二道贩子赚走了,咱可吃亏大发了。” “地里庄稼收成好吗?” 杨树林边在鞋底上磕着烟袋的烟灰边说:“收成不了多少。你没走时村西打的那两口深水井,已经用了多年,再加上咱这儿水位下沉,经常抽不上水来,再说井这么少也不够用啊!基本上还是靠天吃饭。收成有时好,有时坏,好年景还能解决吃饭问题,咱庄稼人要求不高,好赖能填饱肚子就行,要是赶上坏年景那日子就不好过了。” “村里不能多打几口井吗?” “现在地都分给了个人,哪还有人想打井的事?再说村里也没有钱打井啊!” “村里没搞副业挣点儿钱吗?” “搞了,有个玻璃钢厂,还能挣个钱,可前几年厂子承包给了个人,村里也就捞不到多少钱了。咱村里这几年也有了些变化,去年年底省里扶贫,搞亮化工程,免费给咱们村的大街上安了路灯,晚上出门方便多了。生活比原先好了,可还是个贫困村,不少人还在靠政府救济生活着。” “是吗?” “可不是哩。你看人家北孙庄,地没有咱村多,也没有这么多果树,可人家搞得红红火火,几乎家家都用上了手扶拖拉机,骑上了电动车,小青年们手里还拿上了手机,谁瞧着不眼馋?人人头上顶块天,为啥人家搞得好咱就不行哩?难道咱沙岗村人天生就是命里穷吗?不是!有句老话,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是人家干部领导的好啊!” “现在还是庆林叔在村里当书记吗?” “是庆林在村里主事儿,可他这些年有些变了,顾上不顾下,只是应酬上边的事儿,管老百姓的事儿少了,经常和一些人吃吃喝喝。酒盅虽小淹死人,筷子虽细打断腰啊!他的群众威信一天不如一天了。再说庆林年纪也大了,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去年又得了腰腿病经常跑医院,基本顾不上村里的事儿了。现在村里的事儿是大田这个村主任撑着。大田倒也肯干,可就是文化低,遇事儿光发脾气想不出啥招儿来;副书记王文思倒有点儿文化,点子也有,可就是光算计自个那点儿事,是个没利不早起的主。一人一条心穷断骨头筋,班子里几个人各怀心眼儿,尿不到一个壶里,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咋能搞好!谁都知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百姓致富要靠好干部。咳,咱村里缺少有本事、能为百姓办成事的人啊!”杨树林说到这,抬起头问:“强子,这次回来多住些日子呀?” “我已经转业,离开部队了。” 杨树林脸上露出了笑容,问:“回咱村里了?” “没有。被分配到县公安局了。” 杨树林失望了,沉思着说:“公安局工作不赖,是吃官饭儿的。” 这时两个年轻人背着行李说笑着在旁边的公路上走着。 李民强问:“二爷,他们是干啥去啊?” 杨树林抬头瞅了瞅,叹了口气说:“那是百盛家的大儿子和董三家的二小子,准是到外边打工去呗。在家辛辛苦苦一年又收成不了多少,年轻人都不想在家种地,出去找出路挣点儿钱,回来好盖房娶个媳妇。咱这村穷,栓不住人啊!” 这时,羊跑远了,老人站起来说:“羊跑远了,你先坐着,我得把它们赶回来。” 李民强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快当头了,便说:“二爷,快中午了,您该回家吃午饭了,我走了,回家咱们再细唠吧。” 杨树林边走便回答:“好嘞!” 李民强刚离开杨树林,看见一个人,肩上扛着一把铁锨,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边走边用眼瞅着他。 李民强认出来了,是穆有林,他比民强大五岁:“有林哥!” 穆有林站住定睛一看,也认出来了,高兴地说:“民强!是你呀,我还当是谁哩!” 两人急步相迎,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听说你在部队干的不错呀!”穆有林高兴地说。 “马马虎虎。” “都当军官了咋还能说马马虎虎哩,你可为咱们村争光了。” “你挺忙的吧?” “瞎忙呗。” “咋是瞎忙哩,有劳必有得嘛!” “话是这么说,在咱这村里,辛辛苦苦干一年,不白辛苦就不错了。我是没办法的事儿,要不是我娘年纪大了多病,早就出去打工了,在外边干啥都比在农村种地强。你熬出来了,离开咱这个穷村了。” “常言说‘千买卖万生意,不如村前十亩地’咋能不爱种地哩。” “你这是老话了,现在谁还愿种地啊!咱村的年轻人都快走光了,就剩下一些老胳膊老腿的在家守着,有人编了一句顺口溜,‘门前拴着一条狗,屋里住着老两口’。村子里连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是吗?” “那可不。” “光靠老人哪地咋种的过来啊!” “说的就是哩!谷子地里的草长得比谷苗子还高,还有一些地就这么荒着不种了。” “为啥?”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种子、农药、化肥一年一个价,噌噌地猛往上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一年,刨去成本剩不了仨瓜俩枣。这还得是赶上好年景,要是遇到天旱那就更惨了。咱村太穷,光靠种地小伙子连媳妇都娶不上。都觉得在农村没啥奔头,所以都想着法子往外跑。” “穷是可以改变的啊!” 穆有林把头一摇说:“改变,咋改变?我看没戏。政府号召改革开放,搞活经济,振兴农村这么多年,咱村里也没啥大变化,还是穷村一个。” “听说有的村搞得不错嘛!” “咱咋跟人家比呀!人家富靠的是多种经营,光靠土里刨食儿,啥时候也富不起来。” “咱村也可以多种经营呀。” “也想搞,可一家一户的咋搞?” “村里集体搞呀。” “农村富不富,关键看干部。咱村当官的,根本不是干实事儿的人!就知道护着自己那顶乌纱帽吃吃喝喝拿补贴,哪关心老百姓的苦和累!就说这水果吧,到时候卖不出去,大家伙儿愁的睡不着觉,村里哪个当官的过问过?都是自己找门路,只能伸着脖子让二道贩子宰,要不就烂在家里。” 李民强见穆有林有些激动了,便转话题问:“你这是干啥去呀?” 穆有林叹了一口气,说:“前几天村里丢了几棵大杨树,我出来转着看看。” “那你赶紧去吧,回来咱们再聊。” “行!你赶紧回家吧,百旺叔见你回来不知多高兴哩!” “咱们等会儿见。” “等会儿见。” 李民强刚走到村边,看见一位老人,右手拄着一根木棍,低着头弯着腰从胡同里走出来,他认出来了,迎上去喊道:“大伯,您好吧!” 王文昌听见喊声抬起头一看,笑眯眯地望着李民强问:“你是强子吧,回来啦?” “啊!回来啦!” 李民强望着老人枯黑、干瘦的脸上布满了象沟壑,又如车辙似的皱纹,深陷的眼睛露出凄楚的目光。干裂、焦灼的嘴唇似乎已被封干许久,干瘦的左手提着一个破塑料袋。 “孩子,快回家吧,外面挺冷的。”王文昌笑眯眯地说。 “我不冷。大伯,您这是干啥去啊?” “年纪大了,干不了活了,出来转转,捡点儿别人扔的东西,换钱买点儿油盐啥的。” 李民强瞅着塑料袋里的几个饮料瓶子和一个啤酒瓶子心酸了,泪珠在他眼里滚动着,低声说:“这能卖几个钱?” “一个瓶子能卖五分钱哩。” 李民强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到王文昌干瘦的手里说:“大伯,快回家吧,别捡了。” 王文昌愣住了,推让着说:“强子,我咋能要你的钱哩?” “大伯,你不要捡了,快回家吧。”说完转身走开了。 王文昌望着离开的李民强,高喊了一声:“强子!”热泪在他那干瘦的,布满皱纹的脸上淌着。 李民强没有回头,他的心在流泪,不,在流血!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老人还过着这样的苦日子,他咋不心里难受哩。 对于王文昌李民强是很熟悉的,他七十多岁了。是一个很勤奋的人,有公社那会儿也曾当过生产小队的队长,他唯一的儿子夏天在沙河里洗澡淹死了,后来老伴也因病去世了,李民强当兵前他就孤身一人过日子。 李民强的脚步放慢了,心里很不平静:李民顺因为穷娶不上媳妇;杨树林老人对村里发展很不满意;穆有林这样勤劳的人都不想在家种地;王文昌靠在村里捡废品换油盐。这些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他边走边思索着: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国家给了这么好的政策,沙岗村咋还是这样穷哩?沙岗村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为啥就没有走上富裕之路哩?年轻人往外跑不种地,土地荒废着是多大的浪费?前辈们为了土地流了多少血,多少人献出了生命,不种好地对得住他们吗?沙岗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应该报答家乡的养育之恩。我爱这块土地,爱这里的乡亲,我不能看着沙岗村的乡亲们受穷!使沙岗村富起来,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也有我的责任!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奋斗,就不信沙岗村富不起来! wap. /134/134943/31680712.html 第一章 (二)分歧 二、分歧 李民强回到家,洗了一把脸,便一家人围着丰盛的菜肴欢快地吃喝起来,人人脸上都充满着笑容。李百旺把一只鸡腿夹到民强的碗里笑咪咪地说:“你这一回来,咱家的日子很快就会好起来。来!咱俩喝一盅。”两人举杯同饮。 宋秀琴笑着问:“民强,你转业安排到哪儿工作啦?” “沙岗村!”李民强吃着鸡腿毫不犹豫地回答。 李百旺心里一惊,瞪大了双眼:“在咱们村?你不是军官嘛!咋还回咱村哩?” 李民强呵呵一笑说:“军官咋就不能回咱村了?我是喝沙岗村的水长大的,对这儿有感情呗。” “你在部队犯错误了?” “你想啥哩?我咋能犯错误!部队的干部战士复原转业这是很正常的事儿。” “战士是复原,干部是转业,你在部队立过功。强子,你甭担心,政府肯定会给你安排好工作的。”李百旺安慰儿子说。 李民强微微一笑说:“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来喝酒。”拿起酒瓶给爹满上,“爹,咱们再干一盅!” 这时,董大田从镇里开会回来,高兴地来到百旺家:“嘿,你们喝上啦!” 一家人赶紧站了起来。 “大田,你也快坐下一块儿吃吧。”宋秀琴笑着说。 董大田笑着说:“不了,我打扰你们吃饭了,不好意思。” 李百旺说:“啥打扰不打扰的,又不是外人。” 李民强说:“田叔,坐下喝点吧。”说着把酒满上了。 董大田没有坐下,站着端起了民强给他漫的酒,高兴地说:“那我就来一盅。”他把酒喝下去放下酒盅说,“强子,你被安排到县公安局了,这工作不赖呀!” “大田,你说啥?”李百旺问。 “民强要到县公安局工作了。” “真的?” 董大田笑着说:“这还有假,是常镇长亲自告诉我的。不影响你们吃饭啦,我走了,过会儿再来。”说完转身走出屋。 李百旺高兴地说:“强子,我没说错吧?你是立过功的军官,政府咋能会让你回农村种地哩!在县公安局工作不赖,你的对象也在县城上班,两个人在一块儿,这太好了!强子,你明天就赶紧去报到,顺便见见你那对象,定下来赶紧把婚结了,也了我们一桩心事。” 李民强说:“爹,我不准备去公安局工作。” “为啥?嫌工作不好?”百旺瞪大了不理解的眼睛。 “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要留在咱们沙岗村。” “在咱村里能有啥出息,你可不要犯傻。” “没犯傻,我考虑过了,和大家一块儿建设咱沙岗村。” “在家种地?” “嗯。” 李百旺把头一歪说:“你没毛病吧?” 宋秀琴、晓英也停止了吃饭,端着饭碗瞪大眼睛望着民强。 “你真的不去公安局啦?”宋秀琴问民强。 “对!” “你可考虑好,这可不是件小事儿。”宋秀琴说。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李百旺瞪着眼,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胡闹!你疯了还是傻了!” 宋秀琴说:“百旺,你别急,一家人好好商量商量嘛!” “有啥商量的!”平时少言寡语的李百旺,脖子上的青筋跳的老高,好像几条老蚕在脸上趴着。说:“咱这村里除了沙土还有啥?耪大地晒脊梁有啥恋头?哪个人不想到城里过拿工资住楼房的好日子!你放着城里工作不做,到村里来耪大地,图个啥?图吃苦受罪?简直是糊涂!愚蠢!傻瓜!” 宋秀琴说:“好好跟孩子说,发脾气顶啥用。” 李百旺瞪了媳妇一眼,说:“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屁!别瞎唠叨,一边待着去!” 宋秀琴噘着嘴,轻声嘟囔着端着饭碗离开了。 站在一旁的晓英见爹发这么大的火,小脸蛋儿气得通红,再也憋不住了说:“哥刚到家干啥发这么大的火儿啊!” “没你说话的份!给我滚!”李百旺没好气地从地上抄起扫帚就要打,民强一把拦住了。晓英满不服气地放下饭碗噘着嘴跑出去了。 宋秀琴一声不吭了,晓英被赶跑了,欢快的气氛消失了,屋里变得很冷清。 李百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烟袋,往烟袋锅里装上烟末点着,不作声的低头抽着。 宋秀琴心神不安了。 宋秀琴中等个子,身材匀称,虽然说不上很漂亮,但是五官端正。她刚满十八岁就经人介绍进了李家的门,她处事稳重,说话谨慎,心地善良,与左邻右舍处的关系也很好,是一位既贤惠又顾家的女人,出色地料理着里里外外。儿子到家的第一顿饭就没吃好,她的心里咋能平静哩。她洗碗忘了洗筷子,喂鸡把鸡食倒进了猪食槽里,给猪热食忘了添水,没想到儿子一到家就这样的不愉快。支持民强说服丈夫,可又觉得丈夫说的也在理,在农村确实不如在城里好;可民强在农村可能也有他的想法,民强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这可咋办哩?她心里简直像塞了一团乱钢丝,既堵得慌,又扎得难受。 李民强哩,既不像爹那样火气冲天,也不像娘那样焦虑不安。而是那样趁着、冷静。从他那面容上看,是怀着胜利的信心。他向百旺身边凑了凑,用温和的口气说:“爹,你和娘把我拉扯大不容易,供我吃供我穿,送我上了中学,参了军,你们一直疼我,关心我,这些我都在心里记着哩。也知道你让我到县城工作是为了我以后生活的更好,怕我在农村吃苦受累。” 李百旺挪了挪身子,抬头瞅了民强一眼低声说:“明白就好。” “可农村也需要有人建设啊。” 李百旺不服气地说:“缺了你农村就不能建设啦!你知道不?为了离开农村,现在咱村里好多人都削尖脑袋往城里钻。可你倒好……哼!”说完把头一扭继续低头抽他的烟。 李民强微笑着说:“他们到城里去打工,这是暂时现象,以后农村建设好了,就是城里的人还会往咱们农村跑哩。” “你别大白天说梦话啦,这是不可能的事!” “你不相信,可我相信。” “我是说,你是部队培养出来的军官,长了本事,应该做更大的事儿。” “种庄稼也是大事儿啊,你想过没有,城里的人可离不开咱们这些种地的农民啊!你忘了人们常说的啦?农村没有泥腿,城里饿死油嘴。” 李百旺磕掉烟袋锅的烟灰说:“行啦,行啦!我不想听你这些大道理,你长大了,有主意了,长本事了,用不着我管你啦!”说完站起来气呼呼地躲出去了。 李百旺从屋里出来,坐在院子的一条长板櫈上。把烟袋锅又伸进了烟荷包里,拧了半天才算拧满,抽出火柴,划了半天总也划不着。因为牙齿发颤,烟袋叼在嘴上,烟末抖掉了一半儿,他赌气地扔掉了火柴把,把半锅烟末也磕到地上,长叹着气。他的脑子里像锅里滚烫的粥在上下翻滚着: 谁愿意在这个穷农村?多少人削尖脑袋往城里钻。当初我支持你当兵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让你离开咱这个穷村,过上好日子?可你倒好,放着城里工作不要,偏要在农村吃苦受累,这不是傻小子嘛!你要是让组织上给撸了,我也不能生这么大的气,上这么大的火,谁叫你没把握住尺度,犯错误哩,可你不是啊!你是立了功的军官!既然走出去了,就要好好地往前走。能端上铁饭碗,挣上国家钱多不容易啊! 我和你娘劳神操心把你拉扯大,你当是容易啊?参军这么多年,哪一天不把你挂在心上,个把月不来信就闷得慌。你在部队立了功,当了军官,你为咱家里增了光作了脸,我从心眼儿里高兴。鸟往明处飞,人往高处走。你长本事了,应该办点儿大事儿,叫别人也瞧得起,为什么偏偏要回来种地哩!你那对象是城里的正式职工,你当农民人家会不嫌弃你?人家女方家里老人会同意?唉,强子啊强子!你考虑问题太简单了!我让你进城里工作,并没想得你的济,完全是为你好哇!就算你有本事,老百姓瞧得起你,以后让你当个村干部,这又有啥好哩?尤其是在咱这个穷村里能干出啥名堂?再说了,农村干部就那么好当啊!一人难称百人心,老百姓没有知足的时候,你就是整天为他们着想也不一定说你好。炒豆大伙吃,炸锅一人担,费了劲说不定还落一身不是。还有,农村可不像你们部队,服从命令听指挥!农村现在地都承包给了个人,各人种各人的地,谁听你的!工作抓的松、搞得差上级不满意;抓得紧老百姓有意见。上压下挤,是个老鼠钻进风箱两头受气的事儿。穆庆林在村里当了这么多年的书记咋样?还不是意见一大堆,大伙给他戴上了腐败的帽子;大田当村主任不能说不卖力气吧?大伙说他啥?给个棒槌就当真的“二百五”;还有王文思,谁不知道他是个精明人,论心眼三个人捆绑在一块儿也不是他的个儿,你还上学的时候人家就当村干部了,干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落了个啥?落了个“老油条”的名声,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那脾气,办事叫死理儿,没有个灵活性儿,那还不光给人家吵架呀!你这不是拿着磨盘打月亮不知轻重啊!啥种地也是做贡献,这些大口号谁都会喊。村里这么多人还缺你一个?你来村里咱这穷村就能变成富村?你认为你是救世主啊!别高抬自己了。 “百旺哥,强子回来了?”村党支部副书记王文思面带笑容地进了院子。 李百旺抬头瞅了王文思一眼,屁股没挪窝儿,心不在焉地应声回道:“啊,回来了。” 李民强听到声音,忙从屋里走出来:“文思叔来了。” 王文思带着既高兴又埋怨的口气说:“你回来咋不提前捎个信儿,好去个人接你啊。我听顺子一说就赶紧看你来了。” 李民强和王文思说着话走进屋里,坐在了外屋方桌旁的椅子上。秀琴从里屋拿出一包香烟放在桌子上便坐在旁边的小板櫈上缝着晓英的衣服。 王文思已经感觉到了家中的气氛不对劲儿,但还不知道为了啥事儿,便朝着外面喊:“百旺哥,在外面挺冷的咋不到屋里来坐呀。” 李百旺没有吭声,也没有动窝儿,仍继续想着心事。 李民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王文思,王文思把烟点着抽了一口,便开口了:“强子,回来可要多住些日子吧?” “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咋的,回地方了?” “嗯,部队减编,我转业啦。” 王文思一副安慰的口气说:“常言说,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谁也很难在部队干一辈子。你在部队立过功,受过奖,又是军官,是文武双全的人啦!政府肯定会给你安排好工作的。安排在哪个部门了?” “县公安局。”秀琴轻声回答。 王文思高兴地说:“公安局好哇,是政府机关,按月发工资,一年四季月月都丰收啊!”接着又说,“说句不该说的话,在城里干啥工作都比在农村强,在农村有啥好!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公安局工作不赖,凭强子的水平,干几年说不定还能当上局长哩!” 李百旺在外面听到王文思这几句话,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一些。心想:咋样,我说的话在理吧?王文思是村里有文化的干部,总比我看问题透彻吧。他抬起了头,侧着身子细听着屋里的对话。 “文思叔,你别说了,我要在农村。” 王文思一愣:“咋的!不去公安局工作?” “嗯,不去了。” 王文思摇了摇头说:“你这想法不妥,你不想想,谁愿意在农村光着膀子挨太阳晒?听叔一句话,还是到城里工作好,在农村能有啥奔头!没意思。” “我已经考虑好了,和你们一起建设咱们沙岗村。” “决定了?” “决定了!” “全家人都同意?” 宋秀琴回答说:“他爹正为这事儿闹脾气哩。” “百旺哥不同意?” “可不是的。” 王文思沉思片刻说:“强子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紧接着活头一转又说,“可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强子不怕吃苦,认准了在农村这条道儿,自有他的道理。愿在艰苦的农村种地,说明强子的思想觉悟高,咱也应该赞成,支持才对。人们不是都说么:‘革命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他又感叹地说,“还是部队出息人啊,能培养出有志向的人才。” “叔,你支持我了?”民强问。 “当然支持你啦!你愿意在沙岗村和我们一起工作,我从心眼儿里高兴,担心的是怕你坚持不到底。我也知道,你是个有志向,有远见的人,沙岗村有你这样的人,一定会搞得更好。我从心眼儿里赞成。”叹了一口气又说,“你爹还是认识短浅,我得说说他。” 王文思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屋,来到李百旺面前:“百旺哥,你可不能耍脾气使性子,强子愿留在咱们村里是件好事儿,你支持他才对啊!” 李百旺本来对王文思一会儿猫脸,一会儿狗脸很不满意,猛地站起来,两眼瞪着王文思说:“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农村好,那你儿子为啥不在农村种地?说这些心不对嘴的话也不怕大风扇了舌头。”说完气冲冲地离开了家门。 王文思被李百旺这冲倒南墙的话撞了个趔趄,象吃了窝脖鸡似的痴痴地睁着眼,不知所措;上下牙床拉开距离,半晌合不拢。眼睛眨巴了几眨巴话没有说出口,瞅着从屋里出来的李民强,两手一摊,显出无能为力的样子。 “文思叔,我爹说话倔,你可别在意。” 王文思叹气说了一句“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摇着头,背着手走出了院子。 王文思刚走,杨树林来了。进门就喊:“百旺!百旺!” 李民强和宋秀琴从屋里迎出来:“二叔,你找百旺有事儿?”秀琴问。 “啊。我用一下你们的小推车,等立山回来把羊粪送到村西的地里去。”杨树林走进屋瞅了瞅,问,“百旺不在家呀?” 宋秀琴叹了一口气说:“他出去了!” 杨树林听着秀琴的口气和表情有点儿不对劲儿,她平常对人说话可不这样。再看民强,面色也不太好,坐下问:“闹别扭啦?” 虽然李民强和宋秀琴谁也没有吱声,但杨树林已经完全明白了。 “为啥事?” “为我的事儿。”民强回答。 “你咋的啦?你回来应该高兴啊,闹哪门子别扭哩?” 宋秀琴沏了一杯茶送到杨树林身边说:“二叔,您喝杯茶吧。” 杨树林接过茶杯,放到身边的桌子上问:“为啥事儿闹别扭?” 宋秀琴叹了一口气说:“强子不想到城里上班,要留在咱们村里,他爹不同意,就为这事儿,连饭都没吃好。” 杨树林问民强:“你真的决定留在咱村里啦?” “嗯。”民强深深地点了点头。 杨树林高兴了,说:“好哇!咱村里正需要强子这样的人哩。咳,这个百旺啊!我找他去。”杨树林茶没喝一口,小推车也没借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杨树林虽然不是村干部,但他处事公道,不存私情,群众威信高,辈分又大,村民们对他既尊敬又佩服,深得大伙儿信任,家里有啥事儿都愿意和他商量;遇到难办的事也愿找他拿个主意,像家庭吵架闹矛盾这样的事他也经常出面调解。在沙岗村不听他劝的人很少,就连三岁的孩子在跟他娘撒泼时,只要杨树林走过来,眯着两只和善的眼睛说上几句话也马上不闹,变的乖乖的。今天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老朋友李云祥后代人的身上,他更不能袖手旁观,他要管,而且要管到底。 杨树林对百旺和民强是知根知底儿的。 李百旺有一手好庄稼活儿,地里的耕、种、锄、耪样样在行;场里的打、扬、筛也事事拿得起来。他老实巴交,胆小怕事儿,平时在众人面前用耳朵多用嘴巴少,不爱出头露面。遇到不顺心的事儿能忍就忍,就是自己受点儿委屈也不愿跟人争吵,他常说:争吵个脸红脖子粗,顶不了吃当不了穿,反而会结怨仇,有吵架的工夫还不如到地边儿上割把草回来喂喂自家的羊哩。常言说,蔫萝卜辣死人。别看百旺平时蔫了吧唧的,要是倔脾气上来也是六亲不认凿死卯的主。 李民强跟他爹的秉性正好相反,他说话办事儿,是刀切萝卜嘎嘣脆。他没有把握的话不说,话一旦出口就非用行动兑现不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对人对事儿秉公持正。别看岁数不大,办事有魄力,有心劲儿。在杨树林眼里,民强从小就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如今在部队立了功,成了军官,还不忘劳动人民的本分,不往城里去,要回农村当农民建设咱沙岗村,他做得对呀!咱村里多么需要强子这样的人啊!可是百旺他,咳,他咋会这样哩! 这时的杨树林,心里只有一个目的,无论如何也得把百旺说通,好说不行就来硬的,不能让他给强子设阻力使绊子。 wap. /134/134943/31680713.html 第一章(三)醒悟 三、醒悟 杨树林把李百旺和李民强叫到了自己的家里。 杨树林家北房的里间屋土炕上放着一张小方桌,杨树林和李百旺分别坐在小方桌两旁的炕沿上。杨树林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忧虑、焦急的表情。他再次拿过桌上盛烟末的小盒子,把烟末填满他那铜烟袋锅,用火柴点着,一口一口地抽着,发出吱吱的响声。李百旺低着头,丧着脸,一声不吭。李民强坐在炕边的木板櫈上,也低着头,紧锁着双眉在想着什么。屋里的三个人都在沉默着,烟雾在他们头顶上弯弯曲曲地盘旋,在屋里飘散,弥漫,把整个屋子罩上了一层灰雾。看来三个人的谈话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 杨树林抽了一口烟,冲着李百旺说:“强子回来建设咱们村有啥不好?你这当爹的不但不支持还给他使性子泼冷水,这那行哩!”老人的声调有些发颤,他太激动了,他多么希望自己老伙计的后代能沿着他的脚步走,为改变沙岗村的穷样子出力啊!人在事中迷就怕不听劝,为了帮助李百旺他话说了一大堆,口都有些干了,可他就是犟的像条驴转不过弯儿来。 李百旺头也不抬,嘴也不吱声。因为,坐在他面前的老人是自己的长辈,是沙岗村有威望的人,他对这位老人从心眼里是尊敬的。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发现别人有困难,宁肯自己勒紧裤腰带也要救济别人。秀琴生民强那会儿,难产大出血,又正赶上大春天青黄不接手头紧,百旺坐在医院里犯难。杨树林一声没吭,把自家还没长大的猪卖掉给他拿来了五百块钱,两口子感动的直流泪。李百旺也从心里怕他,因为杨树林办事爱叫真儿,发现了不对劲儿的事,不论是谁,也不分场合,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他总是像油炸辣椒呛的人直流泪。李百旺平时也没少挨他的噜。 杨树林接着说:“我看出来了,百旺你还是打的自个家的小九九,忘了全村的事儿,你得好好思摸思摸。” 李百旺一仰头辩解说:“我总认为到城里上班比在农村有出息。” 杨树林火了,用烟袋锅子敲着面前的桌子说:“你这是屁话,啥叫有出息?按照你的说法,天底下种庄稼的人都是没有出息的人啦!” 李百旺被老人的话噎住了,两只眼睛眨巴了半天说:“我认为公安局当警官比当农民好。” 杨树林见李百旺不争气的样子,自私自利的想法,火气只撞脑门子。他想狠狠地噜他一顿。但当他发现李民强那安然的神态时,又把火气硬使劲往下压了压,到嘴边的气话又变了样:“民以食为天,这永远不会变的。城里人是比农村人吃得好穿得好。可是你想过没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吃饭穿衣裳。没有农民种粮食、种棉花,城里人又吃啥穿啥哩?现在的年轻人都往城里跑,咱们村都快变成老年村了,再这样下去,别说致富了,最后连亲情都没有了。” 李民强接过老人的话说:“论生活条件,现在农村和城市比确实存在着差距。但是咱们应该想办法来缩小这个差距。认为农村艰苦,干农业没有出息,没有前途,认为远走高飞,成龙变虎,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这才是有出息,这是旧观念。” 李民强的话,完全碰到了杨树林的心里,他高兴地说:“屋怕不稳人怕忘本。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人却不爱农村,这就是忘本!百旺,你忘了你爹病重的时候说的话啦?” 李百旺一听这话,两条腿从炕沿上滑了下来,猛地抬起头,随着一声叹息又垂了下来,而且垂的更低了,脑袋几乎要钻进裤裆里去。 屋子里人都沉默着,都在回忆着往事: 一九四八年的八月,解放沙岗村的战斗打响了,全村男女青年都参加了担架队。解放军战士们作战十分英勇,打的敌人就像王八吃西瓜,滚地滚爬地爬。一股顽固的敌人钻进了村西口的地堡里进行顽抗,敌人的机枪发疯似地扫射,密集的子弹封锁住了解放军前进的道路。耳听着敌人的机枪鬼哭狼嚎地怪叫,战士们的牙都要咬碎了,个个要求冲上去拔掉这个钉子。猛然间,李云祥从担架队里跑了出来,两眼冒着仇恨的火花,连长一把没拉住,他抄起炸药包像颗出膛的子弹飞出了战壕。他机智地靠近了敌人的地堡,猛起身用炸药包堵住了敌人的枪眼,轰隆一声,敌人的地堡飞上了天,部队马上冲了上去。沙岗村解放了。一九五〇年李云祥担任了村长。 后来,村里为了挣点儿钱盖个小学校,办起了砖厂。谁想到,一天傍晚砖烧到一半,呼啦一声,一丈多长的前帘塌了下来,窑帮露出了火红的砖块儿,李云祥赶紧带着几个人跨上窑身,倚在离通红的砖一尺多远的地方填砖补泥,火星子从窑身里噼噼啪啪地迸出来,溅在身上烫的皮肉滋滋响,燎泡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天透亮了,太阳就要出来了,大窑就要补好了,谁知李云祥一阵眼花,从窑身上摔了下来。他在临去世的时候,当着杨树林等守在他周围悲痛落泪的乡亲们,拉着百旺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孩子,土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你要种好咱们的地,多打粮食,报答党的恩情……” 杨树林用手背抹了一下湿润的眼睛说:“百旺,我不敢说咱们沙岗村人杰地灵,可是咱沙岗村的人也是有骨气的。打日本鬼子哪会儿咱们村出过烈士,打老蒋出过你爹那样的英雄,说句不过头的话,你们也是英雄的后代啊!英雄的后代不可能都能当上英雄,但是英雄的历史咱们不能忘,英雄的传统咱们不能丢啊!无数英雄用生命为咱们打下来的江山不但要守住,而且还要建设好。在祖宗面前咱们是后代,在后代的眼里咱们是前辈,咱们应该做英雄的后代,后代的英雄才对啊!” 李民强尽量控制住内心的激动,说:“爹,你想想,为了咱中国人民的解放,舍身炸地堡的何止是我爷爷一个人!多少人跟着共产党,转战南北,为人民立下了不朽的功勋。在今天,他们又向旧的传统决裂,拿出当年战场上的那股劲儿,向大自然宣战。南征北战身负重伤的甘祖昌,已经当上了将军还自愿离开城市到农村,背起粪筐,拿起锄头,长年累月地和泥巴打交道,当一位普通的农民。他为的是啥?还不是为了人们永远过好日子吗?咱们应该很好地向前辈们学习才行啊!现在咱们村是还很贫穷,但不能总这样穷下去呀!我爷爷为了咱沙岗村的建设献出了生命,咱们为啥就不能沿着他的脚步走哩?为了我们沙岗村能够脱贫,我们为啥就不能做出点儿牺牲哩?” 杨树林激动地说:“狗不嫌家穷,人不嫌地薄。你这沙岗村生沙岗村长大的庄稼人,却嫌这里穷不爱它。不想方设法把村子建设好,反而设法离开它。不怕上代穷就怕下代熊。云祥老哥多么希望你们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啊!百旺,你这样做对得住你死去的爹吗?咱们办出来的事儿,要上可以告慰先烈,下可惠及子孙才行!” 李百旺的头要炸了,他双手抱着脑袋,趴在旁边的铺盖卷上,发出了抽泣声。 wap. /134/134943/31680714.html 第一章(四)阴影 四、阴影 人嘴快如风。李民强转业回家的事儿,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入伍前的好朋友知道后,高兴地陆续跑到家里来看望。他们正嬉笑着说得高兴,王二婶笑盈盈地和一位女青年进了院儿。 王二婶是个热心人,五十多岁,中等的个子,微胖的身子,说话带笑。她爱热闹,也爱打听传播个事儿,所以背后不少人叫她“快嘴儿”,又由于她得理不饶人,说话刻薄,也有人叫她“机关枪”。实际上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热心人,别人托她办点啥事儿都是热心去办。王二婶是个大嗓门儿,一进门就在院子里边走边喊:“秀琴,是强子回来了吗?” 宋秀琴赶忙出屋答应着把王二婶迎进了屋。她一进屋见李永庆和萧明辉正围着民强说笑,便说:“你们两个臭小子消息也够快的,都跑到我前边来了。” “你要知道我们和民强哥是‘老铁’。”萧明辉说。 “什么‘老铁’不‘老铁’的,你们是铁哥们儿,我和民强认识的时候还不知道你这臭小子在哪儿哩。” 大伙儿乐了,萧明辉缩脖子做了个鬼脸儿。 “我当兵走时明辉还在上学,现在也成了大小伙子了。” 王二婶说:“可不是哩,这些年轻人,一年一年地往上窜,都把我们给顶老了啦。呵呵。” 萧明辉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二婶,你怕见土地爷也没用,这是自然规律。” “你这臭小子。”王二婶笑着举起手要打萧明辉的样子。 屋里一片笑声。 王二婶爱和年轻人在一块儿说笑,也没个年岁和大小辈儿之分,谁说啥也不计较,总是乐呵呵地,她常说,和年轻人在一起热闹、高兴,觉得年轻。 王二婶凑到民强跟前,瞅见半新的绿色军装穿在身上十分得体,显得英俊、威武,她从心眼儿里喜欢这位年轻人。笑着说:“我早就说过,咱沙岗村风水好,你们不信,咋样?灵验了吧,你们看强子出息的多好。” “什么风水不风水的,你这是老迷信。”李永庆说。 “信不信由你,你这臭小子知道个啥!”王二婶噘着嘴假装不高兴的说。 女青年说:“就是嘛,人家进步是部队教育的好,跟风水有啥关系。” 调皮的萧明辉又插话了:“嗬,金花姐也在大伙儿面前猪八戒掀门帘儿露一鼻子呀,可别忘了你到沙岗村来可是二婶的大媒人。” 赵金花瞪了萧明辉一眼说:“你舌头这么长不怕被狗叼走。” “金花?”李民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青年,她细高的个儿,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一笑脸上两个酒窝儿,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便问:“二婶,金花是……” 王二婶笑着说:“咳,你看我这脑子,来了这么半天光顾高兴了,也没有介绍一下。她叫赵金花,明坤的媳妇,刚过门儿的,是我娘家东王庄的,是我给明坤介绍的。这可是挺般配的一对儿,明坤干活赛过牛,金花做针线活也能赛过七仙女,还是个识文断字的高中生,说话办事也精明着哩……。” 这时,赵金花红着脸拉了一下二婶的衣角说:“二姑,您……” 王二婶瞅了金花一下,笑着说:“哦,不说了,金花都脸红不好意思了。” 李永庆说:“二婶,你不是也给强哥介绍了个对象吗?你赶紧把姑娘叫来和强哥见面亲热亲热啊!”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说不定人家俩人早就联系好了。” 萧明辉很认真地说:“我说二婶,你可不能光给当官的牵线,也得想着我们这小老百姓点儿啊。” “你少说风凉话,我给别人介绍对象可没想沾点儿啥光。你刚不吃奶几天呀就想媳妇,真不害臊。现在提倡晚婚,你着急也是炒韭菜放葱,白搭!” 正说笑着董大田来了,他笑眯眯地说:“你们说的真热闹,在胡同里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村干部一来,说笑也就有了拘束,王二婶说:“当官儿的来了,咱们该撤了,你们说话吧,过会儿我们再来。”说着转身就走,几位年轻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屋里安静了下来,董大田望着李民强,用怀疑的口气问:“我听说你不去公安局要留在咱们沙岗村,是真的吗?” “嗯!”民强点头说。 “你爹也同意?” 李民强笑着说:“同意。叔,你就收下我这个兵吧。” 董大田有些激动了,沙岗村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啊!他仔细地瞅着李民强,说:“你是个好样的,在部队里干得好,为咱村争了光,现在当官儿了不进城,还想着爱着咱沙岗村。好!你这一来咱们沙岗村就活跃了,你来得好,来得好哇!” “修水库的事儿定下来了吗?”李民强问。 董大田接过民强递过来的香烟,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点着吸了一口说:“定下来了,过几天就组织人员进工地了。镇里决定全镇组织一百三十名青壮年民工参加这项工程,咱们村去十名,县里要求工程趁冬闲季节完成。” “把我也算上吧。” “你!”董大田没想到民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咋行,你刚回来,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到县城会会你那对象,商量一下,赶快把婚事办喽,省得你爹娘总惦记着,再说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修水库的事你就不要考虑了。” 李民强带有恳求的口气说:“让我参加吧,连续作战可是军队的传统啊!” “你呀……” 两人同时笑了。 李民强送走了董大田,回屋里拿起了手机,他要给在县城上班的对象赵梅芳通电话。这时他又想,一个月前曾给她写信说明要转业的事了,可至今没有她的信息,她可能对我转业有啥想法。现在我已经转业,而且决定在农村了,不管咋样这事儿得告诉她。他拨通了赵梅芳的电话。 “梅芳,你好?我给你写的信收到了吧?” “收到了。”对方回答。 “你咋没回信呀?” “我最近工作忙没顾上。” “哦,我现在已经转业回到我们村啦,咱们能见见面吗?” “可以,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吧。” “这个星期天行吗?过几天我就要参加修水库去了。” “修水库?” “啊!” “你参加啥修水库啊?” “我要参加农村建设了。” “当农民?” “啊!” “让我爸在县城给你安排个工作不更好吗?” “政府安排我到公安局工作,我决定不去了,留在沙岗村。” “你真的决定在农村啦?” “对,决定啦。” “你爹娘也同意吗?” “他们同意,你也一定会支持我吧?喂……喂!” 李民强自言自语地说:“还没说完咋就把电话挂了。” 去年王二婶牵线,李民强结识了赵梅芳,她比民强小三岁,中专毕业后在县供电局上班,成了一名正式职员。虽然两人还没有见过面,但从照片上看,长相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小巧的鼻子,樱桃似的嘴,一头乌黑的秀发。李民强对她的长相是很满意的。赵梅芳在信中几次提出要民强请假回来,说爸妈总催她尽快把婚结了,都老大不小了,还说结婚时在县城的花园小区给他(她)们买套两居室的房子。同时还提到过,她姨夫也是解放军,在部队当师长,回来后县长、书记都请他吃饭,她爸妈特别喜欢解放军,说部队里最能出息人。 李民强从电话里听出赵梅芳不是太高兴,心想:她可能不希望我在农村。咳,慢慢做工作吧,她是个开明的姑娘,相信她会支持的。 再说王文思,他瘦矮个儿瓜子脸,眉毛下有着一对滴溜溜转似乎会说话的眼睛。由于他上过几年中学有点文化又能说会道,能把白豆腐说成红猪血。一九六五年社教中被选进了县里组织的宣传队,他认为这是转为国家干部的好机会。由于他表现出色,很快在宣传队里入了党,成了宣传队的骨干。使他没有想到的是干了不到一年宣传队便解散了,他失望地背着铺盖卷又回到了沙岗村。回村后表现积极,便当上了村党支部书记。他当上书记后,由于盖私房砍伐树木和占用救济款被降职,穆庆林接替他当上了村党支部书记。 王文思扫兴地离开李百旺家后,回到自己家里像根木桩似的倒在了炕上,他脸上的肌肉哆嗦着,五脏激烈地跳动着,怀里像揣着一窝耗子只挠他的心。他越想越觉得不安,后脊梁嗖嗖地直冒凉气,他的心口窝又像压了一块石头憋得喘不过气来。紧接着又是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冲了上来,一拱一拱地直撞他的脑门子。以前谁不知道我王文思是沙岗村的大拿,谁不知道我的厉害,在大街上一跺脚全村四角乱颤。谁见了我不敬着,说话总是书记长书记短,高兴不高兴都得带着笑模样;谁敢不听我的话,放个屁都得说是香的。一口吐沫一个丁儿,说深说浅,说对说错,谁敢道个不字,就是骂他也得老老实实地听着,也不敢还嘴反驳。那是多么神气啊!李民强,你可真干得出来,我就是自家盖房砍了村里几棵树,用了政府发给贫困户的一点儿救济款,你就敢在会上带头上纲上线地批判我,搞得我吃不安睡不宁,退了钱不算,还把我赶下了台,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落了个支部委员的位子。虎落平阳被犬欺。实权没有了,在穆庆林的手下打杂,叫你上东不能到西,连个响屁都不敢放。去年好不容易当上了副书记,穆庆林害病干不了事儿,董大田又是个头脑简单的“二百五”,自己才有了点儿说话的份儿,没想到又冒出了你李民强,真是冤家路窄呀。李民强能说会道,又在部队里镀了一层金,捞到了政治资本,当兵前在沙岗村这群人面前,在上级面前就是很受器重的红人儿,现在还不更红的发紫?他为啥不进城?还不是为着沙岗村这把交椅!他要是在沙岗村有了权,得了势,那还了得!还不把我当猴儿耍当球踢?自个的一切都在人家手里攥着,还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专找茬儿,叫你圆就得圆,叫你偏就得偏,骑在脖子上拉屎也不能吭气儿。要是不服,把不服从领导,不支持工作的大帽子一扣,添枝加叶,上纲上线地往上边一汇报,那不更完了。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日子不好受啊!王文思咬了咬牙,自言自语地说:咱是冤家,咱是对头。一个婆娘不能养两个和尚,一山不能容二虎,草锄不尽终究是庄稼的害,在沙岗村有我就没有你,有你就没有我!得设法使你在沙岗村站不住脚,乖乖地离开。王文思两只眼珠子转了几转,又琢磨开了诡计。强汉难挡背后风,我给你来个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李民强,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有你好看的。 李民强回村当农民的消息在村里传开后,村民们怀着不同的心情,在不同的场合、地点纷纷议论着。你瞧,挑水的碰见拾粪的在谈,小卖部买油的碰上买醋的在聊。由于人的认识不一样,当然对这件事儿的看法也不同,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哩。在这些议论中,有的人是赞同的,认为民强立志在农村,改变村的贫困做得对,值得赞扬,持这种观点的人大部分是年轻人;有一些人是不相信,理由是:军官甘愿回家当农民是不可能的事儿。农村种地是个好汉不想干,懒汉干不了的苦活,李民强是个精明人,不会干这种光彩一时吃苦一辈子的傻事儿,在沙岗村呆不长;还有一些人是不理解,干啥都比在农村有出息,为啥偏偏要来种地哩?不知图的是啥。 王文思和萧自贵坐在炕上摆着的小方饭桌旁,也在谈论着。 萧自贵比王文思大两岁,虽然个子不高,身板消瘦,但显得很干练、精明。他读过几年书,在沙岗村也算是个识文断字的人。由于他私心重又爱算计,对自己吃亏或不利的事从来不干,同时又总爱占个小便宜,所以大伙都说他是个“小算计”、“老财迷”。 萧自贵吐出口中的烟雾说:“我就琢磨不明白,百旺家的大小子,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放着官儿不做,咔叭咔叭的票子不拿,偏要回来种地,这不是个傻小子嘛!” “人家说是为了建设咱沙岗村。”萧自贵媳妇王桂莲把茶壶放在小方桌上说。 萧自贵把头一歪说:“他在咱村就能由穷变富?难道他是孙猴子会变钱!我看他是蛤蟆蹦到秤盘里,不知自个有多重。” “我看百旺对民强的做法很不满意。”王文思拿起茶壶往茶杯里倒着茶水说,“老哥,你和百旺合得来,给他做做工作,还是让民强进城里上班好。” 萧自贵把头一歪说:“这关我屁事儿!愿在就在,不愿在就走。猪往前拱,鸡往后刨,个人顾个人。他就是在外边一个月挣万八千的也不会给我一分,在家里挨饿要饭也碍不着我的事儿。他愿咋样就咋样,我可没那份闲工夫。” 王文思抿了一口茶,说:“他放着城里工作不要,到手的钱不拿,我看这里边一定另有原因,他可不是随便落地的鸟。” “这倒是。你说到底是啥原因?”萧自贵伸长脖子,瞪大眼睛望着王文思,等着他说下去。 王文思放下茶杯继续说:“你想想看,李民强当兵为啥?还不是为了捞点儿政治资本当官儿吗?他嘴里说当兵是为了保卫祖国,傻瓜才相信哩。不是为了当官儿,部队要他当官儿别答应啊!那才是不为当官儿哩。谁不知道他精的跟猴儿似的,能心甘情愿跟土坷垃打一辈子交道?连我这过了半辈子的人还想出去挣钱儿花哩。” 萧自贵点着头说:“嗯,你说得在理儿,谁没利也不会早起,这里边儿一定有说道。”转话又问,“他是不是在部队里犯了啥错误被开回来的呀?要不为啥不在部队里继续往上爬,这么年轻就回来啦?” 王桂莲插嘴说:“肯定是在部队里混不下去了呗。” 王文思嘿嘿一笑说:“这事儿你们也听说了?人哪有不犯错误的。不过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不要跟不知己的人说。”王文思接着又带着一种关心的表情说,“咱们是知己,我得给哥提个醒,往后说话办事儿可得小心点儿,李民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萧自贵把头一歪说:“现在地都承包了,他种他的地,我种我的地,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他能把我咋的?” 王文思嘿嘿一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认为他在沙岗村呆住了对你不会有好果子吃。” 萧自贵把头一歪,不服气地说:“我一不偷二不抢怕他个啥!他管天管地,总不能管拉屎放屁吧?” “哎呀,看你挺精明的咋脑子就不转弯儿哩!李民强遇事爱叫真儿,是一条道儿跑到黑的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块烫手的山药,你忘了他拉着你向全队的人做检讨啦?” 萧自贵有些发呆了,他的心在怦怦地跳,那可怕的事情又在他脑子里出现: 那年秋天的夜里,萧自贵夜里把自家养的黑老母猪偷偷地放了出来,想找个饱食吃。他万万没有想到,正当猪跑到场院里吃的正欢实的时候,被李民强发现了,找了几个楞小子把猪逮住关了禁闭。李民强还把他拉到队部,开会批评他,这个说他破坏生产,那个说他自私自利,简直真成了过街的老鼠,搞得他狼狈不堪。一时的萧自贵,简直成了村里的一块臭狗屎,在大伙面前好长时间抬不起头来。每当他想起这件事儿就直摇脑袋。萧自贵长叹了一口气:“唉,吃豆腐还有被噎的时候哩,不过那也怪我,是我做的不对。” “我看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头上,可能就会不像对你那样。” 萧自贵低着头没有吱声,一口一口地吸着烟,细细地品着王文思这些话的滋味。难道李民强真的会记老账对我有看法,真要是他在沙岗村有了权,得了势,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给我小鞋儿穿,那日子还咋往前奔啊!可又一想,不会,李民强很精明,又懂上边的政策条文,我不做坑害别人的事儿怕啥!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不做亏心事儿就不怕半夜鬼叫门。再说了,放猪偷吃粮食那事儿虽然挨了批评,可我也没吃多少亏,猪还吃粮食解了馋,省下自个的东西了呢。便说:“事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想它干啥。” 王文思见萧自贵抵制李民强的决心并不坚决,有些失望了。心想,要把他挤走,还得费一番脑筋啊。 wap. /134/134943/31680715.html 第二章 (一)诡计 第二章暗流 一、诡计 村委会办公室里,董大田紧锁双眉,背着手来回走动着,他正在为修水库派民工的事儿犯愁。 董大田自从进了村的领导班子,虽然跟书记穆庆林经常磕磕碰碰,但是在一个锅里吃饭哪有勺子不碰锅沿儿的?可那也是为了工作啊!把沙岗村搞得虽然不是很好,还没有脱贫,但每年也都有点儿起色。没想到书记穆庆林得了重病,身体难支,镇领导让他这个村委会主任暂时负起责任来。董大田有些犯愁,因为自从当干部以来就没有主管过大事儿,有了大事儿有书记顶着,用不着他过多操心。他是动手多,用心少。没有了书记就不行了,全村的大事儿他得抓,小事儿也得管,他感到张飞绣花,力不从心了。 村里翻修学校的工作刚开始,正是用人的时候,镇里要他抽调十名男壮劳力去县城西边修水库,而且一去就是两三个月,现在许多年轻人到城里打工挣钱去了,留在村里的年轻人没多少。修水库是力气活儿,老的、弱的干不了,都得选壮劳力,壮劳力一走,凭着一些老的老小的小,学校还咋继续修?再说了,土地都承包到户了,现在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有多少人愿意去修水库哩?初次遇到这种作难事的董大田咋不头痛哩!他翻来覆去的考虑着,心里真是油煎火燎的。他眉皱着,眼瞪着,把手里早已捏碎的烟卷往地下一丢,抓起电话给镇里打电话,占线。他没好气的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王文思带着笑脸进来了,董大田抬头瞅了他一眼没有吱声。他从董大田的表情上,真情也就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笑眯眯地问:“咋啦,又遇上作难的事儿了?”边说边坐在了椅子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了董大田。 董大田接过烟没有点,放在了桌子上,心烦地说:“你看这事儿,都赶在一堆儿了,学校还没修完,镇里又要抽人去修水库。你也知道,村里许多年轻人都到城里打工去了,全村扒拉过来扒拉过去就哪么几个有数的人,那里还抽得出人啊!真是越渴越加盐。” 王文思从兜里掏出小黑烟嘴用嘴吹了吹插上烟卷,一副为难的表情说:“修水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工的事儿,起码也得一个冬天。咱学校翻修又不能半路停工,这事儿赶在一块儿是够头疼的。”说完,斜眼瞟了董大田一眼,接着又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显得真的在替董大田作难。 董大田听了王文思这些话心里更加烦乱,双眉皱着沉思了一会儿,右拳猛击了一下桌子,顺手又抓起了电话。 王文思也跟着站了起来,问:“给谁打电话?” “还能给谁,镇里呗。” “为啥事儿?” “要求修水库少去人。” 王文思伸手把电话按住了。 董大田双目怒视着王文思:“你咋给按了?” 王文思微微一笑,说:“我说你是个遇事儿不冷静的人你还不爱听,你打电话能顶啥用?难道镇里会答应你减人?” “咱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老的不中用,女的去人家不要,壮男劳力又凑不够,不要求少去人有啥法子?” “再点对一下嘛。” “再点对也变不出几个壮劳力来啊!” 王文思又一次从兜里掏出烟,重新给董大田递了过去:“抽一支吧,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董大田瞅了瞅王文思那安然的表情,接过了烟,王文思紧接着“啪”的一声,打着了打火机,给大田把烟点着。然后又把自个的烟吸了一口,把浓浓的烟雾从嘴里吐出来,说:“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董大田瞪大了眼睛:“咋的?”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你想想,修水库是谁提出来的?县委。咱村修水库的人员名额是谁确定的?镇党委。我还听说,这项工程是县里确定的重点工程,县委赵书记亲自抓,水利局谭局长亲自挂帅指挥。对这样的工作可不能像自由市场上的小贩一样讨价还价,这可是对上级指示的态度问题呀!”王文思说到这,瞟了董大田一眼,见他瞪着眼,认真听着他的高论。吸了一口烟继续发表他那“高明”的远见,“你再想想,像这样事关大局的事情,镇领导能答应你的要求吗?现在全镇各村,哪个村不缺壮劳力?像咱村这种情况太普遍了。镇领导不但不会同意你减人,反而会认为你对上级的指示贯彻不坚决,没有全局观念,政治觉悟不高,工作能力差,不但不会同意你的要求,还会受到批评,这不是猫舔狗鼻子自找没趣嘛!” 董大田听到这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听王文思这么一说,他真有些担心了。他品着王文思的话,觉得虽然不会像他说的那么严重,但也觉得有一些道理。对上级布置下来的工作拉开了锯,起码显得自个没水平怕困难吧?批评没有全局观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正在低头抽烟走心思的王文思,心想:还是有文化的人看问题全面透彻啊!不由得对王文思产生了一种敬意。他自从当上了副书记,对工作还是热心的,多听听他的话有好处,于是说:“我文化水平低,工作办法少,往后你可真得多帮着我点儿啊!” 王文思把头一扬:“看你这话说的,把村里搞好也有我这副书记的一份责任呀!” 董大田问:“往水库工地派人的事儿,依你看咋办合适?” “咱们不但要派人去,而且还要选好的。” “可咱眼下……” “挖一挖潜力嘛。” “再挖也不好凑够人数啊!” “不是又来了一员干将嘛!” “你是说民强?” 王文思笑眯眯地吸着烟没有吱声。 董大田把手一摇,说:“这不合适。尽管人家曾向我提出要去,可咱得考虑他刚到家,让人家去不合适。” “正因为刚到家,去才最合适。” “为啥?” 王文思向前探了探身子,做出一副很有远见而又考虑十分成熟的样子说:“你想想,到外面修水库是个力气活,派谁去?能不能愿去?是个很伤脑筋的事儿。人家不愿去,你还得费口舌说好话,热脸舔人家的冷屁股还不知道人家放个啥屁,倔你几句说些难听的话你也得听着。民强刚到家就去了别人还能说啥?对工作是一个很大的推动啊!” 董大田犹豫不决。 王文思接着说:“不要犹豫了。解放军向来就有连续作战的好传统。再说,人家民强是军队干部,觉悟比咱们高。人家回来一不图名二不图利,放着公安局这么好的工作不去,非要留在农村图个啥?还不是图把咱们村的工作搞上去?那会儿我到他家去,人家啥话也没说,第一句话就是要工作。我说农村工作艰苦,你猜人家说啥?为了建设新农村,再苦再累心里甜。你瞧瞧,人家说的多好,思想境界多高,当时我感动的都要掉眼泪。” 董大田感慨地说:“民强确实是个好样的。” 王文思接着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王文思这些振振有词的话,把个头脑简单的董大田说得无言答对。 董大田不了解李民强吗?不是。他对李民强的底细是知道的,恐怕比一般人了解的还要透彻。在他的心目中:李民强入伍前就是一个有思想,肯动脑子,干活肯舍力气的小伙子。如今又在部队里锻炼了这么多年,肯定在各方面又有了一个大的飞跃,他确实是一块好钢。沙岗村多么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哪!想到这,对李民强就更加佩服和信任。对这样的好青年有啥不放心的哩。于是,董大田大手一挥,说:“好!让他去。不过我还得补充你的意见,这次让他带队。” 王文思当听到前一句话时心里不由得一乐,但听到后一句话时又不由得心里一愣。含含糊糊地说:“让他当队长,恐怕……” 董大田没等王文思把话说完就接上了话:“哈哈,别恐怕了,咋的?刚才你还把他夸了个溜圆,说他是块好钢。咋一转眼不会又变成稀泥了。”说完放声笑了。 王文思干笑了两声,无话可答了。 董大田说:“再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最后由村委会决定。”便在他初步想好的几个人名的最前面写上了李民强的名字。 在董大田写李民强名字的同时,王文思的眼珠子又转开了:自己本来是想用水库工地的苦和累把李民强吓住,让他乖乖地离开沙岗村。没想到李民强在姓董的眼里也是个大红人,让他当队长。水库工地上,全县数千人在一块儿,李民强要是干好了一传整个县,那可是窗台上吹喇叭名声在外了,县领导再一表扬,他更有了往上爬的资本。这样一来,不但没给他脸上抹屎,反而给他脸蛋子上涂了金,抹了银,给他登天搬来了梯子。不行!不能这样便宜他。这时他又觉得自个办的是一件蠢事儿。他的五脏开始不安了。 正在王文思眼珠子转五脏跳的时候,董大田说:“你看看再让谁去合适。”说着把他写的名单递给了王文思。 王文思接过名单一看,五脏跳的更厉害了,名单中的每一个名字都很刺他的眼珠子。在李民强名字下面的萧玉林也是个厉害人,李民强当兵前他们就是一伙儿的铁哥们,他能说会道又能干,如今是支部委员,如果他给李民强搭上了膀子,有他做帮手就如同李民强多了一个脑袋;还有王明坤,别看这小子脑瓜子不像李民强、萧玉林那么灵活好使,可是干活却像头牛啊!再有李宝生,虽然脾气暴,可他是个顺毛驴儿,吃顺不吃呛,只要给他几句好听的往高里一捧他,老虎嘴里拔牙他都敢,给他个棍子就敢把天捅个窟窿;还有李永庆,虽然他思想不像别人那么先进,可是他在水利集训班受过训,参加过治理海河的工作,在水利方面比别人有经验……。总之,每一个名字在他眼里都是对李民强有利的人,都是给李民强拉套的牛,都是在为李民强的成功铺路。他越看越不安。他有些坐不住了,好像櫈子上有蒺藜在扎他的屁股。以前想的美事儿在他的脑子里全跑光了,变成了给自个刨的坑。难道就让李民强这样顺顺当当的往上爬吗?不能,绝对不能!心里暗暗骂道:你小子跟我过不去,我也给你找点儿麻烦,不能让你那么顺当。可是又有啥办法呢?他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想起了李小宝,这人是沙岗村有名的懒汉刺儿头,这个茅坑里的砖头又臭又硬的家伙何不利用一下哩?对!得给李民强的饭碗里掺点儿沙子,于是他把名单往董大田面前一推,说:“我看把李小宝也写上吧。” 董大田大手一摆,说:“不行。这小子懒的浑身都要生蛆,干活连个样子都没有,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像块豆腐渣似的,一捏就碎,那干得了修水库这活儿,让他去只会给咱沙岗村丢脸。” 王文思赶忙解释说:“我看你说错了。水库工地上过的是集体生活,干的是一样的活儿,到时候一人一把铁锨,人家都干的挺欢实,他不干能行吗?工地上都是思想棒,力气壮的小伙子,影响也能把他影响上去。再说了,十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齐哩,总当不住有差一点儿的吧。” 董大田说:“臭狗肉上不了席,稀泥糊不上墙,你叫他去,他还不一定去哩。” 王文思听董大田有了活口,便说:“他的工作我去做,这也是群众工作吗。” 王文思的脑子还在转着,光往饭碗里掺砂子还不行,还得从饭碗里往外布拉饭粒,他吸了一口烟接着说:“依我看,有民强带队,萧玉林就不要去了,咱村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又多,他是支部委员,留下来帮你抓抓工作不更好吗?人员得巧安排。” 心实的董大田,没有看穿王文思的心思,反而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村里确实需要萧玉林帮着抓抓工作,况且修学校的事就是由他来抓的。又见王文思主动提出给李小宝做工作,态度又是那么坚决,也是为村里的事儿着想,得尊重人家的意见,不想争论下去了,便说:“那就先把李小宝写上吧。”于是王文思在名单中划去了萧玉林,添上了李小宝。 董大田说:“可人还凑不够呀?” “王大明也可以去啊!” “他家正准备盖房,我担心他爹不会愿意让他去。” “做做工作嘛!在家过日子谁家没有点儿事哩。”于是,王文思拿起笔在名单上写上了王大明的名字。 董大田说:“穆庆田年纪大了点儿,不过身体还不错,家里也没啥负担,把他也写上吧。” 王文思见目的实现了,心里好像轻松了半截,于是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给董大田递了过去。 随着一声门响,李民强兴冲冲的闯了进来,半截塔似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王文思惊呆了,打着的打火机竟忘了点烟。 李民强问:“田叔,我去修水库的事儿确定了吗?” 董大田笑着将名单递到李民强的手里,说:“你看看吧。” 王文思见到这种情景,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说:“刚才我和大田研究好了,还让你带队当队长哩。” 李民强不由得一愣:“我……” 董大田笑着说:“咋的,怕困难啦。” 王文思忙接着说:“兵勇靠将领,我相信有你这员部队培养出来的干将带队,准能把队伍带好。”说完自个笑了笑。 李民强对王文思的奉承话,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董大田啥时候出发。 董大田说:“等镇里的正式通知,不过也没有几天了。明天上午开个会,名单再详细研究,你也列席参加一下。民强,这可是个硬任务,可得准备吃苦受累啊!” 李民强说:“刀在石上磨,人在苦中炼嘛!” 尽管各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都带出了笑容。 wap. /134/134943/31680716.html 第三章 考验(一)动员会 一、动员会 天刚放亮,王明坤就风风火火地找民强来了。 王明坤用他那粗壮的大手敲着窗户说:“民强,民强!快起来。”李民强被王明坤的大嗓门儿吵醒了,他一边答应着,一边穿好了衣服。 李民强昨天晚上想的好好的,早点儿起来挑几担水,打扫一下院子,可是到家后发生的一些事情,总在他脑子里转,怎么也赶不走,桌上的闹钟指向一点了他还没有睡意。他不知道啥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王明坤“咚咚”地砸他的窗户才醒来。 李民强下炕穿上鞋,门还没有全打开,王明坤就挤了进来:“嘿,太阳都要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李民强笑着说:“得啥喜帖子了把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让你吃了早饭到镇上去开会,是关于修水库的事儿。昨天晚上我碰到了大田叔,他让我告诉你,可我来找你你没在,又不知道你到哪儿去了。听了这个消息我一晚上也没睡好觉,所以一大早就赶紧……嘿嘿。”这时他想起手里的东西,“这是金花昨天晚上给你做的。”说着把手里的垫肩放在了炕上。 李民强感动地说:“我可得谢谢嫂子了。” 王明坤把大手一摆说:“谢啥呀,又不是外人。” 李民强把话一转,说:“你光高兴还不行,还得把劲儿鼓得足足的,可别到工地上当草包出洋相。” 王明坤把胸脯一拍,显出一副劲头十足的样子说:“要说草包的事儿,那可轮不到我头上,至于你,哼,我还真有点儿担心。” “嗬,还没上阵就先吹上啦。” 王明坤一瞪眼说:“我可不是吹牛,不信咱到工地上见,不让你服气那才怪哩。”紧接着他又很认真地说,“说真格的,我猜你到镇里开会准是分配任务的事儿,你到那里可得显示一下咱沙岗村人的威风,有硬任务你就抢吧,我可以保证,除了李小宝那个不争气的懒人外,我们几个到工地上保证给你作脸。” 明阳镇政府的会议室里,米黄色的长方形会议桌前已经坐了不少的与会者,参加会议的人都是各村参加修水库的负责人和部分村干部,现在他们在俩人一对,仨人一伙地对着脸调侃着,有的在议论着本村的收成情况,有的在津津有味地讲述着见到的新鲜事儿,不时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还有的在打听修水库的消息。总之,几乎每一个人都想在这个场合把自个的新闻表白一番,得到一些新消息充实一下自己的大脑。只有镇妇女主任吴云霞坐在一边翻看着一份学习材料无话可说,因为到会的除她都是男同志,她觉得插话有些不方便,只是边看材料边听着大伙的说笑,听到有趣之处,不出声地咧嘴笑笑。大家说着,笑着,也在抽着,烟卷的特有气味儿充斥着整个会议室,不时发出呛嗓子的咳嗽声,吴云霞走过去打开半扇窗户,才使室内的空气变得稍微新鲜了一些。 李民强来的比较早,见开会的人还没有到齐,便来到镇党委书记田永生的办公室。他找田永生有两个目的:一是想摸摸底儿心里有数,到时候好捡合适的任务抢;二是田永生了解沙岗村的情况,想向他汇报一下自己决定留在农村的想法,好得到领导的帮助。 三个月前,原镇党委书记免职后,县委便把南河乡的乡长田永生调来接任书记。他今年四十一岁,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由于长年在基层农村工作,脸上的皮肤显得很粗糙,好像几夜没睡好觉,两只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此时他正趴在办公桌上,右手抓着一支粗杆红蓝铅笔,左手托着脑门儿,那双不知疲倦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在办公桌上摊开的县委新发的《关于加强全县水利建设的意见》的文件上。文件有些段落被涂上了红蓝笔迹,有的地方还画着各种符号,看来对文件的精神嚼得够细的了。电话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刚拿起电话,李民强敲门进来了。 田永生拿着话筒,微笑着向民强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喂,我是田永生,哦,听出来了,谭局长你好?……好,县里不好再给增加经费,说明县里经费也不宽裕,……嗯,好,我们今天上午正要开会研究,会议结束后再向你作详细汇报。好,再见。” 田永生放下电话,说:“刚才你也听到了,县里不会再给我们修水库增加经费,要我们做好大家的工作,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自己克服困难。而且根据县委的全盘部署,要求我们在不增加人员和经费的情况下提前完工,最晚也不能误了春耕春播工作,看来这是一块儿硬骨头啊!” 李民强站了起来,坚定地说:“有困难自己克服,任务重不怕,任务越艰巨,越能考验人,锻炼人哪!就把最难啃的骨头交给我们吧。” 田永生笑了,说:“真不愧是部队里出来的人,说出话来都是硬邦邦的。咱暂不谈别的,先谈一下你的事吧。民强,你做的很好呀!响应党中央农村脱贫致富的号召,政府安排你城里工作不去,要在农村工作,帮助农民脱贫致富,这是一般人不容易做到的。新农村建设很需要你这样有志向,有思想,有水平的人才。我已经在县里调阅了你的档案,你在部队是优秀干部,带领的连是先进连,立过集体三等功,你本人也荣立了二等功。不简单啊!我向镇里同志通报了你的情况,都表示向你学习哩。” 李民强笑了笑说:“田书记,实际上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况且这也只能说明过去,我这个人毛病还是有的,在今后的实际工作中还需要你多帮助我。我原来也没想留在农村,可我回来后发现沙岗村还很穷,乡亲们还过着苦日子,心里不甘呐。有人说我是为了出风头,其实不是,沙岗村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对这里的土地、对这里的人有感情,我是真心希望乡亲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你刚到家就要冲上第一线,镇党委研究决定你们村和张庄村、新兴村共三十七名民工组成一个排,排长由你来担任,张庄村的支部副书记张勇担任副排长。你看怎么样?” 李民强一愣,说:“田书记,我刚到家,能行吗?” 田永生马上把话接了过来,说:“怎么,怕困难了?‘任务越艰巨,越能考验人,锻炼人’嘛!你在部队能带好一个连,难道就带不好一个民工排?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带好。”田永生说的是那样的有把握。 李民强又说:“我刚到家对情况还不熟悉,再说带民兵和在部队里带兵还是有区别的。” 田永生说:“全国人民都在学习解放军,这次到工地去的基本上都是民兵,工地上过的又是集体生活,正是学习解放军的好机会,你可得把部队的好作风毫不保留的传给大家啊!给整个工地的民工做出好样子。我相信你会做到。说实话,你这个民工排的排长还是我特意向镇党委提出来的哩。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李民强还有啥好说的,当兵八年,对于领导放在肩上的担子,不管分量多重,从来没有推脱过,他脸色红润地说:“田书记,既然组织上信任我,把任务交给我,我就甩开膀子试着干!” 田永生那闪着光泽的紫红脸膛上布满了喜色,拍了一下民强的肩膀说:“好!相信你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多年做领导工作的田永生,养成了遇事乐于随时向下级“交底”的习惯,他通过与下级或群众随随便便地交谈,把党的方针、政策、工作要求,应该注意的问题,件件掰开揉碎交给他们。他常说:群众有无穷的创造力,如果没有广大人民群众自觉地行动,当领导的就是有天大的本事要想办成一件事儿也是不可能的。当群众真正懂得了党的主张同他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他们才会拼着命去干,并在干中创造出许多好的办法来,常常使工作得到意想不到的完美效果。田永生这种善于走群众路线的工作方法,也确实尝到了不少的甜头。 此时田永生在想,完成修水库这项艰巨的任务,更应该把上级的指示精神简要地、明白地讲一下,交换一下意见。于是他说:“县委一再强调我们要以大局为重,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搞好这项工程,不管有多大的困难,都要按时完成。你们村的民工组织的怎么样?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儿没有?” 李民强听到田永生问他沙岗村的情况,他眼前立刻出现了在修水库民工问题上出现的风波。但他不想把出现的问题向领导摆出来,分散领导的工作精力,便说:“民工已经组织好了,虽然遇到了一些问题但已经解决了,只要一声令下马上就可以出发。” 听了李民强的话,又引起了田永生的反响:县委做出修水库的决定以后,有的人认为这项工程本镇收益不大,所以对这项工作就不太上心,经过反复讲了之后,又抱怨县里对修水库的资金卡的太紧,没有充分考虑到民工的生活,对完成这项任务有为难情绪。他想到这里深深地感到,要做好任何一项工作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都要经过艰苦的工作。 田永生还要和李民强谈下去,周秘书进来说:“田书记,开会的人到齐了。”田永生拿起桌上的材料和民强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布置的很简单,正面墙上挂着一张《赵庄水库施工示意图》,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全县各乡镇分担的任务。参会人员围着长会议桌坐了一圈儿,还有不少人在桌外靠墙坐着,把个不大的会议室挤了个满满实实。 会议开始了,常子明镇长用他那粗犷的大嗓门儿,传达县委关于修建水库的指示精神和修水库的具体部署,并向大家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又把参加修水库的人员情况作了说明:全镇参加民工一百三十人,组成一个连,由镇长常子明担任连长,镇党委副书记陈文军担任副连长。下设三个排,分别公布了正副排长的名单。每排设三个班,各班班长由排长指任。 田永生讲话说:“大家知道,我们县几乎每年都要受到干旱的威胁,现在县委决定调动全县数千名大军,数十台大型设备,利用冬季两个来月的时间,在县城西的赵庄修建一个大水库,这个水库的建成,将会使城西百分之二十的土地得到灌溉。其他地方再建一些小型水库,打一些深水井,这样就可以改变我县春天无雨担水种棉花,夏天担水播玉米,秋天担水种小麦,男女老少一年三抗旱的局面。” 田永生的讲话得到了与会者的掌声。 田永生接着说:“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得跟大家讲清楚,这项工程时间紧,参加人员及设备多,但上边拨的经费却不多,这就需要大家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勤俭治水,认真地想办法克服困难。” 田永生的话引起了下面的议论。 田永生接着说:“今天咱就开个民主会,在这个会上每个人都要积极发言。”他用胳膊肘推了一下坐在他旁边思考问题的陈文军副书记,说:“老陈,你是工地的指挥员,有什么话要讲啊?” 陈文军和田永生的年岁差不多,严肃的长方形脸上戴着一副黑宽边眼镜,两只不大的眼睛在镜片后边闪着亮光。他是农业大学的毕业生,是从县农业局调来的,在明阳镇任党委副书记已经三年多了。 陈文军抬起头,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扫了大家一眼说:“我说两句吧,不过我说的也没有使大家感兴趣的内容。县委修水库的决定是正确的,他的正确性刚才常镇长和田书记已经讲了,我也就不再重复。我认为到了工地上民工们的积极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最担心的是资金问题,希望大认真地考虑一下。刚才田书记讲,要勤俭治水,这我赞成,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该用的还得说用。巧妇难做无米之炊,这恐怕是句实在话吧?所以,我的意见还是向县里多申请一些经费。” 这时有人接过了话题:“我觉得陈书记说的有道理,工地的车辆保养、设备维修、工具添置等开支多着哩,样样都得花钱。常言说,钱多不烧手。还是多要点儿钱好,用不完再退回去也行,有备无患嘛。要不在节骨眼上用钱的时候没有,那可就抓瞎了。” 又有人说:“这么大个摊子,用的车辆要喝油,去的民工要吃饭,民工有病要求医,用具坏了要修理。还有搭工棚,现在是冬天,一个工棚至少也得两层蓆子一层油毡吧,工棚里还得生炉子烧煤吧?等等,哪一宗哪一件都离不了钱。” 还有人说:“经费不够就会影响民工的生活,工程进度就没有保障,这可是个大问题。” 大家几乎都在底下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阐述着自个的不同意见。 田永生见最后面靠墙坐着,低头不语的李民强说:“民强同志,尽管你刚从部队回来,参加会也不能光带耳朵不带嘴,是不是也说一说啊?” 李民强站了起来,由于内心激动,声音有些发颤:“我刚从部队回来,对有些情况不了解,只能说说我个人的想法。我认为,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群众的力量,看到群众要求脱贫致富的决心。在修水库这项工程中经费紧张,就要发扬勤俭办事的精神,充分发动群众想办法。常言说,千难万难,依靠群众就不难。只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事在人为,路在人走!” “说得对!”大伙的眼睛刷地转向了田永生,他站起来说:“同志们,我认为李民强同志说的对,我们无论办什么事都不能忘记‘勤俭’和‘依靠群众’几个字。我们现在条件是比原先好了,而且好了多少倍,但是无论生活条件怎样变化,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不能丢!相信群众依靠群众这条路子不能丢!修水库经费不足这是事实,我们也向县里作了反映,水利局谭局长刚才来了电话,说经费问题一时还不好解决。难道有了困难水库工程就不上了吗?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群策群力就一定能够克服困难,胜利完成任务!”田永生坐下来继续说,“只要大家动脑子想办法,问题是可以解决的。比如刚才有同志提到工棚问题,我曾向几个村子了解过,上次修水渠用的油毡、木料、蓆子,采暖用的炉子还没有坏,这次还可以继续用嘛。” 这时有人说:“上次挖水渠我们还有六卷油毡没用完,还有一部分木头可以继续使用,工棚的问题就不用镇里考虑了,我们自个能够解决。” “我们也可以自个解决!” “我们村的库房里还有一部分油毡可以用上。” “我们村里还有一些蓆子!” …… 大伙就像十五个妇女拉家常似的,七嘴八舌地报开了存有的搭工棚用的各种材料,这一下子不要紧,陈文军的脸胀红了,对田永生说:“这么说还是我没用脑子,办事主观了。” wap. /134/134943/31680717.html 第三章 考验(二)诬 告 二、诬告 王文思知道了李民强到镇里开会的事儿,心神不安了。心想:他刚到家就在镇里挂上了号,往后又会咋样哩?他如果在镇领导面前把我的事儿添枝加叶地向镇领导一汇报可就麻烦了。他琢磨来琢磨去,越想心里越害怕。吃完午饭放下碗筷,赶紧登上自行车来到了镇政府。他来到镇政府院子南边的一间房子门前停住了,放下自行车,推了推门没推开,就敲着门声调不高不低的向屋里喊:“学文,学文,开开门儿。” 随着门儿响,出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问:“爹,你咋来了?” 王文思钻进屋说:“我不放心啊。” “咋的啦?” 王文思没有回答他的话,急切地问:“上午镇里开的啥会?” “修水库的民工干部会。” “走的时间定下来了?” “嗯。听说田书记还专门和民强谈了话。” 王文思先是一愣,接着一声叹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唉,果然不出我所料哇。” 王学文看到爹异常的表情心里不安起来:“这是咋啦,你……” “我想到今天啦,还想到了往后棘手的事儿。只要李民强这小子在沙岗村就没有我的安生日子过。” 王学文满不在乎地说:“这棘啥手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干他的你干你的,井水不犯河水,碍你啥事儿?” “但愿如此,可他是我眼里的一颗钉子,昨天晚上又扎了我。” “咋的,他西瓜皮擦屁股没完没了啦!” 王文思咬了咬牙:“哼!只要他在就不会有我的香饽饽吃。狗跟屁走人跟势行,他到家才几天,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们就开始围着他转了。” 王学文满不在乎地说:“他不是想在沙岗村一霸天下吗?就给他,你把那挂名的副书记也推掉,别再操那份儿闲心了,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歇着多好。” 王文思把眼珠子一瞪,骂道:“你懂个屁?目光短浅的东西!他正等着我这样做哩。我把党员的帽子摘掉他才高兴地拍屁股哩。我成了白脖儿一个,还不得光伸着脑袋让他随便弹啊!我啥时候受过别人的气,他以前整的我还不够受?不能让他骑在我脖子上拉屎。现在需要的不是把权让出去,而是要把失去的再夺回来。没权说话如放屁,有权说话屁也香。有了权就有了一切,只要沙岗村由我掌权李民强才好对付!” 王学文听着这些带剑藏箭的话心里有些害怕了,但还是说:“我,我看你是有点儿小心眼儿,不干出格儿的事儿,他再厉害也不会把你咋的,难道他还能耗子逗猫没事找事?我担心你跟他闹别扭,搞不好会黄鼬没打着反落一身骚。” 王文思瞪了王学文一眼,说:“净说丧气话!你怕啥?别忘了你是咋到这儿来的?没有我你的好日子也长不了!不争气的东西!”说完气呼呼地抬屁股走出了屋。 镇党委副书记陈文军正在办公室里翻阅着书籍。这次要执行修水库的任务了,他感到自己水利建设方面的知识浮浅需要充充电。他认为常子明带队只不过是个挂名的,镇长是抓全盘工作的,镇里的许多工作还需要他来做,他那能全盯在工地上?抓实际事儿还是我这个副书记。明天队伍就要出发了,得赶紧准备一下。挖河治水遇上最令人讨厌的流沙层是常有的事儿,他想查阅有关资料,找到治理流沙层的有效方法,他正在翻阅着资料王文思进来了。 “陈书记忙着哪?” 陈文军一抬头:“老王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呗。” “呵呵,快坐。”陈文军说着放下手里的资料,招待开了王文思。 王文思推让着说:“你别忙活了,我又不是外人。” 陈文军笑着说:“不是外人可你也不是经常来啊,今天来一定有啥事儿吧?” “你算说对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哈哈,哈哈”两人同时放声笑了。 王文思趁陈文军给他倒水之际,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过去:“前天孩子给买了一盒好的,来一支吧。”两人坐下点着,抽着便对上了话。 “听说这次修水库又是你这个老行家挂帅?” “行家谈不上,要说这项工作我还真是半瓶子醋。” “甭谦虚了,在咱镇里恐怕还找不出比你高明的人来,就拿前年那次修大堤的事儿来说吧,民工们没有不说你好的。” 王文思提到前年治理海河大堤的事儿,陈文军心里不由得一震,那活儿可没干漂亮。上边说他们进度慢,他就来了个大突击,工程进度上去了,可是没几天一场大雨大堤又被冲垮了一米多,出了事故挨了批评怎么还会有人说好哩?他反问了一句:“会有这事儿?都是有那些反映?” “反映多啦!”王文思抽了一口烟,望着陈文军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都说你是个能人。挖河治水这种活儿我也干了不少,要达到民工满意可不容易,可是你就硬硬地做到了,都说这次要不是你带队,别人给他烧高香磕响头也不去。” 陈文军摆了摆手微笑着说:“太夸张了吧。不说这些了,你说大家都说好,到底好在哪些地方?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儿,最好举出具体例子。” 宝玉湘云哭贾母,各有各的想法。王文思来见陈文军的目的是想打听点消息,以便好上山打柴,下河摸鱼见机行事。没想到给陈文军个棒槌就当针,倒把王文思给套上了。 王文思犯开了嘀咕:陈文军为啥对自己说的话这样感兴趣?他在前年的工程中,施工质量出问题挨了批评,他现在是不是想用我的话来搞翻案呀?得留个心眼儿。于是王文思干咳了两声说:“说你好的人多了,好的例子肯定也少不了,可我没有细摸底儿,只是听到别人的议论,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可以到我们村里了解一下。” 陈文军见王文思说来说去只是帽子底下没人的空话,热上来的心立刻又冷了下来。抽了一口烟,又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身子靠在了椅子上。 王文思见他的话没有使对方满意,心里有些不安了,忙献殷勤说:“陈书记,你忙没时间,我就替你跑跑腿把情况详细摸摸,过两天再来向你汇报你看行不?” 王文思并没有把陈文军的心思摸透,陈文军对他的话产生兴趣,并不是想用他的话来否定对他的批评,他早已认识到上次工程中,在做法上是有问题的,上级对他的批评,同志们对他的帮助都是对的。他是想用上次中的优点来指导这次修水库的工作,因为他感到这次任务比上一次要艰巨的多。他见王文思说不出什么详细内容,便头也不抬地问:“你们村去水库的工作准备的怎么样了?” 王文思见陈文军转了话题,悬到嗓子眼儿的心扑通一下落了下来,由于心里高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为这事儿忙活了三天,只要你一声令下队伍马上就出发。” 陈文军看了王文思一眼说:“你坐下吧,李民强是个好同志,可是刚到家,对村里有些情况可能还不太了解,你可要多帮助他呀。” 王文思点了点头说:“这个不用领导惦记,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你就放心吧。也正是为这事儿我向你提个要求不知道行不行?” “什么事?” “我也想到修水库工地上去。” “为什么?” “民强刚到家对村里去的人员秉性不了解,我担心他管不了。部队里出来的人思想单纯,办事儿爱叫真儿。可是民工哩,又文化素质低,没有部队里战士的觉悟高,我担心到了工地上,出现顶顶撞撞的事儿民强压不住阵。再说,修水库这活儿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干过缺乏经验,怕影响工程进度。虽然我水平也不高,但这活儿我毕竟干过,比民强在行点儿,给他出个主意也好吧?” 陈文军笑了:“呵呵,真是老同志,想的就是多,去的人员开会都定好了,你要去我可做不了主。” 王文思说:“哎呀,这么点儿小事儿你还当不了家呀?”王文思说到这,见陈文军没有回答他的话,又说,“要不你替我跟田书记和镇长说说。” 陈文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漫不经心地踱着步子说:“说恐怕也没用,那可是个力气活儿,你岁数大了能跟小伙子们标着膀子干吗?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啦!不服老不行啊!” 王文思也站起来把胸脯一挺,说:“陈书记,没问题!修水库是为人民造福的事儿,作为一名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党员能不舍上命来干吗?甭担心我的身体,我能行!”王文思说的是那样的严肃、认真,又是那样的坚决,就跟战士请求上战场一样。 陈文军这个爱动感情的人还真被感动了,对王文思产生了好感:这是多么好的同志啊!他对王文思是信任的,认为王文思是一位很好的农村干部,他在农村做领导工作多年了,有一定的工作经验,到了工地上说不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可他又想到,王文思去修水库还得报镇党委研究,他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他沉思了一会说:“家里工作也很需要像你这样有工作经验的同志。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岁数大了,田书记不会同意的。” 王文思早已看出了陈文军的感情变化,他心里是乐的,同时他也觉得这也正是自己得到领导信任的时候,于是接着说:“我是岁数大了点儿,这我明白,可你也得理解我的心哪,我都半辈子的人了,况且黄泉路上无老少,我还能为党的工作出几年力?村里的其他工作也重要,这我知道,可是修这样大的水库是咱县开天辟地头一回的大事儿,我参加不上心里难受啊!”说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陈文军笑了笑说:“难受也没用,去工地的名单镇党委已经定下来了。”说到这,他又觉得这样说会使对方太失望,于是又用安慰的口气说,“这样吧,如果民强身体顶不住或者缺乏工作经验工作上不去,我再提建议让你去替换他,你看咋样?” 王文思故作失望的说:“唉,你这还是让我抱着枕头做好梦,空喜欢的事儿。你们当领导的实在不让我去我也没办法,不过你可得真把我说的话在你脑子里占个地方,你们当领导的事情多,别把我的事给忘了。” “哪能哩,你放心吧,忘不了。” 王文思站起来说:“这就好,你忙吧,我还得赶紧回去,民强对村里情况不摸底,我不放心,还得回去帮他准备的仔细点儿。我走了。” 陈文军站起相送。 王文思走出门,陈文军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位对工作负责的好同志啊!” 陈文军刚坐下,王文思又回来了。进屋后把门关上没有坐下,而是凑到陈文军跟前低声说:“有件事儿我想来想去觉得还得跟你说说。” “什么事儿?”陈文军一愣。 “民强的事儿。” 陈文军一愣:“民强怎么啦?” 王文思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民强当兵八年进步不小,成了部队的连长又回来种地,这可是个新鲜事儿,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得向他学习。可是……”说到这儿他的话又停住了。 陈文军摇了摇头,说:“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变得爱兜圈子了,刚才还说对他不放心,转眼间又向他学习来了,都把我给搞糊涂了。” “我是要向他学习,但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民强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还需要你多帮助他。开始我觉得没有给你说的必要,到了工地上有你的帮助,……”说到这,他又把话停住了,沉思了一会儿又说,“算了吧,他自个会改正的。”说完又要走。 陈文军有些不耐烦了,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嘛!干么像老牛吃草吞吞吐吐的。” 王文思见陈文军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干咳了两声说:“说说也行,不是我背后说他的不是,我是在向你反映情况,民强这个人优点不少,但瓜不得圆,人不得全,他的缺点就是太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他竟在群众中说穆庆林书记是占着茅厕不拉屎,说大田是个没脑子的二百五,不佩当领导,这是不是太过分了?还有,办事主观,爱出风头表现自个,对别人也不够尊重,就说到家这几天吧,已经给别人吵了三次架了。跟我吵没关系,你年轻气盛我可以谅解,可是跟别人吵人家不干那!闹得人家穆有林这个护林队长都没法干,躺在家里睡大觉。他和他爹李百旺合起来与王文智在大街上大吵大闹,把人家王文智打得鼻青脸肿,围了满街的人,正好我赶上了,要不是我在哪里拉着、说着、劝着……唉,问题就闹大了,非出了人命不可,多危险啊!我是怕工地上也出事,所以才要求去水库工地的。” 陈文军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惊,猛地站起来说:“刚到家就这样闹,那以后还不……简直是不懂事。”沉思片刻又说,“自己做不好就不能服众,这人心就没有凝聚力,如果没有凝聚力的话,那成什么,那不成一盘散沙了吗?无论是在村里,还是在水库工地,都需要凝聚力,没有凝聚力什么事也做不好。老王啊,民强年轻气盛,缺乏工作经验,虽然在部队里锻炼了几年,可那毕竟是部队,跟地方工作不一样,你是老同志,在沙岗村有威信,往后要多帮助他。” 王文思像吃了一口苦黄瓜尾巴似的摇了摇头说:“唉,威信,那是担水的回头过景(井)的事儿了,虽然在村里还有个副书记的头衔儿,可董大田头脑简单,办事霸道,民强又目中无人,我在沙岗村说话办事难着哩,是开着汽车撵兔子,有劲使不上啊!我……唉……” 陈文军打断了王文思的话,说:“你不要发牢骚泄气,你有农村工作经验,组织上对你是很信任的。穆庆林身体不好不能坚持工作,老董这个人我了解,人是个好人,也肯干,就是文化水平低,工作方法简单,你应该多帮助他做些工作。” 王文思听了陈文军说的话,心里高兴了,尤其听到“你有农村工作经验,组织上对你是很信任的”这句话。这些话如果是别人说出的,他可能不会在意,可现在说这话的是镇党委的副书记,是他的直接领导。他心里哪能不乐哩。但是他的乐在心里,脸上并没有显示出来。他看了陈文军一眼说:“组织上信任我是一码儿事儿,可人家是从部队回来的,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叹了一口气抬屁股走了,陈文军喊了他两声都没回头。 陈文军望着王文思不高兴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不快:李民强刚回来就把人伤成这个样子,不能团结同志能把工作搞好吗?在水库工地上会不会出问题?他有些担心了。得向田书记说说,对民强要很好地帮助一下,年轻人不帮助是不行的,还真得有让王文思替换李民强的思想准备。 他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继续查阅开了技术资料。 民工队伍要出发了。雄鸡还在窝里叫着,李民强就起了床,把水缸挑的满满的,院子扫的净净的。然后又像部队首长检查出发前的队伍一样,把需要带的东西和物资详细地检查了一遍。 太阳从东方升起,散发着柔和而又温暖的光辉。李民强正在街上高兴地走着,杨秀娟、王玉玲和李冬梅兴高采烈地朝他走来,杨秀娟将手里捧着的红纸包递到李民强的手里:“民强哥,你们要出发了,我们送你们一件东西。” “啥东西?”李民强不解地打开了红纸包,里面是一面鲜艳的旗子,上面绣着八个金色大字——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李民强激动地望着,一股战斗的豪情,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胸,他半天才说了一句话:“谢谢你们!” 杨秀娟认真地说:“谢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你们修水库是为子孙后代造福的大事儿,我们心里高兴,就把这些字绣在了这面旗子上送给你们,希望你们永远高举红旗前进。” 李民强又是一句:“谢谢!” 王玉玲接话了:“我们图的可不是这个,我们是希望你们在工地上干出好样子,为咱沙岗村争光!” 李民强听着姑娘们发自内心的话,更感到了肩上担子的分量,大伙对我们抱着多大的希望啊! 杨树林老汉走过来对民强说:“靠天吃饭是靠不住的,老天爷一翻脸咱们就傻了眼。现在你们去修水库,这是去跟龙王爷斗,全村男女老少都对你们抱着很大的希望,你们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 李民强心里想着大家的希望,望着手里的红旗,像是向他吹起了冲锋号,他要冲垮一切障碍把红旗插到最高峰。为了实现人民美好的愿望,就是上刀山也不能有半点儿含糊。他心情激动地说:“大伙放心吧,我们个个都是硬汉子,一定给大家带回好消息。” 杨树林老汉笑眯眯地点着头,姑娘们脸上显着满意的笑容。姑娘们又觉得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多余的,他们对面前站着的李民强从心眼里佩服和信任。 灿烂的阳光照在鲜艳的红旗上,红旗映红了民工们的脸,映红了那跳动的心。 队伍出发了,民工们就像部队战士出征一样,把被子打得四四方方,紧紧地跨在双肩上,左肩扛着一把铁锨就像扛着一支步枪,他们昂首挺胸地排成一行,气昂昂地向前走着。小伙子们个个充满着笑意,打旗的萧明辉走在队伍的前面,旗角儿不时地抚摸着他那红润的脸。董大田赶的马车上装满了小推车、木料、油毡等用品,像一座小山紧跟在队伍的后面,他脸上充满着笑意。 wap. /134/134943/31680718.html 第三章 考验 (三)夜幕下 三、夜幕下 自从民工队伍离开沙岗村以后,王文思一直心神不安,不断打着他的鬼算盘。今个队伍已经离开沙岗村十多天了,他既没有见李小宝跑回来,也没有听到水库工地的任何消息,摸不清工地的一点儿实底儿。听说昨天晚上水库工地上来了电话,他打听电话的内容,可董大田只是只言片语的说了几句,这使他更加不安,他有些做贼心虚了。心想:是电话的内容和我有关不让我知道哩,还是内容不重要?李小宝在工地上咋样?这小子要是被李民强捏巴软乎露出真情,那可就糟了,那可真成了逮不住黄鼬反倒落一身骚。他向李百旺打听工地的消息,对他的回答就像一块带刺儿的铁疙瘩,使他难吞难咽愁苦万端。他吃罢晚饭,把碗一推就溜出了门儿,他想从王文智那里打听点儿情况,然后再……他心慌不安地刚走到大街上,传来两个女青年的说话声: “金花姐咋没来啊?” “她的任务是给民工家里挑水。” “是不是在给她那位写情书呀?” “才走几天呀,就这样。” “嘿嘿……” 王文思躲在阴暗的墙角儿里,瞅着两个姑娘扛着铁锨朝王文智家的方向走去。他想准是团员给他家挖房基地的。他内心发狠地咬了咬牙根骂道:“她娘的,你们也帮着李民强拉拢人稳民工的心哪。”他盯着走过去的人影,用力啐了一口吐沫以泄愤。他想:看来今晚到王文智家去是不行了,他又搜肠刮肚地苦思开了,却又想不出啥好主意。他刚从墙阴里走出来,杨秀娟和赵金花挑着水桶迎他走来。 杨秀娟说:“哎,民强家的房子盖好了,他一回来是不是就要和城里姑娘结婚啊?” 赵金花说:“应该是吧。都岁数不小了,婶子昨天还跟我念叨这事儿哩。哎,你别光说人家,你也不小了,也该抓紧点儿了。” 杨秀娟不好意思地推了金花一把:“去你的。” “这不好意思啥。看上谁了,要不要我给你牵牵线儿?” “金花姐。”秀娟脸发热了。 …… 王文思想避开金花和秀娟,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便硬着头皮同她俩打招呼:“你们大黑天的挑着水桶干啥去呀?” “给民工家里跳水去。”金花回答说。 王文思笑着说:“黑灯瞎火的,井台上又滑,可得小心点儿。” “哎!” 王文思瞅了金花一眼说:“我就佩服你们这伙子小青年。”说完转身要走。 杨秀娟已看出王文思在修水库问题上给民强使了绊儿,出了难题。便说:“你大黑天的不在家里歇着还到处转,也挺忙的啊!” 王文思听了秀娟这西北风刮蒺藜连讽(风)带刺的话不由得一愣,心里暗骂道:你这个臭妮子也你娘的跟着起哄!随着又嘻嘻一笑说:“我早先也跟你们一样,见了工作就没命的干。如今虽然岁数大了,可也不能摆老资格躺下吃老本,要立新功嘛,我说的对吧?” 杨秀娟听了王文思老汉卖瓜,自卖自夸的话,嘲笑地说:“那你今晚上立啥新功去呀?” 王文思头也没抬地走着说:“找大田唠唠工作的事儿。” 杨秀娟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身朝村东边的水井走去。 王文思回头望了一下她们离去的身影,心里骂道:“你们这些臭妮子也你娘的成精了,你们冷眼盯着老子,老子也不会让你们好受。哼,你们就等着吧!”在他看来,李民强一回到村里,不少人都成了他的眼中钉。 王文思正在心神不安地走着,突然发现旁边的老槐树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他又是一惊。咋的?难道我的心思被他们看透了,出门有了盯梢?他正在发愣,躲在树后的人轻声的笑道:“你干啥去呀?真是个不老实的夜猫子。”声音一落,一个螳螂腰的女人,扭动着屁股走过来了。把她那张耗子嘴向走过去的两位年轻人方向努了努,撇着嘴说:“你看人家过得多自在,多神气。” 王文思见从老槐树后面钻出来的人是张兰翠,朝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问:“你猫在这儿干啥?” 张兰翠凑到王文思身边,王文思赶忙把她拉到墙阴处低声问:“黑灯瞎火的你出来干啥?” 张兰翠也低声说:“他回来了。” “噢,在家吗?” 张兰翠噘着嘴说:“在家里待了连个放屁的工夫都没有,拿了点儿东西就他娘的颠儿了。” “他没说啥吗?” “他要你多留点儿神,前几天砍树的事儿千万别被人家查出来。他说过几天再来找你。” 王文思嘿嘿一笑说,“那你今晚上还是一个人睡凉被窝儿了。” “真是寂寞死了。” “有我在你还愁啥呀?”说着用手拍了一下张兰翠的屁股,接着又是嘿嘿一笑。 “你这个老骚驴。” 王文思笑着说:“咋的,你不喜欢?” 张兰翠两只多情的耗子眼斜瞅着王文思的模样,半天才说:“哎,这大黑天的不在家里守着你老婆又要往哪家溜呀,真是个喂不熟的馋猫儿,又看上哪个娘们了?” 王文思摸着张兰翠的屁股说:“家花没有野花香,我只惦记你,嘿嘿。” 张兰翠撇了撇嘴说:“甭光说好听的,用着姑奶奶的时候,磕头作揖地求,用不着的时候路过门口都不迈进一步。”接着又用嘲弄的口气说,“李民强给你啥甜头啦,也照顾开了民工家的事儿了,真够积极的。” 王文思咬了咬牙说:“哼,积极,他李民强让车撞死我才烧高香哩!” 张兰翠说:“光发恨顶屁用。你没听那些风流妮子说,人家都要准备结婚了。” “结婚!”王文思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城里那闺女的爹是县民政局的局长,他们成了亲还不给李民强那小子撑腰?我咋没想到这层关系,他有了后台在沙岗村更是寡妇选男人随心所欲。他咬了咬牙说:“不能让他们成,得给他搅黄了。” 张兰翠嘻嘻一笑说:“你甭担心。甭看他这么瞎折腾,我看他在沙岗村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咋的?”王文思不解地问。 张兰翠一撇嘴说:“他和城里妮子成了对儿,他那有权势的老丈人还不把他弄到城里去。” “你甭夜里做梦搂男人想美事儿了,看那小子的劲头,根本舍不得放弃沙岗村的大权,要不他放着公安局不去非要在沙岗村干啥?” 张兰翠心慌了,问:“哪咋办?” 王文思声音低沉地说:“只有把他赶走,沙岗村的大权才会慢慢地回到咱的手里。” 张兰翠又撇了撇嘴说:“说不定没等你把人家赶走你就完了。” 王文思咬牙切齿地说:“我完,哼!没那么容易,你当我就是那么好捏的啊,我还是个老党员,有镇里领导保着驾,还有县里组织部的表弟照着面,他能把我咋样?” 张兰翠打断了王文思的话:“你甭说了,你还是快想法子把他赶走。” “他不是见枪响就跑的兔子,得认真对付。”说着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已经想好了使他不得不走的法子,使他碟子里的豆芽开不了花,结不了果。” “啥法子?” “哼!鸭子浮水,浪在底下!”王文思把张兰翠往怀里拉了一把,咬着她的耳根子说了一阵。 张兰翠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办法准行。哪个耗子不偷油,哪个猫儿不吃腥,哪个男人见了漂亮女人不眼馋?他李民强也有七情六欲,能舍得把将要搂在怀里的漂亮大姑娘轻易地放走?嘻嘻。” “闹得他一天也不得安生,不怕他不走。” “你真是条咬人不露牙的老狗。” 王文思嘿嘿一笑,把张兰翠搂在了怀里,正要啃她的脸蛋儿。不知谁家一声门儿响,两人耳根子一炸,王文思赶紧把手松开,张兰翠扭着屁股钻进了黑胡同。 王文思眯眼瞅着张兰翠那慢慢消失的身影,浑身发麻地站着,他恨不得马上一步迈到张兰翠的热炕上。可是眼前的情势使他不能那么为所欲为了,他感到这个社会对他来说是这么的不自由。 wap. /134/134943/31680719.html 第三章 考验 (四)毁 婚 四、毁婚 萧自贵正在院子里收拾着农具,王文思进来了。 “自贵哥,忙着哪?”王文思笑眯着眼睛说。 “哦,文思啊。把这些东西鼓捣一下,闲时准备忙时用,省的开春下地时抓瞎。”萧自贵放下手里的活计,“快屋里坐吧。” 两人走进屋里坐下,萧自贵拿过了烟叶盒子,从兜里摸出烟袋正要往烟袋锅儿里装烟末,王文思从兜里拿出一盒香烟,说:“来,抽我的吧。”递过去了一支香烟。 萧自贵笑着说:“好,抽你的。” 两个人点着,抽着,便唠开了。 王文思问:“铁柱不在家?” “不知到哪儿疯去了。” “都这么大了,你也得张罗着给他说个媳妇把他拴住!”王文思笑眯眯地说。 “咋不张罗哩,没有合适的。听说学文有对象啦?” “搞上了,是他的中学同学,在咱镇上企业里上班,是赵家寨王书记的闺女。” “真是门当户对啊!准备啥时候办喜事儿?” “我那小子说他们年纪还小,不着急。” 萧自贵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乡下的女孩子不少都到城里打工去了,一出去心思就高了,也就不想在农村,都想在城里找个婆家。你看咱村的光棍儿一个一个的,老人多着急呀!农村男孩子找个对象不容易,尤其像咱这样的穷村就更难。” “这也好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个女孩子不想攀个高枝,过上幸福的生活?谁愿在农村吃苦受累啊!” “女孩子不愿嫁给庄稼人,这就苦了农村的小伙子。” “谁说不是哩。听说你亲戚家的姑娘在城里上班,要嫁给民强,这姑娘很不简单啊!” 萧自贵说:“是桂莲表姐家的闺女,东王庄的,是‘王快嘴’做的媒。” 王文思吐出嘴里的烟雾问:“俩人谈的咋样了?” 萧自贵媳妇王桂莲高兴地搭话说:“前些日子,我听说俩人谈的挺热乎,我表姐正准备给他们在城里花园小区买一套结婚用的房子哩。” “姑娘长得咋样?” 王桂莲说:“长得挺俊的,是个中专生,在县城供电局工作,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的好姑娘。” 王文思神情认真地说:“嫂子,你可得让你表姐考虑好喽,姑娘在城里上班,吃的是商品粮,拿的是月工资。可民强在农村种地,门不当户不对。常言说,好鸟选树落,好女选人嫁。嫁女高攀,娶媳低就。姑娘条件这么好,嫁给一个农民,这是明珠埋在土里,鲜花插在牛屎上!这不是把人家姑娘给坑了嘛。” 王桂莲觉得王文思说的有道理,着急地说:“提亲的时候民强是在部队里当军官,谁想到他回来非要种地哩!” “俗话说得好,门不当户不对,日久天长必成灾。你要把这个情况告诉你表姐,免得以后后悔你们受埋怨。” “要是民强到城里去上班就好了。”萧自贵说。 “如果这样就没啥问题,这才门当户对。但是我看他是吃秤砣铁了心了,去城里工作的可能性不大。”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他们都谈了一年多了,吹了合适吗?哎呀,这咋办呀!”王桂莲像是遇到没路标的三岔口,左右为难了。 王文思吸了一口烟说:“这有啥难的,你把民强现在的情况给你表姐说过去,她如果还是愿意,以后有变故你也不受埋怨,我说的对不?” 王桂莲连声说:“对对,多亏你给我提了个醒儿,一会儿我就打电话。” 萧自贵说话了:“文思,你再去做做百旺的工作,让他劝民强到城里工作。” 王桂莲说:“我琢磨着,如果民强不到城里去工作,这对象肯定会吹。” 第二天,宋秀琴正在忙着做午饭,院内突然传来低沉的女人问话声:“秀琴在吗?” “在哪,谁呀?” 宋秀琴放下手里的活儿,满面笑容地迎出来:“哦,是他二婶啊,快进屋,外面风大挺冷的。” 王二婶心神不安地走进屋里。秀琴见她那八成新的黑棉袄蓝裤子扬上了一层尘土,一边帮着二婶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边说:“才穿的新衣裳就沾满了尘土,您这是到哪儿去啦?”说着又去取暖水瓶,把一碗热水端在二婶面前,“您先喝碗热水暖暖身子。”这时,秀琴发现二婶没有了以往的笑容和爽快高声的话语,觉得有点儿蹊跷。 宋秀琴热情的话语,更使王二婶坐立不安,她几次张口要说啥,可是随着一声叹息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她觉得无法开口。 宋秀琴心想,她一定有心事儿,便说:“小霞在省城上班不在家,您家里有啥事儿尽管说,我帮您去做,还能难得住您。” 王二婶像是抓到了开口的机会,干咳一声说了话:“有件事儿我跟你说一下,可又不好开口。” 宋秀琴爽快地说:“有啥不好开口的,又不是外人儿,您尽管说。” 王二婶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挺对不住强子和你们的。可是……唉……” 宋秀琴被王二婶的话语和表情惊住了,问:“他婶子,到底出啥事儿啦?” “叫我咋开口哩,真是饭菜好吃媒人难做啊。” “咋的啦?快说呀,都要急死我了。” 王二婶鼓了鼓勇气说:“强子的对象吹了。” “啊!为啥?”宋秀琴一惊。 “嫌强子在农村。” “农村咋啦!是姑娘提出来的吗?” 王二婶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昨天晚上自贵媳妇告诉我这事儿我不相信,今吃了早饭我就赶紧到东王庄去了一趟想问个明白,姑娘她娘说‘民强到城里上班,这婚事儿还可以考虑,在农村当农民就坚决吹,谁都知道娶媳妇娶低三分,嫁女儿攀高三分,我闺女是国家职工,李民强是个种地的农民,我不能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你看这说的是啥话呀?我问她这是姑娘的意思吗?她说女儿的婚事她做主。要我不要再提了,磨破嘴皮也没用。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说啥了,这不,回来还没进我家的门儿就到你们家来了。” 宋秀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王二婶的嗓子眼儿里像是堵满了啥,一时也无话再说。当初她认为女方有文化,长得也挺俊俏。民强也是个英俊有本事的好青年,又是军官,郎才女貌是可心的一对。还对百旺两口子说,女方父母都是有脸面的人,老两口都很满意,还向百旺打包票说,这婚事一定要办成。没想到……唉,自个打了自个的脸,太丢面子了,更对不住民强这孩子。她恨不得马上脱身,好像这里有把火在烧她的屁股似的。她望着秀琴那不知所措的样子劝解说:“你也甭着急上火,民强这样精明能干,长相又好,还愁找不到好媳妇?”说完,转身迈出了屋门,不好意思地走了。 宋秀琴依着门框发呆地站着,心里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也像怀里揣着一窝小耗子白爪挠心。这事情不仅对民强是一个打击,对她这当娘的也是一个打击,这件事儿的发生将会引起啥后果哩?她不敢往下想了,赶忙跑出门找百旺商量想办法。 宋秀琴把百旺叫到家里,把王二婶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更急坏了李百旺。急的他又是跺脚又是拍大腿,在屋子里直打转儿。 “我这眼光咋样?民强还不信,鸟占高枝女攀高门,人家哪个有工作的城里姑娘愿意嫁给个庄稼汉?我叫他早点从部队回来结婚,他说要响应政府晚婚的号召不同意,你也依着他,现在落到了这副天地。晚婚,晚婚,晚到啥时候,都二十八岁的人了还咋晚!唉,也怪我糊涂,不该啥事儿都依着他。” 宋秀琴急的眼泪泡着眼圈说:“你光发脾气有啥用?得想个法子呀!” “婚姻法上写着哩,婚姻自由!人家女家不愿意我有啥办法?” 李百旺气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抽闷烟。这时在地头上萧自贵对他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百旺,你们家可捞着啦。” “咋的?” “我亲戚家那姑娘端的是‘铁饭碗’,长得又俊,她爹还在县里当局长,民强娶了她可是攀上高枝儿了,你们家真有福气啊!” 李百旺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我不爱听你这话。啥攀高枝儿?我们民强也不是一般人,是在部队立了大功的军官!” 萧自贵呵呵一笑说:“对,对!是英雄配佳人,行了吧?” 李百旺反复地思索着:人活着谁不想把日子过好点儿?猫狗不同槽,穷富不攀亲。人家姑娘在城里上班,是国家正式职工,爹又是局长,这样的人家咋能看得起种地的庄稼人哩?人家不愿意也是人之常情。事情既然出了,该咋办哩?他苦苦地想着,旱烟抽了一锅又一锅,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等民强从工地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再商量一下,最好还是让他到城里托人找个工作。到那时姑娘愿意更好,就是不愿意也无关紧要,民强在城里每月挣几千还愁找不到媳妇?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宋秀琴尽量使乱杂的脑子清醒一些,力求从一团乱麻中捋出一点儿头绪。她的脑海里上下翻滚着:是女方爹娘不愿意了还是姑娘本人没有这个意思?要是姑娘不变心,只是爹娘不愿意就没啥大问题,姑娘不变心谁也挡不住,现在又不兴婚姻包办。我这当娘的要想尽一切办法使他们和好起来,都谈了一年多了,两人哪能没有感情?她想找王二婶再去东王庄说说去,可又觉得不好意思。她从屋里走出来,她要找杨树林老汉商量,要他替自己给王二婶说说,他是长辈王二婶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 宋秀琴哪里知道,赵梅芳也已经变了心。 自从收到李民强写给她准备转业的信后,就把情况告诉了爸妈,爸妈也感到吃惊,不是说在部队干的不错嘛,怎么才走了几年就转业了,他们很不理解。更不理解的还是赵梅芳,她指望着民强在部队里能当上团长师长,回来后也像她小姨夫那样受人敬着,赞扬着,自己脸上也光彩!可是没想到……唉,自己的愿望全落空了。接了李民强的电话后,她更是心灰意冷。转业就转业,转业在县城安排个工作也凑活,谁让自己命苦哩!没想到他却要在农村当泥腿子,她很难理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一个国家职工怎么能嫁给一个农民?这不太掉价太丢份了吗?城里人嫁给一个农民别人会怎么看,让我脸面往哪儿搁?拉倒吧,只不过是通着信,连面还没见过,只是见了照片,人到底长得什么样也不清楚。吹了吧,晚吹不如早吹。赵梅芳已经拿定了主意。 杨树林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儿子杨立山成家以后盖了新房自个过了,女儿出嫁到了外村,老房子里住着老两口和他的宝贝孙女杨秀娟,这时三口人正在家里吃午饭,宋秀琴进来了。 “他二爷,你们在吃饭呀?看我来的这时候。”秀琴有些不好意思。 “您快坐吧。”秀娟说着站了起来。 “秀琴,你吃了没有啊?没吃在这里吃点儿吧。”二奶奶说。 “我吃过了,你快吃吧。”其实秀琴为民强这事儿午饭只做到半截。 杨树林放下饭碗,用手抹了一下嘴巴问:“秀琴,你有事儿?”他知道没事儿秀琴是不会来的。 宋秀琴说:“你们先吃饭吧,我待会再来。”说着回头就要走。 杨树林说:“有啥事儿你就说吧,我吃饱了。”顺手从兜里摸出了旱烟袋,边装烟叶边说,“有啥事儿就说吧,又没外人儿。” “没让你们吃好饭,真不好意思。” “你这说的啥话,谁跟谁呀,再说我们也已经吃好了。”二奶奶笑着说。 杨树林听了秀琴的述说,抽着烟沉思了半天说:“这事儿强子知道不?” “还不知道。” “先不要告诉他,影响他在工地的心思。”他吐出嘴里的烟雾说,“他们家应该是个明白人家,咋也做出这样的事儿哩。姑娘也不愿意了?” “这我还不清楚。我想请您跟他王二婶说说,让她再到东王庄去一趟,两个孩子虽然还没见过面,但是都通信一年多了,不会没有感情吧?哪能说吹就吹哩。” “提亲的时候强子是军官,人家愿意。现在回农村了,可能人家眼眶子高看不起咱这庄稼人了。” 杨秀娟收拾着碗筷说:“吹就吹呗,民强哥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媳妇?” 杨树林说:“等强子回来再说吧,我想他会处理好的。我去找他二婶说说去,看能不能挽回。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强摘的花不香。再说了,干么非要找城里的,咱村里这么多好闺女难道就没有合适的?” 二奶奶笑着说:“只要强子吐了口,咱村的大闺女还不到你家里排成队啊!” “就是。”杨秀娟说了这话不由得心里怦怦直跳。 wap. /134/134943/31680720.html 第三章 考 验 (五)战地雄风 五、战地雄风 水库工地上,一面面红旗在呼啦啦地飞舞,如同一簇簇腾空的烈焰。整个工地上热火朝天,治水大军向老河滩开战了。 老河滩也像要考验治水大军的干劲儿和决心,河滩上冻结了厚厚的冻层,里面夹杂着密如蜘蛛网似的芦苇根和茅草根,整个河滩像是钢筋水泥铸成的水泥板。小伙子们抡起铁镐打下去只显出一个白点,两镐打下去开道白印儿,三镐打下去只是鸡蛋大的坑儿。这下急坏了性急的王明坤,他那恨不得一锨掘出一个水库的脾气在这儿可使不上了,他把大镐抡成了一团花儿,只听得乒乒乓乓一阵响,仍然是只见冰屑飞不见土层开,忽听“咔嚓”一声镐把断了,王明坤的虎口被震裂了,半截镐把上留下了斑斑血迹,气得他把半截镐把一下子扔出老远。他往地上一蹲,两个鼻孔呼呼地出着粗气,像是火车头在冒白烟。 这种场面吓住了李小宝,他手拿一把镐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看他那个架势根本不像是在刨土,倒像是懒洋洋地敲小鼓,敲了半天连一个土星儿星儿都没有刨出来。没干一会儿他又放下镐头要走,挨他干活的李永庆看着他这个样子窝着一肚子火:“哎,你干啥去啊?” 李小宝满不在乎地说:“上茅房。” “浑身贴膏药,毛病不少。” 李小宝头一歪说:“我说李永庆,你管天管地还管着人拉屎放屁啊?” 王大明说:“干活后你都去了两次茅房啦!懒牛上磨屎尿多。我看你不是来干活,是到这里混饭吃来了。” 李小宝嘿嘿一笑说:“这么大的工程,一天两天也干不完,多干少干也不在乎这一会儿。”说着反而把手揣在了袖里,像只缩脖子鸡似地蹲在了地上。 李永庆火了,说:“都想你这个熊样子,那工程猴年马月才能完工呀?” “愿啥时候完啥时候完,关你屁事儿?大冬天跑到这里来受罪,何苦哩。” 大伙早就对李小宝这种没脸没皮的样子看不惯了,于是你一言他一语地向他进攻了: “你愿干就干,不愿干就屎壳郎推粪球儿,滚蛋!没你这块料水库照样能修成!” “小宝,你可真够呛,说出这样的话来我都替你脸红!” “真是脱裤子上吊,死不要脸!” “脸厚的三叉子都捣不透!” 李小宝见大伙都朝他来了,心里有些发毛,但嘴还仍不示弱,说:“你们甭吃鱼不吐骨头说话带刺儿!我这白脖是不如你们团员思想好。你们看我不顺眼就离我远点儿,你朝东我朝西,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你错了还不让别人说呀?” “你们都是喝哪里河水长大的管得这么宽!” “对你这样的人就是要管!” “你们甭马屁股上的苍蝇瞎嗡嗡。” “谁是苍蝇?你咋骂人哩?” “我不是到这里受气来的!”理亏嘴短,李小宝说完拔腿就要走。 “你要干啥去?简直无组织无纪律,错了人家说你又咋啦?” 李小宝见王明坤发了火,心里不由得一愣。王明坤的厉害劲儿他是知道的,劲头上来就是打两下子也得干受着。他见王明坤瞪圆双眼盯着他,只好耷拉着脑袋干起来,但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 王明坤怒冲冲地训斥他说:“你看你这个样子,像干活儿的吗?你的脸皮有多厚,在家里还没丢够,又到这里光屁股推磨丢人现眼来了!不好好干活收工后再和你算账!” 王明坤后面的话本来是句吓唬话,可李小宝却当了真,他不服气地说:“我多少还在这儿干哩,有的人调子喊的高,光会说教别人,可天一冷就跑到伙房烤火去了你咋不说。吃柿子专找软的捏,只会欺负我这小卒子。” 王明坤听了小宝这搅汤带水扎耳朵根子的话,更是火气往上撞,质问道:“你不要疯子说梦话胡言乱语,你见谁到伙房烤火去了?” 李小宝冷笑了一声说:“咱这缺谁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得到,你还看不见啊?” 李小宝的话,引起大伙四周环视查找,只有李民强不在。 李小宝像是抓住了勺儿把儿,得意洋洋地说:“看到了吧?让大伙在这里挨冻受累,人家怕冷却脚底抹油,溜了。我干得慢了一点儿都不行,这是啥道理?” 王明坤听了这话,眼睛瞪得更圆了,大声吼道:“你这是胡说八道污蔑人!” “谁污蔑他啦!是我亲眼所见!” “你看见啥啦?自从来到这里,民强忙这忙哪,一颗心全扑在了工地上,搭工棚扛木头,他一个人顶俩人干,脚扎破了都不肯休息;今个天不亮就起了床,刚才他挑土扁担都压断了。可是你哩,整天干活儿当尾巴还不算,刨土像是给地挠痒痒。人家干活都是满头大汗,你穿着厚棉袄还像打摆子似的直哆嗦,你像个民工的样子吗?”王明坤正在理直气壮地说着,抬头一看走来一个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大声说:“李小宝!你抬起头来看看那是谁?” 李小宝抬头一看愣了。只见李民强肩扛一个大石夯来到大伙面前。他那红扑扑的脸上滚动着一串串亮晶晶的汗珠子,头上腾腾地冒着热气,看着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热气的排长。有哪一个人会相信,此刻正是滴水成冰的大冬天。李小宝像个木桩子似地戳在了那里。他在自问:他咋干这事儿去了? 自从李小宝来到工地,他就像腊月掉水缸,凉了半截。住的是到处透风的蓆棚子,吃的也不是王文思说的大米白面和大鱼大肉,来到这里好几天了,甭说看电影连个电视都没有。谁不知道腊七腊八出门冻煞。这大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快,针一样尖,迎着这嗷嗷叫的大西北风干活谁受得了?说也怪,他越怕冷风越往他脖子里钻,越怕累地越硬。费半天劲儿也刨不了碗大的坑儿。他有些怨恨王文思了,嘴里没出声心里却在说:“哼,你把这里说得比天堂还美,可我在这里几天就够了。”他后悔不该光听别人的撺掇。他有些吃不消了,只好按着王文思给他指的道儿走。看着李民强行事,他在我就干点儿,他走我就歇会儿。刚才他发现李民强放下铁镐进了工棚,心里一阵高兴。心想:李民强真的顶不住进工棚歇着去了。可他刚想溜,过了一会儿李民强又挑着一对大土筐从工棚里出来了,他心里凉了。这会儿又见民强到伙房去了,他心里又一阵高兴,两眼死死地盯着李民强,盯了半天没见出来,于是便装大便跑到了茅房。他在茅房里呆了半天出来一看,李民强还没在工地上干活儿,他心里更踏实了。回到工地说是在干活儿,还不如说是在玩儿,他根本没有想到就在他在茅房里蹲着的时候李民强和炊事员说了几句话便进村借石夯去了。 李民强“咚”地一声把石夯扔到地上砸了一个大坑。 王明坤赶紧把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来递给李民强,李民强笑着擦着满头的大汗。 萧明辉凑过来不解地问:“民强哥,你扛这玩意儿干啥?” 王明坤早已明白了李民强的用意,说:“干啥?你看!”说着便一把将石夯抱了起来,“咚”地一声往地上一砸,“明白了吧?砸冻层!”大伙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王明坤又急切地问,“民强,你快说说咱们咋干?” 李民强把毛巾往明坤手里一丢,招呼大家都围过来,他蹲在一个刨开的土坑前做着手势说:“军队打仗,如果遇到敌人力量雄厚防守严密咋办?光从正面进攻要取得最后胜利,就要付出较大的代价。所以往往设法打入敌人内部,把他们的内脏捣烂,前边的敌人失去了依靠,外面再这么一夹攻,敌人就非垮不可。咱们刨冻土层也得讲点儿战术,这冻土层这么硬,咱们光从正面攻它,费很大的劲才能挖碗大的一个坑,这样就影响工程进度,咱们先把冻层底下的松土挖空,冻层也就失去了依靠,然后再用这个石夯在上面给它这么一下子,它就是铁甲咱们也能把它砸碎。” 萧明辉一听这法高兴的直跳高,说:“这办法好,那咱们的进度就快了。” 王明坤看了一眼李小宝那不争气的样子,压低了声调若有所指地说:“民强,你身上不冷吗?” 李民强笑着说:“冷?你看看谁身上不在冒汗,看你热的都可以蒸馒头了。” 大伙都被民强的话逗乐了。 王明坤气愤地说:“可有的人,穿着大厚棉袄还打哆嗦哩。”说着目光又扫了小宝一眼。 李民强听出王明坤话里有话,又见李小宝缩着脖子头也不抬,眼也不敢睁地蹲在一边儿,明白了八九不离十。李民强一字一句地说:“要说冷,大冬天在这河滩上干活儿,哪能不冷哩,可是,咱们想一想为了我们祖国的今天,爬雪山过草地的红军老前辈,想一想爬冰卧雪守着我国北大门的战士,咱们眼下这点困难又算个啥!对困难,咱们就要拿出战士的硬骨头精神。为了建设我们新农村,就要苦干大干。干劲是榔头,困难是石头,榔头敲石头,困难就低头。对不对啊?” “对!”大家齐声回答。 李民强的话,字字句句火辣辣,点燃了大伙心中的烈火,王明坤大手一挥,像只猛虎似地站起来说:“对!咱们就是要大干苦干!冻层硬,咱就给它来个榔头砸钢板,硬碰硬!” 这时,李民强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摔倒。王明坤一把抱住了他:“民强,你……” 李民强并没有坐下,可脸上冒着汗珠,说:“没关系,大伙快干活儿吧。” “你蒙人!”王明坤说着硬是把李民强按在了地上,无论李民强怎样阻拦,王明坤硬是要脱下李民强的鞋要大家看个明白。鞋脱下来一看,大吃一惊:鞋子里全是鲜红,血和袜子粘在了一起。 事情是这样的。来到水库工地的当天晚上,整个工地灯火通明,修水库大军投入了搭工棚的战斗,李民强望着这动人的场面,恨不得一个人顶俩人用,他正扛着木头往伙房跑着,脚下被啥东西顶了一下,有点儿疼痛,他以为是啥东西咯的也没在意继续干活儿,工棚打好了,他才感到脚板疼得厉害,他躲进工棚搬起脚一看,是一颗铁钉子扎进了脚心里,他扣住钉子帽一咬牙拔了出来。鲜血立即涌出,疼得脸上浸出了汗珠子。这时,工棚外传来了脚步声,民强来不及穿鞋,急忙用自己的帽子盖住了脚。 常子明提着灯从外面进来了,一边往柱子上挂着提灯一边说:“民强,你们排的速度很快呀,我看了一遍全排的工棚都快搭完了。” “伙房可能还有些问题。” “已经搭好了,我就是从哪儿来的,搭的不错。” “镇长,你再去细看看其他工棚吧,可能还有不合适的地方。” “不看了,有你挂帅还会把事儿办不好。给我支烟抽,忙的一天也没有顾上抽。”说着朝民强凑了过来。 李民强本来想把常子明支走好穿上鞋,可是常子明反而向他要烟来了。 “哎呀,我说民强,你怎么把帽子给脚戴上了?呵呵。”这时,他发现民强的脸色不对,“你怎么啦?” “没啥事儿。” “不对!”说着拿起帽子一看,大吃一惊,脚还在流着血,“我给你叫医生去。” 李民强一把拉住说:“镇长,咱们刚进场,工作还没有开始,任务还很重,我只是碰破了一点儿皮没关系的。”说着忍着伤痛穿上鞋站了起来。 “那也得找医生看看呀!” “我自个去就行了。镇长,这事儿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讲,要不会影响大伙的情绪。” 常子明感动的没有说话,又点头又摇头。 第二天,李民强又天不亮就起了床,和大伙一起战斗了。但变得沉重的脚每走一步都要忍着巨大的疼痛,但他仍然坚持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被别人发现,忍着疼痛照常上工地。他正和大伙一起干的起劲,范医生背着药箱巡诊来了,于是他赶紧躲进了工棚。因为他的衣服兜里装着范医生给他开的全休单子。要让范医生看见会关他“禁闭”的。范医生走过去了,他又从工棚里出来挑着土框来到工地。他见大伙干的那样艰苦就又动开了脑子,忍着伤痛借来了石夯。 大家被李民强坚强的毅力感动了,萧明辉那明亮的大眼睛里含上了泪花,心里在想:听说民强在抗洪救灾中,冒着生命危险抢救遇难的群众,身负重伤不下战场,荣立了二等功。现在又不顾自个的伤痛奋战在水库工地上,我经常说学英雄,英雄不就在眼前吗?我要按着民强的样子做,只有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王明坤要跑去找医生,民强一把拉住了他:“你不要去了,医生已经看过了。看,药全在这里。”说着把医生给他开的药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王明坤急的把脚一跺说:“这也不行,你得休息几天。”说着就要背民强。大伙也在纷纷议论: “是得休息,别再干了。” “弄不好一感染就麻烦了。” …… 李民强望着大家关切的面容,使他又想起了在离开部队前的一天晚上,营长对他说:“民强,你就要走向新的工作岗位了,新的岗位也是战场,也需要战斗。作为部队培养出来的一名革命战士,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要发扬我军的光荣传统,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做出优异成绩为我们军队增光……”既然是战场,是战斗,就会有流血,我这点儿伤又算得了啥?他又想到眼前的民工们,眼前的工作是紧张的,也是艰苦的。可是艰苦并没有把大伙吓到,劲头还是那么足。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要关心大家,做好思想工作,使大家的积极性发展起来巩固下去。想到这,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他,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心情十分激动地说:“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放在心上的应该是咱们的工程进度。前辈们为了打出一个新中国,不怕流血牺牲,重伤不哭,轻伤不下火线。我碰破了点儿皮你们就难受,那咋行哩!咱们现在也是在战斗啊!前辈们用战斗打出来的新中国,需要咱们用战斗的精神来建设!咱们面临的工作是艰巨的,但也是光荣的!” 李民强见大家的脸上都挂满了喜悦,放出了红光。只有王明坤还在低着头默默地想着啥。李民强高声说:“请二班和三班的同志注意啦!都集中过来,现在休息一会儿,咱们请一班长给大家唱首歌好不好?” 大家一下子活跃起来了:“好!”接着就是一阵掌声。 正在低头反复琢磨李民强那些话的王明坤,被大家弄了个措手不及,挠着头皮红着脸说:“你们真会捉弄人,我这嗓子粗的能塞进馒头,咋会唱歌呀,别逗了。还是请三班的小秀才张一鸣来一首吧。” 张一鸣摆着手说:“我那歌都老掉牙了,还是让咱们排长把在部队学到的好听的歌给大家来一首吧!” “好!排长给来一首吧!”又是一阵掌声。 李民强的嗓子也并不比别人强,他也很少说说唱唱,但他觉得现在不单单是唱首歌的问题,是在用歌声给大家鼓劲儿,提精神。于是他说:“我的嗓子跟破锣似的,也唱不好,我起个头,大家一起唱好不好?” “好!” “你起头吧。” 李民强清了清嗓子起了头,工地上响起了雄伟的歌声: 红军不怕远征难, 万水千山只等闲。 …… 歌声越唱越响,越唱越雄壮,唱的每一个人心里都热乎乎的。大家忘了疲劳,赶走了寒冷,精神振奋,斗志昂扬。英雄们的光辉形象在鼓舞着他们,一定要排除万难,夺取修建水库工程的胜利! wap. /134/134943/31680722.html 第三章 考 验 (六)风波骤起 六、风波骤起 李小宝看到李民强的行动,也感动了一阵子。后来李民强又跟他谈了话,认识有所改变,态度虽然不那么强硬了,但情绪仍然很低沉。平时闲聊时,他还能搭上个三言两语,可一到会上就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有人点他的名,便把头一扬:“大伙说咋的就咋的,我没意见。”天天如此,会会依样。几天后,怕苦怕累的毛病就又犯了,尤其是今天中午,李小宝竟给萧明辉出点子和他一块儿逃走,可是萧明辉没有上他的套儿,立刻把这事儿告诉了班长王明坤。李小宝见势不妙,便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卷起铺盖卷儿就想自个溜走。他的被子还没捆好,王明坤就像头雄狮似地冲到他的跟前,把他拉出工棚,指着他的鼻子怒斥说:“你简直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你想干啥?” 李小宝毫不胆怯地说:“干啥?我不干了回家去,咋啦?” “这不是马车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大家听到外面的嚷声都蜂拥过来,向李小宝开炮了: “当逃兵是可耻的!” “你这思想太差劲儿了!” “哪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 李小宝见大伙都用气愤的目光对着他,用严厉的词句质问他,头上冒出了冷汗,心里“咚咚”地敲着小鼓儿。虽然他的心里已经虚了,但嘴上还不示弱。歪着脑袋说:“你们这是糟改人!” “谁糟改你啦?你做的这叫啥事儿!” “属啄木鸟的,嘴还挺硬!” 萧明辉从人群里挤到李小宝跟前,两眼在放着怒光,把李小宝教他如何向李民强撒谎请假,如果不批准就偷偷地开小差儿,回到村里就说活太累干不了,是经领导批准回来的等等。从头到尾当众叙说了一遍。 萧明辉的话音一落,大伙就七嘴八舌地嚷开了,说他这是干扰破坏水库建设。还有的直往前凑,恨不得踢他两脚才解气。 说来也巧,正好陈文军路过这儿。他听到这一片吵嚷声,便不悦地走到大伙面前:“什么事啊?这么吵吵嚷嚷的。” 李小宝见陈文军来了,不由得一惊。心想这下坏了,伸长脖子拉长脸挨噜吧。但他见陈文军紧锁着双眉,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批评他的意思,反而朝大家投向不满的目光。这时他想起了王文思在家对他说过,镇里领导对李民强有看法的话。他那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扑通”一声落了地,他的胆子壮了,认为陈文军不会向着李民强,会替他说话的。像蝎子蛰屁股“噌”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鼓圆双眼怒视着大家说:“我是贼呀,还是流氓?你们这样围攻我,我不受这个气!我要上告!” 李小宝这一嚷不要紧,使平静下来的场面又紧张起来。 “谁围攻你啦?不要胡搅蛮缠!” “你做错了事儿还不让人家说说呀?” “你是老虎呀?屁股摸不得。” …… 王明坤一把将李小宝拉到陈文军面前,气呼呼地说:“小宝,你不是要上告吗?今儿个当着大伙的面,就向领导说说你做的事儿吧。” “对,快说说吧!”大伙齐声说。 李小宝本来是想用几句硬话把大家吓住,陈文军再说上几句话事情就过去了。可是陈文军却站在一旁不吭声,这样一来李小宝害怕了。他心里明白,他的做法让领导知道了实情不光彩,不会有啥甜头。于是直嚷嚷:“你们要干啥?你们敢打人咋的?” “有理讲理,别满嘴跑舌头胡说八道!” “快把你做的‘好事儿’说说吧,领导一走你想说就没机会了。” 又是一阵反驳声和嘲笑声。 陈文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有话慢慢讲,吵又顶什么用?吵一顿就解决问题啦?”他向李小宝点了点头说,“你有意见就说吧。” 陈文军这句话不要紧,使李小宝那悬着的心“噌”地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理亏心虚,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敢说,又不能不说。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我干不了。”就又蹲在了地上。 “为啥人家都干得了就你干不了?” “你小呀还是老呀,说这样的话你心里不愧得慌啊?我都替你脸红!” “我看他是怕苦怕累!” “你教唆萧明辉开小差儿是啥目的?” “快说说!” 李小宝见又把问题提到了要害处,又“噌”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辩解说:“我受不了你们的欺负!李民强光知道为自己争名争利,不顾别人的死活我有意见,照这样下去大伙都得累趴下,别看你们现在挺着胸脯说大话,日子还长着哩,有你们哭爹叫娘的时候。早知道这样,我根本就不来!”说着就往人群外面挤想溜走。萧明辉一把拉住他气愤地说:“你想溜啊,没门!你得把话说清楚,谁欺负你啦?” “对,说清楚。不能随便冤枉人!” “不要满嘴喷粪!” “他这是在扰乱人心!” “好驴不乱叫,好狗不挡道,就让他屎壳郎推粪球滚蛋算了,别在这儿臭烘烘地熏别人。”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的愤怒声,嚷得陈文军只觉得耳边轰雷闪电似地响,他心烦意乱地想:你们排的工程进度上去了可队伍却乱了套。他又想起口袋里的一份报告,这是常子明向指挥部写的一份关于李民强排《集思广益,开动脑筋,促进工程进度》的经验报告,并建议指挥部在整个工地推广。他的手伸进口袋里狠狠地攥了一下报告,心里想:这报告先压一压吧。于是他向大家摆摆手说:“算啦,都别吵了,李小宝同志做的不对大伙应该心平气和地耐心帮助他,要关心他,爱护他,怎么能这样围攻他呢?” 这时副排长张勇挑着水桶过来了,他是趁午休时间替伙房挑水去了,见围着这么多人,急忙赶过来:“这是咋啦?” 陈文军两手掐着腰,气呼呼地朝着张勇说:“民强到哪去啦?” “送石夯去了。” “你看看吧,都乱套了。你告诉民强,就这个问题写一份检讨送到连部去!太不像话!” “我们排长错在哪儿啦?” “小宝犯错误为啥让排长做检讨?” “陈书记,这样做不合适吧?” 陈文军不耐烦地摆着手说:“行啦!行啦!我还有事儿,以后有时间再给你们解释。”说完转身走了。 陈文军的做法引起了大家的不满,都愤愤地嚷着,每个人心里都窝着火。 太阳落下去了,一群飞翔的鸽子飘来飘去,渐渐隐没在暮色苍茫之中。 收工了,李民强和张勇两位排长,在水库大坝上扛着铁锨边走边聊着。 张勇说:“出现一个李小宝也没关系,你不必考虑太多,冻土层这一难关已经过去了,影响不了工期,大家的思想是稳定的,干劲也很足,要这样干下去提前完工是有把握的。” 李民强低着头说:“不该出现这样的事儿,李小宝为啥会这样哩?”李民强说这话的声音很低,像是对张勇说,也像是在自问。 “我和小宝谈了一会儿,他说是你们村干部骗他来的,他上当受骗了。” 李民强一愣:“哦,他是这样说的?” “啊,他还觉得挺委屈。来之前你们村干部跟他说啥啦?” “是村里的副书记跟他做工作来的,具体说了啥我也不清楚。” “我怀疑,可能副书记在跟他谈话中说的话对他有影响,要不他为啥说受骗哩。” 李民强没有说话,低头沉思着:王文思跟他说了些啥?要没有别的原因他不会这么胡闹。他抬起头问:“你们村的民工是咋确定的?” “支部开了动员会,大伙自愿报名,结果是报名的多来的少,不少人还有意见。听说新兴村也是这样做的。所以大家的思想都比较稳定。你们村呢?” “我们村是领导先提名,然后村委会开会通过,确定后分别再做每个人的工作。” “你们这样做有个问题,就是愿意来的来不了,不想来的反而来了,像李小宝这样的。” “是啊,我们没有你们工作做得细。李小宝从小娇生惯养,怕苦怕累,他的工作咱们还得继续做,不能让他这样发展下去。”转话题又说:“咱们来的民工大部分是年轻人,对过去的事情了解的少,我想咱们排利用晚上休息时间请附近村的老人给大家做一次忆苦思甜报告,激发大家的工作热情。这样不仅对李小宝,对大家也是一次教育。” “对,再苦再累也比不上过去的苦和累,一对比也就不觉得现在苦和累了。啥时候搞?” “我向镇领导汇报一下再定吧。另外,咱们排里有四名党员,九名团员,要不要成立一个临时党团小组。” “有必要,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要注意发挥骨干的模范带头作用。” “你是村里的副书记,有工作经验,对民工的情况比我了解,这个组长你兼着咋样?” “行,今晚我就把党团员集中起来开个会。另外,咱们在平时也要关心大家的身体,注意劳逸结合,过的是集体生活,晚上是不是可以搞些活动,活跃一下气氛。” “嗯。就照你说的办。” /134/134943/31684617.html 第三章 考 验 (七)兄 弟 七、兄?弟 晚上,在水库工地的仓库棚里,王明坤在修理着小推车。他拿起一块木板,宽窄、长短地比划了一阵后便取下夹在耳朵上的一支短铅笔头儿,一手拿尺子,一手捏着铅笔头儿画了一会儿。量好、画完就双手握着铇子弓着腰,一推一拉地用力“嚓嚓嚓”地铇了起来。随着有节奏地铇木声,铇花儿就像喷泉似地从铇中涌出来又落到地上,满棚散发着树脂的香味儿。只见他铇一阵儿,就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地瞅瞅,就又朝不顺心意的地方下了家伙。 李民强屁股底下垫着一块木板儿,坐在一边儿搓着拉车用的麻绳。他从面前那一堆乱麻中一捋一捋地慢慢抽着,麻绳由两股、四股、六股……慢慢地往粗里长着,他手里忙着,双眉也在紧紧地锁着。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在思索着问题。 王明坤修好了小推车,从旁边拿了一块儿木板儿垫在屁股底下跟李民强坐了个对脸儿。 李民强问:“车修好了?” 王明坤一边从兜里拿烟一边说:“明天能用了。” “那你快去休息吧。” 王明坤把烟点着抽了一口说:“我不累,我觉得对李小宝得想点儿法子。” 李民强说:“是啊,我也在想这事儿,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他是我们的兄弟啊!” “一只苍蝇坏了满锅粥,他不好好干不要紧还会影响别人,这谁不憋着一肚子气呀。” “光憋气不行,得想办法帮助他。” “帮助?大伙为他费的吐沫都可以浇地啦,管啥用?就甭给他费那个劲儿,他是个驴蹄子不分瓣儿,油盐不进的家伙,有那个工夫还是多推几车土吧。” “那你说咋办?” “他不是不愿干吗,就让他走算了。”接着王明坤又带着埋怨的口气说,“我看,他不好好干和你也有关系。” “噢,你说说。”民强笑着说。 “他那样臭摆你,你不但不批评他,还掰着手指头给他讲道理,管啥用?他就是肉汤锅里的元宵,混(荤)蛋一个!对他有啥道理可讲?你还做开了自我批评,你这不是在宠着他吗?认为你不敢对他咋样,他才敢这样胡搅蛮缠。当初我就给你说过别让他来你不听,咋样?我没说错吧?到这里给咱耍不要脸的来了。” “李小宝思想差点儿不假,可是咱们不能让他这样下去,得做他的转化工作。” 王明坤把眼一瞪:“转化?算了吧,我看他是歪脖子树定型了。你就是磨破嘴皮对他来讲也是对聋子说话,白费嘴唇。” “要你这么说,他是顽固不化了?世上没有打不开的锁,只要我们耐心地做工作,我相信他会变好的。” “我看够呛。烂泥巴糊不上墙。钢钎重锤在他身上也甭想凿个坑儿。在村里大伙也没少开导他教育他,他改了吗?没有。他是个好坏不分油盐不进的人,我一见他就憋气。”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咋啦!我还不对?”王明坤惊愕地瞅了李民强一眼,见李民强的态度严肃,一本正经,沉思了半天才说,“他做错了事儿还是我不对,还让我给他烧高香磕响头啊!” 李民强笑了笑说:“光恨铁不成钢不行,得想法把铁炼成钢。俗话说,拔出脓来才是好膏药。做思想工作也要讲效果。靠吹胡子瞪眼不行,要求立竿见影也不行,需要长时间做工作,这和你修理小推车铇木板一样,是个细致活儿。” “你说的这些对别人能行。对李小宝这样的人只能是铁锤敲钢板,硬对硬。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他点儿厉害镇不住他。” “你敲了他这么多次咋样?不还是效果不大吗?俗话说,浇树要浇根,帮人要帮心。对李小宝不要光来硬的,得从思想上去找,设法提高他的觉悟才能达到和咱们一块儿战斗的目的。要知道,强按牛头吃不得草。” 王明坤不耐烦了:“哎呀,工地上这么多人,还缺少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的人越少越好,我还是那句话,让他回去算了,他不干不要紧还会影响别人,一块烂肉弄得满锅腥。” 李民强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把正在搓着的麻绳递给了王明坤,说:“来,试试这绳有劲儿不。”王明坤捻灭手里的烟头,两人用力拉了拉硬邦邦的很结实,李民强问,“咋样?” “行!很结实,可以做拉绳了。” 李民强又拿过来一根细麻绳说:“看这根做拉绳行不?”两人一拉,“嘣”地一声断了一股,李民强笑着问,“这根做拉绳不行吧?” “这根股数少当然不行啦。” 李民强笑着说:“这就对啦。麻绳股数越多就越结实,碎麻搓成绳才能拉千斤,干工作也是这个道理,人越多力量越大,咱们修水库也要团结所有来的人,调动所有力量,才能取得胜利。李小宝是咱的兄弟,咱有啥理由不去团结他帮助他哩?要知道,一个人就是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 王明坤觉得民强的话有道理,可是他对李小宝并没有抱啥希望。于是低着头一边捋着乱麻一边说:“有他这块儿废铁也多打不了几颗钉。” “没有拉不直的绳,没有改不了的错。只要咱们工作做到了,我相信他也会变成一块好钢的。” “哎呀,这是劳动工地,忙的脚后跟都朝前了,连个放屁的空儿都没有,哪有那么多工夫为他费吐沫。”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为了对咱们的兄弟负责,细致的思想工作就不能分时间地点。” “我在家里就跟他打过多次交道了可是屁用不管。” “不管用是你的方法不对。” “我跟他发脾气不对。可良药苦口,这谁都知道。” “你帮助他的目的是啥?” “治病救人,为他好啊!” 李民强笑着说:“对呀,你刚才说了,良药苦口,我看良药也可以做到不苦口。一个人得了病,如果医生用的药太苦病人吃不下去,或者吃下去又吐出来,就发挥不了药的作用,病也治不好,所以制药的人就把苦药放在一个胶囊里,这样病人吃起来就不那么苦口,效果也能达到充分的发挥,病不是也能治好吗?帮助别人也得注意动机和效果。你那急性子脾气可得慢慢改一改。” 李民强这些话,说的王明坤心里只发热,人家民强找他谈话不是没有谈嘣吗?我跟他一谈就嘣,这不是光有动机没有注意效果吗?看来方法不对劲儿好心也会成了驴肝肺。 李民强接着说:“况且李小宝这样也不能光怪他个人。单面钹打不响,他这样跟别人也有关系。” 王明坤低着头接过了民强的话茬儿,说:“我也有责任,对小宝的态度不好,我向他作检讨。” 李民强说:“咱们没有做好工作,这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有人在李小宝身上做了文章。” 王明坤吃了一惊,问:“谁?做啥文章?” “我看跟文思叔有关系。” 王明坤把大手一摆不相信地说:“你真能扯,王文思在家里,李小宝在工地,两人相隔几十里,李小宝的枕头边儿又没有按个电话,王文思也没来过工地,咋能跟他瞎联系?” 李民强十分认真地说:“他人没来,可是来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吗?” 王明坤不解地问:“不是王文思亲自做工作让他到这里来的吗?难道还会让他到这里来调皮捣蛋瞎胡闹?” “是文思叔给他做工作不假,可是他为啥对李小宝这样热心?村委会上有人不同意李小宝来,可是他却坚持要李小宝来,还说了一大堆理由,并主动提出做李小宝的工作。” 王明坤知道王文思给民强出了一些难题,他这个人做事是有些不地道,民强对他可能也有看法,便说:“王文思是村里的干部,给李小宝做工作是正常的,也是应该的。”说完又十分认真地说,“咱可不能瞎胡猜,闹不好会出乱子的。” 李民强见自己的伙伴对复杂的问题缺乏认识,有必要提醒他一下。便进一步说:“干部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这是党的好传统,必须继承。可是借做思想工作灌输一些负面的东西来达到个人的啥目的那是不允许的。文思叔跟李小宝说的那些话,就不是一个共产党员说出来的话。”于是,李民强把他跟李小宝的谈话中,李小宝吞吞吐吐地流露出来的一些情况,联系水库上发生的事情,向王明坤说了一遍,接着说,“再把咱们出发前村里发生的一些事儿串起来看一看,想一想,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事情是复杂的,咱们的脑子也得复杂一些才行,遇到啥事儿都要问个为啥。” 王明坤听了李民强的这番话,再联想到王文思在村里做的那些事儿,心里有些吃惊,觉得王文思有些不可思议,他在默默地想着:民强说的有道理,弯尺画不出直线。王文思咋能这样做哩?可是他也觉得在这复杂的事情面前没有啥办法。他挠了挠头说:“那也得想个啥法子呀!” 李民强说:“问题是要解决,关键还是在李小宝,你想想看,王文思为啥在李小宝身上下工夫,是因为小宝思想不健康才被别人利用。我的想法还是要做李小宝的工作,使他觉悟过来。” “对,鸡蛋没缝再厉害的苍蝇也在上边儿下不了蛆。” 李民强接着说:“我和张勇商量过了,准备利用晚上休息时间开一个忆苦思甜会,大家都发言,忆一忆过去的苦,看看今天的甜,查一查自个做的咋样,这样不仅对李小宝,对大家也是一次教育。” 王明坤高兴地说:“好哇!你把部队的‘两忆三查’的方法也带到这里来了,这是个好方法。回忆过去苦,思今天的甜,激发大伙的干劲儿,你的点子就是多。” 王明坤望着李民强的面孔心里十分激动,他觉得李民强不亏是部队里培养出来的人,真是有勇有谋,和这样的人在一块儿将会学到多少好东西啊。他对李民强更加佩服了。 这时,从隔壁的工棚里传出了欢乐的说笑声。李民强站起来拍打了一下粘在身上的乱麻毛说:“‘小秀才’正在写板报,咱们看看去。” 民工棚里,大伙正围着一块黑板指点着,说笑着。 这块黑板是“小秀才”张一鸣和王明坤利用晚上的休息时间,找来了木板和黑油漆做成的。这块自制的黑板,虽然不如文化用品商店买来的那样标准,但是经过张一鸣那灵巧的手一美画还真够漂亮的。前天晚上发动了一下群众,有关修水库的诗歌、散文、小快板一下子就给他这个小编辑送来了八九篇。由于版面所限,张一鸣只能择优登出了,他从多篇稿件中选出了四篇写在了黑板上。这会儿稿子已经写完,张一鸣正按着大伙的指点,修改着美中不足之处。 张世福走向正在洗脚的张全明说:“真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没想到你张全明还是个诗人哩。” “啥诗呀,顺口溜都写不像。” “嘿,我得学习你这谦虚劲儿,都登上板报了还说不行!” 张全明赶忙洗完脚凑到黑板前瞅了瞅,还真是登了他的诗,心里不由得一乐。但他仔细一瞅,好几处都换了词儿。他知道这是“小秀才”给他进行了修改。他又细细地瞅了一下黑板上,好像发现了啥,便嚷嚷开了:“哎,哎,这里头有问题呀?” 大家被张全明的话说愣了:“啥问题?” 张全明很认真地说:“咱们‘小秀才’的杰作跑到哪里去啦?” 随着一阵哄堂大笑之后,便你一言他一语的议论开了: “对,秀才写的呢?” “快拿出来写上,甭不好意思!” “大家互相学习嘛!” 张一鸣摆着手说:“我没大伙写得好。” “秀才,你甭谦虚了,快拿出来吧!” 萧明辉趁张一鸣不防,一把伸进了张一鸣的兜里,将稿子全部掏了出来认真地翻着,突然脸上露出了笑容:“嘿,找到啦!” 张一鸣从萧明辉手里夺稿子,萧明辉高高举着躲开未夺成。 萧明辉高声说:“嘿,这才是腿肚子上绑水壶,高水平(瓶)哩!” “把我那篇擦掉换上他的吧,他写的棒!”穆庆田嚷着。 这时站在后边的人着急了:“光你们前边儿的几个厉害鬼儿欣赏,后边儿的老实人可就吃亏啦!” “对,得有点儿风格!”后边儿的人附和着。 工棚里又是一阵哄笑。 张世福说话了:“你们谁也别嚷嚷,我给你们朗诵一下好不好?” “算了吧,你那破锣嗓子还能朗诵诗?电线杆子靠边儿站吧!”王宝生说。 “宝生,你甭糟改人,你比我也强不了多少。” 工棚里又是一阵大笑。 “还是让咱们的‘小秀才’给大伙朗诵一下吧,人家能朗诵出感情。” “对!他在学校宣传队里就是有名的话剧演员。” 张一鸣很大方地走到大伙面前说:“好,我给大伙读一下,写的不好的地方,请大伙提提意见再修改。” 工棚里一阵掌声和赞同声之后,便慢慢地安静下来,大伙都竖起耳朵等待着张一鸣的诗朗诵。 张一鸣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用眼神扫了大伙儿一眼朗诵道: 赵庄大河滩, 进军号声远, 锤击寒星落, 镐敲冰层颤。 汗水浇化千层冻, 治水战士不怕难。 双手挖出幸福水, 造福万代心里甜。 “好!写得好!” “真带劲儿!” 又是一阵掌声和赞扬声,有的人在一边低声议论开了: “真是名不虚传,‘小秀才’就是有词儿。” “人家是电线杆子上挂钟表,高中(钟)生。” “我看,也不在高中初中,全凭脑子好使不好使,你们村的李小宝不也是个高中生吗?他咋写不出来。” “提他干啥,他呀,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来,脑子没用在正道上。” “这叫臭狗肉上不了菜盘儿!” “哈,哈,哈!” “还真够热闹啊!” 大家兴奋的目光刷地一下子全都投向了工棚口,李民强、王明坤进了工棚。 张一鸣忽地站起来向前敬了个礼,接着就像小钢炮似地说:“报告排长、班长,我们正在出板报,请领导指导。” 王明坤指了一下张一鸣的鼻子;“你这个滑稽家伙。” 张一鸣做了个鬼脸儿坐在了地铺上。 李民强看着美观的黑板报,板报上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刚劲、有力、泼辣,每一篇稿都像一团火在燃烧着大家的心,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全排的同志们都在工棚里,有的几个人围着火炉子坐着聊天,有的在下象棋,还有的悠闲地靠在铺盖卷上。李民强发现李小宝不在,便问:“小宝呢?” 王大明向四周望了望:“那会儿还在铺上躺着哩,咋一会儿就不见了。” 李宝生撇着嘴不满意地说:“好吃懒做的家伙,不知又钻到哪里去了。” 李民强笑了笑说:“往后咱们都要多帮助他点儿。” 穆庆田把头一歪说:“帮助!我看再帮助也是落水的风筝,飞不起来了。臭水沟里的泥鳅,成不了龙。” 萧明辉说:“他呀,是小时候缺钙,长大了缺爱,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就那个德行,改不了啦。” 王明坤呵呵一笑说:“你在那里学的顺口溜呀。他是咱们的兄弟,咋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错道,让他破罐子破摔哩。” 李宝生反驳说:“就怕你管不了,他不是在你大力士面前也是一蹦三尺高吗?他是臭烂泥糊不上墙!” 穆庆田说:“这是个不熟的葡萄酸得很,难弄着哩,你就是说破嘴皮子也没用,这样的人就该狠狠地整治整治。” 李民强在炉旁坐下来,往火炉里添了两块煤,笑着看了大家一眼说:“一人先进大家学,一人落后大家帮。李小宝是咱们的兄弟,咱们可不能歧视他,而要关心他,帮助他,信任他。把自己的兄弟看成一个顽固分子那就不对了,他是咱们这个队伍中的一员,要相信他到时候是能够和咱们一起为建好水库奋斗的,那就看咱们的工作做的咋样了。” 王大明看了王明坤一眼说:“我给明坤哥提个意见,你遇事光知道吹胡子瞪眼,不是像民强那样做耐心细致的工作。” 王明坤低着头说:“大明批评的对,我得向小宝道歉。我这个炮筒子脾气是得改改。灯不亮要人剔,人不明要人提,希望大伙往后多给我提个醒儿,你们见我要发火的时候,就给我使个眼神儿,这也是互相帮助嘛!” 王明坤的话,说得大家都抿嘴笑了。 李民强说:“咱们都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建好水库靠大家,做思想工作也得靠大家。做思想工作不光是领导的事儿,也是大家的事儿,人人都要学会做思想工作,使大家的心都想到一处,劲儿都使到一块儿。有句话说得好,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都来做小宝的工作。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要爱护他,关心他。工作做到了,小宝也会变好的。” 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回味着李民强的话语,想着自个的想法和往后的做法,想着自个的责任。 添过煤的火炉里,火苗更旺了,火光映红了大家那微笑的脸。 /134/134943/31690612.html 第三章 考 验 (八)苦口婆心 八、苦口婆心 午休时间,工棚里是很热闹的。民工们都按着各自的爱好、习惯地开展着各种各样的活动。有的来到工地后,因抛掉了各种各样不同程度的家务事儿,吃饭干活一经事儿心情舒畅,拿着一根合适的草棒靠在铺盖卷上悠闲地剔着牙;那爱动的小青年不是打就是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就是静不下来;爱打扑克的,玩着玩着瞪眼跳脚吵起来,但是他们这种争吵不记账不作仇,摊子一散照常你好我好,眉开眼笑;没有捞到打扑克的人就在躺着打盹的人身上做文章,不是用草棒布拉布拉人家的耳朵,就是捅捅人家的鼻子,使人家痒痒的睡不安生。他们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过瘾解乏,表示有劳有逸,下午干起活儿来才有精神。这样一来,好静的和好动的在这个时间和这个范围内就成了一对势不两立的矛盾,好静的人说好动的人是花果山的孙大圣,爱蹦跶的猴儿。好动的人反唇相讥,说好静的人是吃了睡,睡了吃的猪八戒。双方争执不下,直到争吵的影响到了处于半静半动状态的“象棋迷”们出面调停一番,对立双方才偃旗息鼓挂起停战牌儿,但谁也没有被“征服”,过不了一会儿两大阵营就又恢复了原状,该躺着的照常躺着,该闹的还是照常闹。 尽管工棚里吵呀闹呀很热闹,李小宝却像一个在等候判罪发落的犯人一样,耷拉着脑袋独自坐在一边儿,心神不安地推测着闯祸将会引来啥后果。他烦恼地从工棚里走出来,想自个到外面溜达溜达,清净一下烦乱的头脑,他正在走着,忽然被后面的李民强喊住了,他回头见李民强提着一把铁锨正站在他的背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用惊慌的目光望着李民强那严肃的面孔。在李小宝的眼里,铁锨就像是一支步枪,只要李民强的手一抬他的脑袋就会开了花。他向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敢打人?” 李民强将手一抬,向左边一个朝阳的高坡一指说:“走,到那边去。” 李小宝一听这话,好像是在他耳边响了一个炸雷,脑袋只嗡嗡。咋的?李民强真的要下毒手吗?王文思早就给我打了招呼,李民强不是个吃素的人。不能去,不能让他到没人的地方下黑手。可不去行吗?他在这里打你也没人拉呀!去不去呢?已经向前走了的李民强一回头见他还原地站着没动,把铁锨往地下一戳说:“到那边去!你听到没有?” 李小宝见李民强再一次叫他,而且站下来等他,他不能不去了,这时他又安慰开了自个,去吧,这一关早晚也得过,不过去李民强也不会饶了我。 李小宝心惊肉跳地跟在李民强的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向阳的高坎儿上,李民强把铁锨往地下一放,瞟了李小宝一眼说:“坐下吧。”说完坐在了铁锨的一头,意思是要小宝坐在铁锨的另一头。 李小宝没有敢坐,站在李民强的旁边,这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李民强一抬手撒腿就跑。 李民强从兜里掏出烟,点着抽着,再一次要他坐下时,李小宝才心神不安地在旁边蹲了下来,仍用一双戒备的眼神盯着李民强。 两个人在沉默着,半天没说话,白色的烟雾在他们头顶上弯弯曲曲地飘游着。 李民强先说话了:“你知道我找你做啥吗?” 李小宝没有吱声,只是在李民强的脸上瞥了一眼就又低下了头。 李民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说:“你咋能办出这样的事儿来哩,这里是电影院吗?愿来就来愿走就走。这是水库工地,也是咱们的战场,要有组织纪律性才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来工地之前就讲过了,你咋就不按着做哩?你自个走不算还要拉着别人,你的做法影响多不好。还有你说的那些话,咋能说出口哩?你以为我是个软蛋可以随便让人欺负吗?决不能让别人平白无故地来侮辱我……” 李小宝最害怕的事儿李民强提出来了,他不由得浑身一颤,好汉不吃眼前亏,正要站起来跑,又听李民强说:“当时恨不得揪住你揍一顿,可是我不能做,因为咱们是兄弟,咱们的祖祖辈辈都是让别人打着长大的,咱们是一根藤上结出的瓜,我下不了这个手啊!你看你在家里过的那叫啥日子?不怕人穷就怕志短,年轻人应该有点儿志气,人活得要有出息,要有尊严。不怕别人瞧不起,就怕自己不争气,你做事得让人家看得起。天上不会掉馅饼,得靠自个的辛勤劳动。只有冻死的苍蝇,没有累死的蜜蜂。怕苦怕累这是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吗?树往高处长,人往高处走。你看人家明坤哥家里日子过的多好,你这样下去啥时候才能改变贫困过上幸福的日子哩?你得好好琢磨琢磨。” 听到这里,李小宝那悬着的心慢慢地落了地,看来是不会对我下狠手的。同时他也对李民强这种做法有些感动了。他手里捏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无目的地乱画着,也默默地听着李民强那严肃、诚恳的话语。 “还有,你来工地做的丑事儿,不要认为事儿就这么完了,因为你还没有把问题讲清楚,你不把你身上的脏东西抖落干净咱是没完没了的。上次和你谈时有的事你吞吞吐吐没完全说出来,可能有啥顾虑,现在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当着大伙说的那些话是啥用意?是出自你的内心还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李小宝一听这话,那平静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尤其是“是谁让你这样做的”这句话,更使他心慌不安,是谁呢?是王文思。这个可不能说,他对我说的虽然和工地的实际情况不一样,可是他又没到工地来咋知道这里的艰苦劲儿哩?人家说的那些话也是为我好,如果说了,那不是把人家给出卖了吗?好汉做事好汉当。如果不说出王文思,那今天这一关又咋过哩?沉思片刻,他认为还是不说出来好。他耷拉着脑袋,嘟嘟囔囔地说:“我……我就是觉得太累干不了,没有别的原因。”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李小宝把头一抬,两眼一瞪,说:“是真的,我要是说假话天打五雷轰!” 李小宝本想用发誓的话把话堵死,把李民强要问的话封住口,使对方不好再问下去。可是李民强苦笑了一下,说:“你也甭瞪眼发誓把话说死,你说你干不了,这话也对也不对。要说干着吃力有困难我信,因为你一直在学校,参加劳动少缺乏锻炼。可是你也得想一想,这是你要逃走的根本原因吗?要说年龄萧明辉比你还小,个头比你矮半头。张庄村的张一鸣比你的力气头也不大,为啥人家干的了你就干不了呢?劳动起来人家穿一件小褂儿都汗流浃背,可你哩,穿着厚棉袄棉裤还冻得直缩脖子。这能说光是力气小的问题吗?关键是要看有没有青年人的志气。因为你有怕苦怕累的思想,别人也正是想利用你这一点来达到他的啥目的。你说你干不了,那你为啥还要拉着萧明辉一块走哩?” 李民强的话不但李小宝无法答对,而且更使他胆战心惊,难道你也怀疑我是干扰破坏水库建设吗?要是戴上这顶帽子那比挨几巴掌还厉害呀!他有些坐不住了,屁股就像坐在了蒺藜棵上,两眼发直地望着李民强一言不发。 李民强接着说:“你甭白瞪眼,是谁让你这样做的你就是不说我心里也清楚。不过我得给你提个醒儿,俗话说,木歪不可做箭,心歪不可为友。你跟人来往脑子里得注意点儿才行。好的话要听,不好的可不能听呀!” 李小宝一听这话,心里有些憋不住了:“咱打盆说盆,打碗说碗,扯别的干啥!我自个做事自个当。干么往别人身上扯哩。再说,人家是村干部,难道村干部的话我不听就对啦?你甭吓唬人,我就是再糊涂也不会不知道好赖人。” “评价一个人的好与赖,站的角度不同,思想认识的差异,就会有不同的结果。看一个人的品行好赖,要看他的所言所行是不是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是不是有利于水库的建设。由于你思想上和大伙有差距,所以对好与赖的认识就不同,把好的当成了坏的,把赖的当成了好的,把错的当成了对的,使得你越走离大火越远,和大家的隔阂也就越来越大,这咋行哩,你得好好琢磨琢磨,不能这样下去了。” 李民强的话触动了李小宝,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也认识到了王文思对他说的话不太对头,但是对王文思说的话他不能说,他知道王文思心狠手辣,如果我说出来让他知道了,还不恨死我,回到村里肯定会处处打击报复给我小鞋穿?更甭想给我说媳妇的事了。更严重的是,如果说了实情,回到村里李民强问起王文思,王文思不认账,死无对证,这样不是落得自己说假话了吗?李民强和王文思再打闹起来,事情闹得就更大了,况且人家是村干部,如果说了会是什么结果?岂不是捧着虱子上头自惹烦恼吗?不能说。他拿定了主意。于是说:“民强哥,你不要说了,我认识到了,都是我的错,我回去向明坤哥和明晖道歉。往后一定好好干,有多大劲使多大劲,行了吧?” 李民强见李小宝有了认识,心里高兴了,同时知道李小宝心里还是有些顾虑,也不再问下去了,一个人的思想不可能做一两次工作就可以完全认识到,便说:“好!我相信你的话,人不怕有错,改了就好。有些事你不说或者不敢说,我也不勉强你了,纸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人,我早晚也会清楚的。” 李小宝笑了。 李民强站起来,拍着李小宝的肩膀,微笑着说:“走吧,快到干活的时间了。” /134/134943/31697925.html 第三章 考 验 (九)激 励 九、激励 晚上的工棚里热闹极了。民工们在一块儿你抓他一下,他挠你一下,这里说他一句,那里回他两声,活宝张全明在这样的场合,更是大显身手,说笑话逗得大家仰脸大笑,萧明辉乐的只揉肚子。 正在大家逗玩儿的时候,李民强、张勇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张勇向大家摆摆手说:“大家静一静,往一块儿凑凑,今晚咱们请杨大爷给咱们作报告。” 接着,李民强简捷明了地讲了几点要求之后,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张勇拿了一个马扎让老人坐下,热闹的工棚里静了下来,有的坐在铺上,有的坐着马扎,围在杨大爷周围。 老人望着面前那一张张红彤彤的笑脸,望着那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心潮澎湃,思绪起伏,他的双眼有些湿润了。他今天要对这些年轻人控诉血泪斑斑的过去,可是不知咋的,竟不知从啥地方说起。老人涨红着脸,两只大手好像放在哪儿都不合适,机械地在大腿上揉摸着。他干咳了两声,又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沉思了半天才开了口:“我从哪时候说起哩?嗯,就从那年这里闹大旱的时候说吧。” 杨大爷八十多岁了,尽管满头白发,但耳不聋眼不花,身体健康。老人的名字叫杨来雨,十一岁那年,赵庄一带发生了百年不遇的大旱,从立春开始就直呼呼地刮大风很少见雨点儿,端午节后,又连着七七四十九天滴水不见,河塘里水干底裂,用汗珠子浇出来的庄稼就像灶里的干柴点火就着,平时就贫苦的农民遇上这么个大旱年,更是没办法生活。杨来雨家里有爹、娘、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共五口人。杨来雨的爹杨增勤,一年四季拼命地下地干活,由于过度劳累吐血,留下了“伤力”的病根,常常气喘吁吁咳血不止。平时家里就半年糠菜半年粮,在这大旱年头更是没有一点儿吃的。杨来雨的娘便领着孩子去挖野菜。可是干旱的土地上那里能有野菜?没办法,只得剥榆树皮吃。榆树皮还能勉强咽下去。榆树皮吃光了就剥杨树皮,杨树皮的滋味又苦又涩,吃的全家人浑身浮肿。 一天晚上,天黑的好像一切都扣在了锅底下,大风吼吼地狂叫,大风卷起的沙子粒儿、烂树叶打得门窗屋顶啪啪直响,杨来雨最小的弟弟杨来水吓得死死地趴在娘的怀里,一动不动,一家人在浑浊的棉油灯下坐着、等着,眼巴巴地盼着爹回家来。可是盼到天亮,也没有回来,一打听才知道他被日本人抓去做了苦工。娘一急昏倒在地,几个孩子吓得失声大哭。 爹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被抓走就像房子塌了大梁一样,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完全压在了娘一个人的肩上。为了几个孩子不被活活饿死,娘忍痛把姐姐送给人家当了童养媳。姐姐被领走那天,全家人哭成了一片。娘对姐姐说:“孩子,不是娘的心狠,这是世道逼得呀……” 爹被抓走,姐姐又给了人,杨来雨想念亲人,晚上躲在炕上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心想:“一家人东离西散,这是啥世道啊!”正想着,忽听有人在窗前小声喊:“来雨,开门!快开门哪!”来雨听出是爹的声音,急忙下炕开了门,爹浑身是伤地回来了。原来他不甘心给日本人做苦工,冒着生命危险偷着跑回来了。全家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腔,看到爹回来了心里却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天灾逼得一家人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只得去逃难,爹用筐挑着弟弟和两床破被,娘领着杨来雨,挎个破篮子背井离乡,开始了流浪生活。爹连病带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杨来雨母子三人逃到天津,娘给人家当佣人。杨来雨刚满十五岁就拉上了洋车,不幸的是第二年大水淹天津,日本鬼子趁机抓劳工。杨来雨也被绑着摁进了闷罐车,糊里糊涂在车厢里闷了一天,把他拉到了山西煤矿上。白天下井干十三四个钟头的活,干的稍微慢一点儿就是一顿皮鞭。不少人累折了腰筋骨,流尽了血和汗。一下班,那些如狼一般的日本鬼子,手里端着枪,把旷工押进四面围着铁丝网的一座大房子里,几十口子人挤在一起,墙上臭虫爬,地下大蛆滚,腥臭味儿熏的人喘不过气来。门外边日本守备队和汉奸矿警一边一个,他们手里端着带刺刀的枪,脚旁趴着伸出血红舌头的洋狗。谁出去拉屎撒尿,都得把上衣和鞋脱下来,裤腰带解下来,怕你逃跑。这哪里是矿山,简直是座大地狱!穷人的生活真是黄连水里泡苦胆苦上加苦啊! 解放了,杨来雨两次跑到天津打听娘和弟弟杨来水的消息,得到的消息是娘在他被抓走不几天就去世了,弟弟被一位工人领走了。 听了老人对过去的血泪控诉,每一个人都是泪挂满面,泣不成声。 老人擦了一把泪水激动地说:“共产党是我们的大救星,是共产党把我从火坑里拉出来的,天地大不大?大!可我觉得还没有党的恩情大,没有共产党,我早就喂了野狗啦!爹娘亲不亲?亲!还没有共产党亲!在过去爹娘再亲我,可他们挡不了我受累挨饿,照样挨日本鬼子的皮鞭子。可是共产党打下了天下,从那些恶霸手里夺过了鞭子,不再受坏人的气,成了国家的主人。一想起这些,我感动地睡不着觉啊!小伙子们,咱们可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疼,可不能忘本啊!喝水不要忘了挖井人,要经常拍着胸膛想一想,咋来报答共产党的恩情!” 工棚里响起了:“世世代代不忘本,永远跟着共产党”的口号声。 老人接着说:“过去一场大旱闹得咱穷人家破人亡。为了水,我爹给我起名叫来雨,弟弟叫来水,可是穷人盼水也到处找水,可那是过去,穷人搞不起来呀!如今有共产党的领导,老天爷一年不下雨也饿不死人。前几年这里闹旱收成不好,政府给我们村运来了两大卡车大米白面分给大家。现在政府又派你们来帮助我们修水库,我打心眼儿里感激呀!我核计了,这个水库要是修成了,每亩地就可以多打好几百斤粮食。我们要为国家多打粮食,让工人吃得好好的多造些机器,让咱这农村早些实现机械化;让战士们吃得饱饱的好好练习杀敌本领,保卫好咱们的国家。咱们全国的人民都拧成一股劲儿,把国家建设的跟铁打的一样结实。” 老人的报告,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李民强挺胸站到大家面前,用洪亮地嗓音问大家:“同志们!杨大爷过去的岁月苦不苦?” “苦!”全场同声回答。 “杨大爷讲的道理对不对?” “对!”又是一片震耳的吼声。 “同志们!”李民强感情激动地说:“在过去,受苦的只是杨大爷一家吗?不!旧中国的穷苦人都是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每天都是在刀尖儿上爬,在死亡线上挣扎。就拿咱们在座的同志们来说吧,那一个长辈没有受过过去的苦,哪一家没有一本血泪帐!共产党为了咱们受苦人的解放,不再过牛马不如的生活,领导全国人民浴血奋战几十年,有多少革命前辈为了今天的好日子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说到这,他从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高高地举在大家面前,红红的书皮上印着五个金色大字《长征回忆录》。他说:“红军战士们,爬雪山,狂风吼,雪花飘,狂风夹着冰雹,吹打在只穿着一件破夹衣的战士身上,浑身像刀刮一样;过草地,大雨滂沱,烂泥把战士们的脚都沤坏了。寒冷、饥饿无情地向他们袭来,夺去了多少战士的生命。他们在长征路上吃的是野菜、野果、发了霉的青稞。有时这些东西也没有就用马粪中没有消化的青稞来充饥。同志们,前辈们这样做为的是啥?” “解放全中国!”大家齐声回答。 李民强又从旁边拿过一块儿小黑板,上面写的食谱是:主食:小米干饭、馒头;副食:猪肉炖粉条、鸡蛋汤。他接着说:“比起红军长征的时候,那真是天渊之别呀!可是咱们有的人却抱着蜜罐子不知甜,对这样好的生活条件还不满意,对修水库工作不安心,怕苦怕累,这多么不应该呀!千万不能忘记那吃人的过去,不能忘记为了中国的解放殊死战斗的前辈们,忘记了这些,就意味着背叛!” 这时张一鸣含着激动的泪水站了起来,紧握着拳头高呼:“向革命前辈学习,打好修水库这一仗,为人民造福!” 工棚里又响起震天动地的口号声。 口号声一落,李民强接着说:“今天,咱们建设水库是为人民造福的好事情,是为建设现代化的新农村做贡献。咱们要继承前辈的光荣传统,把建设水库的任务提前完成!” 李民强这感人肺腑的话语,激励着每一个人的心。 会结束了,大家在争相传阅着鼓舞斗志的《长征回忆录》,捧读再三,崇敬、惊叹、感奋,时而泫然泪下,时而沉思不已,时而欢欣鼓舞。作为革命的后辈,对照先辈找差距,咋能不激励自个在建设新农村的征途上奋勇前进哩! 此时的李小宝,靠在铺盖卷儿上思绪万千。听了老人对过去的控诉和对水的渴望,使他想起了爹在世时曾经给他讲的苦难童年,听了李民强激励人心的话语,也想起了在学校老师的教导,想起了李民强那诚恳的谈话,想起了同志们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和希望,他感到愧疚,他泪流满面地回想着来水库工地后的所作所为,太不应该了,这样做对得起谁呢?他心神不安了。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厉害。 夜深了,工棚里的灯还在亮着,来找李民强谈事儿的常子明,见小伙子们有的在看书,有的靠在铺盖卷上想事儿。张世福、张一鸣、张全明几个人围着火炉在认真地谈论着啥。他向发现他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惊动他们,便悄悄地坐在了靠门口的地铺上,听着大伙的言谈。 张世福说:“老一辈革命家闹革命吃草根吃树皮还要流血牺牲,现在咱吃的是精米,嚼得是白面,只不过是多流几身汗还觉得苦,跟前辈们比一比算的了啥呀!” 张一鸣说:“不比不知道,一比心里真觉得愧得慌。” 张世福说:“杨大爷在过去过的那日子才叫苦,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那才叫累。我看现在咱们是上天了。有啥理由不甩开膀子大干哩。” 张全明说:“咱们都得学着排长的样子,你看人家说话办事儿多使人佩服,我想了半天了,人家只所以做得好,是因为人家继承了红军的好传统。” 张一鸣信服地点了点头说:“这话在理儿,就拿挑土来说吧,他的膀子肿的老高,我看了心疼的直流泪,我说了一句你太累了。你猜排长咋说?” “咋说啊?” 张一鸣学着民强的样子和声音,把胸脯子一拍,说:“‘我们部队的战士有句话,叫做‘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肩膀红一点儿就觉得苦还行啊!’当时我听了这话,脸上刷地就红了。” 张全明带着生气的口气说:“排长为了把水库早点儿建好,脚受伤了还拼命地干,可还有人说闲话,这种人也不怕大风扇了舌头。” 张一鸣说:“林子大了啥鸟都有,这种人就是有眼无珠,甭给他生那个气。” 张世福说:“前辈给咱们打下江山不容易,为了把前辈给咱们打下的江山保护好建设好,就得像排长那样学着前辈的样子去做。” 张全明站起来说:“我提个建议,你们看行不行?” “啥建议?” “咱们向连部写一份决心书,为了把水库早点建好,咱们每天多干一个小时的活儿。” 张一鸣说:“这个建议好,这叫八个小时拼命干,休息时间做贡献。” 张全明满意地点头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张世福沉思了一下说:“我看哪,咱这个决心书,改成挑战书。” “挑战书?” “对!水库这么大的工程光靠咱们几个人不行,得发动大伙都这么干。” 张一鸣把手一拍说:“你是说要大家来一个竞赛!” 一直躺在地铺上听着他们的议论想着心事的李小宝,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说:“挑战书上我也签名!” 三个人惊喜的站了起来,都开心的笑了。 常子明被朴实感人的话语深深地感动着,虽然还是寒冷的夜晚,但是他的心里却怀着一团火,在烘烤着他的全身。听着小伙子们像摆家常似的倾吐着为修水库吃苦的深刻道理。见到这种情景,也使他想到了浑身泥土的小伙子们黑夜搭工棚,挥锤开冻,推车似飞的动人场面,也想起了李民强忍着巨大的伤痛扛石夯的身影,也想起田永生书记经常说的话:“只要把群众发动起来,就会迸发出无法估计的力量,这种力量将是无坚不摧的。”一排的情况不正是这样吗?他很想过去和小伙子们一块儿推心置腹地畅谈一番,可是眼前的情况不允许。民强怎么还不回来?他是来找民强谈心交换意见的,因为他和陈文军在对李民强的看法上发生了分歧。 常子明哪里知道,李民强散会后把杨大爷送回家,没有回排里,而是直接来到连部。此时他正在连部里和陈文军激烈的争辩着。 /134/134943/31705836.html 第三章 考 验 (十)是非之争 十、是非之争 连部里,陈文军左手托着脸,右手夹着烟,不时地抽上一口,从嘴里吐出来的烟雾就像一根粗绳,他紧锁着双眉,脸上就像罩上了一块要下雨的阴云,他正在捉摸着说服常子明的办法。他知道,常子明是一位遇事儿爱叫真儿的人,两人在一起共事快三年了,磕磕碰碰的事儿经常发生,有时争论的脸红脖子粗,可是在他的记忆中,还想不起有几次得胜。在这次讨论中,他觉得有取胜的把握,因为事情的发生是他亲眼所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再加上李民强刚从部队回来,办事儿武断、主观,很容易犯命令主义的错误,这也是可以想象到的。 陈文军正在思考着,李民强气喘吁吁地进来了。陈文军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后,便拿起暖水瓶给李民强倒了一杯水,说:“大冷的天,快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 “镇长不在?”民强微笑着问。 “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儿?” “向您汇报就行了。”于是,李民强便把怎样请杨大爷做的报告,大伙热情如何高涨,以及往后的打算做了详细的汇报。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陈文军在场,比不在场的李民强了解的更清楚,所以李民强只是做了简单的汇报。汇报完后,李民强提出承担责任。 其实,陈文军对李民强开的“两忆三查”会并不怎么感兴趣,这样的会对今后的工作会起多大推动作用?他没有去想它。在他的眼里,这些做法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用一种不中听的话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花架子”,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即便是起到一点儿作用也不会持久。所以尽管李民强说的那样生动、激昂,他也不时插上几句话,但他并没有完全听进去。他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抽烟,李民强汇报完了他也没有听出个一二三来。现在李民强提到吵架的事儿,而且主动提出承担责任,他的精神来了,因为这个问题直接关系到他与常子明的讨论。他脸上没有显出来心里却在乐。心想,只要这件事一弄清楚,他和常子明的讨论就会有好的结局。他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拧开了钢笔帽儿,做好了记录的样子说:“这个问题可要说详细点儿,作为一个领导,就是要错误不隐瞒,责任不推诿,工作中难免犯错误,有错误改了就好嘛。不过你也要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在工地上吵群架,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影响是很不好的。” “是的,这件事对我是个教训,说明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可是……” 陈文军没等李民强说完就说:“这件事我都看到了,李小宝这个人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他有责任,可也反映出了干部的问题。这件事向你敲响了警钟啊!大伙一块起哄,王明坤是个班长也跟着闹,太不像话了。你刚从部队回来,对农村的事情缺乏了解,我在农村工作好几年了,已经有了一些体会,农村里难办的事多着哩。就拿你来说吧,部队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好不好?我说好。可是你也用在咱这工地上就不太合适,就会出乱子,就容易犯搞‘奴隶主义’的错误。不能只考虑工程进度,也要注意到大家的情绪。否则,也会影响工程进度和质量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你是党员,是干部,要有个高姿态,要好好地刨一刨,挖一挖发生这样严重问题的根子在哪儿。” 李民强听了陈文军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觉得很不对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可以指引解放军战士冲锋陷阵勇往直前,难道就不能指引这些来自民兵队伍的民工们吗?敢于负责严格要求就是搞“奴隶主义”,这样说不合适吧?是要关心群众的情绪,但也不能无原则的迁就啊!现在全国人民都在为脱贫致富奔小康努力工作着,咱们的水库工程咋能不考虑进度哩?咱们的工程得快马加鞭才行啊!李民强看了一眼正在抽烟的陈文军,说:“陈书记,来工地的大部分都是基干民兵,我认为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求民工队伍没有啥不合适的……” 陈文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李民强的话:“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讨论这些。我这个人你可能还不了解,时间一长你就摸底儿了。说一千道一万,我要看效果如何,就拿你们排发生的吵群架事件来说吧,这说明什么问题?得认真地刨一刨原因,要不还会出大乱子的!” 李民强接过了陈文军的话说:“我还没有向您汇报完哩,问题是得从根子上刨一刨,从现在了解的情况看,我已经找到了出问题的原因。” 陈文军问:“问题出在哪儿?” 李民强神情严肃地说:“问题的发生,一是李小宝的思想觉悟不高,对修水库的意义认识上存在问题,工作中消极怠工,这需要我们做工作;二是我的工作做的不到位,没有掌握每个民工各方面的具体情况,工作方法简单;三是出现这样的问题与我们村的党支部副书记王文思也有直接的关系。” “你说什么?”陈文军的心里又凉了,拿起来的钢笔在本子上没写几个字又放下了,他觉得李民强太不虚心了,转来转去还是把自个抛开,把责任推到了一个根本不沾边的人身上,这是一个共产党员应有的态度吗?他不满意地说:“问题发生在水库工地,你怎么能跟在家里的干部瞎连哩!同志,要谦虚一点儿。我这个人喜欢说话办事实事求是,有什么就说什么。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位领导,要有高姿态,要敢于承担责任嘛!你就是把这个事儿全兜起来又有什么哩?大不了是个工作方法问题,以后慢慢改嘛,不会影响你的威信和进步,我们是信任你的。如果把事情都推到别人头上,把自个洗的一干二净就不好了,就是思想品质问题了。人到事中迷就怕不听劝。作为你的领导,我不能不提醒你,如果这样下去迟早要摔跤的。” 李民强说:“处理问题不能从个人的角度来考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是要有高姿态,是要勇于承担责任。同志间发生了矛盾应该首先检查自己,多做自我批评,使问题得到很好的解决。可是在原则问题上决不能用高姿态来掩盖问题的实质。头上有疮瞒不过剃头的,一个人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想盖也盖不住,想赖也赖不掉。” 陈文军从铺板上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地说:“你说李小宝在工地闹事儿跟王文思有关,有什么实事根据?” 于是,李民强把村委会上不少人不同意李小宝来工地,王文思如何坚持要他来,并主动提出做李小宝的工作;在来工地人员问题上如何挑起矛盾制造障碍;李小宝来后的表现,以及和李小宝谈话时,李小宝吞吞吐吐说的那些话,简单地作了叙述。 陈文军听了这些,脑子里有些乱了,王文思是一位老同志,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真是这样吗?于是说:“作为一名村里的党支部副书记,给李小宝做工作也是分内的事,无可非议。” “但要看他处于啥动机,做的是啥样的工作。我回去还要找李小宝继续谈谈,摸清更详细的情况后再向您作汇报。” “好吧。” 李民强离开了连部,陈文军坐不住了,他在反复回忆着王文思以前曾向他反应李民强的一些问题,如果李民强说的这些事是真的,说明王文思和李民强之间存在着隔阂,而且隔阂还不小。李民强刚从部队回来,又会妨碍王文思什么呢?他为什么要给李民强使绊呢?不可能吧。他对李民强说的话也产生着怀疑。 /134/134943/31709199.html 第三章 考 验 (十一)明修暗度 十一、明修暗度 村委会办公室里。 董大田双眉紧皱,嘴角紧锁,一看样子就知道又遇到了难办的事儿。 原因是这样的: 董大田上午一进办公室的门,会计李建明递给他一封信,信中写道: 大田叔:修水库的民工来水库工地快一个月了,水库工地上确实很苦很累,伙食也不太好,民工情绪很不稳定。遵照陈书记的指示,请你务必给水库工地送三百斤细粮来,以满足民工们生活的必需。——李民强 董大田心里明白,信里写的细粮就是白面,可是村里哪有麦子磨面啊!董大田的大手挠着脑袋说:“真是伤脑筋!” 王文思叼着小黑烟嘴进来了,瞅了一眼董大田,坐在一旁问:“又出啥事儿啦?” “你看,才去了还不到一个月就……你看看吧!”说着把信交给了王文思。 王文思一边接信一边说:“听别人说工程进度不慢呀!” “整天好吃好喝,感情干的欢!” 王文思看完信说:“既然民强写信要,咋说咱也得送啊。” 董大田把眼一瞪:“送!饱汉不知饿汉饥,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要的是白面。白面!白面!我到哪里给他们弄去!” 王文思低着头,轻声说:“政府是按人拨给粮食的咋能不够吃哩?唉,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带人外出办事儿跟在家里过日子一样,精打细算粮油不断,没点儿掐算劲儿哪行哩!” 董大田不耐烦地在屋里来回转着。 王文思见董大田已经火上房了,脸上没显心里却在乐,我再往火上浇瓢油。他把小黑烟嘴搁在嘴里抽了两口说:“这事儿还真是挺难办的。你说工地上吃的好吧,可有的人还不愿在,要求换班。” “换班!你听谁说的?”董大田瞪的眼睛更大了。 王文思一听问他是谁说的,有些作难了。要是随便提出一个人来当替罪羊,他那火性子脾气要是到那个人家里问个清楚那可就麻烦了,因为这根本是没有的事儿。他含糊其辞地说:“你问我谁说的我也没往心里搁,只是听有的人在一块儿呛呛。”他为了让董大田相信他的话,最后又说了一句,“无风不起浪,消息还不是从工地上传来的。” 董大田没好气地说:“一天三个饱还不愿干,真是把他们撑迷糊了,谁不愿干就回来我去!” 王文思笑了笑说:“看你,光说气话顶啥用!千口吃饭主事一人,咱村一千多号人,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好的,坏的,你都得操心,村里哪能离得了你这当家的。” “这个家我当不了也没法当,谁有能耐谁来干吧。” “看你说的,你要是干不了咱沙岗村谁还行?都认为民强回来了可以帮你一把,可是没想到在水库上搞的……唉,真没想到。村里老的老小的小,我看除了你没有谁够材料。你是我们村的圆心,我们都是半径,半径再大,也得围着你这个圆心转,你甩手不干那行哩。” 董大田瞅了王文思一眼没有吱声。 王文思接着说:“修水库是县里的重要工程,恐怕在省里也是挂了号的,能不搞出个样子来吗?这可是咱县为实现农田水利化放的第一炮,谁能不支持?依我看,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东西送去。” 董大田把眼一瞪,没好气地说:“真是说话不怕塞牙。砸锅!那先把你家的锅砸了我看看,谁不知道漂亮话好说。” 董大田硬邦邦的话把王文思说了个倒憋气,嘴张了几张才说出一句话:“看你这话说的,我不是打个比方吗?”接着他又把胸脯子一拍说,“真要是到了哪个份上,别说砸锅,就是掉脑袋我也不含糊。不是说大话,我受党教育这么多年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董大田一听这话,知道话说的有些过头,惹的对方不高兴,一时没有吱声,只是一口一口地抽着闷烟。 王文思本来想用几句话来引起董大田对他话的关注,可是见对方一言不发的闷起来了,又有些着急,但又不能显现出来,他把黑烟嘴儿里的烟头轻轻地弹出来,又把烟嘴放在嘴上吹了吹,说:“咱这事儿呀,要是在人家刘庄啥问题都没有。” 董大田一听这话便接上了茬,问:“咋的?” 王文思一边往兜里装烟嘴儿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咋的,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人家有家底儿呗。手里有的是钱,到自由市场上还担心买不到麦子?” 董大田一听这话叹了一口气,说:“你说这话有啥用!现在土地和果树都承包给了个人,村里修学校的钱,东凑西挪都不够正作难哩,哪里还有钱买麦子。” 王文思见对方说了这话,赶忙接上茬儿说:“就是不承包给个人,光凭着在家里啃那几亩土坷垃,你再卖力气也还是那么粗那么长,不会有大的发展。人家刘庄富你当是钱是从庄稼地里刨出来的啊?庄稼地里你就是上芝麻浇肉汤能收入多少东西,一斤粮食才块八毛钱,去掉成本开支还能剩多少?人不能让尿憋死,也得像刘庄那样找点儿来钱的路子。” “村里的玻璃钢厂承包给了个人,哪里还有来钱的路子。” “人不能让尿憋死,没有了玻璃钢厂,还可以找找别的门路儿。” “你有啥门路儿?” 王文思见对方对他的话发生了兴趣,便从櫈子上站起来说:“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我在集上碰见了刘庄的刘三扯起了话儿,你猜人家咋说?人不怕没钱,就怕没能耐。人家车轱辘一转,好吃好喝还挣钱,他们是靠运输挣钱。在人家哪里甭说三百斤麦子,就是三千斤三万斤也不成问题。” 董大田一听这话,脸上的皱纹展开了。王文思见董大田动了心,心想:我得拿一把使他上钩,便做出了要走的样子。 董大田见王文思要走赶忙站起来说:“哎呀,你别着急走哇!” 王文思又坐在了原来的櫈子上,从兜里掏出了小黑烟嘴儿装上一支烟卷,然后叼在嘴里点着抽着等着听董大田的下话。 董大田带着请求的语气笑着说:“你在咱村里当干部也是多年了,还在外面闯荡过,熟人多路子广,在咱沙岗村也算是个能人儿,你能不能也给咱村里想想门路挣点钱儿啊?” 王文思摇了摇头说:“这事儿我也想过,可我不能办。” “咋的?” “你忘了前些年我领着别人去建筑队打工挣钱,钱没挣到几个,走歪门邪道的帽子却给我扣上了,我辛辛苦苦为大伙办事儿落了个啥?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何苦哩。吃亏的事儿一次就够了。”说完抬屁股又要走。 董大田用安慰的口气说:“真是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刚才还说掉了脑袋都干,人家说几句闲话提点儿意见就害怕了?现在来看,那会儿给你提的那些意见也有点儿为了虱子烧棉袄,小题大做。再说,你那时挣钱是塞个人腰包,这次挣钱是为村里着想,两码事儿嘛!” 王文思听了这话嘴里没有吱声心里却在乐,我所要的话,被这个额头里装卤水的豆腐脑子的人说出来了。他抽了口烟,又用中指弹了一下烟灰,慢条斯理地说:“这事儿不是我怕,我也想了,挣来的钱是为了村里的建设,也是为实现农村现代化出力,可就是有哪么几个人,补锅的戴眼镜专门找茬儿!你往他嘴里抹蜜还咬你的手指头。再说了也怕给你添麻烦。” 董大田沉不住气了,说:“哎呀,有啥路子你就赶紧说说嘛!别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 王文思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着大树不缺柴。咱也不能枕着烙饼挨饿,端着金碗讨饭吃,咱村里的树就是资源,为啥不用哩?” “你是说卖树?” 王文思微微一笑说:“砍几棵树往县木器加工厂一送,钱儿不就来了吗?尽管这事儿是为了水利建设,可我也怕……” 董大田把大手一摇说:“怕啥!有蝲蝲蛄叫就不种庄稼啦!咱们砍了老树,再栽上新树苗。再说了,咱们村的树这么多,砍几棵上边也不会发现。你赶紧跟县木器厂联系一下,看人家要不,有啥事儿我兜着不碍你的事儿,这也是为了水利建设嘛。” 王文思就像抓彩票中了大奖一样高兴,急忙从櫈子上站起来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说完趁董大田不注意把来信装进兜里就要走。 董大田又喊住了他:“你可得抓紧点儿。另外,你告诉永昌暂时向村民们借点儿麦子,等卖了树,买回麦子就还他们。” 王文思乐呵呵地答应着走了,董大田也好像卸了一副重担,他根本不知道,王文思使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 /134/134943/3171717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