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有点甜》 楔子。 九月初的天燥热难安,夏季临到了尾声,却迟迟不肯撇下一点句读,非要用馀下的暑气充塞人间,将句号硬生生地拖成删节号,倔强得很。 久违的开学日,苏有枝离开家后,顶着大太阳走了大概五分鐘,终于见到了十字路口那间便利商店。 一进入店里,凉爽的冷气立刻扑面而来,将身上的闷热全数捲走,她满足地喟叹一声,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藉此得到了解放。 苏有枝拢了拢因汗水而半黏在身上的白衬衫,接着绕到后方的架子上,开始物色早餐要吃什么。 最后她挑了一个咖哩麵包和盒装的苹果牛奶。 此时早上七点多,正是上学时段,因着这个点位于k市一高附近,不大不小的一家店倒是热闹,有学生三三两两正挑着早餐,柜檯前排队的人也不少。 苏有枝等了几分鐘,终于轮到自己结帐。 「总共六十元。」店员小姐姐刷了条码后道,「需要点数吗?」 苏有枝没有集点的习惯,她一边摇头,一边伸手探进书包里拿钱包。 摸索一阵终于找到了,岂料打开后,她看着那有点儿惨澹的钱包,面色阴晴难辨。 都忘了,昨天去逛书店时把高二的参考书顺便买了下来,偏偏回家后又忘记跟纪女士请款,这会儿手上剩没多少钱。 苏有枝不死心,把钱包颠倒过来,将所剩无几的零钱全部倒了出来。 于是店员就看着小姑娘站在那儿数铜板,看得她都不禁为少女捏了把冷汗。 三十块、五十块、五十五块、五十六块…… 在数到最后一块铜板时,苏有枝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五十八块。 她哭丧着脸,怎么偏偏就差两块钱呢……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可以用电子支付吗……」苏有枝怯生生地道,一双明晃晃的大眼里都是毫无掩饰的尷尬,「我、我钱好像有点儿不够……」 店员估计也觉得她挺可怜的,温声道:「可以的,你别担心啊。」 苏有枝松了一口气,连忙掏出手机点开电子支付的app,秀出付款码给她扫。 「嗶」的一声,店员看着萤幕上的内容,眨了眨眼。 「同学,你的存款好像也……」 「不、不够吗……」闻言,苏有枝出口的声调都是抖的。 店员叹了口气,给予她肯定的最后一击:「嗯。」 苏有枝生无可恋。 她怎么又给忘了,前几天为了去买做布朗尼的材料,把户头的钱几乎都领了出来,现在里面也就剩个十几块的存款而已。 后面还有好几个人在排队,苏有枝顶着店员小姐姐和其他客人的目光,觉得自己活了十七年,从未如此狼狈过。 她哥苏洛总是跟她说,只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会是别人。可现在是她没带钱理亏在先,直接大型社死现场,升上高二的第一天就非得要这么刺激吗…… 空气凝滞了几秒,最终她丧着脸把桌上倒出来的零钱捡回钱包里,一脸窘迫:「那个,要不然我就先──」 「一起结吧。」 突然一把男声打断了她的话音,苏有枝疑惑地转向声音来源,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少年,看着年纪与她差不多大,身上却没穿着校服,反倒是一身黑。 她见他把手上的三明治和矿泉水放到她的苹果牛奶旁边,愣了一下,立刻道:「其实没有关──」 「我排很久了,快点儿。」少年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清俊的面容没有半分表情,倒是耷拉着的眉眼隐隐掺了点不耐烦,浑身气质都是冷的。 苏有枝闭嘴了。 顺利结帐完后,苏有枝抱着自己的早餐,在少年出店门前拦住了他。 「同学,谢谢你啊,抱歉给你添了麻烦。」她咬了咬下脣,有些不好意思,「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我之后把钱还给你。」 只见少年目光浅淡,将眼前的姑娘打量了一番,最后道:「不用了。」 语毕便毫不迟疑地旋身离去。 苏有枝「哎」了一声,赶紧拉住他:「不行呀,六十块也是钱,都能吃一餐了呢,我必须还你的。」 少年瞅了一眼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接着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苏有枝被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瞳看得心下一阵慌,小心翼翼放开了他。 「那个……」 「六十块就当作花钱消灾,不用还我了。」他漫不经心地道,随后指了指她怀里的麵包,「喔,顺便提醒你,那个挺难吃的。」 语声落下,苏有枝怔了怔,待反应过来之时,少年早已远去。 她看了眼手中新发售的咖哩麵包:「……」 / 宝宝们久等了,舟哥和枝枝来辣! 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之后老样子每週三、六更新,时间不一定,大多是在半夜啊。 1。自我介绍 苏有枝进到教室的时候,里头早已热闹一片。 昨天晚上她想到今天是开学日,还有点紧张地问她升高三的哥哥,当初他们分班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苏洛表示高二第一天踏进教室,那是安静得连跟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每个人来自高一不同的班级,对彼此都陌生,大气不敢喘一声。 岂料眼前这光景,显然跟她哥说的完全不一样。 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人声沸反盈天,这个新班级……还挺活泼的? 就在苏有枝这么想的时候,眼前一抹黑影倏忽而过,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道衝击力撞得往后踉蹌了几步。 她扶着门框堪堪稳住了身子,下一秒面前就出现一张放大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少女两隻手扶着她的肩膀,满脸担忧,「撞疼你了吗?」 女孩子大约比她高出半颗头,苏有枝懵了一下,接着抬起头看向她:「没事……」 「呀!唐初弦你好大的胆子,才开学第一天就把新同学撞伤了!」不远处一名少年正嚷嚷着,三步併两步地跳过讲台往这边跑来。 「闭嘴啊你,要不是你这个死小孩把我的暑假作业藏起来,我有必要在教室追杀你吗?」唐初弦翻了个白眼,转头朝对方吼去。 苏有枝被眼前的景况弄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揉了揉方才被撞得有些红的额头,就见那个叫唐初弦的少女又回过身来。 许是看到她一脸错愕,她连忙道:「没,我跟他没什么的,不是霸凌也不是吵架。你不要担心,我们高一就认识了,不打不相识哈哈哈哈,他藏我暑假作业,我就抢他巧克力奶茶。日常操作,稳的稳的。」 这时那名少年也来到了门口,他把唐初弦往旁边挤开,又歪头将苏有枝瞅了几眼,接着伸出手:「同学你好,我叫郑洋。」 苏有枝眨了眨眼,也伸出手:「你好,我是苏有枝。」 「我闺女小小年纪不懂事,开学第一天就冒犯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啊。」郑洋郑重地握着苏有枝的手,「当然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跟我说,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唐初弦:「……」 「郑洋你有完没完!谁是你女儿了──」她抬手作势要打他,岂料少年身手矫健,在被揍的前一秒往一旁的走道窜去,唐初弦被气得不轻,赶紧追上,「今天不把你打得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不姓唐──」 苏有枝望着两个人在教室里追逐的背影,默了三秒,觉得这新同学还真是有意思。 彼时上课铃声正好响起,苏有枝「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目光向黑板上方的时鐘投去,果真已经八点了,第一堂课即将开始。 这才刚想完,身后突然传来一把女声:「同学,上课了,还站在这儿干么?」 苏有枝被吓了一跳,捏了捏书包背带,连忙转头道:「抱歉老师,我这就回座位。」 女人看到她的同时扬起眉:「有枝?」 苏有枝正鞠躬着,闻声后立即抬起头,也有些惊讶:「高老师!」 「啊,真的是你呀,看来我记忆力还挺好的。」高媛笑着说,语声放得柔,「好了,快回座位吧。」 高媛是苏有枝的高一国文老师,她一向不会特别去记学生面孔,但小姑娘又乖成绩又不错,不知不觉中倒是把人家记住了,也没有想到之后竟然会成为她的高二班导。 「谢谢老师。」苏有枝道了谢,就见原本吵闹的班级在高媛进门后瞬间安静,每个人都正经地坐在位子上,她环视了一圈,只剩下最后两排的末端有空位。 苏有枝对座位倒也没什么要求,毕竟这个班级她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坐哪儿都一样。 安稳就坐之后,就见前方高媛双手搭着讲台,朗声开口:「高二六班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未来两年的班导,也是你们的国文老师。」 她侧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我叫作高媛,今后也请大家多多指教。」 话音一落,斜前方的郑洋突然举手发问:「老师!那如果国文考得很烂你会制裁我们吗?」 高媛定睛一看,同样是之前教过的学生,能让她留下记忆的不是太优秀就是太皮,郑洋显然是后者。 「郑洋。」她唤了一声,弯起眉眼,「你觉得呢?」 郑洋眼珠子灵活地转了转,接着重新举手发问:「漂亮的高媛仙女,如果国文考很烂你会制裁我们吗?」 「别的同学我不知道,但你嘛……」漂亮的高媛仙女笑得人畜无害,声线温柔,「让我们一起祝福郑洋同学。」 全班大笑。 随后高媛指挥了一些同学去活动中心搬教科书,一部分的人留在教室大扫除,等大致上打理完班级事务,她主持道:「我知道你们应该都很期待班级干部选拔的环节,但在这之前我们先来点个名,接下来从第一排开始每个人轮流上台自我介绍,让彼此互相认识一下,方便等会儿选干部的时候大家心有人选。当然,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可以顺便拉票。」 同学们依序上台,隻身在眾人面前介绍自己,有的内向不敢大声说话,有的讲完自己叫什么名字就飞速下台,似乎都没了方才上课前喧闹的气势。 唯独郑洋依然热情似火。 「唷囉本,安妞哈ㄙㄟ呦!」少年嗓门忒大,风风火火地上台,出其不意飆了一句韩语。 台下的唐初弦闻声,立刻站起身挥挥手:「大家,我儿子最近迷上了韩国女团,见笑了见笑了,不要看他讲得很顺,其实他也只会这一句。」 郑洋:「……」 眾人哄堂大笑。 郑洋被拆台也不觉得有什么,依然笑嘻嘻地继续:「我是郑洋,喔,我的兴趣是打排球,想不到吧,这年头的高中男生都喜欢打篮球,我就偏偏喜欢打排球。当然,其他运动我也很喜欢,听到这里大家应该知道某股长要投给谁了吧?如果不知道也没关係──」 他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气势恢弘:「明人不说暗话,体育股长请投我一票!」 郑洋咋咋呼呼了一阵,把全班的气氛又带起来了,接下来的同学上台后也比较放得开,班级氛围生动许多。 自我介绍了大半,终于轮到苏有枝。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拽着自己的裙角走上台,望着眼前的一群陌生脸孔,浅浅抿了抿嘴。 不远处的唐初弦见状,估摸着她是有些紧张了,于是「嘿」了一声,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枝枝fighting!」 一旁的郑洋也不甘示弱,扭动着身子为她打气:「枝枝衝呀!」 高媛笑骂了一句:「你们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苏有枝看了眼唐初弦和郑洋,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两个小梨涡陷在脣边,心里有些感动。 她重新挑整了一下心态,然后啟脣:「大家好,我是苏──」 岂料话头才刚坠入空气里,便被一道开门的声音打断,一名少年从外头的日光中走了进来。 苏有枝与他对上目光,微微一怔,心想这不就是方才在便利商店遇到的那个人吗? 少年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瞟了瞟站在台上有些无措的少女,又扫了一圈在坐的同学,大概理解了现况,于是漫不经心地开口:「现在在自我介绍?」 也不等有人回答,他勾了勾侧背包的背带,逕自往教室后方唯一的空位走去,边走边道:「我叫何木舟。好了,下一位。」 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全班的人听到。 高媛被这行云流水的骚操作给整懵了,几秒后倏地站起身:「何木舟。」 何木舟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拉开空位的椅子:「嗯?」 散漫又嚣张。 这廝迟到就算了,态度还这么没礼貌,高媛被气得不轻:「现在都几点了,第三节课了,你迟到还挺理直气壮的啊。」 少年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将书包搁在桌面上,顶着全班的目光从容坐下。 他掀起眼皮迎上她的视线:「哦,我这不是不想上前两节课吗?」 / *唷囉本,安妞哈ㄙㄟ呦→????????大家好 大家晕船了吗,反正我是晕了:) 2。何木舟 何木舟其人,在k市一高里,大抵是没有人不认识他。 至少高二这一届没有人不认识他。 打架闹事永远有他的份儿,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做自己的事,出了名的没把师长放在眼里。但你说他不学无术混吃等死吧,偏偏人家段考又考了个校排第一给你看,分数甚至是狠甩大家一条街,没有一次例外。 再加上浑身的气质都冷,规则在他眼中基本等于无形,除了平常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孩子,通常没有人敢轻易接近他,就怕不小心惹到了,放学后指不定要被拖去哪个小巷子挨揍一顿。 也正是因为这样,不知不觉便被冠上了校霸的名号。 不过师长们倒是对这样的他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只要在校内不要有太大的动静给他们添麻烦,校外闹出什么事儿被捅回学校,但凡不太夸张,顶多千字检讨书一份,朝会的时候上台朗读给全校听,勉强也算是公开处刑。 至于何木舟人出现在朝会过几次,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要说老师们势利吗,倒也不至于,成绩虽然不是一切,但在学校这个小型社会,成绩好还是有成绩好的优势。k市一高怎么样也算得上是k市的第一志愿,学校的升学压力也不小,何木舟的成绩摆在那儿,只要没有意外,绝对是能上顶大的好苗子,甚至还是市榜首的候选人。学校也不想把这孩子给作没了,秉持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信条,平时警告记了,随后又会找机会给他消掉,就怕他以后的备审资料上出现了什么污点。 何木舟散漫归散漫,不过没有在师长的眼皮子底下弄出什么大事,检讨书也会走个形式写一下,心意至少有到,老师们也就由着他去了。 据那一生奉献给爱的教育的老校长所言,叛逆期的孩子嘛,总是需要慢慢引导的。 而高媛自然也是认识何木舟的。 今早来到学校,办公室的老师们不约而同地投来同情的目光,她望着同僚们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高媛一去兮不復还」的表情,便有些哭笑不得。 仅管当初她收到分班名单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那踏上征途的壮士,未来的命运就两个字可以形容──悲壮。 碰谁都好,偏偏遇上了何木舟这个大魔王。 听说上次当了何木舟高一班导的那位老师,可是下岗了就立刻申请调职去他校了呢。 该来的总是要来,谁知道开学第一天就出岔子了。 彼时语声落下,一时无话。 少年沉冷的声线中带着轻佻,伴随猖狂的字句刺激着眾人的感官,学生们尚未反应过来,身为师长的高媛是直接炸了。 「何木舟,你……」 苏有枝胆子一向不大,是绝对做不出顶撞师长这种事儿的,但也不知怎么的,这回竟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旁的麦克风,猛地插话:「老师──」 高媛教训的话还没出口,被打断后也不恼,侧首去看声源,在见到少女时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些。 苏有枝小眼神怯怯,咬了咬脣,有些羞赧:「老师我肚子有点痛,能不能……」 「快去吧,不舒服不要憋着。」高媛应允,见小姑娘面色不太好,又关心道,「没事吗?需要找人陪你吗?」 「没关係,谢谢老师。」 目送苏有枝小跑步离开教室后,高媛回过神也冷静了些,看一眼旁若无人玩手机的何木舟,深呼吸后调整了一下语气:「有枝就先pass,等她回来再继续,下一位同学是谁?先上去吧。」 才刚开学,失态确实不太好,这就算了吧。 反正这廝臭名远扬,她也没指望能在高二生涯的第一天就让他改邪归正。 苏有枝沿着走廊走到尽头,进去女厕洗了个手,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她根本没有肚子痛,只是觉得方才那种景况,好像不打断一下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主要还是何木舟在便利商店的时候帮她垫了钱,虽然他态度挺遭人厌的,但终归是拯救她于尷尬之中,想着人情总是要还的,她便顺势帮了一把。 大约过了十分鐘,苏有枝想说时间差不多了,便拖着步子慢慢走回教室。 彼时最后一位同学正好自我介绍完,高媛见她回来了,便道:「有枝,正好换你了,上去吧。」 经过方才的小插曲,班上的气氛明显凉了不少,谁也不敢造次,不知是怕惹怒老师,还是怕打扰到大佬。 少女温软的嗓音响在空气中。 「大家好,我是苏有枝。苏东坡的苏,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有枝。」 高媛身为一介国文老师,可真是太喜欢这番说辞了,多么有文化的介绍方式啊! 「说到这里,我来补充一下。苏軾,也就是苏东坡,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之后也会上到他的作品,像是〈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之类的。」高媛向全班道,「至于『有枝』的部分,这个或许就比较少人知道了,它是源自于先秦时期的一首民歌〈越人歌〉,其歌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国学常识补充完毕后,她见小姑娘眸光游移,仍是有些紧张的模样,便投以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苏有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了一番,又道:「我的兴趣是做甜点,对于运动有点不擅长,性格比较内向,以后再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温和绵柔的嗓子,声量不大却依然清晰,如三月柳絮轻扬,细细地刮着耳梢。 「对了,我前两天有做布朗尼,大家如果想吃的话,下课欢迎来找我呀。」 闻声,何木舟的视线从手机萤幕上稍稍移开,抬首看了她一眼。 少女眼瞳清澈,嘴边掛着微微的弧度,小小一隻站在台前,皮肤很白。 何木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以前外公养的小兔子。 他眼睫微歛,目光在聊天视窗上逡巡了几秒,接着掐掉萤幕,懒懒地靠上椅背。 苏有枝的座位也在后方,原本旁边的位子是空的,但这会儿何木舟来了正好被填满,她在走回去的路上又和大佬对到了眼。 于是何木舟就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惊惶地别开视线,经过他时又重重地抖了一下。 甚至连入座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呼吸大了点都可能会吵到同桌。 何木舟:「……」 老子看起来像是能吃了你么。 / 不吃你还是男人吗!(灵魂质问 舟哥:? 枝枝:??? 3。布朗尼 苏有枝被选为了学艺股长。 她觉得挺神奇的,明明这个班上她半个人都不认识,这种拚人缘的事,自己怎么还能杀出重围当选。 直到她看到了另一个提名人选。 何木舟。 喔,那她好像没理由不当选。 高媛顾及到有些孩子碍于人情压力会不好意思公开举手,因此班级干部选拔便採取了匿名投票的方式,只要在纸条上写下每个干部属意的人名,之后再收集起来公开记票,让学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遵从本心。 有意思的是,每个干部的提名都有何木舟。 虽是匿名投票,但到底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大佬那模样一看就是没有半点想为班级服务的意思,若是不幸真的当选了,后果可想而知。 在全班暗自揣想的时候,被揣想的主角一脸冷漠地看着被自己名字佔据的黑板,下面的票数永远是大大的1,吐槽的话憋在喉头,倒是半句也说不出来。 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 他面无表情地瞅了几秒,最后乾脆趴下来睡觉。 班级干部选拔结束后,也差不多到了午餐时间。 班上的同学大多都有自己带便当来蒸,苏有枝也不例外,打开便当盒见是昨天纪女士给她炒的泡菜炒饭,香气四溢,粒粒分明。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唐初弦突然跑了过来,见她前桌这会儿空着,便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 「枝枝。」她眨了眨眼。 苏有枝望着她清秀的面容,也跟着眨了眨眼,半晌,驀地福至心灵。 「想吃?」 唐初弦点点头。 苏有枝瞭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保鲜盒,里头装着一块块的布朗尼,大约一口的大小,全被切成了端端正正的四方形。 她打开保鲜盒的盖子,递给她:「吃吧。」 唐初弦眼睛灿亮,瞳色里淌着期待,她拣了一块送入口中,浓厚的巧克力味儿在舌尖漾开,香甜中带了微微的苦涩,绵密可口。 一块布朗尼下肚后,唐初弦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原先就是想说来捧个场,却没有想到这姑娘手艺比起自己原先所想,好了不知多少倍。 「太好吃了吧……枝枝你是什么神仙……」 受到称讚苏有枝自然是开心的,她笑:「好吃就多吃点呀。」 彼时郑洋经过走道,见她们两个待在一起,便也凑过来:「我也可以吃吗?」 得到应允后,少年拿了一块,反应同样鲜明。 而根据郑洋那彩虹屁检定十级的夸夸群群主上身模式,班上一干同学也被吸引过来,围绕着苏有枝享用她的布朗尼。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一兴奋起来就吵得没边儿,一人一句将苏有枝全身上下夸了个遍,惹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眼底却是盪着喜悦的光,细细密密地镀上眼瞳。 「谢谢你们呀,之后有做其他甜点再带来分享给大家。」 何木舟被吵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小姑娘绵软的嗓音温温顺顺的,裹着巧克力的香气,不知掺入了多少糖分,甜得让人心尖微微发紧。 他微瞇着眼,侧首看向旁边那被好几个人圈着的苏有枝,眉眼弯弯地说着什么。 确实是有些吵,昨天熬夜到三点,今天七点就起床了,本想来学校补个眠,岂料午休时分却依然喧闹,倒没想到嘈杂来源就是自己的同桌。 何木舟的起床气一向没有要收敛的意思,他蹙了蹙眉,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这时有个同学挤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他的桌子,桌脚摩擦着地板往外偏斜,「吱」的一声划开空气。 正好当时没有人说话,声响格外清明。 于是旁边的一干人同时顿住了,转头就见大佬眉眼耷拉着,目光停在自己被撞歪的桌椅上,浑身上下都发散着冷意,气温彷彿在一时间降至冰点。 「对、对不起……」撞到桌子的同学见他那模样可真是怕死了,身子抖得不行,甚至开始脑补自己放学后被抓去厕所教训的模样。 何木舟滞了几秒,将歪掉的桌子扳正,掀了掀眼皮,瞅了他们一眼,眸色晦暗。 苏有枝从几个人身后冒出头来,见情况不妙,连忙捞过保鲜盒,送到他眼前:「何同学,要不要吃吃看布朗尼?」 虽然这阵仗搞得她有点慌,但同学也不是故意撞到的,就挺怕何木舟一气之下惹出什么大事。 见没人说话,苏有枝手又往前递了递,硬着头皮继续道:「看你刚刚都在睡觉,肯定没有吃午餐,要不要吃点儿,不然下午会饿的。」 话音方落,午休结束的铃声应声响起,眾人鸟兽散,撞到桌子的那位同学又大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九十度鞠躬后飞也似地逃回了座位。 剩下苏有枝和何木舟面面相覷。 何木舟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不过就是起床气还没消,看起来戾气重了点,谁知道对方跟见鬼似的,怕到不行。 不是,撞到桌子把它移回来就好了,他还没小心眼到这样就要把人给怎么了吧? 保鲜盒里躺着剩馀的两块布朗尼,何木舟将视线重新放到小姑娘身上:「你做的?」 「嗯。」苏有枝应了一声,上扬的尾音透着丝丝犹疑,「吃吃看?」 何木舟从善如流,往盒中捏了一块吃。 他的手指修长乾净,皮肤比起一般男孩子来说是偏白的,衬着深棕色的布朗尼,有一种视觉上的衝突美感。苏有枝的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了几秒,接着像是怕被抓到似的,不动声色移开。 她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何时早已换上了制服,方才在便利商店时一身便装,苏有枝确实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同校的学生,甚至好巧不巧还被分到一个班。 不过换是换上了,倒也没穿得多好就是了,白色的校服衬衫大大地敞开着,里头还是今早那件黑色棉t,吊儿郎当。 「还挺好吃的。」何木舟评了一句,伸手就要去拿第二块。 苏有枝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何木舟一顿,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她时眸色深深。 苏有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反射动作了。 「那、那个……」 「不想给我吃?」他挑起一边眉。 「我……」苏有枝咬了咬脣,音量微弱,彷彿坠入空气中便会立即消融,「我还没有吃……」 小姑娘声音怯怯,看着有点可怜,何木舟骨子里的劣根性探了头,莫名起了点逗人的心思。 他没头没尾地道:「你肚子还好吗?」 「还好呀……」苏有枝茫然,「啊?」 「刚才去拉肚子了?」也没等她回应,他逕自道,「就说那个咖哩麵包很难吃吧。」 苏有枝:「……」 虽然没有像广告一样吹得多好吃,但是也不至于难吃到让人胃疼的地步啦。 不是,重点是她肚子根本就没有出事。 「所以。」何木舟舔了舔脣,笑了一声,「犯胃病的人不适合吃甜食。」 于是苏有枝便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最后一块布朗尼送入口中,饜足似地瞇了瞇眼,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她捧着空了的保鲜盒,欲哭无泪。 / 宝们动作太快了救命,我真没想到可以这么迅速的加更,那就祝大家情人节快乐! 啊我,啊我就单身狗没对象还要开学(心疼的抱住美美的自己) 4。同桌 开学第三天,高媛宣布了要换座位。 现在的位子是开学那天自己随便挑的,来到新的环境,眾人大多是跟着认识的人一起坐,为了杜绝学生们在上课的时候不专心、尽跟周遭的人互动,因此她决定将班上的座位洗个牌。 彼时下午有堂班会课,正好可以用来搞这事儿。 于是苏有枝从班上的左边角落,搬到了水平对齐的右边角落。 她正想着怎么自己换来换去都是坐在后面,就闻前方一声惊喜的「枝枝」。 只见唐初弦「砰」的一声,豪爽地将桌椅放在她的位子前,拍了两下手扫去掌心的灰尘。苏有枝歪了歪头:「初弦,你也坐这边吗?」 「对呀,我们以后就是前后桌了!」少女满脸喜悦,拉着她的手雀跃道。 苏有枝弯脣,唐初弦是她在这个班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能坐在附近也挺好的,方便联络感情。 「不过,你旁边坐的会是谁呀?」唐初弦望着全班风风火火的搬座位行动,每个人扛着家当就想快点去到新的位子,倒是苏有枝旁边始终空寂,依旧没有人要往这个方向来。 就在大约八成的同学都把新座位安顿好后,才见一名少年扛着自己的桌椅,步伐散漫地拖着,最终来到了苏有枝身边。 见到来人,苏有枝下意识一抖,唐初弦不自觉屏住了气息。 何木舟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覷了她们一眼,目光寡淡。 苏有枝生无可恋,何木舟气场又重又冷,坐在他身旁压力确实很大,就算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但依然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原本还想说终于能逃离大佬的魔爪了,岂料命运要你俩綑在一起,那是躲也躲不过。 她拽了拽唐初弦运动裤的裤角,后者意会,压低了声量,说出口的字句都含着烟气似的:「我们以后在座位上要不就这样说话吧。」 苏有枝也用气音回:「好……讲话太大声可能会吵到大佬……」 于是两个姑娘就这样一来一往地聊了一会儿天,途中苏有枝还不忘用眼角馀光观察同桌的情况,战战兢兢。 「弦弦,你觉得我呼吸会不会太大声啊……」 「不会,他总不可能因为呼吸太大声就搞你吧?如果他欺负你了跟我说,我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 「弦弦,你不也挺怕他的吗?」 「咳,我就一点,一点而已。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谁敢欺负你,我绝对不会放过。」 听完全程的何木舟:「……」 隔天苏有枝还半睁着有些惺忪的眼来到学校时,一踏进教室,就看到高媛站在讲台前和何木舟说话。 见状,她第一个反应不是大佬怎么了,而是原来大佬也会这么早来学校啊。 经过讲桌的时候,她隐约听到了「朝会」、「上台」等几个词,落座的同时何木舟正好走回来,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好似覆了一层霜雪般,窗外的晨光都没能替他添上半分暖。 苏有枝心想大佬可能真的又干了什么事被抓到,等一下朝会估计要被当眾检讨了。 她眨了眨眼,兀自打开书包,把今天要交的考卷抽出来,假装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晨间打扫结束后便是每週一次的朝会,学生们成群结队地走向操场,话题不外乎是「天气太热不想去」、「太阳很大会晒黑」、「待在教室早自习不香吗」等排斥语句。 苏有枝对于朝会没太大的厌恶感,甚至觉得一週一次的频率还不错,听说隔壁二高一个礼拜有两次朝会呢,他们已经算幸福的了。 升旗、致词、颁奖等一些既定的流程结束后,大家以为终于礼成要散了,岂料学务主任却突然走上台,拿过麦克风向全校发言:「我们有请高二六班何木舟同学。」 眾人喧譁。 不是在猜校霸最近又干了什么好事,就是在讨论检讨书到底有没有写,写了的话是自己瞎扯的还是找别人代笔,甚至隔壁班的几个男同学还开了赌盘,赌他今天会不会出现。 苏有枝高一的时候待在语资班,高二想转理组才跟着大家一起分班的,当时语资班和普通班在不同栋,因此同学们大多两耳不闻窗外事,她也不例外。以前顶多听说过何木舟的名字,但也不知道他确切长什么样子,或是干了什么事。 如今回归普通班,才见识到了何木舟这个人,在同儕间究竟有多么大的话题度。 而话题的主角在眾人的眼光下,散散漫漫地上了司令台。 / 前两天有加更,没跟到的宝宝再去上一回补个呀~~ btw很刚好在大寿的日子更文,隔空请大家吃蛋糕! 想吃什么儘管跟枝枝点单,她都会给你们做:d (枝枝:??就挺突然的) 5。给老子滚远点 「二年六班何木舟同学,在九月一号开学当天,于上学的途中遇见气喘发作的老人,临危不乱的他当机立断叫了救护车,并在现场协助稳定状况,使老人的生命远离威胁。」 「特此公开表扬何同学的善良与热心,以及危机处理的态度,希望大家以此为模范,培养仁爱之心、不吝惜去帮助他方,成为一个刚柔并济的优秀人格,共勉之。」 奏乐声响起,大家听到熟悉的音乐前奏,便反射性地开始拍手,拍了一阵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光景,好几个学生面露惊诧。 苏有枝也有些讶异,原来大佬他不是要被当眾检讨,而是公开褒奖。 掌声结束后,学务主任又拿过麦克风,继续道:「若不是我们的张教官在看这则新闻时,于现场画面中捕捉到了何同学的身影,他的善举便将沉寂于时间流逝中,这种为善不欲人知的谦虚心态,也值得我们多加学习。」 接着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真情实感地开口,那语声甚至有些哽咽了:「你做得非常棒,继续保持。」 他怎么能不感动呢,问题学生刚开学没给他惹出是非已经是万幸,居然还被外界单位表扬善举,委实感人肺腑,根本就是活久见系列。 那厢主任走心了,而这厢苏有枝发现,别人上台被表彰都是满目喜悦,怎么到了何木舟这边,就是神情倦懒,漫不经心。 学务主任全程有多么的声情并茂,他看起来就有多么的事不关己。 彷彿表扬的不是自己。 「所以主任,我可以下了吗?」过了几秒,何木舟淡声道。 九月初的阳光丰盈,热意蒸腾在空气中,云泥都是烫的。夏末最后一瓢暑意正发散着,操场上热闹纷纷,少年却一身清傲,彷彿与周遭的喧嚣隔绝开来,是不染尘世,也是无意于尘世。 见他一脸没兴趣,学务主任愣了一下,才道:「啊,可以可以,快下去休息吧。」 何木舟下台后,学务主任又嘮嘮叨叨了一阵,朝会终于散了。 回教室的路上,苏有枝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直衝而来,终于在几步之遥的何木舟面前停下,兴奋地乱蹦。 「哥!您太棒了哥!您简直就是我们群里的骄傲!」少年比何木舟矮了大概半颗头,跳跃力倒是出乎意料地好,跳起来像是一颗小火箭,足足高了他几十公分。 何木舟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给老子滚远点。」 小火箭没理,凑到他身边继续大声嚷嚷:「舟哥!我尊敬的舟哥!我为善不欲人知的舟哥!我要封您为爱心救命大使!」 小火箭一路跟着何木舟到了二年六班。 苏有枝和唐初弦两人走在后头,一路上目睹了全程,前者大开眼界,后者人已经笑没了。 可惜上课铃响,小火箭也没能继续吹了,立刻滚回自己的班级,回去前还不忘给他舟哥一个热情飞吻,何木舟那是甩都不甩,逕自走进教室。 然后苏有枝就看着方才被公开褒奖的那个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下来两隻长腿一伸,脚尖抵着书桌下方的横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滑。 苏有枝瞅了他一会儿,发现这廝骨相瘦削却不失精緻,下顎线的线条流畅,侧脸有点好看。 就是整个人看着慵懒得不行,气质也疏淡,彷彿对于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似的。 苏有枝沉浸在大佬为什么这么神祕的情绪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看着,何木舟发觉了身旁那似有若无的视线,终于把目光从手机萤幕上挪开,落到小姑娘身上。 「有什么事直接说。」他道。 闻声,苏有枝吓了一跳,张了张嘴,却是有些欲言又止。 「不说?」何木舟重新打开手机,回了一条讯息,语声清冷,「不说就拉倒,也别看了,老师估计快来了。」 苏有枝还是有些好奇的。 「我有看过那个新闻,当时还想说那个人好厉害,同样身为高中生,如果是我可能就慌到不行了。」见他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了,在英文老师还没踏进教室前,她连忙问道,「为什么当初不跟班导说真实原因啊,还因为这个被班导骂了,但你明明就是做了件好事,甚至救了老人一命。」 何木舟回忆起那个早晨,在便利商店遇到苏有枝之后,他因为不想太早到学校,便在大街上游荡。而在弯进一个巷子时,看到离他几步之遥的老人身子突然摇晃了下,他起先没有太在意,直到见着那步伐愈来愈拖沓,他才惊觉可能不对,立刻拨打了救护车专线以防患未然,才刚掛了电话,便见老人摔倒在地。 他连忙赶上前,只见老太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面色苍白痛苦,嘴里呜咽着什么,往布袋里使劲儿地掏,却因为手剧烈颤抖着,仍是掏不出个所以然。何木舟凝神才听清楚她含糊地说着「药」字,赶紧扯过那袋子翻了一轮,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了一小罐药瓶。 周遭渐渐聚集了一些人,第一次撞见这情况他其实也有些慌,但人命关天不容许他迟疑,于是迅速地倒出了药丸,让老太太就着矿泉水服了药。 直到跟随着救护车来到邻近的医院,何木舟这才回过神来。 见老太太正接受着医护人员的安顿,心里想的是幸好口服药有稍微缓解症状,幸好方才在便利商店有买水,幸好先叫了救护车。 幸好。 后来他向医护人员简单解释了刚才的情况,确认老太太远离生命危险后,便离开了急诊室、回到学校。 他本无意宣扬,倒是没想到新闻在报导的时候,放出了当时那条巷子的监视器画面,正好拍到了现场的混乱,以及他与老人的身影,隔天到学校便被叫到教官室认证身分,以及讲述事情经过。 思及此,何木舟掀了掀眼皮,看她一眼,最后出口的却是:「哦,懒得解释。」 苏有枝:「……」 迟到两节可是会被记旷课啊,那您也是够懒的。 / 何.群里的骄傲.木.爱心救命大使.舟 400收了!非常感谢大佬们!!! 6。别怪爷教你怎么做人 接着几天下来,苏有枝觉得这个校霸好像有点低调。 她发现大佬也没有像平时的都市传说一般,整天蹉跎生命惹事生非,什么拿到考卷就闭眼填答案,或是常常蹺课溜出去玩儿。 下课有没有打架她是不知道,但上课肯定是没有一直睡觉的。 原本在不认识何木舟以前,听完传闻的她还纳闷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能永居校排第一,现在倒是有几分明白了。 其实何木舟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会听课的,只是神情淡漠又倦懒,看着心不在焉,像是没有认真听的模样。睡觉偶尔会睡,但大多是在讲课无聊的时候,把后面的题目逕自写完,没事做了就乾脆趴下来补眠。 苏有枝发现他有时甚至还会做笔记。 还以为聪明的人不是过目不忘就是无师自通,没想到大佬居然还会记笔记。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正在写巴比伦之囚补充资料的他,心想原来那铅笔盒不是装饰用的啊。 随便写了几个「犹太」、「新巴比伦」、「受难时代」等关键字,再次感受到身旁若隐若现的目光,何木舟的笔尖一顿,深蓝色墨水在纸上溢出一道浅浅的痕跡,他稍稍侧了首,就见少女瞪大着那双好看的鹿眼,眼底爬满了无措。 苏有枝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转过来,眸光交接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完了,怎么就偏偏被抓到在偷看他了。 人生两次的社死现场都在何木舟面前,真的不要这么刺激。 苏有枝有个习惯,只要一紧张就会眨眼。何木舟便见小姑娘身子僵了几秒,那捲翘的睫毛快速地搧了搧,她旋即别开视线,身板挺得正,笔直地望向前方,彷彿一直都在专心听歷史老师讲课。 演技很是拙劣。 何木舟舌尖抵着后槽牙,轻笑了一声。 作为学艺股长,每个礼拜五放学前要把教室日志交到教务处,这天苏有枝达成任务之后,拢了拢书包的背带,准备回家。 夏末的黄昏总是暖色调的,云层裹着碎金,兜住残烟般的馀热,天空在远端缓缓揉捏出夕霞,不知不觉便晕染过半片晚景。 苏家距离k市一高不远,走路大约五到十分鐘就能到了,她幸运地避开了通勤的麻烦,掠过有三三两两学生群聚的公车站牌,往住宅区的方向走去。 方才下课前唐初弦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餐,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新的日式咖哩店,现在有开幕优惠,出示学生证还会多送一杯饮料,特别划算。可惜她等等有一个家教要上,只得含泪拒绝。 提到咖哩,苏有枝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那个咖哩麵包。 那个被何木舟嫌弃得要死的咖哩麵包。 「也没有不好吃呀……」少女小声地自言自语,见到地上有颗小石子,顺势踢了踢,赌气似的。 彼时正好经过那家便利商店,苏有枝想着要不要进去买瓶苹果牛奶,当作放学后的点心,就见斑马线对边的绿灯亮了。 她犹豫了三秒,只得作罢。 而就在绕过一个小区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哀号。 细小微弱的,散在傍晚的空气里,如烟如尘,没有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苏有枝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岂料越是往前,那哀号声便越大,她心一惊,连忙往声源快步走去,怕不是有人需要帮忙。 然后她在一个小巷口紧急煞住了脚步。 有人在打架。 或者说,单方面的在打人。 只见一名少年正抓着另一名少年的衣领,两个人的身形明明差不多,身穿市二高制服的那个却是轻而易举被提了起来,下一秒,破麻布袋似的被丢往墙角。 苏有枝吓了一跳,总感觉自己撞见了不太妙的东西,脑内还在挣扎着要上去帮忙还是假装没看到,就见穿黑t的少年走到市二高面前,一脚直接踩上了他的腹部。 市二高爆出凄厉的惨叫,与此同时,小巷另一侧也跟着惊恐的「啊」了一声。 苏有枝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第四个人存在。 有个男孩子蹲在那儿,留了一头非主流的西瓜皮,眼镜歪斜着掛在鼻梁上,瘦小的身子颤得不行,目光惊惶地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而好巧不巧,穿的正是他们市一高的制服衬衫。 苏有枝眼睛转了转,虽然遇见斗殴现场很可怕,纪女士也总耳提面命地提醒她远离这方面的事儿,避免无辜被捲入纷争,一个小姑娘家的,吃亏的十有八九都是自己。可是她又觉得就这么拋下他们不太好,何况现场还有一个同校的,若是情况失控了怎么办,如果受伤太严重没办法自理,至少也需要一个人帮忙叫个救护车什么的。 苏有枝天人交战了半天,依然无法泯灭良心直接离去,因此决定静观其变。 为了避免被发现在偷窥,她悄悄地躲到了墙壁后方,只探出半边脸观察情况。 而那边的黑t少年,盯着市二高痛苦的表情,脚下的力道不减反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面部扭曲、断断续续地呻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把脚放开。 市二高挣扎着想要起身,就被黑t一把抓起来按在墙上。 动作起伏间,黑t的侧脸晃过去,苏有枝愣了愣,怎么觉得这人长得有点像她同桌呢。 少年没有温度的嗓音响在逼仄的小巷中:「痛苦吗?」 声量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苏有枝听见。 是了,还真的是她同桌。 她还想说今天早上明明有看到他,怎么到了下午人就不见了,原来是整这儿去了。 冰冷的语声落下,市二高脸憋得红,眼角渗出泪,疯了一般的点头。 何木舟轻笑了一声:「这段日子以来,你在向他讨钱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痛苦的。」 原本蹲在一旁试图降低己身存在感的西瓜皮,听到自己被点名的时候,再次重重的一抖。 「想要钱就自己去赚,你妈生你下来,不是为了让你干这种不要脸的垃圾事。」何木舟眸光阴鷙,手上攥着的衣领一松,市二高整个人又被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闷响。 「欺善怕恶的霸凌者,我真不懂是谁给你们的自信在街上横着走。」他凝视着瘫倒在地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是没有半点笑意,「下次再让我遇见,别怪爷教你怎么做人。」 市二高怕死了,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不要命似地逃离了小巷。 目送着他逃走的背影,何木舟也没有要恋战的意思,差不多就行了,警告效果有达到就好。 他拍了拍因为打架而抹上脏污的手,面色隐隐滑过一丝嫌弃,正要离开的时候,眼角馀光瞥到躲在角落的西瓜皮,这才想起来还有他的存在。 何木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西瓜皮眼底的恐惧更加明显了,呆滞了几秒,倏地起身,拽着书包飞也似地溜了。 何木舟:「……」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他也不怎么在意,拎起丢在地上的侧背包,象徵性地扫了两下衣襬上的灰尘,提步准备离去。 而这稍一侧首,便与那探出半个身子的少女,正好对上了目光。 / 不会打架的校霸不是好校霸:d 7。他没有狗这么可爱 苏有枝在见到西瓜皮跑走的时候就想收回头,但已经来不及了。 对上眼的瞬间,她彷彿看到了自己跟市二高同样的下场。 彼时正逢最后一抹暮光穿透小巷,将狭窄的甬道切割成两半,涇渭分明的光暗横亙而过,他处在交界的中心,半暝半亮。 夕色滚上他挺直的肩线,又在背脊后方落下了一道重重的阴影。 少年眼底的戾气尚未完全散去,沉在眸中像是鬱鬱的黑,死寂却带着锋芒,混浊又清晰。 苏有枝心下一颤,捏着裙襬的手紧了紧。 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找不到一个藉口解释,感觉说什么都像是在替自己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劣根性辩解。 岂料就在她内心兵荒马乱之际,何木舟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接着逕自从她身旁走过,没有半分动作。 直到少年的身影都快走出路口时,苏有枝才如梦初醒,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就已经先追上去了。 「同学。」她一把抓住他的手,「何同学。」 何木舟在被拦下的瞬间轻轻蹙了眉,随即歛去面部的不耐,旋过身看着眼前正喘气的少女。 她的手偏小,骨骼纤细,攥着他的力气却不小,有细微的温热缠上手腕,触感温腻。 ──女孩子的手怎么跟棉花糖布丁似的。 苏有枝恢復了正常的呼吸频率后,连忙抬起头问道:「何同学,你没事吗?」 何木舟没回答,目光却是落在手上,语声淡淡:「手。」 苏有枝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拽着人家不放了,她赶紧松开,掩藏在发丝后方的耳根子红了红,也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何木舟盯着她半晌,终于还是回道:「没事。」 苏有枝的视线在他嘴角的瘀青上逗留,接着移到眉尾的一道血痕,而后缓缓开口:「才怪。」 何木舟:「……」 只见她卸下书包,从暗袋里翻出了一个ok绷,塞到他手里。 「虽然我来的时候已经是你把对方按着打的局面了,但就算你再会打架,初期他多少也会反抗,不可能毫发无伤。」她又重新瞅了一遍他的脸,「果然。」 何木舟捏着那片ok绷,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分析,突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怕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苏有枝心想她可真是怕死了,不管是何木舟还是打架现场,尤其在学校的时候,就被那冠上许多都市传说的同桌气场震慑到不敢乱说话,怎么可能不怕。 但她最后仍是挺着身板朗声道:「不怕。」 何木舟舔着脣笑了一声,也不戳破她。 「不过你不是帮了那位同学吗,为什么他还要逃走?」 何木舟想了一下西瓜皮心神惶惶的模样,扬了扬眉:「可能也很怕吧。」 「啊……」换作是她,帮助人虽然也不求什么回报,但如果被对方这样对待,肯定是会很难过的吧。苏有枝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那你会不会觉得好心被狗啃?」 「别吧小姑娘,他没有狗这么可爱。」 「……」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有枝叹了口气,懒得跟他贫。 「还行。」见她一脸认真又无奈,何木舟扯了扯脣,「反正我只是在街上晃,看到觉得挺不顺眼的,顺手教训那市二高的罢了。」 「我就是,无聊顺便发洩一下。」 苏有枝一时也分不出来他是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不过时间也没能让她继续追究,在何木舟话音落下之际,苏有枝的手机铃便应声响起。 一看是纪女士来电,她连忙按下接通:「喂,妈咪。」 「喂,枝枝?」母亲的声音响在话筒中,「怎么还没回来?你今天不是要上家教?」 纪女士这一提醒,苏有枝才想起来这事儿,方才太沉浸于打架事件中,差点忘了等一下要上家教。 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再不回家就要迟到了。 苏有枝应了几声,赶紧掛掉电话转身离去,跑了几步才想到什么似的,再次折返回来,对着何木舟道:「那个,伤口。」 何木舟掀了掀眼皮,语调慵懒:「嗯?」 「伤口记得处理,要先消毒再贴ok绷,尽量不要碰水。」苏有枝指了指他脸上的几划伤痕,「我家教快迟到了,先走了,何同学再见──」 她语气一顿,又道。 「希望下礼拜一能看到你。」 何木舟望着少女急忙离去的背影,天色逐渐暗沉,街灯适时地亮起,光线打在她纤细的身板上,地上拖着的影子也匆匆。 他咀嚼了一下方才她说的话──希望下礼拜一能看到你。 这是在暗指他今天又不去学校了。 这是在暗指他下礼拜不要蹺课了。 这是在暗指…… 见那身影在视野里愈来愈小,何木舟捏着ok绷,突地弯了弯脣,扯出一个看不清情绪的笑。 苏有枝回到家的时候,纪女士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枝枝,老师已经在房间等了,晚餐快好了,我等一下帮你们送进去。」纪女士替她关上门,顺便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在──」话头临到了口中,苏有枝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就即时转了个弯,「我在写教室日志,学艺股长每週五要交教室日志,但今天上的课内容比较多,有的来不及写,所以我放学后就留在教室把它写完。」 讲完后因为心虚,她还偷偷覷了一眼纪女士。 苏有枝一向听话,乖到纪女士有时候都希望她能多出去跑跑跳跳,于是也不疑有他,只让她快点进房间上课。 顺利找个藉口蒙混过关,苏有枝暗暗松了一口气,拖着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枝枝。」萧盛见小姑娘进来了,放下手中的手机,唤了一声。 萧盛是苏有枝的数学家教,就读以理工科着名的k大化工系,现正大学二年级。 苏有枝高一的时候读的是语资班,倒也不是因为特别喜欢语文类科,而是入学的时候秉持着「随便考考看吧」的心态去报了语资班的考试,莫名其妙就上了。而当初升高二前收到了分组的调查单,因为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想着理组的出路似乎比较广,再加上自己对于文科没有太大的热情,而对于理科虽然不爱但也不排斥,于是便决定转去理组试试看。 转是转了,不过苏有枝虽然偏科不严重,但数学一向是比较弱的一环,怕进了理组之后会负担不来较艰深的数学,因此和纪女士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数学家教来课后辅导。 萧盛见小姑娘迟到了倒也不以为意,随口问了句:「今天怎么晚了?」 「路上遇到同学,就……叙旧了下。」苏有枝从书包里拿出铅笔盒和讲义,而后伸出一根食指抵在脣上,小声道,「嘘,不要跟纪女士说。」 萧盛知道苏有枝一直以来都特别乖,这回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副模样,兴致便上来了。 「怎么,你骗你妈妈了吗?」他语声压低了些。 「我、我……对。」苏有枝叹了口气,「我回家路上遇到同学在打架,毕竟是同桌,于是就观察了一下,看他需不需要帮忙……」 「我们枝枝居然也会说谎了。」萧盛惊讶。 「不、不是!因为纪女士怕我遇到危险,不喜欢我到处去蹚浑水,怕跟她说了她会担心,所以才……」 萧盛点点头表示理解:「那他帅吗?」 苏有枝:「……啊?」 「打架的那位同学帅吗?」 苏有枝:「……」 「老师,你是不是重点搞错了。」 「不会啊,有个会打架的帅同桌很不错啊,搞不好关键时刻还能cover你。」 苏有枝无语了半晌,差点忘了她这个数学老师是个gay,纯0,特别喜欢看帅哥的那种,有时候还会跟她分享哪个流量小鲜肉很帅,哪个男明星长在他的好球带上。 「呃,还……可以吧。」苏有枝回忆了一下自家同桌的模样,何木舟确实长得好看,岂料话到嘴边却成了「还可以」。 而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耳根子有点儿热。 含糊带过了关于何木舟的话题,那时候的苏有枝倒是没想到,萧盛随口讲的干话,后来竟是一语成讖。 8。花钱消灾 时节逐渐入秋,东北风喧嚣过人间,白昼起得较平常晚,清晨依然灰濛一片。 何木舟起身看了眼窗外,只见远方地平线的云层隐隐透出一丝幽微的晨曦,他瞇了瞇眼,也不看时间,直接倒回去睡。 五分鐘后,少年再次坐起身。 重新入睡前的那一刻,小姑娘那句「希望下礼拜一能见到你」倏地窜进脑海。 昨天陈露意外地提早回来了,他不想顺着她的心意好好读书,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务正业到半夜,凌晨才打开卷子熬夜解题,照理来说这会儿实在睏得紧,岂料少女的声音却种下了一抹清醒,而后发散,搅得他怎么样也睡不着。 他鬼使神差地下床梳洗。 打理好自己后,何木舟看着墙壁上的掛鐘,六点半。 他上了高中就没有这么早出门过。 不是压线到校,就是迟到,有时候甚至乾脆不去。 而今天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突然觉得不该迟到不该早退更不该蹺课,确实应该要准时去学校上课。 ──儘管身为一个学生,本来就应该要准时到校好好上课。 何木舟一向是随遇而安的人,他转念一想,既然在家里睡不着,那就买份热腾腾的早餐去学校,吃完再睡。 他耷拉着眉眼晃到学校对面的早餐店,老闆娘认得他,平常大家快要迟到时赶着买现成的三明治和羊奶就滚了,只有这孩子悠悠哉哉地点需要现煮的餐点,等了一阵子后再慢条斯理地往学校走。 这会儿还早,店里的人不多,老闆娘看到他时很惊讶:「帅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这都还没七点。」 「下定决心奋发向上。」何木舟随口胡诌。 老闆娘哪里看不出来他在敷衍,却仍是多加了一条培根到他的蛋饼里:「哟,难得啊难得,多给你一份培根作为奋发向上的奖励。」 有好处不拿的是傻子,何木舟欣然接受,正要道谢时老闆娘又喊了一声:「小美女,今天也这么早啊。」 何木舟侧首看去,只见苏有枝站在门口,身后渡进来的阳光好似将她拢在一圈柔软的光晕里。 「阿姨早安。」少女温声打招呼,点了一份培根蛋饼和冰豆浆,「有作业忘了带回家,想说今天早点到学校补。」 「呀,你俩这点的一样,你说默契不默契。」老闆娘笑着道。 苏有枝这才发现身旁站着的是何木舟。 她眨了眨眼,眼底同样滑过一丝惊诧:「何同学,你今天好早。」 「我记得有人上礼拜说希望今天能在学校看到我。」何木舟懒洋洋地应了声。 闻言,苏有枝愣了愣,虽然这话确实是她说过的没错,但辗转从何木舟口中说出来,怎么感觉就有点……微妙? 她耳根子有一瞬间的热意涌上,然后慢吞吞地道:「是的,你今天没蹺课了,这样很好。」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似的,再次开口:「不要太常蹺课,旷课太多是要被记警告的,虽然可以消,但可能多少也会影响到之后升学的纪录。」 何木舟见她一个十七岁少女语重心长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我上週五没蹺课,有请假的。」 「你只是借请假之名行蹺课之实。」 小姑娘说的是事实,何木舟没反驳,扯了扯脣,心情莫名有点好,早起该有的起床气反常地没有发作。 「帅哥,你的好了。」这时老闆娘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檯子上,「小美女,你的再等一下,阿姨快煎好了啊。」 何木舟没急着去拿,苏有枝在一旁点点头:「阿姨慢慢来,没关係。」 几分鐘后,老闆娘又放了一袋装好的培根蛋饼和豆浆到檯子上:「好了,掰掰嘞,上学愉快啊。」 苏有枝乖顺地应下,正要拿早餐的时候,发现何木舟的手越过她,早自己一秒拿了她眼前那袋。 苏有枝不疑有他,转而拿了另外一份,反正听老闆娘说,他们两个点的是一样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学校,一路无话。 苏有枝昨天晚餐吃得少,这下肚子挺饿的,到了教室落座后便直接拆了早餐,先吸了一大口冰豆浆,而后露出满足的小表情。 何木舟把小姑娘的神态都看在眼底,眼底聚了几分笑意,也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 岂料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家同桌「咦」了一声。 苏有枝歪了歪头像是在思忖着什么,而后看向他:「我怎么感觉今天的培根蛋饼比平常丰富。」 「有吗。」少女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何木舟瞥了一眼,淡淡道。 「没有吗?」苏有枝仔细瞅了瞅盒里剩下的蛋饼,「阿姨今天给了两条培根!」 小姑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瞳孔缀着星星点点的光,眉眼间都是惊喜。 何木舟象徵性地翻了翻自己那份,然后道:「我的没有呢。」 苏有枝「啊」了一声,很开心:「所以我是幸运宝宝吗。」 何木舟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觉得她的快乐很简单,但凡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露出幸福的表情,像隻小兔子。 可爱的小兔子。 何木舟弯了弯脣,也不多话,逕自吃完早餐,接着趴下来补眠。 睡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了。 何木舟睁着犹有惺忪的眼,看向讲台前滔滔不绝的数学老师。 捕捉了几个关键字,他翻到课本相对应的页数。 啊,是和角公式和差角公式,那他预习完了。 何木舟原本想说继续睡,反正这个数学老师只要一讲课就如入无人之境,十分陶醉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管下面的学生有没有在听课,理所当然不会管他睡不睡觉。 岂料几秒后又转念一想,好像快段考了,还是别睡了,写题目吧。 于是隔壁的苏有枝上一秒还在听前面的老师证明正弦的和角公式,下一秒就看到自家同桌已经在写后一章的直线方程式。 苏有枝心想大佬不愧是大佬,上课睡觉还能超前进度。 一天下来,见何木舟依然是歛着眉眼,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绪并不高涨。爱操心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心底有些忧虑。 不过转念一想,他好像本来就这样。 最后两节是地理课,但地理老师临时请假,于是和礼拜三的自习课调课,今天大家便留在教室自己读书写作业。 英文卷子写着写着,苏有枝驀地想到自己假日做了巧克力饼乾,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保鲜盒。 差点忘记要分享给同学吃了。 她戳戳唐初弦的后背,少女似是在打瞌睡,手中握着笔,头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直到背上的触感传来,她才触电般的如梦初醒。 转头就见苏有枝递了一盒饼乾过来,唐初弦感激涕零,满足道:「枝枝你真的是我的救赎,我写老刘今天出的题目写到快睡着,有了糖分的补充我又可以了……不是欸,就区区一个三角形为什么有这么多公式啊,疯掉。」 苏有枝跟着唐初弦附和了几句,接着覷了一眼隔壁滑手机的何木舟,犹豫了一秒还是拿着饼乾盒转向他:「何同学,你要不要吃巧克力饼乾?」 何木舟神色倦懒,面上无波无澜,一如既往的冷淡。 冷淡归冷淡,他仍是伸手拣了一块饼乾:「谢谢。」 苏有枝看着他咬了一口,不知怎么的有点紧张,见他情绪依然是低沉沉的,一边抱着关怀同桌的心态,一边又觉得过问别人隐私是不是不太好,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怯生生地开口:「何同学,你最近过得不好吗?」 何木舟正要把另一半饼乾送入嘴里,闻声后动作顿了顿:「嗯?」 苏有枝又想到了开学那天,他在便利商店帮她付钱,说了句「花钱消灾」。 她觉得不会有人每天情绪都这么冷的,肯定是因为遇上了什么,所以才提不起劲做事,就像他说的花钱消灾。 如果没有灾,何必消灾? 「你那天说的,花钱消什么灾啊,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都可以帮忙。」苏有枝心善,虽然性格内向,但见到需要帮助的人事物总是毫不犹豫,何况这还是她同桌。 何木舟甚至想了一下「那天」是哪天,好半晌才回忆起自己初次见到小姑娘的时候,确实是说了「花钱消灾」这种话。 他心下好笑,这人怎么这么实诚啊,听不出那是在敷衍吗。 不过最近心情确实是不怎么好,陈露通常都会因为工作很晚回家,这几天不知怎么的,竟比平常早了一两个小时回来。而何木舟总是在出房间后猝不及防遇到她,两人见面必吵架,吵得他都有些烦了。 见他没有说话,彷彿在沉思着酝酿话头,苏有枝觉得他同桌的困难是不是比想像中严重啊,要不然怎么感觉这么难以啟齿。 于是她更坚定着要帮他的心意。 何木舟默了一会儿,觉得跟母亲不和也没什么好讲的,对上小姑娘担心的眼神,然后一本正经地啟脣:「消排队排很久的灾。」 满目担忧的苏有枝:「……」 那你是不是很会记仇。 「……我很抱歉。」 何木舟见她一脸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悔恨,眼底的笑意肆意猖狂。 / 老婆还没到手就很会宠。 9。谁他妈拒绝得了 自习课对何木舟来说即是休息时间,身旁的人不是写作业,就是在复习明天要考的科目,唯独他逕自摸出口袋里的手机,脚尖抵着书桌下方的横桿,慵懒地靠着椅背伸展肢体,接着旁若无人般打起手游。 而最后一节高二六班在自习,高二三班却正接受着物理老师的摧残。 手游打到一半,才刚拿下了对面的人头,何木舟就看到群组突然跳出了几则讯息通知。 孙明:老子在接受物理暴龙的折磨,快说出你们的处境让我心里好过点。 张晋:化学难民。 陈育嵩:化学难民+1 何木舟:自习。 陈育嵩:舟哥会自习?别跟我开玩笑了:) 何木舟:所以我在打游戏。 孙明:…… 孙明:兄弟们在被课业荼毒,结果你在打游戏,这样对吗舟哥!!(撕心裂肺) 何木舟:@孙明反正你也听不懂,有区别? 孙明一句「谁说老子听不懂」还没打完,就见到何木舟接连着又传来一条讯息。 何木舟:听得懂你就不会上课还在群组里抬槓了,清醒点,面对现实吧。 孙明同志卒。 中间下课的铃声响起,何木舟手游玩腻了,正打算趴下来睡觉时,突然听到后门有人唤了他一声。 「何木舟同学,有人找。」 何木舟心想不过才短短十分鐘下课,孙明这逼还要千里迢迢横越两个班级来找他,到底是太间还是太间?他瘫着一张脸起身,却在看到来人时愣了一下。 个子不高,身材瘦小,鼻梁处掛着一副摇摇欲坠的眼镜,头上顶了个西瓜皮。 这人有点面熟啊。 何木舟花了几秒才想起来是上礼拜被隔壁市二高勒索的那个孩子。 西瓜皮对到他视线的时候反射性瑟缩了一下,仍然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看着有话想说,却又迟迟没有开口。 何木舟单手插着口袋,神色倦懒:「有什么事?」 西瓜皮眼神游移,手紧紧抓着衣服下襬,嘴角翕动了下,却没有语音从脣片间洩漏而出,神情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何木舟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看他还是没有说话,心下也有些不耐烦了:「如果没事我就走了。」 见他即将转身,西瓜皮着急地抓住眼前人的手臂:「何、何同学!」 「何同学……我、我是高二三班的王、王钧皓。」他因为慌张,连出口的声音都颤巍巍的,「我想、想跟你道谢……」 何木舟见他抖得厉害,心想自己也不至于吃了人吧,稍稍倾身,与他目光平齐:「你很怕我吗?」 猝不及防的问题砸过来,西瓜皮瞪大了双眼,感觉怎么回答都不太合适。 何木舟轻笑了一声。 「如果是想为上礼拜的事情道谢,倒也不必,我就只是路过刚好看他不顺眼罢了。」他本想就此结束对话,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多管间事了一句,「不过你以后该反抗就反抗,别这样畏畏缩缩的,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西瓜皮虽然胆小,但在某方面来说却挺倔的。他不吃这套,只觉得自己被欺凌了这么多回,爸妈给的餐费都不知道被抢走了多少,却因为自己的弱小无能而始终反击不了,这回有人愿意帮他出一口气、拯救他于水火之中,那是必定要好好感谢一番的。 西瓜皮又是鞠躬又是道谢,拉着何木舟的手深情款款地表达感激之情,还将在学校买的一堆零食塞进他怀里,只差没有跪下。 其实他是想跪的,岂料膝盖正要弯的那刻就被何木舟毫不留情地拽了起来。 苏有枝奉高媛之命去拿全班的週记,从国文科办公室回来后就看到这幅画面,只见自家同桌满脸写着无奈,想离开却抽不了身的尷尬逗笑了她。 有生之年能见到校霸这副模样,属实难得。 苏有枝抿着嘴,死命压抑着时不时要上扬的脣角,从两人身边淡定地走过。 何木舟眼角馀光瞥到小姑娘抱着一大叠週记,在她经过的时候连忙拦住她,十分自然地拿了一半过来,趁机脱身。 「这太重了,我帮你。」何木舟道,接着转向西瓜皮,「同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 西瓜皮还想说些什么,何木舟却已经转身进了教室。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只觉得大佬不只帮助他摆脱霸凌者,还会帮女同学分担很重的週记本,根本就与外面那些乱七八糟只会打架闹事的谣言不相符,这完全就是面恶心善的天使啊,天使! 从今以后他王钧皓!就是!何木舟的!粉!头! 何木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粉丝,他帮苏有枝把週记一起搬到讲台后,便问道:「要发下去吗?」 苏有枝摇摇头:「没关係,之后让他们自己来拿就好了,谢谢你呀。」 何木舟点头表示了解,苏有枝跟着他回到座位,边走边问:「对了,刚刚那是上礼拜小巷的那个同学吗?」 「嗯。」 「他怎么跑来了呀?」 「来道谢。」 闻言,苏有枝「啊」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她眨了眨眼,虽然这件事与她毫无关係,但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心理平衡了一些。 儘管西瓜皮上週很没良心地逃走了,但这週就重新来跟何木舟道谢,果然礼貌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何木舟不知道小姑娘心底那些弯弯绕绕,西瓜皮有没有表达感谢之情于他而言也不是很重要,他当初确实也就只是看不惯那类欺善怕恶之人,顺手发洩一下罢了。 上课鐘声适时地贯穿校园,两人回到座位,苏有枝埋头继续算方才没算完的数学题,何木舟面无表情地坐下。 最后一节自习课,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然而就在他正要趴下来的时候,突然一道柔软的声音顺进耳膜。 「何、何同学……」 何木舟身子一僵,三番两次被打扰补眠,心情确实有那么一点儿的不爽快。岂料重新抬头看向声源时,心里那逐渐翻腾的烦躁感倏地降至冰点,莫名其妙平息了。 只见自家同桌咬着下脣,一双鹿眼澄澈分明,深处却透着小小的慌,握着自动铅笔的手比往常都还要紧绷,侷促的气息藏也藏不住。 「怎么了?」 「那个……」 「嗯?」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想请问,就是……」苏有枝抓着考卷,声线微弱,一字一句断断续续地坠在空气中,彷彿一出口就会消融,「您可以教教我这题吗?」 何木舟:「……」 甚至用了「您」。 何木舟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却依然淡漠如古井无波。 他不禁心想,同样是紧张得语无伦次,怎么刚刚那西瓜皮会让人不耐烦,自家同桌反而就让人有想继续听下去的慾望。 苏有枝被看得有些怂,眼底有掩藏不了的惊惶,声音愈发小声:「我、我算了好几遍……还是解不出这个函数值……」 她从上节课就开始算了,算了快要十遍,依然没办法解出正确答案。虽然大佬看起来完全没有乐于帮同儕解题的兴趣,但校排第一就坐在自己旁边,而且还难得有来上学,段考也快要到了,怎么想都该抓紧机会问一下。 于是最终她鼓起了勇气,决定放手一搏。 可是大佬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冷淡,眉眼歛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好似刚才顺手帮她搬週记也只是她的错觉。 勇气这种事,本来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迟迟没有接受回应,接下来便不知消弭到哪儿去了。 苏有枝有点后悔了。 何木舟瞅了瞅少女,只见她小眼神可怜巴巴的,手中的考卷因为紧张都快被抓烂了,看着有些无助,像隻被人拋弃的小白兔。 于是他在补眠和帮忙解题之间纠结了不到三秒,接着肩膀一塌,将人手中的卷子抽了过来。 小姑娘好像有点可爱,这谁他妈拒绝得了。 / 眾所期待文案二! 咱就是说,拒绝了你还是男人吗:d(梅开二度) 10。为师十分感动 教室静寂,除了最后方那少年压低的声嗓,在无声的空气中回盪着。 「你已经算出来tan的二分之θ是k,那么要算tanθ就可以用和角公式去解,像这样……再这样……得tanθ为1减k平方分之2k。」 「接着要求线ab,由tanθ可知线ac是1减k平方分之2k,所以线ab就是……1减k平方分之1加k平方。」 「最后要求sinθ和cosθ,那既然线ac和线ab都算出来了,而题目本身就设线bc为1,所以得sinθ为……1加k平方分之2k,然后cosθ就是1加k平方分之1减k平方。」 「好了,这样有懂吗?」 苏有枝安安静静地待着,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慢地点了两下头。 何木舟见她一脸懵,明显就是没懂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抽过一旁垫在课本下的空白计算纸,打算重新讲解一次。 「我换个方式再说一遍,你听听看这样有没有比较好理解。」 苏有枝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次讲完后,何木舟见她仍是没有反应,重新审视过题目,再定了定心神,想到了第三种比较平易近人的解法。 「还是没懂吗?要不我再讲一遍。」他的笔尖指着线ac中间的d点,又指了指b点,「你看这是它的角平分线,然后这样……」 苏有枝方才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即逝的挫败感,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其实不是自家同桌讲解得太复杂,也不是她本身没有慧根,而是刚才何木舟在解题的时候,苏有枝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不觉就分了神。 少年的手指握着黑灰色的自动铅笔,更显白皙修长,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小臂向上,途经了流畅的颈线,而何木舟一向不好好穿制服,衬衫领口微敞间便是那精緻的锁骨若隐若现…… 苏有枝望着何木舟清俊的侧脸,鼻梁挺直,薄凉的脣一张一合,正专心地分析数学题目的公式,由于距离相近,她还可以看到他眼瞼轻歛,鸦羽般的睫毛在卧蚕下方扫了一层浅浅的影。 她不禁想,明明就是一个男的,睫毛怎么可以生得这么捲翘漂亮…… 而这个念头横空出世后,苏有枝愣了一下,羞耻感瞬间袭上耳梢,在那儿染上一抹微妙的红。 她不好好听他讲解题目,在这边观赏人家的外貌干么。 本来就是她要求大佬帮忙解题的,还胆敢不专心听讲,她在心里念咒般地重复了好几遍「非礼勿视」,强迫自己不能再分心,或者正确来说,不能再被美色所诱惑了。 认认真真地听完了第三回的解析,苏有枝豁然开朗,感觉方才独自解题时卡住的思路都通畅了,她心想校排第一不愧是校排第一,果然连老师特别安排的进阶题都能不假思索地算出来。 苏有枝心怀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想了想又觉得大佬紆尊降贵教她这样好像不太够,于是又真情切意地补了句「何同学你好厉害呀」,接着便打算回自己的座位把题目重算一遍,岂料何木舟突然按住她要抽回去的考卷,用眼神示意她待着。 「你算一次给我看,确认你是不是真的会了。」 外头的风伴着树叶婆娑的声响捎进教室里,少年的声线揉进了几匙冷凉秋意,清冽中带着不容抗拒。 苏有枝眨了眨眼,觉得在学霸眼皮子底下算数学实在压力山大,但何木舟看着意志坚决,再加上她有求于人也没那个胆子违抗,于是便硬着头皮开始解题。 小姑娘聪明,一点就通,照着他刚才解析的过程一步一步写出来,不久后便把这道题给解决了。 苏有枝放下笔,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看着特别乖。 日暮时分晚霞瑰丽,夕曛从少女身后的窗櫺透进来,何木舟见她一双眼睛明晃晃的,瞳膜上有早秋夕照的流光辗转,格外漂亮。 他有一瞬间差点儿迷失在那晶莹的眼眸中,下一秒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将苏有枝的表情自行理解为求表扬。 何木舟草草扫了一眼她写的算式,每一步都清晰明瞭,答案也没有错,确实是完整吸收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暮光漫漶,温暖地裹在女孩子身上,披散着发的小脑袋毛茸茸的,十分柔软。 他反射性地就想揉揉她的发,说一句「你真棒」。 何木舟搁在桌沿的手动了动,待反应过来时,硬生生地把那股没来由的衝动给压了下去。 他轻咳一声,最后憋出了句:「写得很好,为师十分感动。」 苏有枝:「……」 而在小姑娘纠结着要配合演出还是就这么算了的时候,何木舟在口袋里摸索了下,接着掏出一颗糖。 「给你。」 苏有枝定睛一看,躺在他手心的是一颗水果糖,粉红色的包装,应该是草莓味儿的。 她对上他的目光,无声询问着。 「写得很好……」他不常称讚别人,似是有点儿词穷,有些笨拙地重复了方才的话,才又道,「一点奖励。」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苏有枝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不知道是傍晚的夕光太旖旎,还是今天的晚风混进了几瓢酒意,只觉方才好不容易散去的热意又悄悄攀回了耳根,热得发烫。 「谢、谢谢……」她接过,声音细如蚊吶,睫毛快速地搧动了几下,是紧张的象徵。 何木舟一向秉持着「只要有人比我更尷尬,那尷尬的就不是我」的准则,因此见到苏有枝这副模样,感觉刚刚那一点无所适从立刻烟消云散,重新恢復了往常倦懒的姿态。 正好这时下课鐘声响了,打破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苏有枝又飞快地道了一次谢,便转回去收拾书包,途中还不小心弄掉了放在桌上的数学讲义。 倒是这厢何木舟看着小姑娘手忙脚乱的动作,泰然自若地往椅背一靠,浅浅勾了勾脣角。 / 感谢宝宝们送给枝枝和舟哥的第一颗星星★★★ 为了庆祝亮星,那我们就3/14(一)加更个,刚好那天是白色情人节,就很应景嘿嘿。 然后留言都有在看!现生比较忙可能没办法一次回完,但一天还是有回十则左右,等我慢慢追上你们的脚步哇,绝对不会辜负大家的心意(心 11。我可以吃一口吗 第一次段考风风火火地袭来,又风风火火地离去。 考完最后一科时,唐初弦问苏有枝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苏有枝应了声好,由于段考甫结束,今天的家教也停课一次,让她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两人挽着手走向学校附近的日式咖哩店,上回刚开学开幕优惠的时候,唐初弦有邀请过她,但苏有枝当时因为要上家教只得婉拒,这次终于去成了。 苏有枝喜欢咖哩,却是第一回遇到乾咖哩,她看着菜单上的半熟蛋牛肉乾咖哩,原先被考试冲淡的食慾顿时起死回生。 「这家的招牌是乾咖哩,枝枝你可以嚐嚐看。」唐初弦指了指菜单,推荐道,「它的布丁也很好吃,不是q弹而是绵密的那种,厉害吧,不只卖咖哩还卖布丁。」 布丁对于苏有枝这种甜食控无疑是最大的诱惑,何况它还不是那种简单的冷藏布丁,而是以焦糖为基底,上头缀着当季水果和鲜奶油,盛在高脚玻璃容器中,看着精緻又可口。 苏有枝觉得那布丁疯狂散发着「来吃我」、「来吃我」的讯号,被勾引得狠了,也不管自己荷包在前几天因为买肉桂捲的材料而瘦身了不少,心一横直接点了下去,权当给自己登出段考的庆贺礼。 点完餐之后,苏有枝和唐初弦便开始天南地北地聊起天来,过了一段时间,等来的却不是餐点,而是某个熟悉的身影。 孙明一进店里就看到了两位少女,眼睛一亮:「哎舟哥,那不是你们班的同学吗?」 也不等何木舟回话,他便直直往苏有枝那桌走去。 何木舟眉梢微挑,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接着慢条斯理地跟了过去。 孙明是个自来熟,见两个小姑娘待的是四人桌,便极其自然地在唐初弦身边坐下了:「嘿同学,我是高二三班的孙明,店里没位子了,咱们併个桌?」 唐初弦也是个社交牛逼症的,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抽出一旁的菜单递给他。 就位后不见何木舟人影,孙明回过头才看到他拖着脚步慢慢地走来,赶紧挥手让他过来:「这里啊哥。」 苏有枝被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给整懵了,她绝对想不到离开了学校后,连吃个饭都还要跟大佬挨在一起。 她看着跟唐初弦聊得风生水起的孙明,只觉得有点眼熟,五分鐘后才回忆起他就是那个「小火箭」。 那个在朝会结束后,一蹦一跳跑来对何木舟大吹彩虹屁的「小火箭」。 何木舟目光潦草的在菜单上扫了下,最后起身去点餐,全程没有讲半句话。 等他走回座位时,正好听到他们在讨论方才的生物考卷。 见孙明听着两个女孩子讨论减数分裂的过程,时不时地点头附和,何木舟懒洋洋道:「瞎掺和什么,你又听不懂。」 孙明:「……」 我不要面子的吗哥。 何木舟在一旁听她们分析题目,偶尔顺势提点两句,等到话题结束时,餐点也送上来了。 「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唐初弦手脚麻利地给大家分配了餐具,「开动!」 一顿饭下来,基本上都是唐初弦和孙明在说话,何木舟本就话少,苏有枝则是埋头吃饭。 然而就在苏有枝心心念念的布丁送上来时,一直不说话的何木舟突然侧头看向她:「你点了布丁?」 苏有枝「嗯」了一声,不以为意,准备好好享用她的布丁。 岂料才吃没几口,她就感受到身旁那道灼热的视线,只见某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微妙。 更正,盯着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布丁。 苏有枝不知道大佬这么反常是想干么,只一股危机感瞬间涌上,反射性的就想护住那布丁。 「怎么了,何同学?」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何木舟默了半晌,终于啟脣:「我刚刚点餐的时候,店员说布丁已经卖完了。」 声线是一如往常的清冷,乍听之下仅仅是在陈述一项事实,没渗近半点情绪,苏有枝却莫名听出了一丝幽微的委屈。 「啊……真的呀?」她尷尬地扯了扯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可惜了。」 苏有枝一边想大佬也有不知所云的时候,一边吃着布丁,上头缀着的橙瓣甘甜又多汁,她咬破橙子果肉,饜足地瞇了瞇眼。 然而满足归满足,五分鐘过后,她终于受不了了。 只见何木舟目光依然驻足在那颗布丁上,面若古井无波,眼底却隐隐淌着炽烈。 苏有枝深吸一口气:「何同学,你是不是想吃布丁?」 何木舟淡淡地看她一眼,迟疑了三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其实你可以跟我说的,我也不是那种不愿意分享的小气鬼,但你这样一直盯着,我压力真的很大……」苏有枝语重心长。 岂料话还没说完,就闻对方一声低低的「对不起」。 苏有枝愣了愣,没有料到他会道歉,懵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赶紧道:「没、没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可以吃一口吗?一口就好。」 「可……可以……」 苏有枝哪敢说不行,把布丁推到他面前,何木舟倒也绅士,拿了一把乾净的汤匙,在她没碰过的地方挖了一勺。 间接接吻吗……他不怎么在意,但就怕小姑娘会害臊。 对面的孙明见状,笑着对苏有枝说:「枝枝我跟你说,你别看舟哥一脸生人勿近、高冷得像南极冰层,其实他根本就是个甜点控,每次来这边布丁都不幸卖完,他那执念简直了。」 何木舟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倦懒地靠着椅背,倒是原本有些阴鬱的面色,在吃了一口布丁后,明显平和了不少。 「哇喔,人果然不可貌相。」唐初弦吹了一声口哨,朝苏有枝打了个响指,「那我告诉你舟哥,枝枝的兴趣是做甜点,你可要对你同桌好一点,这样她才会常常分你甜食吃啊。」 何木舟眼睫微歛,修长的指搁在桌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最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有枝听着那声沉沉的鼻音,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耳根子有些烫了。 她慌忙地看了眼时间,已经超过七点了,想着纪女士让她不要太晚回家,于是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家再见。」 「我家里也有事要处理,撤了。」何木舟跟着起身,徒留孙明和唐初弦坐在原位,面面相覷。 他与苏有枝隔着一段距离,单手插兜,散散漫漫地走在后头。 见状,孙明心想,现在晚上七点多,平常都在外头混到十点才回家的人,是能有个破事要处理。 / 舟哥:哪没有事,护送老婆回家可是大事。 12。想送你回家 夜色渐深,远方山巔的云雾倾压而下,将月光拢得迷濛一片,星子细小而碎,近乎要被淹没在黑沉的夜幕中。 大街上倒是华灯三千,下班的人们三三两两走着,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苏有枝走了几分鐘,才发现后头始终有人跟着。 正好遇到了红灯,她拽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几步远的何木舟:「何同学。」 被叫的那位在滑手机,闻声后抬头瞅了她一眼,拋出一个上扬的音:「嗯?」 见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苏有枝不知怎么的底气又散了些,吞了吞口水后,才佯装镇定地开口:「你家也是往这个方向吗?」 「不是啊。」何木舟理所当然。 「那你干么一直跟着我?」 「喔,我散散步。」 苏有枝:「……」 见小姑娘一脸无语,何木舟不禁失笑,逗她的心思又上来了。 「怎么,我不能散步?吃饱饭走一走消食,有助于肠胃健康。」 苏有枝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是句句在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在弯过巷口的时候,苏有枝想说顺便买个明天的早餐,便进了便利商店。 岂料她前脚才踏入,何木舟后脚就跟进来了。 苏有枝朝他拋去一个复杂的眼神,何木舟挑了挑眉,指着放满麵包的架子:「我来买明天早餐。」 「噢。」苏有枝摸摸鼻子,有些訕訕,继续在红豆麵包和奶油菠萝之间纠结。 见她欲说还休的小表情,何木舟饶有兴致,似笑非笑:「你觉得我在跟踪你?」 被戳中心思的苏有枝手一顿,差点儿把架上的麵包给拂到地面。 「没有,我就是……」小姑娘总是藏不住情绪,她神色难掩慌张,极力想要辩驳。 何木舟眼底兴味愈盛,嘴上更是无所顾忌:「我为什么要跟踪一个在学校就能见到的人?还是说跟踪你有什么好处?嗯?」 「不是,我……」 既然局面已经无法挽回,苏有枝乾脆破罐子破摔,打算换一个婉转一点的说法:「没有,我只是在想……」 「嗯?」 「只是在想……」 这说法婉转是婉转了,但就是有点难以啟齿,甚至还显得自作多情。 「在想,你是不是想……」 小姑娘声音越发小了,微垂着头,目光死死钉在地上,深怕和他对到眼似的。 奇怪,明明已经快要入冬了,外面的夜风方才还吹得她有些冷,但脸颊现在为什么又热了起来…… 「我是不是想送你回家?」何木舟没在忸怩,直接帮她把没说完的话讲出来。 闻声,苏有枝头垂得更低了,耳根子火烧似的烫。 「对,但是,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迟疑地啟脣,嗓音却轻盈似飘絮,一散入烟尘便化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何木舟好整以暇:「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知道的,我没有其他意思,就只是单纯的……那个意思。」 见小姑娘急得快哭了,唯恐自己被误会似的,何木舟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见好就收:「嗯,我确实就是想送你回家。」 这厢直接了当地坦承,苏有枝反而愣住了。 何木舟眼底流波般地聚了几分笑意,像是寒冬里骤然跌落枝头的日光,一向清冷的眉眼都柔和了些许。 「你知道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送你回家。」何木舟重复着她前面支支吾吾的辩驳,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一如既往的平淡,「虽然街上人也不少,但终究是晚上,女孩子一个人走回家还是得小心些。」 苏有枝看着他古井无波的脸,理清了一条思路。 他确实没有别的意思,校霸怎么可能对她有意思。 对他来说,送女孩子回家大抵就跟事先替老人叫救护车、帮助被霸凌勒索的同学一样,都是顺势而为的举手之劳。 这种贴心并非显山露水,但稍稍往里一想,这人骨子里似乎就善良得很,儘管看着冷若冰霜,却是藏着与生俱来的修养,而这种修养让他不会视有难于无形。 苏有枝有些感动,觉得唐初弦刚才说得真好,人果然不可貌相。 真正炽热的人是小火慢燉的暖,而非大开大合的賁张,沸腾的话谁都会说,举着一根火柴彷彿就能烧遍草野。但宣扬归宣扬,实际上那火苗有没有点燃却不得而知,有些人看似在烈焰中却只是凉透的空壳,而有些人要慢慢接触才会了解内里的温暖。 她想通后整个人都自在了起来,笑道:「谢谢你,何同学。」 何木舟頷首。 两人各自拿了麵包和饮料去柜檯,结帐完要离开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何木舟」。 苏有枝正往背包里塞麵包和牛奶,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向声源,就感觉到身旁人的身子明显绷了起来。 随即而来的便是浓重的低气压。 何木舟站着没动,苏有枝偷偷覷了他一眼,只见少年的眼皮耷拉着,眉宇间拢着深深的摺痕,整个人散发着难以抑制的冷,瞳色漆黑难明。 见他面色如此不善,苏有枝也不敢有什么动作了,便乖乖地站在他身侧,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一名身着职业套装的女人走进视野中,高跟鞋踩得又急又响。 「何木舟。」她大约四十左右,却是妆容精緻不减风韵,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冷眼看着少年。 何木舟没理,逕自从她身边走过。 苏有枝见状暗道不妙,果然下一秒便见女人沉了神色,扯着他的手过来。 「我让你早点回家你不要,原来就是在这边跟小女朋友约会啊。」陈露冷笑一声,「这才几岁,一个高中生不好好读书,整天就只知道打架闹事,现在还谈起恋爱了,你可真能耐。」 何木舟甩开她的手,面露不耐。 女人大庭广眾之下句句讽刺,惹得经过的人不禁侧目,接着她把视线转向苏有枝,一边打量一边道:「哟,让我看看这小姑娘有多好,值得你最近每天都拖到十点十一点才回家。」 苏有枝被这攻击性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澄清的话噎在口中,一时间竟是被这气场震慑到说不出话。 「你他妈有什么毛病,我跟我同学顺路一起买东西有问题?」何木舟终是忍不住,出口也没在客气,一点儿都没有在跟长辈对话的自觉。 他俩吵架归吵架,但陈露把脾气撒到不相关的人身上,这就不对了。 何木舟往前站了些,不动声色地把苏有枝掩在身后,扯出一抹没有情绪的笑,弧度里都是嘲讽:「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年纪轻轻就恋爱脑想要奉子成婚?」 清冽的语声坠入至冷空气中,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而这句话就如催化剂一般,惹得陈露脸色瞬间铁青,怒火轻而易举的被点燃了。 她不顾周遭行人来来去去,举起手就要往他脸上搧:「何木舟你──」 而何木舟像是已经习惯了无数次,在她抬手之前就侧身避开,拽着呆在原地的苏有枝,直接扬长而去。 / 快乐加更!!! 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 13。可不是浪得虚名 这是苏有枝第一次见到何木舟这个样子。 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何木舟基本上低调得很,平时一副倦懒的姿态,在学校不是打游戏就是睡觉,偶尔手机滑得没趣了就听听老师上课,若是连老师讲的内容都很无聊,那他就自己翻出卷子闷头写题。 不像传闻中的各种搞事把学校翻天覆地,苏有枝发现他对于外物没有太多情绪,所有人事物都像是浮云晃眼过,从不曾在他眼底驻足。举手投足清冷且疏远,任凭往湖面投了多少石子,都没能掀起半层波澜。 也只有真的把人惹毛的时候,何木舟才会动手。 而这种情况苏有枝见过一次,就是上回他在小巷里把市二高揍得七零八落。 但就算上回何木舟毫不留情地把人家往死里揍,都没有现在这个景况让苏有枝感到磣人。 少年身上的戾气未收,黑沉沉的夜色压在他肩头,下顎绷成一条凌厉的线,眉眼间覆着霜雪,满是阴鷙。 那种暴躁感彷彿在一瞬间倾巢而出,风捲残云般地佔据了整个人,这是上回单纯打架时没有过的情绪。苏有枝不是他,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股暴戾之气在膨胀,说实话,她有点儿怕。 何木舟拉着她往前走,小巷闃暗,路灯明明灭灭,绰绰的影拖在地上,平添几分诡譎。 这条路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苏有枝手腕被拽得生疼,却大气不敢喘一声,只得安安静静地跟着他的脚步向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走至一个街口,何木舟突然停下来,放开了她。 就着街灯微弱的光线,何木舟捕捉到她手腕上的红痕,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正在气头上,施力没个把控,抓得是有些狠了。 「抱歉。」他又拉起她的手,这回却是小心翼翼,动作轻得像是捧着一根羽毛,深怕会再次弄疼她,「很痛吧。」 他的指腹搁在她手腕内侧,小姑娘的腕骨纤细,他缓缓地摩娑了几下,安抚似的。 「没事……」苏有枝心下一颤,只觉那抚在手上的温度烫得直往心口去,见他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于是关切道,「你没事吧?」 「嗯。」何木舟歛起眼睫,遮掩住眸底的晦暗,明显不欲多说,「我送你回家吧。」 苏有枝抿了抿脣,点头。 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此时已经晚上八点了,住宅区的街道很静,偶有流浪猫轻手轻脚地路过矮墙,猫叫声隐在夜色中像是来自远方的囈语。 良久,苏有枝觉得气氛有些尷尬,决定找个话题:「那个,何同学,你刚刚不是说家里有事吗,这样送我回家的话会不会拖到啊?」 「哦,也没什么事。」何木舟耸了耸肩,又恢復了往常的散漫,「就是约了人打游戏。」 苏有枝:「……」 好吧,从某方面来说确实是大事。 话题又断了。 两人继续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月光倾落,何木舟看着石板路上那时不时交叠的影子,心境在行走间逐渐平復。 不知不觉便到了苏有枝家的街口。 两名身穿市二高制服的学生从旁边经过,看起来像是刚下了补习班,正讨论着某手游新上的活动,两人的声音响在夜晚的街道中显得特别突兀,何木舟淡淡地瞟了一眼。 「何同学,谢谢你。」接着苏有枝便止了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建筑物,「我家就在那边,你也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何木舟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他与她道别,走没几步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驀地旋身,重新叫住了她。 苏有枝疑惑地转头,就见他啟脣:「刚才那人是我妈,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闻声,她顺势回想起方才那个妆容精緻的女人,以及将落未落的巴掌,馀下的感受只有惶恐。 「你和你妈妈……关係很差吗?」苏有枝有些迟疑地问。 「嗯,你也看到了。」何木舟勾了勾脣角,嘲讽似的,「很差。」 「那你回家后──」 「没事。」何木舟知道她要问什么,「这都是常态,我已经习惯了,她搞不死我。」 见小姑娘脸上的担忧未减,他心情莫名又舒爽了起来,半开玩笑道:「你想想,若是真要打架,你觉得她能打过我吗?」 苏有枝竟还真的在脑中认真分析了起来,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不能。 这人打架的狠劲她是见过的,就算对方是成年人,但男女在体格上终究是有天生的差距。 何况他一看就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是了。」何木舟弯了弯脣,见着少女乖顺的模样,这回没能按捺住,大掌覆上她的发,肆意揉了一把。 天边的月光懒懒地拖曳着,缠着晚风尽数揉进了云絮之中,夜景很淡,星子稀疏。 少年背后是昏暗的巷道,路灯往他肩头泼上了光,他站在明暗交际的街口,意气风发。 「你舟哥校霸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 前两天有加更,没跟到的宝宝再点上一章补个呀~~ 如果我说现在舟哥还没喜欢上枝枝,有人信吗(自己都快要不信 这个阶段最多就好感而已啦,不讨厌这样,但枝枝毕竟算是他的破例,所以心动也是迟早的事。 我的孩子们都挺慢热的,或许行为上已经逐渐亲近了,但内心还没那么快觉醒(? 好了我打住,还是不要说太多,剩下的交给大家自己看哈哈哈。 btw舟哥这回真的少年感爆炸,我直接就是一个旋转跳跃嗨老公(流泪 14。没有那么坏的 与何木舟分开之后,苏有枝慢吞吞地往家的方向走,她从背包里翻出了钥匙,同时盘算着要如何向纪女士解释自己晚回家的情况。 苏有枝心不在焉地思考着,正要把钥匙插进锁孔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嗓音。 「枝枝?」 苏有枝顿了顿,回身时只见对门站了个頎长的身影,正向她招手。 「逸言。」她认出了他,见少年身穿灰色的休间运动服,苏有枝瞭然,「你又去慢跑了吗?」 「嗯,刚跑完。」沉逸言朝她走来,把手机播放的音乐掐掉,接着将蓝芽耳机摘下并收进口袋,「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 沉逸言国中就认识苏有枝了,作为她的邻居兼多年朋友,他清楚苏有枝没有在外补习,平时也不常留校晚自习,如今已经晚上八点多,会这么晚回来属实难得。 「放学后和朋友去聚餐,刚刚走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多聊了几句。」苏有枝如实答道,她见他额际因方才慢跑而淌着几滴汗水,碎发被濡得微湿,忍不住提醒了句,「你擦擦汗吧,等一下回家赶紧洗热水澡,最近天冷,被风这样吹容易感冒。」 沉逸言心想这姑娘看着恬静,却依然不改爱瞎操心的本质,他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点头,把话题绕回原点:「你刚刚跟何木舟待在一起吗?」 「你怎么知道?」苏有枝有些意外,「原本是和初弦去吃咖哩饭的,正好碰上他和他朋友,就一起併桌了。」 「方才慢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歇了一下,刚好看到你们两个在路口说话。」沉逸言解释道,看向她的目光起了些探究,「你跟他关係很好吗?」 「唔,也没有到很好,但也不差?」苏有枝咬了咬下脣,稍稍仰头看向不远处的树梢,像是在思考如何定义这段关係,「他是我同桌,就……一般朋友关係吧。」 沉逸言扬了扬眉,没有立刻回话,苏有枝见他神情微妙,于是问道:「怎么了吗?」 「没,我就是听说他──」 「啊,何木舟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坏的。」苏有枝听到话头就知道沉逸言要说什么,于是适切地打断他,「虽然负面传闻满天飞,大家好像都不敢靠近他,深怕会被他给怎么了……我一开始也很怕他,但相处之后就发现那些传闻灌水性质居多,不知道是被谁加油添醋,以讹传讹后就变成了心狠手辣的校霸。他其实也就是独了点。」 见沉逸言没有要相信的意思,苏有枝安抚道:「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心,别担心,我还不至于走歪路变成不良少女。」 沉逸言也不是怕苏有枝误入歧途,只是认识她的都知道,小姑娘太乖了,他就是怕她太单纯被骗,到时候受到伤害的也是她。 毕竟何木舟能担起校霸的名号,肯定也不是被胡乱安上的。 就算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儿,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跟一般学生比起来,何木舟无形之中流露的侵略性太明显了,同他待在一起也不是没有风险。 然而沉逸言最终也只是歛起眼睫,掩住眸底的一些情绪,而后弯脣,半开玩笑地道:「没事,你不可能变成不良少女的,在走歪路之前,洛哥肯定会先把你的腿给打断。」 提到苏洛,苏有枝就想起他前几天把最后一块蛋糕吃掉的事儿,对自家哥哥那是丝毫没有给面子:「在他打我之前,我会先跟他算偷吃我蛋糕的帐。自己明明就已经吃了一块,纪女士也说剩下的那块是留给我的,怎么还能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它吃掉啊,我都还没吃过!」 苏有枝平时安安静静的,一扯上甜食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那是十分的较真。 沉逸言失笑:「洛哥可能读书压力太大,现在距离大考不是已经倒数两个月了吗?」 「沉逸言你不要替他辩解,我哥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苏有枝蹙起眉头,戳了戳他的肩膀,「那个蛋糕很难买的,我已经肖想了好几个月,纪女士前几天好不容易订到了整模的,结果我一块都没吃到……」 她皮笑肉不笑:「我谢谢苏洛。」 沉逸言乐得不行,小姑娘一旦暴躁起来,彷彿一隻炸毛的小奶兔,爪子使劲地朝你挠,却是半点威胁性都没有。 「要不我下次带你去吃蛋糕,我妈说市政府那边开了一家新的咖啡厅,水果塔特别好吃。」他轻轻掸掉她攻击自己肩头的手,笑道,「刚好草莓季也快要到了,你不是喜欢草莓吗?等它草莓系列上架之后,我们就来去一下?」 「真的吗?走走走,草莓季怎么可以不去!」闻言,苏有枝那是眼睛一亮,「不过我们就别带上我哥了吧?他知道肯定又要蹭一波了。」 话音甫落下,身后的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接着传来一道声嗓,好整以暇:「我还想说谁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原来是在跟别人密谋排挤我啊?」 苏有枝感受到大难将至,身子重重一抖。 于是一分鐘后,沉逸言便看着苏洛把苏有枝拽进家门,如同谦谦君子笑而不语,全程只作壁上观。最后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就着那道窄缝,眉眼弯弯地同兄妹俩道了声晚安。 / 舟哥暂时下线,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文男二(铺红毯拉礼砲 我很喜欢言言,从开更初始就眼巴巴的等着他什么时候会出场,如今终于出来了我们言! 你们杏难得会有特别喜欢的男配,不知道大家之后会不会也喜欢他。反正明人不说暗话,何木舟和沉逸言我都要?(?)? 15。沉逸言 连续两堂的英文课下课后,终于迎来了午休时间。 「枝枝,一起去吃饭吗?」鐘声响起的这一刻,唐初弦早已等待许久,她手脚麻利地把课本塞回抽屉,飞速转过身问道。 「好啊,我们走吧。」苏有枝点点头,两人相揩着走向地下食堂。 食堂里学生来来去去,谈笑声沸反盈天,这才下课没多久,位子已经几乎要满了。她俩运气好,在穿越重重人群后,好不容易于角落找到了一桌双人位。 「枝枝你先去夹菜吧。」唐初弦率先坐下,指了指自助餐区,「我在这边佔位。」 苏有枝从善如流,移步去拿空盘排队,今天的肚子没有到很饿,于是她只简单夹了两三样素菜。临结帐时,却看到架上只馀两个虾捲躺在空旷的大盘中,她想着唐初弦爱吃,便将两个都放到了盘子里。 「半碗饭就好,谢谢阿姨。」苏有枝说,把钱递给柜檯的大婶。 食堂的大婶今日心情好,又见小姑娘眉清目秀可可爱爱,指了指盘中的虾捲,压低声音小声道:「这虾捲学生都爱吃,今天库存也没了,刚好剩最后两个,阿姨直接请你吃啊。」 苏有枝眉眼弯弯的同阿姨道了声谢,回到座位后,她让唐初弦赶紧去盛饭,排队的人潮太多,生怕她会等上许久。 苏有枝的早餐吃了一个起司厚牛堡,配上薏仁浆,上课那会儿还觉得肚子饱到不行。原本没什么太大的食慾,岂料如今盛完饭菜,倒是突然感觉有点饿了。 她吃没几口饭,便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 苏有枝嚥下口中的豆干,抬起头望向声源,只见沉逸言正端着餐盘从不远处施施然走来。 「枝枝,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食堂看到你。」他清和的眉眼间滑过几丝惊讶。 「纪女士昨天工作太累就没准备了,让我今天自行解决。」苏有枝解释,见他手中的盘子是空的,于是问道,「你吃完了吗?」 「嗯,刚吃完要回教室了,还好有早点来,要不然以今天这个人潮,估计到现在还吃不上。」沉逸言扫了一眼苏有枝的餐盘,扬了扬眉,「你不是不爱吃虾吗,怎么还拿了虾捲?」 「初弦喜欢吃,替她夹的。」苏有枝道,正好看到唐初弦回来了,她朝她招了招手。 「当你的朋友就是在『吃』这一点上绝对不会吃亏。」沉逸言笑道,似是深有同感,「我下午去班上找你啊,我妈让我给你带点东西。」 他见唐初弦回来了,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两个姑娘吃饭,何况身为风纪委员,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准备午休的巡察了,于是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先行告辞。 几桌之遥,何木舟耷拉着眼皮往嘴里塞米饭,一举一动都透着意兴阑珊。 孙明和陈育嵩在双排,一个主输出一个打辅助,两人嚷嚷着对面有多贱,屡次偷掉他们的卡,搞得两人攻击力大降,几乎是被压着打。而身旁的张晋正滑着社群动态,看他女神今天去吃了什么餐厅,打算记下来之后去踩点,勉强也算是get了同款。 何木舟昨天莫名失眠了,这会儿兴致缺缺,连吃饭都有一下没一下地吃,只想着等一下赶紧回教室补眠。 却在偶然抬首之际,撞见了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少女侧坐着,仰头望向站在桌子旁的少年,而后者嘴边勾着浅淡的笑意,微垂着眼帘看她,举手投足温润如玉。 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眉目飞扬,看起来还挺愉快。 何木舟夹空心菜的手一顿,挑了挑眉。 「那谁?」他放下筷子,菜也不夹了,本来就没剩多少的食慾,顿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挺鬼的。 孙明和陈育嵩在那场对战中理所当然的输了,正戳着手机萤幕大声嚎着,把对方往死里骂,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遍,一搭一唱,好不解气。 「那人是谁?」何木舟目光平静,重复了一次。 闻言,两人才停止嘴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wow,那不是有枝妹妹吗?」孙明吹了一声口哨,他本就是个自来熟,既然上回一起吃过晚餐,那四捨五入就是朋友了,「她也来食堂吃饭啊?等一下去跟她打声招呼再走。」 何木舟睨他一眼:「我同桌我还认不得了?」 「噢。」孙明也知道自己犯蠢了,这才理解何木舟最初的意思,「他旁边那个,沉逸言,我们班的。」 「沉逸言?」 「嗯啊,咱们班的班草──女生们是这么说的。顏值是不差啦,挺端正的,成绩好品行佳,还是风纪委员,我们班导可喜欢他了。」孙明简单介绍道,末了还不忘拍拍他舟哥的马屁,贱兮兮地道,「学霸归学霸,当然还是差您一点啊哥,您简直就是不良少年的一股清流。」 「欸我们班导也很喜欢他,笑死,就老刘,上数学课整天说什么隔壁班沉逸言多乖多优秀,彷彿对他比对我们班还熟,不说还以为是他的班导。」陈育嵩掐掉手机萤幕,边喝可乐边吐槽道。 闻言,张晋也加入话题,嘴上毫不客气:「干沉逸言喔,我昨天迟到才被他记点,靠北才晚五分鐘也不通融一下,真他妈有够没人情味,就无语。」 「人家好学生自然深受师长和同学欢迎。」孙明耸了耸肩,而后含情脉脉地望向何木舟,「哥你别难过,我最爱您。」 何木舟没领情,被他语调里的深情惹得一阵噁心,若不是生理限制,那白眼估计都要翻到不知几个星天外去。 那厢三个人自顾自地聊起了与他们不相干的沉逸言,这厢何木舟却没有说话,只望着不远处两人言笑晏晏的画面,神情淡漠。 狭长的眸子深邃,好似覆了层霜雪,淌着的都是闃黑。 开啟这个话题的人反而没有继续下去,孙明见他兀自环臂、面无表情,也没有多想,便和陈育嵩开始了下一场的双排。反正他从来就没懂何木舟真正的想法,若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估计也只是想睡觉了。 沉逸言走了,接着苏有枝和唐初弦也走了,食堂里的人逐渐散去,只馀零星几桌还在用餐。 何木舟依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眉目歛着,面色很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个人又咋咋呼呼了一阵,在孙明和陈育嵩解决第五场决斗、张晋看完了女神新发的vlog后,何木舟终于有了动静。 他起身,午休结束的鐘声适时地贯穿校园。 「走了。」他冷声道。 / 有人不开心了,是谁我不说:) 突然很丧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是bluemonday,给大家加个更,但愿你们新的一週都能快快乐乐ㄉ。如果不快乐,那希望这个加更可以帮你把负能量赶走,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不过其实存稿岌岌可危,是谁给我的勇气加更呢,不晓得^_^ 以下开放留言区夸夸,你们杏是俗人,想听什么,懂的都懂★ 16。同学,让个道 「苏有枝!有人找。」 下午第一节下课,苏有枝正整理着方才化学课的笔记,坐在前门旁的同学突然唤了声,她抬首往那儿看去。 是沉逸言。 苏有枝停下手边的工作,赶紧前去找他。 「枝枝。」沉逸言把手中的牛皮纸袋递给她,「这是我妈做的柑橘果酱,你上次夸的她还记着呢,让我一定要给你再带一瓶。」 苏有枝覷了一眼提袋内部,只见一瓶小巧的玻璃罐躺在那儿,封口用橙白相间的格纹布料密封起来,上头系着深褐色的棉线,连包装都特别精緻,走一个日系文艺的风格。 「太好了吧……帮我谢谢阿姨!」她瞳膜上淌着喜悦的光,开心道,「她做的果酱真的很好吃,尤其是配司康简直天作之合,看来这个假日得把做司康提上日程了哈哈哈。」 「既然如此,那我肯定是要去蹭几个司康来吃了。」沉逸言弯脣,打了个响指,一副早已蓄谋许久的模样。 「既然如此,那我肯定是要把你抓来当免费劳工了。」苏有枝有样学样,软绵绵地予以反击。 沉逸言倒是爽快:「行啊,那有什么问题。」 「那我再call你啊。」轻而易举就获得一个免费劳工,苏有枝对此感到十分高兴,眼看就快要上课了,她同沉逸言又聊了两句,便打算散了。 此时上课鐘声响起,何木舟回来的时候,正好见着前面站着说话的两人。 他挑了挑眉。 由于座位在教室后方,何木舟平时是习惯走后门的,然而此时却反常地往前门走去。 「同学,让个道。」 低沉的声嗓窜进耳里,调子是冷的,比穿廊的风还要透骨。 沉逸言闻声看过去,只见何木舟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倒是一双狭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毫不避讳,如同他的气质一般,张扬且具侵略性。 沉逸言反射性地瞇了瞇眼,不过一瞬,便恢復了平日的温润。 「抱歉。」他侧开身,与苏有枝拉开距离。 「抱歉何同学,我们聊得太开心,没注意到挡路了。」苏有枝轻声道,同样也后退了一步,把进入前门的空间让开。 何木舟没再理沉逸言,倒是与少女擦身之际,斜眸瞟了她一眼。 是一贯的轻描淡写,眼底乍看之下没什么情绪,却藏着似有若无的冷厉,看得她莫名打了个颤。 苏有枝觉得自己魔怔了。 等到何木舟进了教室后,沉逸言才道:「那我先回去上课了,回头见。」 「嗯。」苏有枝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袋,不忘了强调,「记得帮我跟阿姨说谢谢呀。」 回到座位后,苏有枝下意识地瞅了一眼何木舟,却正好与他对上视线,不偏不倚。 少年冷淡地移开了目光。 交眸无声,打在苏有枝心上却落地有声。 她只觉心尖儿不知怎么的,好似被银针刺了一下。很细微的搔疼,不烧灼也不痛苦,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然而一旦觉察到了,便留下了不可忽视的馀韵。 苏有枝默不作声地坐下,从抽屉里拿出地理课本,没有再去多想。 反正大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本身就是冷冽的性子,兴致始终都不太高。孙明也说过,只要何木舟面色不善,十有八九是没睡饱,别去招惹他就好。 随着地理老师的讲课,苏有枝也逐渐把何木舟的事儿拋到脑后,只途中不经意地侧首时,撞见了趴在桌上睡得正熟的少年。 大半张的面容被手臂掩着,细碎的发搁在额前,堪堪遮住了眼皮,像是无人打扰的草野,安寧又静謐地等待着下一场途经的清风。 风很快就迎来了,地理老师在看到何木舟睡了一节课,而第二节依然没有要醒来的跡象后,她趁着写板书之际,让隔壁的同学把人给叫起来。 苏有枝身负叫醒大佬的重任,内心着实紧张,但是老师下达的指令,她哪能说不要。 于是苏有枝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 何木舟没动。 眼看老师板书就要写完了,苏有枝这回力气大了点,纤细的指攀上少年的肩头,想要摇醒他。 何木舟梦到自己站在一片广袤无际的草野中,除了远方的白云和身边环绕的长草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突然间一阵风袭来,草场剧烈地晃动着,景色开始扭曲,转得他头晕。 何木舟嘴里的脏话还没来得及骂出来,就听到一把轻软的声线悬在耳畔。 「何同学,起床了。」 他好看的眉头深深蹙起,甫睁开眼,撞进眼底的就是少女怯怯的脸蛋儿。 漂亮的瞳孔中映着自己的倒影,睫毛因为紧张而飞快地扑闪着。 苏有枝见何木舟醒了,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功成身退,立刻装作没事人似地低头看地理课本上的欧洲地图,好像对那块土地很有兴趣的模样。 何木舟今天心情甚差,起床气压根儿就没想歛着,他眉头紧锁,抬眼望向讲台,只见地理老师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何木舟同学,睡得好吗?」 「嗯,还不错。」何木舟懒懒开口,「如果不要叫醒我会更好。」 语声落下,全班大气不敢喘一声。 地理老师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孩子,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身材娇小,看着十分亲切,羞辱起人来却也没在手软。 苏有枝高一的时候就亲眼见过地理老师教训人,当时班上一位同学整堂课都在桌底打游戏,连课本也没拿出来,地理老师画了一张冰河地形的示意图,让他上台把每个地形名称写出来。他拿着粉笔站在台上十分鐘,十几个空格放在那儿,从头到尾也就写出了一个「外洗扇」,地理老师却没让他下去,就这样陪他耗着,没写完不准回座位。那位同学于是就想着,既然不能交白卷,那就乾脆自造名词吧,反正有填满能离开就好。岂料地理老师却又在他每写上一个错误的答案时,时不时地冷嘲热讽个几句,十几岁的男孩子最好面子,窘迫地站在讲台前无所适从,再加上长时间顶着全班的眼光,就这么硬生生地把人家给丢脸哭了。 闻言,苏有枝心下一紧,果然就见地理老师扬了扬眉,把人给叫上去写题。 黑板上是地理老师徒手画的欧洲地图,却只有粗浅的轮廓,何木舟拖着脚步上台,从容不迫地拿起粉笔,把每个国家给填了上去。从西欧跨到东欧,再从北欧下到南欧,无一不漏。 甚至还贴心地把几座代表山脉和河流给标记了出来。 欧洲的区域分布图本就复杂,光是主权国家就有四五十个,尤其是巴尔干半岛的小国掺杂在一起,初学者很难立刻就将地图背起来。 何况他们本就还没上到,甚至这节课才准备要进入欧洲的章节。 地理老师原先是想刁难他,却没想到他竟然把地域分布完美地写了出来。她扬了扬眉,看向少年:「何木舟同学,你记忆力挺好的啊。」 「是了,人脑要获得充足的休息,记忆力才不会衰退。」何木舟顺着答道,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所以老师,下次别再吵醒我了。」 地理老师:「……」 苏有枝看着站在台上与老师对峙的何木舟,心想这也是没谁了。 知道这人狂,但不知道还能这么狂。 她默默替地理老师点蜡,祈祷她不要太生气,被大佬气疯的老师大有人在,伤身可就不好了。 / 前两天有加更,没跟到的宝可以去上一回补个°???° 17。你口味可真重啊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时间于一行又一行的课文中游走,途经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算式,最后搁浅在下课的鐘声里,映着窗外满霞的天。 放学时分,唐初弦跟郑洋他们约了去打排球,苏有枝晚上要上家教课,因此便一个人提早离开学校。 经过便利商店时,她按照惯例进去买苹果牛奶,当作放学后的点心。岂料架上的苹果牛奶已经售光了,苏有枝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其他的饮料。 在纠结要买巧克力牛奶还是奶茶之时,苏有枝却隐隐感觉身后有道目光定格在自己身上,她疑惑地转身,却没有见到任何在看她的人,超商里的学生依然来来去去,自顾自地谈天说笑。 她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最后她挑了罐奶茶,外头天冷,她让店员给她微波,却因为放学时间人潮眾多,于是等了一会儿才终于拿到加热的奶茶。离开超商后,眼看距离家教时间只剩半个多小时,她的脚步也快了些。 在等待红灯时,苏有枝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不明的视线,但同样的,往后看过去时,依然没有任何熟悉或举止诡异的人,周遭尽是刚放学的学生。 她不懂自己为何如此反常,怎么今天就这么敏感呢。 苏有枝揣着热奶茶,拐了个弯进入了住宅区,大约再走个五分鐘就能到家了。 此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小巷寂静,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按下了接通。 通话响了三秒,对面应声掛掉。 苏有枝:「……」 果然又是一接就掛的套路。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外套口袋,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同学。」身穿市二高校服的金发少年挡住了去路,他笑着道,「你挺可爱的啊。」 苏有枝心下一惊,没见过这阵仗,却也隐隐感受到了危机。 「谢谢你。」她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我上课快迟到了,能不能请你借个过。」 闻言,市二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好心情地吹了一声口哨,笑着说:「呀,都放学了还上什么课,这多累啊,美女要不要一起去玩,跟着哥哥我包准让你快乐似神仙啊。」 苏有枝好看的柳叶眉泛起了细微的褶痕,心下燃起了不适:「抱歉,我不认识你,能不能──」 然而就在她想往旁边走过之时,不知从哪儿又跳出了两个少年,同样都穿着市二高的制服,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团团包围住了她。 本就不大的巷道,此时是真的没有多馀的空间让她前行了。 苏有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前三人简直就是不良少年的典范,手上戴着标配的金錶,制服裤改得极为贴身,刘海很长,发色还正好组了个红绿灯。 红绿灯三人痞里痞气地打量着她。 「哎,想去哪?」为首的那个笑咪咪地道,语气间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性。 苏有枝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那个绿毛便拽住她的手:「我大哥约你去玩儿是你的福气,就没见过哪个妹子还敢拒绝的啊。」 苏有枝被拽得生疼,她眉头紧蹙,内心害怕,却自知打不过他们,因此也不敢随便造次,生怕会激怒人家。 「抱歉,我等一下还要上课──」 闻言,红毛突然大笑出声,接着阴阳怪气地道:「欸,舟哥原来喜欢这种乖乖牌,人家等等还要上课呢,哪有那个美国时间跟我们玩啊。」 「要是把人家欺负得狠了,你们说何木舟那逼的反应会是什么,想想就爽到靠北欸。」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有枝瞪大了双眼,心里估摸着不会是自家同桌的仇人还是什么玩意儿吧,但她也不是何木舟的谁,怎么偏偏就找上了她…… 她脑中高速运转着,可住宅区的巷道平时人就不多,这会儿没半个行人路过,再加上被三人重重包围,紧迫的压力之下,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逃脱方式。 若是直接跑,估计只会被提着后领给抓回来,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武器,无法保障有什么样的后果在等着她。 苏有枝犹豫了几秒,乾脆破罐子破摔,手伸进口袋,凭着手感想要拨打纪女士的电话。 岂料金毛眼尖,捕捉到她在外套口袋里胡乱摸着什么,直接把人的手给抓了起来,果然见到了手机萤幕上显示的通讯录,他大手一挥,将手机毫不留情地撵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重摔,苏有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急速坠下,萤幕裂了大半。 她难得动怒,然而儘管心里憋着火,面临着三个比她高大的混子,却又对自己的恐惧和无能为力感到悲哀。 金毛见少女面色不佳,他冷笑一声,倏然逼近:「你说,如果我们对你怎么了,何木舟会有什么有趣的反应呢?」 两人距离极近,苏有枝望进他眼底,能发现深处翻涌着狠戾。 她突然就想起来了,她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上回放学偶然遇到何木舟打架,那被他单方面往死里揍的,就是这个市二高。只是当时的他还没染成金发,以至于苏有枝方才第一眼没能认出来。 不过那时的她仅仅躲在墙后偷看,市二高也没有同她打过照面,怎么会知道她与何木舟是同学? 「他不会怎样的,我不是他的谁。」苏有枝按捺住心下的慌张,故作镇定的开口。 金毛啐了一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料:「不是他的谁?小姑娘,别想蒙混我了,不是他的谁会大晚上的送你回家?何木舟那逼良心发现开始做慈善啊?」 也就是一瞬,点点寒意从背脊蜿蜒而上,原来在很多她未曾注意的时侯,这人似乎已经在暗地里把她摸了个透澈。 苏有枝咬着下脣,左胸似是有败逃的残兵奔腾而过,铁骑踏在她心尖儿上,慌乱无主。 金毛扣着她下頷,强迫她抬头望向自己,本该是意气风发的青春模样,此时却只有狰狞的笑意佈满面容。 「小姑娘,何木舟那逼把老子的财源给断了,要不你给哥哥贡献点零花钱吧。」 「我没有钱……」 「没有钱你放学后还能进便利商店买饮料?他妈的再嘴硬啊,让你自己乖乖交出来不要,别怪我动手啊。」 红毛和绿毛架住她,还不忘在一旁吹哨起鬨,金毛毫不避讳地贴近,伸手要去翻她的书包。苏有枝肩膀被箍得生疼,动也动不了,抓着背包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泛了白,她强忍泪意,在对方的进逼下紧紧闭上双眼── 「干你娘!」 金毛猛地爆了一声粗口,电光石火间一道衝击力向他砸来,疼痛伴随着冷风撞击皮肤,额上瞬间就红了一块。 是小石子。 他无暇再顾及苏有枝,骂骂咧咧的同时也往攻击来源望去。 只见何木舟站在巷口,单手插着兜,敞开的校服衬衫被呼啸而过的风给掀得作响,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他慢悠悠地笑了声。 「我娘都四十几了,你口味可真重啊。」 / 你舟哥的嘴巴是真的贱:) 18。我话还是说得挺准的嘛 少年逆着光,出口的调子散漫,狭长的双眸里却淌着冰冷。 何木舟没去看苏有枝,视线直直锁定着朝自己衝来的金毛,在对方一连串暴躁的脏话声中,往他的腹部一脚踹去。 那脚没收住力,金毛被猝不及防的一踢,衝击力使他往后趔趄了几步,最终仍是没稳住身子,一屁股摔到了地上。肚子和臀部双双遭殃,他痛得问候了何家祖宗一轮,见状,后边的红毛和绿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开苏有枝,互看一眼后加入战局。 何木舟凝视着跌在地上的金毛,心想上回送苏有枝回家,两人站在她家街口说话,彼时有两个市二高的从旁边经过,因为大声嚷嚷吵得很,惹得他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当下只觉得眼熟,但一时也没想起是谁。如今看来,大概是那时候金毛就知道了苏有枝这个人,这会儿想要用小姑娘来威胁他。 何木舟望向奔来的两人,他面无表情地挽起袖口,抡起一旁废弃杂物中断了一隻脚的矮板凳,眼睛眨也不眨,直接砸到了红毛身上。 窄巷寧静,撞击的声响被衬托得更加巨大,震天的响动撞入耳里,苏有枝惊恐地「嘶」了一声。 红毛反应不及,被砸得头晕目眩,倒在地上翻滚,绿毛见状后内心的怒火更加沸腾了,上前朝何木舟脸上就是一拳。 拳风迎面而来,何木舟侧过脸堪堪避开了那拳,接着握住绿毛的手腕往死里拧,把人给疼得直骂娘。此时金毛缓过了劲儿,立刻爬起来从后方架住了他,何木舟被限制行动,不得不放开绿毛,下一秒就被招呼了一拳。 他低低骂了声「操」,伸脚从绿毛小腿肚侧边踢过去,刚好绊倒了他,接着抬手往后懟金毛的脸,金毛被拍得一阵懵,何木舟藉机转身又朝他眼睛补了一记。撕心裂肺的叫声回盪在小巷中,天空被硬生生地割开了一道口子,满目妖冶的红,悬在地平线苟延残喘的落日烈得让人心惊。 红毛和绿毛见老大受伤,两人跳起来一齐奔向他,何木舟被撞得踉蹌,闪过了绿毛的右鉤拳,却没能躲过红毛往下巴的一记。那一拳极重,磕得他下顎剧疼,步伐没稳住便翻倒在地,弄散了身后的杂物堆,在红毛想要趁胜追击之时,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及时抵住了他的前进。 何木舟忍着痛爬起身,馀光瞥到了站在角落的苏有枝,少女面上是掩藏不住的无措和恐惧,他心下烦躁,胡乱骂了一句脏话,将手中的木棍直接桶上红毛的肚子,目光阴騺。 绿毛大吼,整个人跳起来扑上何木舟,像隻熊一样再次把他撞倒,何木舟被压在地上,瞪着眼前人的眸子里有几欲爆发的戾气。他自詡核心肌群锻鍊得不差,然而绿毛虎背熊腰,比起另外两个只会虚张声势的弱鸡,他是最壮硕也最有威胁性的一个,这会儿死死压着他,要挣开竟然也感到十分吃力。 绿毛骑在他身上,往他左脸狠狠地捶了一下,准备要往右脸也招呼一拳之时,身侧猛地一股衝击力袭来,将他从何木舟身上踹离。 只见一名男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扫了一圈眼前的狼藉,面上的嫌恶藏也藏不住。 不只红绿灯三人组,连何木舟看到来人都愣了一下,这男子陌生得很,他能肯定他绝对没有见过,怎么会突然就加入了这场混战。 几个人都掛了彩,何木舟也挨了不少的伤,此时无心去管对方如何,满脑子都在猜测这人是谁。 唯独苏有枝在看到那道身影时,原先被恐慌佔据的眼睛倏地一亮。 「萧盛!老师!」她提着书包小跑步过去,心底踏实了些。 「哎,枝枝,你怎么也在这儿?」萧盛讶异,随即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还好我同桌及时出现,要不然可能真的要出大事了……」话及此,苏走枝才想起了何木舟,连忙弯身去查看他的伤势。 小姑娘和这不知打哪儿来的男人认识,这是何木舟没有想到的。他打量了一下萧盛,男人身穿奶茶色的针织毛衣和杏色直筒裤,肩头斜斜掛着帆布包,头上还戴了顶渔夫帽,看着特别温和,走一个日系文青风。 何木舟冷着神色起身,不着痕跡地避过少女的纤手,没有让苏有枝扶他。 「警察很快就来,不用谢了兄弟们。」萧盛皮笑肉不笑,拿起手机晃了晃,把通话纪录显示于眾人面前,看他们的眼神跟看智障似的,「年纪轻轻学什么逞兇斗狠,还穿着校服,脑子被狗啃了吗,谁他妈打架还顶着自己学校的名号,简直就是在昭告天下去通知学校老师给你们记处分。」 语声方落,身后便迎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只见两名警察恰如其时地出现。 几个人连同苏有枝和萧盛都被带到了派出所,虽然四个男孩子受了伤,倒也没有危及生命安全,顶多就是较浮夸的皮肉伤罢了。除此之外,其馀没有太严重的事情发生,警方弄清来龙去脉后,念着几个人都还是学生,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厉声教训了一顿之后,把家长都叫来,便把人给放走了。 市二高那三个掛彩掛得狠了,看着何木舟的目光都是不甘心,金毛离开前还朝他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他爸发现后给赏了一记爆栗,少年被压着拖出了派出所。 何木舟嘴角仍渗着血,他冷淡地望着三个人散场,下頷的痛意还在烧灼着,抬眸就见苏有枝和萧盛并肩站在一块儿,心下滚着烦躁,面上霜雪更盛。 他起身要走,被警察大叔给拦了下来,他蹙了蹙眉,冷声道:「我妈不会来。」 萧盛见状,同警察说:「这孩子跟我们一起走吧,他俩是同学,会打架也是为了帮助小姑娘,心地好着呢。」 萧盛早已成年,又是报警的人,再加上一副端正可靠的模样,警察没有迟疑地应允了。 踏出派出所后,苏有枝想好好地跟何木舟道谢,岂料话才到了嘴边,他却直接转身离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有枝望着少年走入重重人群的背影,呆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被萧盛给唤回了神识。 「枝枝走了,上课时间已经超过很久了,但我们都还没到家,你妈该担心了。」 苏有枝跟着他走了一段路,才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老师,你怎么会在那里出现啊?」 她木木地开口,好似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抽离出来,连语气都是空茫的,没有半点灵魂。 「我不是要去你家吗,正好经过就看到他们在打架,倒没想到你是主角。」 「什么主角……」苏有枝瘪了瘪嘴,小声喃喃。 「欸,你同桌很帅啊,要我高中有这种英雄救美的帅同学,我肯定直接晕船晕到爆。」萧盛见她情绪低落,于是揉了揉她的发,笑着道,「我话还是说得挺准的嘛。」 苏有枝一开始没懂他在说什么,过了几分鐘才回忆起第一次跟萧盛提到何木舟的时候,他半开玩笑的那句── 有个会打架的帅同桌很不错啊,搞不好关键时刻还能cover你。 苏有枝又想起了方才何木舟孑然的背影,走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却彷彿游离于人群之外,沸反盈天的喧嚣膨胀着,衬得那抹单薄的影格外清寂。 凌乱的衬衫衣襬随风作响,少年驮着凄凄的夜色,好似揽进了半城孤独。 夜风很凉,她怔了半晌,那风像是吹进了心坎去,在里头种下满潮的寒意。 / 写完这章之后发现我的每本书几乎都有干架场面,每次都一边码字一边嚎很难描绘,然后下一本又继续写,到底^_^?我也好想成为会打架的女人(很突然的结论) 然而我现在只是一个刚拔完智齿被牙痛折磨的女人:) 今天话多了一点,想说把ig暂时关了,以后就在这边和你们嘮嘮嗑呀。 然后五百收了,感谢大佬们的宠爱!!! 19。鷸蚌相争,渔翁得利 网吧里敲键盘的声音此起彼落,偶尔伴随着几声暴躁的言辞,室外夜色是清冷的寂,室内却毫不在意,正透过网线沉浸在狂欢里。 「舟哥舟哥舟哥,拿下他们,快趁这个时候拿下他们──」孙明激动地按着滑鼠,那左键简直要被他的指头给摁坏了,「欸,对,对就是这个,帅拉了哥,刚刚那波闪现他妈的绝啊。」 补上最后一击赢了这场对战,何木舟脸上却没有任何喜悦的痕跡,他面无表情地退出游戏画面,懒洋洋靠上椅背,兴致比外头的月色还要阑珊。 「哥你今天好兇啊,就大开杀戒一个字了得。」 「四个字。」 「啊?」 「大开杀戒是四个字,白痴。」 孙明被自己蠢住了,见何木舟一脸高贵冷艳,就知道大抵是被什么人给惹到了,要不大晚上的也不至于叫他出来陪玩。 岂料这哥打没几场又不想打了,这会儿兴趣缺缺地瘫在椅子上,孙明却也不恼,见何木舟无心继续,他瞅着他脸上那几道新添的伤痕,问道:「哥你今天去哪儿了,哪个找死的又撞你枪口了?」 何木舟只淡淡瞟了他一眼,眼神兀自停留在电脑萤幕上,没有表示。 孙明懂了,这哥现在心情不美丽,十分不想说话。 「我也不是什么精緻boy,身上没有医药包,哥你回去记得擦药啊,下巴那个瘀青看着还挺磣人的。」 丢下一句叮嚀后,孙明也就不再打扰他,起身去柜檯叫两碗泡麵,还把人家店员小姐姐哄得心花怒放,顺带骗了两罐可乐回来。 因着孙明方才那问题,何木舟又想起了今天下午那场闹剧。 赔本闹剧。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看到萧盛的时候会这么排斥,尤其是见到苏有枝站在他身旁乖巧的模样,心底那股烦躁感便愈发闹腾。 那种感觉彷彿是自己千辛万苦埋伏许久,好不容易透过陷阱抓到了猎物,结果正要去取的时候,突然有人横插一脚,把那猎物给收入囊中,洋洋得意。 费尽心思的是他,付出全力的是他,什么都没得到的也是他。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谚语── 鷸蚌相争,渔翁得利。 何木舟「嘖」了一声,内心烦得很,不想承认自己就是那隻愚蠢的鷸鸟。 他关掉电脑萤幕,看着面板上倒映出来的自己,清俊面容被几道伤痕佔据,甚至下頷那块瘀青依然隐隐作痛,心想这架他妈就是打了个寂寞吧。 前有一个沉逸言,后又有一个萧盛,绝了。 苏有枝都喜欢这样的吗?温文儒雅、动不动就笑的那种。 何木舟看着店员小姐姐端了两碗泡麵过来,离开前还不忘对自己拋上媚眼,他视若无睹地拆开免洗筷,没几分鐘就把麵给吃完了,连汤都一滴不剩。 今天中午后就没吃东西,到现在晚上十一点多,确实是有些饿了。 「哥你没吃晚餐啊,这样够吗?要不要再替你叫一碗。」 「不用,我回家了。」何木舟套上黑色帽t,把因为打架而蹭脏的校服给掩盖得彻底,捞起书包就往门外走。 「欸哥,如果我妈打给你,就说明天要考数学,你在帮我恶补啊!」孙明登入了新的游戏,趁着他离开前,赶紧提醒道。 何木舟背对着他,在虚空中比了个ok的手势,接着便施施然走入了满城夜色之中。 隔天闹鐘没响,何木舟一觉睡到七点半,他抓了抓凌乱的发,睁着惺忪的眼望向窗外,雨声淅沥沥打在屋簷,坠在空气中把整个城市染上一片灰濛。 按照以往他可能就不去学校了,但今天有个年级英文能力测验,不好缺席。 眼看不到半小时就要迟到了,而从他家走到学校少说也要十来分鐘,他便也不急,从从容容地刷牙洗脸置装。毕竟早到晚到都是迟到,那还给自己添什么乱? 而且测验在下午,早上迟到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何木舟气定神间地出了门,经过早餐店时还进去买了早餐,接着便悠悠哉哉地晃去学校。 岂料一到校门口,就见那儿站着登记迟到学生的风纪委员。 何木舟不以为意,平时那些风纪委员为了不惹上麻烦,通常都会睁一隻眼闭一隻眼,象徵性地唸几句而已,避免被同儕记恨。 于是他拎着热腾腾的早餐逕自往前走,想着等一下到教室要打手游还是睡觉,却在踏入校门的前一刻被拦了下来。 何木舟方才没看那风纪委员是谁,如今见到挡住自己的人,他脚步一顿,瞇了瞇眼。 是沉逸言。 少年的制服釦子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颗,衬衫和制服裤被熨得齐整,没有一丝多馀的皱褶,领带打得端正,整个人乾净温润得像是破晓前的最后一抹月色,搁在云边柔得似水。 如果没用那讨人厌的语气说话那就更好了。 「同学请留步,表定八点以前入校,现在早自习都要结束了,请你留下班级姓名学号,若迟到累积登记三次会予以警告一支。」沉逸言将手中的记录本和原子笔递到他面前。 何木舟没接,抬首直直盯着他,目光大胆而不客气。 沉逸言没有回避,同样直勾勾地回望,两道眼神在冷凉的半空中交会,隐隐含着某些不可言说的硝烟味。 直到早自习结束的鐘声徘徊在校园内,沉逸言这才挪开视线,脣边掛着一抹浅淡的弧度:「何木舟同学?」 何木舟见那彬彬有礼的模样就一阵恶寒,他不喜欢同沉逸言这种笑面虎打交道,在心里骂了声「操」,这才接过原子笔和记录本,在上头草草写下自己的个人资料。 真他妈就冤家路窄。 沉逸言笑而不语,安静地等他填完。 何木舟闔上记录本还给他,掀起眼帘又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见他依然端着那温文尔雅的好学生的姿态,云淡风轻地弯着嘴角,毫无避讳去回应他的目光。 何木舟舌尖扫过后槽牙,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声,这才提步离开。 目送他走进学校后,沉逸言垂首,重新打开迟到记录本,只见那本该填着何木舟资料的地方,此时只有龙飞凤舞的异形文字,甚至想要辨识出是哪一国语言都没办法,反正绝对不是汉字。 沉逸言:「……」 他望向少年那渐渐消失的背影,「啪」的一声盖上记录本,微笑着骂了声娘。 / 舟哥:想不到吧★ 沉同学最后一幕那样子长我性癖上了,谁懂、谁懂。 然后看留言有宝晕家教老师484,我笑到不行,你各位别忘了他是个gay啊,还是纯0的那种(指路第七回) 萧盛:赶快下船,别爱我,真.没结果。 20。尷尬 来学校前苏有枝谨记着要同何木舟为那天的事儿道谢,岂料来学校后却不见他的人影。早自习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如今第一节课即将开始,身旁的座位还是空的。 苏有枝回忆起离开派出所后少年的一举一动,最后定格在他转身就走的那一帧画面上,背影被夜色酿出了沉鬱,漫漶在华灯三千的街道上,更显孤寂。 她只觉得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却不知道为何不好。 一天的学习从数学课拉开序幕,她从抽屉中拿出数学讲义,正思考着上回是教到哪一页时,就见自家同桌踩着上课铃响出现了。 而何木舟前脚才踏进教室,数学老师后脚便跟上了。 老刘看着少年不疾不徐地走向座位,扬了扬眉:「何同学,你挺会掐时间的啊。」 「为了避免在学校浪费人生,这不是必备的技能吗老师?」何木舟拉开椅子,随手将书包掛在桌子旁,好整以暇地坐下来。 老刘早已习惯这学生的风格,他无所谓,反正最后成绩出来是好的,上课有没有在听,甚至有没有出现,于他来说都无妨。何况何木舟是年级第一,这种好苗子就在他班上,说出去还挺风光。 老刘便也不再搭理他,逕自打开讲义,往黑板上抄写上一堂课指派的两道题。 苏有枝昨天在写第一题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卡,换了两三个思路都没能把答案解出来,这会儿正苦恼着,生怕等一下老刘会叫她上台解题。 所以说人怎么能不相信莫非定律,当她看着老师的手伸向籤筒,心里默念不要抽到自己时,下一秒老刘便喊道:「三十二号是谁?」 苏有枝心道天要亡我,绝望地举起手。 「苏有枝啊,上来吧,第一题交给你了。」老刘示意她上台,接着便开始抽下一位「幸运儿」。 「四号。」老刘手中捏着标记号码的冰棒棍,环顾全班,「四号又是谁?」 何木舟兀自享用着刚买的早餐,直至感受到了全班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时,他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睫:「叫我?」 「你是四号?」 「嗯啊。」 「上来吧,第二题你写。」 何木舟吞下最后一口蛋饼,不紧不慢地上台,伸手绕过小姑娘拿了根粉笔,接着洋洋洒洒开始解题。 苏有枝听着身旁那乾净俐落的落笔声,心想真的是没有比较没有伤害,她偷偷覷了一眼,只见何木舟都要把整个解题过程写完了,自己才写了一行基础公式,接着便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她垂头丧气地用粉笔头戳了戳黑板。 之前的作业她都会写,怎么这次点到了她,偏偏就是她不会的题呢。 老刘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我去个厕所,回来要看到你们写完啊。」 苏有枝直直地盯着那道基础公式,像是要把它看穿一样,彷彿这样做就会有灵感涌现,儘管依旧徒劳无功。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身侧一阵暖意挨上,苏有枝手中的粉笔猝不及防被抽了出去,只见少年倾身而来,替她将这道题的解题方法给写了出来。 她望着他稜角分明的侧脸,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一行又一行的算式写得流畅,甚至不用做丝毫的停顿思考,解题过程便自然而然地从他笔下流泻而出。 何木舟写完后也没有其他表示,逕自从讲台另一侧下去,没有给予她任何目光。 苏有枝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老刘回来了,这才将她从惊讶中唤醒。 「有枝写完了怎么还不下去?」解决完内急的老刘看着神清气爽,声音比起方才都精神了不少。 她赶紧回到座位上,经过何木舟时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少年依旧是倦懒的模样,无声地喝着冰豆浆,视线朝前方淡淡投去,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能入得了他的眼。 要感谢的事儿又多一项了。苏有枝心想。 可是大佬明显不想搭理她,这道谢也不知道该怎么整才好。 思及此,她又懊恼地叹了口气。 「欸写得很好,两题都是正确答案。」老刘特别看向苏有枝,「有枝进步了啊,这个作答思路简洁有力。」 他没注意到小姑娘心虚的微表情,看着黑板上的两道题,满意地点了点头。岂料过了几秒,却觉得那算式愈看愈不对劲,但具体哪儿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各位,是我眼花了还是这两题的笔跡真的长得很像?」老刘瞅着黑板上那字跡,倏地啟脣。 方才何木舟帮她做题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闻言后,苏有枝瞬间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喘一声。 在全班的一片默然中,何木舟清冽的声嗓打碎寂静,如平整的湖面被风吹皱了波纹,涟漪阵阵。 「老师,你没看错,那笔跡确实挺像的。」他面色没有半点异样,泰然自若地开口,「苏有枝同学觉得我的字很好看,所以最近热衷于模仿我写字。」 「……」 班上气氛从闷不吭声变成了微妙的沉默,何木舟丝毫未觉,解释完便理所当然地继续喝豆浆。 先不要说何木舟的字写得如何,苏有枝从小被喜爱书画的父亲逼着练书法,写出来的字端正却不拘谨,行云流水间没有半分凌乱,笔锋与结构拿捏得极好。上学期校内的书法比赛还拿了个第一名,那是眾所周知的一手好字。 这样的孩子至于去模仿别人吗?至于吗? 老刘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对小姑娘道:「那你还临摹得挺像啊。」 苏有枝:「……」 老刘不疑有他,让大家翻到上次教的进度,便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上午的课流水般地过了,好不容易捱到了午休时间,郑洋立刻跳上讲桌前,手中提着一大袋糖果,嚷嚷道:「大家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圣诞节──」 「还有呢──」 「耶穌基督生日──」 「还有呢──」 「不知道──」 坐在讲台正前方的男生嚎得最大声,郑洋一记手刀招呼过去:「什么不知道,今天老子生日!」 「大家,今天我生日,心情好请各位吃糖啊。」郑洋把手中那一大袋的糖果倒出来,兴奋地吹了声口哨,「自己过来拿,想多拿几包送给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喜欢的人隔壁大妈公园小狗都没问题!准备得很足,不用谢啊。」 班上顿时间响起了此起彼落的「生日快乐」。 那糖果分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每包里头有四五种不同的糖,巧克力、软糖、棒棒糖应有尽有。而且还包装得挺用心,袋子上头绘了雪人和麋鹿的印花,用红绿相间的缎带给扎了起来,特别有圣诞节那味儿。 苏有枝走到前面,笑着给郑洋生日祝福,开心地拣了一包糖。 正准备回去时,她想到此时唐初弦不在教室,若到时候还没回来就被拿光,那也挺委屈的,于是就顺手帮她拿了一包。拿完后又想到反正都坐在附近,要不也帮何木舟拿一包好了,因此便抓了三包糖果回到座位。 她将其中一包放在唐初弦的桌面上,接着把另一包递给何木舟。 「何同学,这包给你,郑洋生日请大家吃糖。」苏有枝语气顿了顿,又道,「也顺便祝你圣诞快乐啊。」 少女声线轻绵,尾音带着与生俱来的柔软,像陷在云泥里的甜。何木舟原先玩着手游,正准备拿下对面人头时,突然被那嗓音给攫去了注意力,一时不察,反被对方将了一军。 他放下手机,瞟了她一眼,却没有接过糖果。 于是苏有枝便眼睁睁地看着他起身,一语不发地从自己面前走掉,亲自到讲台那儿拿了一包糖,再回到座位,拿起手机继续下一场游戏。 全程对她没有任何表示。 班上喧闹,空气被欢笑声与尖叫塞得满当,生日快乐歌已经唱到了第四遍还没有停歇,郑洋被簇拥在眾人之中,乐得随着歌跳起舞来。 而苏有枝站在何木舟桌旁,手中紧紧攥着那包没有送出去的糖,尷尬得无以復加。 / 你完了,舟哥。 21。小仙女百岁无忧 苏有枝整整五天没同何木舟说话。 两个人就坐在旁边,期间却没有任何互动、交谈甚至是对眼,连唐初弦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都隐隐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微妙。 苏有枝在生气。 若是当时何木舟没有接过那包糖果,还可以理解为不想吃糖所以不接受。可他却忽略了她,逕自去前面拿了新的一包,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了他根本就不想要她给的东西。 而他这番举动,也摆明了没打算给她面子。 苏有枝想到就来气,她出于好意被拒绝也就算了,但这廝却直接当她不存在,彼时那景况,她窘迫得只想把自己给埋了,他却依然神情自若地打着游戏。 呵,男人。 苏有枝气归气,却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表示,待人接物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脸上的笑容也时时如夏,只默默地避开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跟他讨论课题。 当然,因应圣诞节所做的杯子蛋糕,那是丝毫没有想要分享给他的意思。 至于唐初弦惊喜地接受了苏有枝多给的一块蛋糕,回过身时却感受到斜后方传来的强烈目光,那便是后话了。 苏有枝和何木舟各行各路,宛如双曲线一般,轨跡曾经临到了两条曲线的中心,最终却又岔开了路,如今渐行渐远,不问归期。 说是冷战吗?以两人之间不温不火的关係,好像也称不上是冷战的程度,只是彼此似乎都知道,对方在埋怨自己。 邻近跨年,苏有枝本想抽空製作一些小甜点,邀请几个朋友到家里一块儿度过一年的尾声,但这会儿被何木舟惹得心气不顺,除了把学校作业好好完成,其馀无心折腾。 跨年的当天是星期五,学生们放学时总记得道一声「新年快乐」,还有一些人兴致高昂地嚷嚷着「明年见」,这差一天即一年的哽那是永远玩不腻。 离开教室前苏有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座位,何木舟今天没来学校,桌面整洁得宛如无人使用过,唯有从抽屉露出来的一小角作业本,显示出这里是有主的。 她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週记本吗? 苏有枝揣着手里即将要交到班导那儿的一叠週记,内心挣扎了几秒,最终仍是撇开眼。 赌气似的。 算了,他来不来学校、週记爱交不交,与她又有何关係? 唐初弦陪着她一起到国文科办公室交全班的週记,高媛看两个小姑娘来了,特地从零食盒中拿了两条巧克力请她们吃。 「谢谢老师。」苏有枝见是草莓夹心的,心里悄悄欢喜,同高媛甜甜地道了声谢。 「不会,辛苦你们了。」高媛道,「有谁没交吗?」 「何木舟。」苏有枝攥着巧克力的手紧了紧,「只有何木舟。」 高媛应了声,丝毫没有半点意外,像是早已习惯了。 「知道了,你们也快回家吧,新年快乐啊。」 「老师再见,新年快乐!」 傍晚五点多的天烟霞烂漫,稀薄的云层挟着碎金浪游,地平线那端的夕阳火烧似地燃烧着,彷彿要为过去一年的种种谱一曲盛大的輓歌,藉此祭奠那再次逝去的年华。 今天是跨年夜,纪女士和老苏很有仪式感地预约了两人的烛光晚餐,把小孩儿给放生去了;苏洛跟班上几个同学揪团去吃了快炒,少年们意气风发地举着啤酒杯,提前庆祝明年的自己考上了理想志愿;苏有枝则和唐初弦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咖哩店吃晚餐,结束后想着时间还早,两人又跑去甜品店续摊。 苏有枝与唐初弦聊得上头,待离开甜品店时,夜幕早已低垂。 两人的家在不同方向,走到了十字路口便就此分道扬鑣,临走前唐初弦把苏有枝拉到怀里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同她说再见。 「新的一年也要开心度过,小仙女百岁无忧!」 苏有枝心想唐初弦是什么绝世温暖大宝贝,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这几天的心绪窒闷,或许她都看在了眼里。知道她因为什么事正烦恼着,便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她力量,让她明白纵然世界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好,可她会一直陪着她。 晚上十点,有人提早放了烟火庆祝新年,剧烈的声响划开冷空气,苏有枝的心脏在骤然盛放的烟花声中软得一塌糊涂。 她穿越熙熙攘攘的人潮,往回家的方向走,街景欲显单薄。成浪般的夜色舔上身子,住宅区闃静,大伙儿都去市中心的广场庆祝跨年了,苏有枝走在人烟稀少的巷道中,看着街灯坠落的光点亮前路,影子在地面绰绰移行。 方才和唐初弦吃甜点聊天时,因为沉浸在快乐中,不知不觉便把那些琐碎的破事都拋到外头满城的喧嚣里,请夜风将烦恼吹向远方,不復归乡。 可气流总是会流动的,如今夜风随着分别的拥抱,揣着丰收的满腹悲欢再次路过人间,在轻轻拂经少女面颊之际,于那儿种下一缕年末的冷凉。 苏有枝就是在这时想起了何木舟。 她不明白少年在想什么。 她感激他。在被市二高三人组包围的时候,若没有他的出手相助,苏有枝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 手机已经摔坏了,还能有更糟的事等着她吗?以三人不抢不休的行为来看,机率是很大的。 歷经劫难后,不是她不愿意好好道谢,而是他压根儿就对她不闻不问。 苏有枝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如果没有遇上这件事,他就不会因此而打架受伤,甚至是被带到派出所吗? 所以他认为会发生这件事,全部都是她的错? 可真要说的话,若不是何木舟的关係,他们根本不会找上她。 苏有枝看着青灰色的路面,月色轻盈如缎,顺着树梢欲生还休的芽,堪堪滚在她肩头。她抿了抿脣,一脚将小石子踢得老远。 那石子在半空中飞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顺势沾上了几抹月光,然后落在远处的黑暗里,不復踪跡。 苏有枝没理,逕自掏出钥匙打开家门,见父母和苏洛都还没回来,她扬了扬眉,心道怎么一个个夜生活都这么丰富,便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距离新的一年还有一个多小时,苏有枝先去洗了个澡,接着换上藕粉色的法兰绒睡衣,舒舒服服地鑽进了被窝里。 外头天冷,房里却温暖,少女窝在柔软的床被之中,睏意也在不知不觉间萌芽。她捧着手机,藉由看网红们的vlog努力撑到了十二点,也算是仪式性地跨越了一年。 在坠入梦野的那一刻,隐约还能听到从窗外渡进来的烟花声,世界正狂欢着迎接新年,而她在迷迷糊糊的睡意间许下了愿望。 ──新的一年,若是能与同桌和好,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 / 小仙女百岁无忧! btw礼拜一会更新一个小彩蛋,有兴趣的宝再过来看呀。 (很小的那种,不是什么太重要的物料) 小彩蛋:论如何驯养一隻猫猫性格的狗 ok,来了,难得做一回标题党,彩蛋不是段子也不是番外,但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这几天无聊帮孩子们测了mbti,就是用他们的角度去填写问卷。测出来的人格类型跟大部分的孩的性格都蛮像,觉得很有趣又挺准,整个玩得不亦乐乎,想说来跟宝宝们分享一下。 但因为我把ig暂时关了嘛,所以就只能在这边分享了。 先公布结果,测出来苏有枝是isfj-a守卫者,何木舟则是istp-a鑑赏家(其他孩子以后有机会再跟大家分享)。 说起来测之前我就觉得枝枝应该是isfj,结果没想到测出来真的是,看了守卫者的人格描述后,确认过眼神,枝枝是典型的isfj没错了。 简单来说,就是天使妈咪^o^ ?isfj守卫者 「只有分享才能把爱增加。只有奉献更多才能得到更多。」 守卫者人格类型是一个很独特的类型,他们的许多品质都与他们自身的特质不相符。虽然非常照顾他人的感受,一旦到了需要保护其家人或朋友的时候,会变得非常强悍;虽然安静内向,却有很好的社交技巧和强大的社会关係;虽然追求安全和稳定,但只要他们得到了理解和尊重,就愿意接受改变。和很多事物一样,具有守卫者人格类型的人作为一个整体不可小覷,他们的身分由他们如何使用这些强项而定义。 「守卫者」是真正的利他主义者,非常善良,对相信的人和事物慷慨而富有激情。他们是所有人格类型中占人口总数比例最大的一个类型,接近13%。他们既能坚守最好的传统也乐善好施,所以会从事一些有歷史感的行业,比如医学、学术和社会慈善工作。 这种人格类型的人(尤其是性格不安定的那一部分)经常一丝不苟到完美主义的程度,虽然他们有拖延的习惯,但他们总能可靠地按时完成工作。守卫者人格类型的人重视自己的责任,时刻尽最大努力超出预期地让别人满意,无论在家庭还是工作中。 ?眼见为实 守卫者人格类型的人所面临的挑战在于,如何确保让别人注意到自己做的事。他们总是对自己的成就轻描淡写,虽然这样的善良经常会得到尊重,但自私自利的人可能会占他们爱奉献和谦虚的便宜,把工作推给他们,荣誉留给自己。如果想保持自信和热情,守卫者们需要知道什么时候说不,并为自己反抗。 天生喜欢社交是内向者身上少见的特点,守卫者们不会把出色的记忆力用在资料和琐事上,而是记住人和他们生活中的细节。他们最擅长赠送礼物,天生富有想像力且感情细腻,他们的礼物可以送到接收者的心坎里。对于被守卫者们当作朋友的同事们来说是这样,而在家庭里守卫者们会尽情表达爱意。 ?我会尽可能地保护你 守卫者人格类型的人是一个奇妙的团体,正事没有完成之前,他们绝对不会虚度光阴。与人亲密接触的能力是其他内向类型遥不可及的,他们使用这些关係来维系一个相互支持的快乐家庭,这对每个参与其中的人来说都很幸运。他们在聚光灯下可能永远都不会觉得舒服,把团队的成就归功于自己会使他们感到内疚,但如果他们的努力被认可,守卫者们从所做的事情中得到的满足是其他人格类型无法企及的。 好的看完枝枝的人格类型,我们来谈谈何木舟。(本文迷因主角) 测之前我顶多就猜他是i和p,啊测出来也确实是istp。不过舟哥并不内向,看看他整天那么嚣张就知道了(干)。何木舟的i体现于内敛,就是你基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也不会主动分享自己的事。 可是看完鑑赏家的人格描述后,我觉得只有少部分像舟哥(例如缄默冷静和变本加厉的反击??),可能因为他是一个可以在i-e之间随时转换的人,所以多少有影响到人格特徵,但stp的部分倒是挺何木舟。 重点来了,有鑑于鑑赏家的形容跟舟哥有点差距,于是我就上网刷了一些istp迷因,阅后感想:好欸这是何木舟本舟没错了:) 详情请见开头的四张表情包,我他妈真的笑得想死,尤其最后一张直接大破防,哥不要怀疑,您就是典型的istp^^ ?istp鑑赏家 「我想要享受人生,一个不同的人生。我不想每天去到同一个地方,遇见同样的人,做一样的工作。我期待有趣的挑战。」 艺术能手人格类型的人喜欢用双手和眼睛去探索事物,他们通过冷静的理性主义和精神饱满的好奇心来感知和体验这个世界。拥有这种人格的人是天生的製造者,他们在不同的项目中穿梭,从创造有用、充足的產物中获得乐趣,并在创造的过程中从外界学习。艺术能手人格类型的人通常是机械师和工程师,他们亲手拆卸东西,并把它们安装还原到比之前更好一点的状态,从中获得极大的乐趣。 他们通过创造、解决难题、反覆试验和第一手的经验来探索新想法。他们喜欢别人对他们的计画感兴趣,有时候甚至不介意别人介入。当然,这是建立在那些感兴趣的人不会干涉「艺术能手」原则和自由的基础上,并且能够接受以同样的兴趣回报他们。 艺术能手人格类型的人喜欢帮助别人和分享他们的经验,特别是他们关心的人。很可惜拥有这种人格类型的人并不常见,大约只占到人口总数的5%。艺术能手人格类型的女性尤其罕见,而且她们的角色可能与社会对女性的预期很不相配,她们通常从童年开始就被当成是假小子。 ?敢于不同 「艺术能手」们天性保守务实,使他们乍看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读懂他们相当不易。他们友好又缄默,行事冷静但会突然的不由自主,好奇心旺盛但是不能够持续专注于正式的研究,即便是他们的朋友和爱人也常常觉得他们难以捉摸。他们可以暂时表现得非常忠诚和稳定,但是他们倾向于积累衝动的能量,并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爆发出来,将他们的兴趣带到全新的方向。 当这一人格类型的人发生巨大变化的时候,他们仅仅是在探索新兴趣的可行性,而不是一味的幻想探索。 艺术能手人格类型的人选择来源于实用的现实主义,他们的心中有很强的公平感,并以此来对待别人,这有助于人们理解他们身上一些令人迷惑的特徵。他们不会过度谨慎,也不会奉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信条,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做出类似的反击,不论好坏,只为公平。 艺术能手人格类型的人可能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他们通常行动得太早。他们认为宽容的本性是理所当然的,并且想当然地认为别人也是如此。他们会第一个讲出令人无动于衷的笑话,过度地参与到别人的项目和嬉笑打闹中。他们或许会因为更有趣的事物出现而突然改变计画。 ?没有什么比所有人都赞同更无聊的事情了 这种人格类型的人会认识到,许多其他类型的人和自己相比,在规则和可接受的行为上有更坚定的界限,感情更加细腻的人格类型不想听到令人无动于衷的玩笑,并且绝对不会自己也说一个,也不会参加喧闹的嬉戏,即使是在气氛融洽的聚会上也如此。如果局面已经很情绪化,超越这些界线就会事与愿违,难以收场。 这种人格类型的人很难揣测他人的情感,但要揣摩他们内心的情感和动机也并非易事,因此这也算是他们所热爱的公平的一种自然体现。但他们趋向于用行动而非同情来探索与人之间的关係,这种倾向可能会导致一些非常令人沮丧的情况出现。拥有艺术能手人格类型的人常常在界线和准则中挣扎,他们更喜欢自由自在,并且在需要的时候稍稍出界。 如果能与理解他们风格和不可预测性的朋友一起共事,再加上他们的创造力、幽默感和亲力亲为,以创造可行的解决方案和实用的东西,那么「艺术能手」们会一直非常乐意创造各种有用的物品,并真心实意地喜欢它们。 ok差不多就讲到这里,主要是istp迷因真的太何木舟了,我前几天晚上反覆拿出来欣赏,边笑边感叹不愧是你舟哥,因此忍不住想放出来给大家图个一乐。 最后,听说istp表达亲近的方式如下: 撒娇、夸讚、贴贴:x 犯贱:o 所以说舟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犯贱把自己搞得火葬场呢^^ 22。一起走走 新年的第一天,苏有枝倒是起得早。 彼时天才濛濛亮,远方的清云挟光出岫,整个城市还笼罩在一层浅淡的曦色中,晨雾靄靄。 窗櫺处有拂晓搁浅,少女睡眼惺忪地看过去,光影稀薄如蝉翼。她瞅了一眼时间,才六点。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可她偏偏是浅眠的性子,这一旦醒转,要再睡回去可就难了。 这会儿天凉,全身的细胞都在抗拒离开温暖的被窝,苏有枝拉着被角往自己脸上盖,只露出小巧的鼻子和一双晶亮的眼瞳,于床上辗转赖了好一阵子。可过没多久,肚子便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最终她才依依不捨地跟被褥道别,下床迎接外头的冷空气。 她做人的原则很简单,什么都好谈,就是不能同自己的胃过不去。 苏有枝简单洗漱了一下,为求方便就随便拾了一件连身帽t裙套上,拎起零钱包便出门买早餐。 街巷空寂,昨夜跨年眾人大抵同乐得晚了,这会儿还沉酣在睡眠中,连行道树的枝枒都懨懨地垂着,矮墙上的胖橘猫亦在梦野里打滚。 路口那家早餐店不缺钱,老闆娘总是看心情开店,苏有枝估摸着这种国定假日,依照她的性子应该不会营业,于是拐了一个弯,往社区反方向走出去,大约五分鐘的路程,那儿有一家便利商店可以应急。 早上六点多,店里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连本该驻守柜檯的店员都不见身影。苏有枝不以为意,放假时这个点基本上没有人会光临,店员想偷懒也是人之常情,若是要结帐还没出现的话,到时再呼叫即可。 她的视线在架上逡巡了几分鐘,最后挑了一个三角饭糰,以及从一而终的苹果牛奶。 为了节省时间,苏有枝在挑品项时已默默将价格心算好,她将食物夹在臂弯间,腾出手边走边往零钱包里拿钱,等掏出刚好的钱后,也正好走到了柜檯。店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她把东西放上去,抬首的那一剎那,清雋的面容猛然撞入眼帘。 那张脸,已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只见少年拿起商品,面色没有丝毫波澜,不论在眼前的是熟人抑或是陌生人,在他眼底仅有顾客一种身分。他眸色很淡,神情自若地替饭糰和苹果牛奶刷条码,末了问道:「需要点数吗?」 苏有枝还愣着,会在这边遇到自家同桌绝对是意料之外,何况两人现在的关係不算友好,可想而知该有多尷尬。她杵在柜檯前,一时间有些无措。 何木舟捕捉到小姑娘眼底一闪即逝的慌张,漂亮的鹿眼睁得大了,里头缀着断断续续的碎光,看起来就像一隻受惊的小白兔。而她捲翘的睫毛正飞快地扑闪着,好像只要紧张了,她总会下意识的这样快速眨眼。 他收回目光,眼睫微歛,轻轻叹了口气,重复一次:「枝枝,需要点数吗?」 声线很低,掺着隐隐的无奈。 这一声「枝枝」将苏有枝给唤回了神识,她如梦初醒,惊觉自己是有些失态了,于是看着何木舟,磕磕绊绊地说:「抱、抱歉,点数不用没……没关係……」 何木舟頷首,接过她手里的零钱,两者指尖偶然相触,很快便分开了。然而不过就是一瞬,他却感受到了寒意透过肌肤渡过来,少女的手凉得吓人。 「你手怎么这么冰。」他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头,没忍住便道。 闻言,苏有枝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点冷了,方才急匆匆地出门,走路时因为有活动身子,体内便自然涌出热意,并不觉得特别冷。何况冬天的风总是那样透骨的凉,她习惯了,便也不认为有什么区别。 如今虽是在室内,可一旦静下来,就感觉冷空气都一齐窜进了衣裳内,贴着肌肤留下难以忽视的寒冽。 她瞅了瞅自己身上那件说薄不薄,但说厚也没多厚的连身帽t裙,只觉比寒风更冷的是少年的声嗓,于是小小声道:「肚子太饿了,出门忘了穿外套……」 何木舟眉间的摺痕在少女的解释中愈来愈深,他打完了单,将发票和食物都递给她,在小姑娘离步之前开口:「你等等。」 说罢便逕自走进了员工休息室,徒留苏有枝一人捧着早餐,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环顾着四周,心想这个时间点,何木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担了大夜班了。 没多久何木舟就出来了,小臂上掛着黑色的衣服,他将它塞进她怀里,苏有枝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件连帽外套。 「先穿着,别着凉。」 「那你──」 「我没穿着就代表我不冷,懂?」 少年的语气不算和善,这时店门应声打开,天色比起方才明亮了许多,时间邻近七点,早晨的阳光逐渐丰盈了城市,万物开始甦醒,有客人光临了。 何木舟瞟了瞟门口,只见一名爷爷牵着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慢吞吞地走进来,他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抿了抿脣。半晌,他把目光收回,重新定格在少女身上:「二楼有休息区,可以先在那边吃早餐。」 苏有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道── 「七点交班,一起走走?」 / 舟哥:揽大夜班攒钱给老婆做聘礼? btw前两天有更新一个小彩蛋,没跟到的宝可以点上一回看舟哥的贩剑迷因(不是 23。舟哥保护你 七点很快就到了,接班的员工没有迟到,两人准时交班完成,苏有枝也正好结束了早餐。 她收拾好桌面下楼,就见何木舟脱掉了商店制服,已经换回灰色的帽t和黑色直筒裤,他垂首站在柜檯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没见过他穿除了黑白灰以外的顏色。 苏有枝正腹诽着,何木舟恰巧抬起眼,与少女对上目光。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他朝自己招了招手:「走吧。」 少年逆着光,苏有枝可以看到影子在他轮廓上落下绰绰的影,店里的人比起方才多了不少,嘈杂声鼎沸着,可浮光掠影间,她却只看见了他。 苏有枝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对于等一下要谈的事儿,说实话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莫名冷战了一个礼拜,现在又要莫名地言归于好吗? 两人走出便利商店,何木舟没有说话,苏有枝也没有,她跟着他漫无目的地行走,好似在晨光里流浪。经过矮墙时她发现那隻胖橘猫已经醒了,这会儿正舔着自己的脚掌,仔仔细细地梳理。 何木舟就是在这时出了声。 他眼睫歛着,视线在石板路上追着光,道:「在生我的气?」 苏有枝身子一僵。 「没有啊。」她没看他,嗓音很轻,却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襬,小小的心虚在口中化成了慰问,「倒是你,心情不好吗?」 清风带起少女的话音,绵软的声线细细刮着耳梢,何木舟却没应。 苏有枝也不恼,换了个平易近人的话题:「为什么今天还要上班啊?」 「国定假日有双薪。」他淡声道。 「那为什么要出来打工?」她眨了眨眼,「半工半读很辛苦吧。」 「也还好,就假日而已。不想待在家,也不想总拿陈露的钱,出来打工不无小补,还能打发时间。」 苏有枝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露」是他的妈妈。 她想起了上回的一面之缘,虽说母亲具有扶养孩子的义务,但两人母子关係似是极差,何木舟不想拿她的钱大抵能理解。 十七岁的少年有他的倔强。 打工的话题撇下句点,接着又迎来一阵沉默,何木舟也没再提方才的事儿,苏有枝都要怀疑他找她出来走走,不是要解决两人之间的彆扭,而是单纯的散步了。 苏有枝与他不是并肩的,她脚步刻意放缓了,稍稍落在后方一些,她凝视着少年的背影,身板被日光兜着,刻薄似乎都消融了几分。 半晌,她冷不防道:「何同学,新年快乐。」 这声祝福来得太突然,何木舟愣了愣,旋身看向她,只见小姑娘面色平静,明净的眸里找不到任何情绪。 小巷静謐,两侧的矮墙连绵,两人隔着几步之遥,毫无遮避地望着对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木舟忽然笑了声,他低声道:「枝枝,新年快乐。」 苏有枝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想笑,她按捺着嘴角几欲上扬的肌肉,往前几步来到他身侧。 步伐中带着冰释前嫌,何木舟看懂了。 少女纤瘦,他的外套穿在她身上是有些大了,肩线松松垮垮的,袖子长得能覆盖住整个手掌,甚至还有馀裕。 他一边想着女孩子身材怎的这么娇小,一边克制住想要帮她把外套拉鍊拉好的衝动。 何木舟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然后道:「对不起。」 「嗯?」 「我个人情绪不佳,那天直接走掉是我不好。无视你的好意,什么都没说就重新去拿一包糖,也是我不好。」何木舟说,「我没控管住自己的情绪,波及到你是我不对。」 苏有枝没料到在校内叱吒风云的大佬会这样温顺地同自己道歉,她有一瞬间的怔忡。 她覷着他的神情,深怕踩着了痛处,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语声落下,何木舟脚步一顿,彷彿有什么贯穿了体内,在脑海里种下一道惊雷,把自己给劈得清醒。 为什么心情不好? 是啊,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看着苏有枝,想到那天的景况,想到萧盛,想到沉逸言。 打架不是什么大事,他打过的架大概比孙明写过的卷子还要多,他心里知道这几天的烦躁都是因为沉逸言和萧盛,可是他俩平素与他皆无关係,为什么他要因为他们而烦躁? 若要循线回顾,甚至是在看到沉逸言的第一眼就没来由的不爽,与市二高们丝毫沾不上边儿。 何木舟卡住了。 心情不好的源头是有了,可理由却是莫名其妙甚至毫无头绪。 他忖了良久,最后憋出了一句:「……可能大姨妈来吧。」 苏有枝:「……」 这是校霸的幽默吗?她这时候应该要笑吗?在线等,急。 苏有枝僵硬地扯了扯脣,何木舟见状,也觉得自己的发言甚是荒唐,方才脑海思绪万千纠结成团,短时间内没能理出一个结论,还真让他给口出狂言了。 他只能訕訕道:「没事,总之是我不好,在学校还要看我脸色,委屈你了。」 「不会,我这几天事情多也有点烦。」苏有枝本就不希望把关係闹僵,她顺势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还有那天,真的谢谢你。」 何木舟知道她是在说被市二高骚扰的那天,对于这件事他其实一直有些愧疚,若不是因为自己,苏有枝也不会被那几个人盯上。 而若是他没有正好经过那儿,接下来苏有枝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想像。 途经的行道树被风吹谢了绿意,枝头却有鸟语吟唱,少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她停下脚步,直直望着少年,在沛然的阳光中啟脣。 「你不用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市二高那几个人不爽你是因为你上回让金毛难看,可是如果你不出手相助,那三班的王钧皓就会继续饱受勒索之苦。」她道,「你是对的,害我的不是你,也不是王钧皓。说到底都只是市二高那几个品行不正霸凌同学,要论罪也是他们的问题。」 「他们不盯我也会盯别人的,若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人,他们大概都想闹一波,那是在给你下马威。你知道吗,这是不可避免的。」她声嗓滞了滞,接着抬眸,绽开笑容,「怎么说,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小姑娘语气坚定,站在明媚的晨晓中,看起来无忧亦无惧。 何木舟一时间晃了眼。 他歛起双眸,心涧似是有什么流淌而过,顺着水流而下,最终沉积在洼地,填满了那个坑。冰凉的,却又热烫的。 他没去看她,只视线聚焦在她脚边错动的光影,低声说道:「不要怕,如果之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儘管叫我。」 他的声音很沉,坠在空气中,沉湎于无形。语毕了也没有其他动静,就在苏有枝以为他没有话要说之时,何木舟却猛地抬眼,目光直直锁住她的瞳孔。 彼时日头大盛,新年的第一天虽冷,天气却宜人。树影婆娑间,她看到他身后的天光万顷而来,柔软却壮烈地拥抱住他。 阳光正好,少年嘴角的弧度也正好。 「舟哥保护你。」 / 四捨五入就是__________ 私心挺喜欢这回,两人的互动透明又温暖,写完的时候有一种被阳光包裹住的清新与温柔,心底是很舒服的。 然后我们枝枝真的是小天使呜呜呜(流泪 24。要不要打play 苏有枝是个十分随和的人,从小到大没有特别喜欢的科目,但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尤其在最多人头痛的数学课面前,她也只是默默地拿出课本和讲义,跟着老师的授课解题,无念无想。 可真要说有什么不擅长的么,大抵只有体育课了。 不同于其他学校,t市一高格外注重五育均衡,以通才为发展目标,不希望学生们只会死读书,而其馀一窍不通。因此,体育课、美术课、家政课等副科被其他老师借去上国文、英文、数学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在这儿发生的。 而在「通才教育」的基础上,体育课自然安排了各式各样的课程,以供学生得以接触到不同的运动。基本上每两个星期会换一次项目,这週正好轮到了排球。 「老──师──上礼拜的标枪这礼拜不能继续吗?我还没玩过癮欸。」 「欸欸欸,这礼拜是排球的场,排球不香吗?」 「老师!什么时候才能换有氧舞蹈啊,我看学姐们跳舞也好想跳喔。」 「老师我姨妈来,等一下可以不要跑操场吗……」 「老师我也生理期──」 「郑洋你一个大男人有个屁生理期,身为体育股长还想偷懒啊?快点带队去跑步,再磨嘰你就多跑一圈啊。」 上课铃一响,全班便聚集在操场上,嘈杂声蒸腾着。此起彼落的嗓音呈现立体环绕音效衝击着耳膜,在听到郑洋荒唐的发言时,体育老师终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令下,让他带队滚去跑操场热身。 苏有枝体力差,平时没有运动的习惯,跑完两圈操场早已累得很,这会儿正小小声地喘着气,蹲在唐初弦旁边不想起来。 「你各位做操了欸。」郑洋站在前方大声嚷嚷着,他好像没有一刻是不精神旺盛的,就算刚跑完四百公尺,也依然能中气十足地带着大家做操,丝毫不用喘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少年的大嗓门在晴空下燃烧着,截断了无云的蔚蓝天。 结束热身之后,体育老师让大家歇会儿去喝水,接着重新整队道:「高一的时候应该都上过排球了吧,有人还不知道排球规则的吗?」 全场无话,体育老师了然,便继续说:「那就不再浪费时间多讲规则了,我们这学期排球课加起来有四堂,虽然高一大家都学过了,但应该还是有些人不太熟练,所以我们今天依然从最基础的低手击球开始练习。」 那厢体育老师和郑洋在前面示范着低手对打,这厢苏有枝在下面瞇着眼神游太虚。 「枝枝,你昨天没睡饱吗?」唐初弦见状,觉得小姑娘心不在焉的模样既可爱又好笑。 「没有,就是觉得无聊。」苏有枝抱膝坐着,把脸埋在膝头,稍稍侧着脸看向她,「你等一下对打要跟我吗?但我真的很烂喔。」 她回忆起高一上排球课时的惨况,只觉得当时的搭档没对她发脾气,大抵是天使下凡的程度。 「没事,我教你。」唐初弦也是个喜欢运动的,高一的时候和热爱排球的郑洋混久了,球技在女孩子里也算是拿得出手,「反正按照体育老师的性子,练没多久就会放大家自由活动了,大概后半堂课会让我们自己组队打play吧,到时候你就可以休息了哈哈。」 苏有枝点点头,体育课就是这样,只要撑过前半堂的课,后半堂就没有她的事儿了。 小姑娘不喜欢体育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纪女士生她的时候,似乎把运动细胞给遗落在子宫里了,从小到大没有一项体育活动是拿得出手的,就连跑步始终都是班上倒数。 唐初弦知道苏有枝不擅长运动,但不知道这球类运动放在她身上,就只能用「惨绝人寰」四个字来形容。 两人低手对打有大半的时间都在捡苏有枝喷出去的球,而连续来回的次数基本上不超过三下,这球一到苏有枝那儿,便会以各种奇怪的角度斜飞出去,唐初弦想救球都来不及。她第一次见到这么不会打球的人,也有些哭笑不得。 但凡苏有枝敷衍了事接喷也就算了,可偏偏是用尽全力想要接好那颗球,就显得整个人特别的笨拙。 「弦弦,你在埋怨我了。」苏有枝瞟了唐初弦一眼,闷声道。 「没有,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这没什么。」唐初弦抱着刚捡回来的球,乐得不行,「只是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会打球。」 苏有枝瘪了瘪嘴,没说话了。 其实她心里也很抱歉,与她这种球技惨不忍睹的人搭档,对方的体验感该是零的吧。 但她就是真的接不到球啊…… 唐初弦倒是没怎么在乎,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见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时间到,便抱着球往郑洋那儿奔去,准备组队打play了。 苏有枝便和几个女同学坐在树荫底下聊天,看着其他人围绕在网子前,兴致勃勃地分配队友。 几个人猜拳组完队后,郑洋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他环顾四周,见其馀同学都有各自的活动,不是在乘凉,就是继续练习双人的低手对打。他抓了抓脑袋,正愁着还差一名队友怎么办,就看到何木舟单手插兜,从眼前懒洋洋地晃了过去。 郑洋眼睛一亮,也没在顾忌,挥着手朝他大喊道:「舟哥!舟哥要不要打play!」 少年突然被叫住,目光往声源淡淡投去,他本想逕自走掉去角落歇着,岂料郑洋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立刻跑过来把他给拉上场。 平时同班上同学没什么互动,甚至冷得能掉冰渣子的大佬一过来,眾人免不得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谁也没先开口。 郑洋眼看距离下课只剩十几分鐘,一心只想把握时间打球,他假装没有注意到几个同学的迟疑,直接问何木舟:「舟哥,你要打什么?」 何木舟心想反正也很久没打排球了,既然都被拉上来了,要不就跟着打一场。他眉目寡淡,随口应道:「都可以。」 「那哥,我举球给你打?」郑洋试探性地问,「你后排攻击可以吗?」 「嗯,试试看?」何木舟的外公以前喜欢和邻居的几个大爷一块儿运动,排球、网球、广场舞什么的都不落下,他小时候跟着外公耳濡目染,也没少打过球,一些基本的组织攻击还是可以的,至于其他方面有没有默契,那就另当别论了。 郑洋兴奋了,他入排球坑这几年,因为自己和身边的同学都是业馀的,能成功组织起攻击就不错了。举球不是举右边就是举左边,有时候也觉得实在单调得紧,但他其实一直很想尝试看看后排攻击,无奈大家配合不起来,只得遗憾作罢。 这会儿听到有机会举给后排,他整个人跃跃欲试,抱着球立即宣布开打。 / 我现在也生理期,可以不要写稿吗(不行 25。我他妈爱您 苏有枝知道何木舟打架打得好,但不知道原来他排球打得也不错。 虽是冬末,骄阳却当头,她坐在树荫下,看着何木舟从六米线后助跑,接着一跃而起,抬手挥臂间准确地击中了郑洋举出来的那颗球。 日光大盛,排球以笔直的轨跡划破了暖调的冷空气,带着衝击力朝对面的场地飞奔而去。 少年轻巧落地,他沐浴在阳光下,脸上没什么情绪,便这样看着球擦过男同学肩头,最终掉在了角落的边线。 得分。 眾人愣了几秒,接着队友们以郑洋为首,集体爆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舟哥!你太吊了舟哥!」郑洋在网前兴奋地上蹦下跳,出手与何木舟互碰拳头,语气难掩激动,「这是我举球生涯中第一颗成功的后排攻击,我他妈、我他妈──」 「我他妈爱您……」郑洋窜到何木舟面前,凝视着他满目深情。 何木舟:「……」 「好球!舟哥好球!」 「绝了那颗,怎么接啊,要我站在那位子我也接不到,你看大伦他直接一脸懵逼。」 「舟哥你好厉害呀,深藏不露深藏不露!」 「没想到舟哥才是mvp,对面给我注意点啊哈哈哈哈哈──」 因着何木舟那颗成功的后排攻击,同队的士气骤然大增,气氛热络了起来,连带着几个人也放开来打,空气里充斥着青春期的躁动,汗水在冬日的暖阳中蒸腾成齐心协力的精神。 苏有枝望着他们打球,做一个安静的观眾。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看着何木舟与身旁的同学击掌,才发现原来自始至终,自己的目光都在追逐着那道身影。 接球、扣球、拦网,无一不放过。 当她意识到这件事时,便是一愣,没明白自己怎么就只聚焦在他身上了。 她思忖了半晌,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可能是何木舟太出彩了。 虽然她不会打球,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她还是能分辨得出一个人球技好不好。儘管何木舟跟那些专业的选手没得比,可放在这群人里面,还算是挺亮眼的。 她抿了抿嘴,把自己和唐初弦的水壶揣好,从树荫下走出来。 正好何木舟和郑洋他们下了球场,这会儿也往这边走来,几个少年勾肩搭背,谈笑风生。 所以说男孩子怎么不神奇,打个球站在一线同仇敌愾就能称兄道弟,几个人彷彿忘了先前有多忌惮何木舟,这会儿凑在一起,嘴上热烈地讲个不停,好似从未惧怕过他。 唐初弦也混在那里头,她性格外向,不论是和男生还是女生都玩得好。见状,苏有枝小跑步过去,把水瓶拿给她。 「谢谢宝贝儿。」唐初弦整场打下来也累得不轻,正口渴着呢,看她递水过来,内心一阵感激,「还是枝枝宠我。」 苏有枝没事做,就看着唐初弦把水壶里的水给喝尽,视线顺着光线穿透枝叶,稍稍偏移,便和一旁的何木舟眸光交接。 她眨了眨眼,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何同学,我刚刚在场边看了比赛,没想到你球打得这么好。」 「没,运气好而已。」何木舟语声散漫,扯着衣领去擦沿着下顎线滴落的汗,不以为意。 苏有枝只当他是谦虚,但他说的事实。太久没有打球,手感比起国中那阵子,其实挺生疏的,顶多就维持了基本的球感而已,大多都靠身体记忆。方才那颗后排攻击,与其说是他时机点抓得好,不如说是郑洋刚好把球举到了他的舒适圈,因此跳起来就能准确地扣到球。 但凡时间差前后隔了一秒,也许他就没办法这么如鱼得水地击中它了。 都是侥倖。 苏有枝在等唐初弦,百无聊赖,便低着头拧开自己的保温瓶,也跟着喝了几口水。 因为体育课,苏有枝久违地将一头披散的长发扎成了马尾,有几綹较短的发丝因方才运动的关係,如今挣脱了发圈的束缚,正随着风的鼓譟而飘扬。何木舟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段白皙的后颈,盛着阳光更显匀净,宛如定州出窑的白瓷精緻可人。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随着她将水瓶关好的动作,眼神也顺势遗留在瓶子上头。 莫名有些口乾舌燥,不知是方才打球打得累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枝枝。」他眼睫歛着,声线很低,「可以借口水吗?」 「啊?」苏有枝茫然地扬了扬眉,这才意识到他的意思,极其自然地将手中的水壶递给他,「这里。」 却在何木舟旋开瓶盖的那一刻,她忽觉哪里不太对劲,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嘴脣与瓶口隔着一小段距离,水流顺着地心引力滑进口中。少年昂首,颈线流畅,微微突起的喉结正随着吞嚥而小弧度地起伏着。 苏有枝咬了咬脣,心跳搏动的频率突然间有些快了。 虽说何木舟没有直接碰到瓶口,不算间接接吻,但两人喝着同一瓶水,这样还是…… 「谢谢。」何木舟喝完了水,感觉嗓子终于润了些,不再发乾。他将水瓶还给她,正好郑洋cue到了他,便回头和男生们说话。 苏有枝见他像是毫不在意,倒显得她是在自作多情。 少女攥着手中的保温瓶,手指不自觉用力,指尖都泛了白。可那暴露在日暉下的耳根子,却在无人察觉之际,悄悄染上了细微的浮红,宛若枝头晕着粉的花苞,有什么含蓄却呼之欲出。 下课时分的操场上人声鼎沸,周围还有同学们此起彼落的说话声,嘈杂声本该充塞于空气中,苏有枝此刻却能听见自己左胸不断跳动的声音,清晰的,不留馀地的。 一下又一下,在冬末的尾韵里,和着少年意气风发的侧脸,不断地撞击着她的感官。 / 郑洋:我爱您。 何木舟:滚。 苏有枝:我爱您。 何木舟:好,我们结婚吧。 谁是双标狗一目瞭然:))) / 随意嘮嗑一下。 从前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作者太太都喜欢买键盘,一个人还拥有好几把键盘,明明笔电本身就有键盘了。 但最近被某键盘顏值烧到终于懂了,我直接把灵魂卖给魔鬼,无脑下单后还整天上网刷各种键盘影片,室友方才看到我又在沉迷码字asmr,直呼「xx──不要再看了!!!」(xx是我的本名) 等之后收到货+回归ig再跟你们分享漂亮键盘,特别期待e?(?gt;?lt;)?3 btw最近疫情愈来愈严重,宝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喔,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 26。不会娶你 新年一到,期末考便不远了。 由于考试将近,最近班上的学习气氛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不少,之前也许上课还会有人明目张胆地打瞌睡,或是在桌底下偷打游戏,但这几天倒是收歛了许多,但凡有点危机感的孩子,此时听课都专心了起来。 苏有枝平时作息规律,基本上都睡满了八小时,近期却也因为复习课业,每天睡眠时间只剩下五个鐘头,这会儿听着前面公民老师念经般地读课文,只觉得脑子混沌一片,灵魂都要被周公给召唤去喝茶了。 公民老师是个即将要退休的奶奶,老人家性格温吞,声音沉缓,十分催眠。 而除了念课文,她还会时不时地给你灌两句心灵鸡汤。 「前方是绝路,希望在转角。」 「欢喜做,甘愿受,苦难是化了妆的幸福。」 「当你真心想完成某件事时,全世界都会联合起来帮你。」 ──之类的。 有一回和唐初弦聊到这个,她说她统一称这些为毒鸡汤,听着顺耳但实际上没什么帮助,无非是安慰那些当下身心脆弱的人类,惹得苏有枝笑到不行。 她这个朋友,在某些时候,说话还是挺贱的。 苏有枝靠着意志力撑完了这堂课,下课鐘声一响,她便整个人趴在桌上,眼皮重得很,目光逐渐涣散,感觉精神都要被课业压力给摧残掉了。 唐初弦见状,不禁心疼,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脑袋,轻声道:「宝,你也别太累了,记得要好好睡觉,要不然没精神也读不了书。」 苏有枝小猫似地蹭了蹭唐初弦的手,发出了几声细微的鼻音,表示收到了,下一秒便挨着小臂沉沉睡去。 重新醒过来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苏有枝看了看手錶,立刻被吓出一身冷汗,她竟整整睡掉了一节课。 「弦──你怎么没叫我!」她内心兵荒马乱,一向认真听课的她,从未做过上课睡觉这种事,毕竟于她来说,这种行为是对老师的不尊敬,因此以往就算再有睏意,也都会坚持着度过课程。 「我想说你看起来真的很累,就不叫你了。」唐初弦不以为意,她今天没带便当,也懒得去食堂,便从书包里翻出了两个麵包,分别是红豆和芋泥馅儿的,「反正连续两节公民课,老师她也只是照着课本念,啊课本废话又这么多,有没有上都没关係,自己回家读一读就好了。」 确实。 唐初弦说得不无道理,苏有枝几欲被说服,愧疚感也没有那么重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学坏了。 见小姑娘明显在跟自己的价值观纠结着,唐初弦乐不可支,只觉得这孩子真的太善良,太实诚了。 「没事啦,这种事久了就会习惯的,反正老师们通常也懒得管你,进度都赶不完了,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骂你,还不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唐初弦咬了一口麵包,外酥内软,她满足地瞇了瞇眼睛,「而且你看你同桌,他上课也没少打游戏和睡觉,还不是泰然自若如鱼得水,根本没在怕的。」 纪女士今天做了韩式紫菜饭捲给两个孩子带便当,苏有枝一边打开保鲜盒,一边小声嘀咕着:「那不一样,那是何木舟欸……」 随便考成绩都能甩别人一大条街,再加上性格本就挺野的,做什么事也毫无顾忌,他确实有本钱嚣张。 人家是大佬啊。 讲着讲着,苏有枝忍不住看了隔壁一眼,大佬他今天没来学校,不知道又跑去哪里混了。 这才刚想完,就闻后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门板剧烈地撞上墙壁,留下的只有附近同学的惊魂未定。只见少年耷拉着眉眼,面无表情地跨了进来,而书包懒洋洋地斜掛在肩上,摇摇欲坠。 他身上犹有外头日光的暖意,搭配着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眸,整个人的气质更显倦懒。 一看就没睡饱。 何木舟的起床气重,这是眾所皆知的事儿,苏有枝正迟疑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便见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逕自坐下,再没有其他表示。 苏有枝心思何等通透,她目光立刻归位,专心致志地啃着紫菜饭捲,没那个胆子去招惹他,哪怕是一声简单的问好。 倒是那厢几个男生吃完饭了正间着,郑洋见着何木舟来了,便在教室那头大声嚷嚷:「舟哥你来啦,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何木舟还没回应,郑洋身旁的男同学紧接着道:「对呀舟哥,来玩啊,刚好缺一,我可以给你打辅助!」 他想着前几天体育课打排球时,他们同一队有了革命友谊,四捨五入便是兄弟了,对校霸的畏惧因此消了不少,于是便放了胆子附和。 何木舟今天本是不打算来学校的,昨天晚上和孙明他们去浪,回家后趁着凌晨熬夜写题,不知不觉便写到了四点,他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直接蹺掉今天的课,打算一觉睡到中午。 岂料陈露今天刚好从外地出差回来,一进家门见到他还躺在床上,彼时快接近中午十二点了,这孩子竟然没去上课,她气得把他从床上给拽了下来。 何木舟烦得不行,突如其来被打断睡眠,罪魁祸首还偏偏是陈露,他脾气正暴躁着,还没来得及发难就被轰出门,这会儿心底压着火。 他本无意搭理他们,隔了几秒却想说乾脆打打游戏也好,发洩一下,指不定气就消了。 何木舟应了声,从空荡荡的书包里翻出手机,往几个男生走去。 「舟哥你平常都打什么位置?」郑洋打开游戏,问道。 「都可以,随便打。」何木舟耸了耸肩,睏意还没完全消散,声线低迷冰冷。 郑洋没在意这么多,几个人选好了角色,便开始了对战。 「操操操操那个贱人,阴我啊他妈,快去处决他──」 「哥,你好帅啊哥,刚刚那波闪现帅拉了。」 「妈的对面那个秀什么秀,走位怎么这么风骚──干,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拿下走位风骚人头的何木舟一派淡定,面若古井无波,继续物色下一个猎物。 整个人沉静如水,看着意兴阑珊,手上的操作却凶狠残暴,找到狙击的目标后,便把对方往死里虐,毫不留情。 一局结束,酣畅淋漓。 「操,舟哥你怎么这么兇,我他妈爱了。」 「这配合好绝,好久没打游戏打得这么爽了。」 「哥你书念得好,球也打得好,现在连游戏都玩得好,您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 「不会娶你。」何木舟平静道。 「……」 一场游戏打下来,午休时间也迎来尾声,何木舟回到座位,见自家同桌趴在桌上睡得安稳,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着她。小姑娘生得好,虽不是惊心动魄的美,但鹿眼、柳叶眉、樱桃脣无一不漏,鼻子小巧玲瓏,皮肤似雪泥白皙,是不张扬的恬静可人。 有阳光从身旁的窗櫺流泻进来,将她秀气的五官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少女整个人被裹在光圈中,七分和煦二分软绵,剩下一分是冬末的清艳,在谁的眼底溅出一泓早生的春水。 何木舟搁在腿边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感觉内心有什么在不安分地躁动着,过了好半晌才克制地移开目光。眼看距离五分鐘才要打铃,他还没吃午餐,便打算去福利社随便买点东西吃,拉开教室门时刻意轻了些许,脚步放得静。 他迎向室外的冬阳,回忆起方才教室里的瞬间,只觉得自己魔怔了。 / 你舟哥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娶你:) 27。越人歌 午休过后第一堂是国文课,高媛踩着鐘声进教室,把还沉湎在午睡中的学生们给唤醒。 有些人被沉沉的睡意支配,趴着不愿醒来,高媛又大力拍了拍黑板,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大家才终于肯面对现实,逐渐脱离梦野,进入课堂状况。 苏有枝费了好一番功夫方清醒,见老师拿出一叠试卷,让前排的同学帮忙发下去。 「这是上礼拜的週考,不要题目多一点课外题你们就不会写了啊,错误率比之前都还要高。」高媛翻开备课资料,忍不住嘮叨了几句,「段考快要到了,上课时间宝贵,我们就不检讨了啊,有什么问题下课自己来找我或问同学。」 市一高每星期都会有国英数三个主科的週考,分别落在二、三、五的早自习,主要是为了鞭策学生平时就养成复习的习惯,并加强他们对这些知识点的印象。 这是全年级统一考的,没有一班能倖免。 何木舟上週二难得没蹺早自习,他瞅着自己手上的这份卷子,目光定格在被红笔划掉的那两题,眉头不禁染上了细小的摺痕。 他先看了第一道题,重新阅读后发现是自己粗心,一时不察忽略了一个细节,被题干误导选择了错误的答案,这会儿釐清后便没什么大碍了。 何木舟拿蓝笔在题号旁随性地勾了个记号,表示订正过了。 接着他又去检查错的第二道题,仔细瀏览后,蓝笔却迟迟没在纸上落下痕跡,他眉间皴皱更深,似国画中笔法深透的山石,纹理层层叠叠。 半晌,他将试卷摺起来,随手扔进抽屉里,而后支着头听高媛讲课,课本却没有翻开,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下课后,他叫住隔壁正和唐初弦聊天的苏有枝。 「枝枝,你以前是语资班的吧?」 苏有枝愣了一下,还来不及问他怎么知道的,便见何木舟抽出抽屉里的週考卷,让她帮他看看一道题。 「yo,舟哥居然也有会问别人题目的一天。」唐初弦不太喜欢读书,成绩一向不怎么样,只段考前才会临时抱佛脚。班上三十几人,她每次排名大多在二十几名游走,这会儿在一旁看热闹,只觉得校排第一会向同学请教课业是个极有趣的现象。 苏有枝也有些讶异,她虽然认真,但成绩跟那些校排前几的大佬比起来并不算太顶。小姑娘聪明,却不是天赋异稟的类型,只是认为这个年纪的责任便是好好读书,后天的努力让她成绩能维持一定的水准,大多落在班排五、六名,再往上却不太容易了。 年级榜首问自己问题,他是脑壳坏了还是脑壳坏了? 那厢还在惊诧之中,这厢何木舟却没在开玩笑,他脑壳正常得很,只是这题他是真的没半点想法。 身为能长期蝉联年级第一的学霸,何木舟虽有较擅长的领域,但偏科也绝对不严重,顶多就是「很好」与「好」之间的差距而已。 可不论成绩再优秀,知识含量再丰富,要学习的项目这么多,一定也会有比较短板的地方。例如在国文中,国学常识便是他的弱项,他记忆力虽好,却没有看课外书的习惯,更不用说一些典故类的东西,因此在这部分下的工夫便没有那么扎实。 倒是苏有枝,虽然拿手的科目是英文和生物,对纯文科并非情有独钟,但家里有一个中文系教授苏父,她和苏洛儿时不只被逼着练书法,父亲还买了一大堆文学读本给他俩看。由于从小到大累积了不少文学底蕴,因此在国学常识这方面,多少比一般的同级生还要得心应手。 苏有枝身子稍稍靠过去,两颗头挨在一起,正看着卷子上的题目。 「啊,是这题。」题干一入眼,她便瞬间瞭然。 其实她原先挺怕回答不出来的,毕竟大佬难得问自己问题,这是信任她的能力,若是她也不会,那多少有些掉面子。 不过这下看了题目,只觉得再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解这题了。 上週的国文课进度是《诗经》,碍于篇幅有限,课本只选录了〈蒹葭〉和〈硕鼠〉两首,高媛便另外给了讲义,里头补充了其他首如〈关雎〉、〈蓼莪〉、〈木瓜〉等名篇。除此之外,讲到先秦时期北方文学诗歌总集《诗经》,就不得不提起同时期的南方韵文《楚辞》,老师们大多会对这两类文体的特色进行比较说明,在考试中也算是必考题。 因此上週的週考,除了课内的《诗经》,也有出几题关于先秦时期南方诗歌的课外题。 而这题是一道阅读题组,节录了席慕蓉的一首新诗,其中分为两小题,一题希望学生能理解诗中所传达的意涵,另一题则是期许答题者能分析出背后所蕴藏的典故。 可新诗这种东西,难就难在意境深远,大多走一种意识流的手法。何况诗无达詁,每个人读着同一首诗,也许接受到的讯息大相逕庭,更不要说其中所隐藏的意蕴。 文意理解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第一题何木舟理所当然地写对了,可第二题牵扯到了国学知识,他就碰壁了。 两人挨得近,他凝视着少女专注的侧脸,捲翘的睫毛在眼瞼底下扫了一层淡薄的影,他的目光被困住了,还没来得及从那一小片阴影中窜逃,便听见身旁人低声地念出这首诗── 灯火灿烂是怎样美丽的夜晚 你微笑前来缓缓指引我渡向彼岸 …… 我于是扑向烈火 扑向命运在暗处布下的诱惑 用我清越的歌用我真挚的诗 用一个自小温顺羞怯的女子 一生中所能 为你准备的极致 在传说里他们喜欢加上美满的结局 只有我才知道隔着雾湿的芦苇 我是怎样目送着你渐渐远去 当灯火逐盏熄灭歌声停歇 在黑暗的河流上被你所遗落了的一切 终于只能成为 星空下被多少人静静传诵着的 你的昔日我的昨夜 少女声线绵软,带着独有的清甜,真挚地朗诵着诗文,好似在暖帐中低吟浅唱。如堤岸的绿柳拂春,扬起的轻絮随着清风滚上耳梢,在那儿细细刮了刮,种下一片的酥痒。 春光乍洩中谁的心湖又起了波澜,被悄悄埋近了时间的罅隙中。 何木舟听着那温柔的声嗓,不知不觉间,早已失去了辨析话音内容的能力。 直到少女咬着尾音在空气中落下最后一道痕跡,猝不及防的静謐,才让何木舟回了神。 他轻咳一声,好似在掩饰着什么。 「这题有点儿难,如果不知道越人歌的故事的话,写不出来是很正常的。」苏有枝开始解析道,她指着第二行,「其实席慕蓉老师的原诗中是有放进越人歌的原文,像开头第一段,后面有刮号『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可能出题者怕提示太过,就把刮号里的原文都删掉了。」 她的指尖转移到后半段,继续道:「然后这边,『只有我才知道,隔着雾湿的芦苇,我是怎样目送着你渐渐远去』,这段后面其实也有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至于越人歌中间还有一段,它是被席慕蓉老师安插在这首诗的中段,但因为这首诗太长了,所以题干只节录了一部分,没有把整首诗放出来。」 小姑娘认真地给他讲题,何木舟在听到「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时候,眉梢不自觉地挑了挑。 「其实如果读过这首诗,根本就不需要透过文意推理,可没读过的话,就只能藉由诗中的情感去推导了,但要答对的前提得是熟知四个选项的典故内容,如果连选项的故事也不清楚的话,那就真的没辙了。」 何木舟凝视着那四个选项,采薇歌、越人歌、垓下歌、洛神赋…… 「你给我讲讲吧,越人歌的完整故事。」何木舟冷不防地开口。 「我也想听!」唐初弦在一旁附和。 「好啊。」苏有枝笑了笑,带着半开玩笑的小骄傲,「我觉得我应该是最适合讲这个故事的人吧。」 何木舟见状,嘴角扯出一弯浅淡的笑意:「洗耳恭听。」 「越人歌是先秦南方的民歌,是一首集浪漫与悲伤的诗歌。」苏有枝下了一句开场白,而后娓娓道来,「楚国鄂君子皙坐船出游时,泛舟的船夫是一位越人,他对他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而因为船夫是越人,唱的是百越的方言,后来我们看到的这个其实是翻译成楚语后的版本,所以后世便称之为越人歌。」 「宝,楚语我也听不懂,那你再把它翻成白话文一下,这兮来兮去的我确实不理解。」唐初弦猛地举手发问。 「这首歌大抵是在讲,今晚于河中漫游,何其有幸能与王子同舟,王子不因越人的地位卑贱而轻慢他,能结识王子,越人爱慕的心绪纷乱,可是他却不敢将这个心意告诉王子。」苏有枝被她浮夸的动作给逗笑了,从善如流地解释,「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就是越人的心声……山上有树木,树上有树枝,我喜欢你,可是你却不知道。」 听完之后,唐初弦泫然欲泣:「这是什么深情的故事──」 彼时郑洋正好经过,他一手撵开她假意抹眼睛的手,嫌弃道:「别装了bro,高媛仙女喊你呢,是不是作业又没交啊。」 唐初弦被这廝干扰,没能大展憋了许久的演技,立刻翻了个白眼:「靠,你才他妈没交作业,枝枝讲故事呢,老子多捧场不行啊,碍着你了?」 于是苏有枝便目送着郑洋和唐初弦打打闹闹地跑去了讲台,到了老师眼皮子底下还不消停,惹得高媛又好气又好笑。 苏有枝收回在两人身上的视线后,随即便对上了身旁人的目光。 只见何木舟手中捏着卷子,眸里有看不清的暗流涌动,苏有枝愣了愣,就闻他轻声道:「枝枝,你刚刚说,越人歌最后一句是什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她如实回道。 「心悦君兮君不知?」何木舟的眼睫微歛,她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觉那语声呢喃似的,透着沉沉的温雋。 苏有枝以为他方才没有听清楚白话解释,于是贴心地补充:「我喜欢你,可是你却不知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才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两人之间没什么距离,何木舟在她尾音坠落的那刻掀起眼帘,窗櫺处日光乍现,苏有枝便骤然跌入了那深邃的双瞳中。 「枝枝。」只见少年嘴边栖着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问,「你喜欢我啊?」 / 是大肥章,求夸夸! 本篇引用的新诗为席慕蓉〈在黑暗的河流上〉。 28。我真的没有喜欢你 语声落下,苏有枝呼吸一滞,看向他的目光颤了颤,不小心偏了斜,顺势揉入了从窗外透进来的那束光。 彷彿想要把什么藏进去似的。 随着冬日午后的阳光,乘舟涉江,捎向远方。 到一个不为人知的远方。 何木舟捕捉到小姑娘掩在发丝后方的耳尖,渐渐泛起了若隐若现的红,他眼底聚了点零碎笑意,中午和陈露的不愉快瞬间消弭殆尽。 少年心情一好,嘴上更是没个把控。 「怎么了。」何木舟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明明知道如此直白的眼神会让她更加窘迫,却仍是存心为之,「不好意思说啊,嗯?」 单音节上扬的尾音,语调中藏了调戏,带着少年独有的散漫,三分清冽七分痞。 苏有枝只觉耳根子愈来愈烫,而后那热意逐渐蔓延至脸颊,她却压不下那种兵荒马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苹果肌也染上了同样的緋色,极力想掩藏的最终也是无力回天,毫不留情地被暴露在空气中。 又要被他看笑话了,她心想。 苏有枝避开他有意与她的交眸,磕磕绊绊地回道:「我、我没有喜欢你……你别胡说……」 一字一句都不可控地颠簸着。 「脸都红了,别害羞啊,喜欢就说。」何木舟勾了勾脣,倾身凑近她,惹得她身子又是一抖,「喜欢我证明你眼光很好啊,你舟哥行情很好的知不知道?」 苏有枝要疯了,活了十七年哪里有被这样赤裸裸地调戏过,她大脑乱成一锅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理智在消失的边缘不断徘徊着,只要对方再说出一句什么,或许就会应声断线。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咬着下脣,双手死死地攥着制服裙下襬,指关节因用力而泛了白,面颊上的浮红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没有喜欢你……」 声线中的逃避显而易见,却是软软糯糯,不带半点威胁性。 何木舟无意识地舔了舔脣。 只见少女眼帘微垂,发丝顺着颊侧倾落,阴影攀附上大半张脸,似乎连睫毛都在颤动。 估摸着她情绪快要达到临界点了,何木舟决定见好就收,要不到时因此而跟他闹彆扭就不好了。 越人歌和席慕蓉的诗,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而听完典故之后,想调戏也是真的想调戏。 谁让小姑娘脸皮薄,一逗起来就害臊,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病,就喜欢看人家尷尬得无所适从的样子。 他玩够了,收起劣根性,正想说些什么安抚她,就闻讲台那头传来高媛的声音:「有枝在吗?过来一下。」 闻言,苏有枝宛如溺水的人瞬间被得救一般,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 她轻咳了一声,朝何木舟投去一道复杂的眼神,后者却是慵懒地靠着椅背,毫不避讳地回应了她的眸光。 苏有枝一噎,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前不忘再强调一遍:「何同学,我真的没有喜欢你。」 何木舟:「……」 他目送着少女离去,那急促的步伐中透着肉眼可见的如释重负,能感觉到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身边。 何木舟舔了舔乾燥的下脣,眸色阴晴难辨,把试卷随手塞进抽屉,几秒后起身走出教室,直接一脚踹开了后门。 巨大的声响在嘈杂的下课间依然极有存在感,惹得眾人频频望向声源,站在讲台处同高媛说话的苏有枝被惊了一跳,亦不自觉地朝那儿看去,馀光捕获到的却只有少年遗留在视野中的一抹衣角残影。 何木舟无视于旁人的侧目,在上课鐘声里逆流而行,最后到了教学楼南栋的最边角。那儿有一个临风的平台,平时除了打扫时间,基本上没什么人会到访。 他从口袋摸出一包菸,抽了一根衔在削薄的脣间,却迟迟没有点燃。 冬末的风犹有寒意,何木舟的制服一向不穿好,领口总是不正经地敞开着,衣襬也不会扎进裤头中,便放任它散在裤腰间。那冷风蛮横地灌进白衬衫中,布料劈哩啪啦鼓譟着,奏出恼人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淹没了午后那块没有被日晒临幸的角落。 何木舟垂首倚着墙,视线随着地上的影子游走,回忆起小姑娘最后那句「我真的没有喜欢你」。 发自内心的。 那是一向温顺的她难得说出的重话,咬字间都是严肃与坚定,过分认真。 他最终仍是捞出打火机,于一声摩擦的轻响中点了火,火舌舔拭着菸尾,菸纸开始缓缓地上捲,他瞇起眼吞吐了几口。 灿亮的日光与灰濛的烟气交杂着冉冉而行,半晌,何木舟抖了抖指间的菸,几粒火星子在震动中坠落,正好烫着了他的指骨。 指关节烧灼着,他却不以为意,逕自又吸了一口,在繚绕的烟雾中毫无情绪地冷笑了声。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不爽了。 / 温馨提醒:未成年不能吸菸,校内亦不宜吸菸,以上行为与作者本人无关,问就是何木舟的错:) 喔然后我很讨厌抽菸的人,但是舟哥我可以(干 btw何木舟就贱得要死调戏人家小姑娘,然后反过来自己又不开心。 这次我真的没法帮你了兄弟,自己造的孽自己担,告辞(抱拳 and谢谢宝宝们送给舟哥和枝枝的第二颗星星,想带你们去银河系一起看星星★ 29。苏老师一切说了算 两天的期末考在北风呼啸声中褪去,随之迎来的是眾人翘首以盼的寒假,冬末的空气冷凉,学生们解脱的欢呼声却炽热。 这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全校早上大扫除完就一齐到了礼堂参与结业式,一番既定流程后便是师长致词环节。老校长声线慈祥沉缓,可每回上台讲来讲去就那几句,无非是假期间要注意自身安全、不要在外惹事生非等等。 这些话郑洋听到耳朵都要长茧了,他觉得没趣得紧,见身侧苏有枝也在放空,便同她攀谈:「枝枝,放寒假就吃不到你做的小点心了,我会好好想念你的。」 苏有枝闻言,笑道:「没事啊,寒假才一个月,开学后如果有空,我会准备丰盛的点心分享给大家的。」 「我不是这个用意哈哈,没有想要白嫖的意思,只是你做的甜点真的很棒,比我家隔壁那间麵包店还要好吃。」彼时临近中午,结业式也快要结束,郑洋讲着讲着肚子也有点饿了,灵光顿时一闪,「还是说我寒假想吃的话,可以出价跟你买个饼乾或小点心什么的吗,我再去你家跟你拿就好了。」 苏有枝被这样一顿夸自然是高兴的,春天还没光临人间,心里便提早开满了花,绣成漫山遍野的春意。 可她脸皮薄,被称讚依然会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脣,只浅浅笑道:「不用啦,我就是做个兴趣,技巧真的没有很成熟,你们能喜欢我已经很开心了,还收什么钱呀。」 「那如果我寒假的时候馋你的手艺了怎么办,像上回圣诞节那个蛋糕我念念不忘啊。」郑洋一旦作起来便甚是浮夸,彩虹屁随便吹都能开出花来,戏癮也是说来就来,他抹着眼道,「我如果想吃一个东西吃不到的话,就会非常痛苦,每天每夜都想着那个口感,梦里都是它的模样。我如果吃不到枝枝的点心,那开学后你可能就会看到一个瘦了十公斤的我,因为在吃到枝枝牌甜点前,其他食物都索然无味,我可能会茶不思饭不想,每天就只能想着你那个甜点──」 「闭嘴啊郑洋,吵死了。」隔壁的唐初弦突然出声,及时斩断郑洋接下来洋洋洒洒的小作文。以她对这逼的认识,要是没人阻止他,直接讲到休业式结束都不是问题。 「唐初弦您好狠的心。」郑洋不知从哪来变出一方手帕,正咬着布料狠狠道,下一秒又话锋一转,「爸爸说话不准插嘴,没大没小。」 唐初弦:「……」 「去吃屎吧你。」 「我不吃屎,我干么要吃你,我要吃枝枝的甜点。」 两人互相廝杀着,话题最后莫名其妙又绕回了苏有枝身上。 苏有枝平时没少听他们两个斗嘴,早已习惯如常,这会儿再次被他们逗乐,笑得不行。 她想起之前跨年的时候有意做一些小甜点,再请几个比较要好的朋友来家里玩儿,后来却因为自身的关係没能办成,颇有些遗憾。 她见两人没个消停,想着寒假间暇时间多,这个活动应该是可行的,于是插话道:「要不寒假的时候找一天,你们来我家玩?我会备好一些小点心的。」 闻声,郑洋眼睛一亮:「好啊好啊,一定去!」 「可是这样你一个人准备会不会很累?」唐初弦想了想,担心苏有枝太有负担,「还是说……我们去你家一起做?」 「欸好耶,我的弦,您可真是个机智宝贝,我喜欢这个提议。」郑洋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朝唐初弦打了个响指,见苏有枝面色有些迟疑,他又道,「唐初弦这样说也没错,就怕你一个人做太累了,毕竟我们这样还是在白嫖,反正我也没有做过甜点,这次有个机会尝试也不赖。」 苏有枝没有和朋友一起做料理的经验,也觉得这个方案挺好的,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多找一点人来,热闹些也比较快活。 她正思忖着,郑洋见她没有说话,以为她还在犹豫,于是朝她做了个部队敬礼的手势,十分诚恳:「我保证我不会捣乱,苏老师您说什么我就跟着做!」 唐初弦和郑洋混久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打什么主意,见状,她也赶紧跟上:「苏老师一切说了算,永远听命苏老师的指示!」 苏有枝被这俩戏精惹得一直笑,心情甚好:「好啊,我再另外找几个人来,多一点人比较有趣,你们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东西呀?」 「没有,苏老师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我们一律服从!」 「没错,苏老师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 两人一搭一唱,苏有枝乐得不行,典礼便在不知不觉中散会了。 离开礼堂后,唐初弦和郑洋几个人又跑去打球了,苏有枝对体育活动没兴趣,于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市一高通常都是段考结束的隔一天结业式,学期一向结束得仓促,离开礼堂后,苏有枝抱着还来不及收拾的一叠课本讲义,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离去前她看了一眼隔壁,今天没见着自家同桌,大抵是知晓结业式都在讲那些听到烂的废话,便早早蹺掉集会,不知去哪儿浪了。 不过那位子平时就没放什么东西,抽屉空荡荡的一片,期末了估计也不太需要收拾。 苏有枝不置可否,彼时副班长从身边经过,两人互相道了再见,她便离开了教室。 临到校门口时,正好撞见了沉逸言,少年向她打了招呼,大步流星地朝她走来。 「枝枝,你要回家吗?」 「嗯啊,今天提早放学,也没什么约,就乾脆回家休息。」 「正好,我也要回家,一起走吧。」沉逸言见她怀中搁着一大摞的书,伸手把它们都搬过来,「我帮你拿吧,怎么这么多,肯定很重。」 两人素来相熟,苏有枝也不忸怩,从善如流地将书都递给他,独自抱着重物从教室一路走到这里,确实是有些吃力了。 「谢谢呀。」她道。 街道上日光充盈,冬末的风微寒却不燥,天气宜人,一旦衣服穿暖了,整体来说很是舒服。 两人走着走着,苏有枝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侧首去问:「对了,下礼拜五我朋友要来家里做甜点,你要不要一起来?有郑洋和初弦,你都认识的,还有班上的几个人。」 「下礼拜五吗?」沉逸言在脑内粗浅地算了下,而后頷首,「行啊,那天刚好没安排。」 「太棒了!」苏有枝开心道,「我们约下午,那你那天中午要先跟我一起去超市买材料吗?」 「苏有枝小朋友,你就只是想要一个免费劳工吧。」沉逸言瞇着眼,皮笑肉不笑,「我都看透你了啊。」 苏有枝见自己打的小算盘立刻被抓包,她吐了吐舌,眼神游移:「没啊,就是……」 沉逸言也只是开开玩笑,反正他俩平时没少去超市逛过,他顺势问道:「你们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他们说都可以,随便我决定。」苏有枝说,「我现在在饼乾和玛芬之间纠结,你想吃什么?」 「玛芬吧,好久没吃了。」 「好,那我们就做饼乾吧。」 「……」 「枝枝你能耐了啊──」 两人在街上边走边打闹着,沉逸言因为抱着一堆书而没能有大动作,倒是被苏有枝得寸进尺了不少。 彼时绿灯一亮,两人横越马路,苏有枝忽然瞥到对街走来的几个少年,其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群人身上是市一高的校服,却没几个是正正经经穿好的,而中间那人更是连穿都没穿,制服衬衫松垮垮地掛在臂弯随风飘扬,迎面而来气势浩大,与苏有枝和沉逸言这种普世价值中的「好学生」,无形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为首的那人自然是何木舟。 两方的距离逐渐拉近,苏有枝认出了来人,欲抬手和他打招呼,少年却从身旁逕自走过,明显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擦肩时带起了一缕风,拂在身上温度无碍,吹到心底却颳起了一小阵冰冷的潮意。 苏有枝愣了愣。 倒是他旁边的孙明看到她,热情地喊了一声「枝枝」。 苏有枝还没反应过来,只反射性地向孙明挥手示意,透着敷衍。 穿越斑马线后,又走了一小段路,两人终于回到住宅区。 苏有枝从沉逸言手中接过那摞书籍,轻轻道了声谢。 因着后来她有些心不在焉,沉逸言肯定也察觉到了,于是她避开他带着些许探询的目光,仓促地说了句「再见」,便匆匆进了家门。 她脱掉帆布鞋,踏入玄关,最上层的书因为倾斜而不小心掉了几本,苏有枝惊呼了一声,弯腰拾起时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方才何木舟的模样。 灿然的阳光下,少年迎着风向她踏步而来。 他却像是没见着似的,笔直地望向前方,连目光都不愿意施捨她半分。 30。蓝莓玛芬 最后还是敲定了做玛芬蛋糕。 彼时沉逸言正在当苏家的免费劳工,得知这件事后,他看着手上大包小包的食材,一脸欣慰:「苏有枝小朋友您终于良心发现了啊。」 苏有枝小朋友笑了笑,嘴边的弧度透着意味深长。 其实只是自己突然想吃玛芬了──但她没说,有些美丽的错误不好戳破,就让它继续的美丽下去,彼此都欢欣。 大家约的一点,十二点多就陆陆续续有人来,受人恩惠谁也没敢迟到,最后唐初弦压着点儿踩进苏家大门。 她看到沉逸言的时候有点意外:「风纪委员长也来了啊。」 「怎么,不欢迎吗?」沉逸言笑道,语声中透着对自己的戏謔,「上课的时候当全校的免费劳工,放寒假了也继续当免费劳工。」 闻言,苏有枝被逗乐了,一边备料一边道:「认命吧沉组长,您就是当免费劳工的料。」 沉逸言觉得这小姑娘最近是愈来愈猖狂了,他仗着身高优势,直接一记手刀劈过去,骨骼相撞之际,手上力道倒是放得轻。 处理好食材后,苏有枝从冰箱里拿出事先冷冻的蓝莓,便开始讲解製作过程,而后分配工作。 玛芬蛋糕属于家常甜点,不太受到技术的限制,就算是初学者也基本不会翻车。几个人手脚麻利,照着苏有枝的指示一步一步来,原先还因为初次尝试而有些紧绷,后来上手之后便逐渐感受到做甜点的乐趣,全程有说有笑。 今天做的是蓝莓玛芬,最终成果摆在眼前时,糕体表面受了高温的烘烤使得色泽鲜明漂亮,蓝莓与蛋糕的香气交揉着盈满室内,大家见到从烤箱蜕变出来的麵糊,个个都兴奋得不行。 「我去,这也太他妈有成就感了吧。」郑洋呆愣了一下,接着发自肺腑地感叹了声。 不知道是谁先嚎了一句「苏老师英明」,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最是热情,接着便是此起彼落的「苏老师」响在空气中,待苏有枝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簇拥于群体中心。 苏有枝脸皮薄,平时也低调,何尝被这样眾星拱月地包围并接受直白的爱意,她微垂着头笑了笑,嘴边的小梨涡浅浅陷下,耳根子悄悄攀上了红。 「你们别这样,什么苏老师……我也没有特别专业,都是一起完成的,是大家的功劳。」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捏了捏耳垂,才发现有些烫,于是更害羞了,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大家快吃吧,刚烤出来的,趁热吃味道一定很棒。」 味道确实好,苏有枝因为调整过配方,因此比起传统的玛芬蛋糕,糕体更为湿润,搭配着蓝莓果肉的酸甜,入口不会太乾,整体外酥内软,很是可口。 唐初弦一边吃着玛芬,一边同苏有枝道:「感谢枝枝,让我知道我不是个厨房杀手,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做出这种好吃的甜点。」 「不,这叫作团结力量大,你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厨房杀手。」彼时郑洋正好倒了杯水经过,闻言便顺势坐下,加入话题,「枝枝我跟你说,这女人之前说要做什么便当给暗恋的学长,结果最后差点把厨房炸了,我第一次看到做饭捲还能崩掉的人类。」 唐初弦:「……」 对于拆唐初弦的台,郑洋总是毫不留情。 她摆了摆手,翻白眼的速度也是毫不留情:「我让你帮我打下手不是为了给你抓把柄,花开无常在聚散终有时,友尽了啊bro。」 「恕我直言,我那个不叫打下手,那简直就是在帮您收拾残局。」郑洋忍不住吐槽。 唐初弦选择性失聪,仰天兀自惆悵:「往后天涯两不见,江湖都是陌路人。」 郑洋:「……」 「这人最近迷上古装剧,讲话都他妈这副德性,不知道有什么大病。」 「呵,我都没说是谁整天讲那一口破韩语,除了会安妞、米安内、康撒哈米达,你还会个屁东西。」 「我还会西八,特别学来骂你的。」 「郑──洋──」 苏有枝看着两个人从坐着聊天变成追逐打闹,日常被他们的双口相声逗笑,心情甚好。想着寒假难得聚会,平时不太发社群动态的她也拿出手机,象徵性地拍了几张做好的蓝莓玛芬,接着再按下录影,将空间里的人们都收录进短片中。 沉逸言见她在拍摄,顺口调侃一句:「终于要帮个版除草了吗,苏老师?」 苏有枝点点头,在听到最后三个字时,不忘斜了少年一眼,眸光中隐隐带着警告。 沉逸言不置可否,对她软绵绵的威摄从来没放在眼里,他笑着继续道:「这是生存报告了吧,上一次发我记得是两个月前?」 这是事实,苏有枝没反驳,倒是问:「你要一起吗?我俩拍个照?」 拍了一两张后,不远处的唐初弦见两人在自拍,立刻嚷嚷道:「呀你们两个别自己偷偷来啊,我也要加入!」 不多时,苏有枝身旁就多了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挤入镜头。 她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便把手机交给唐初弦,有些靦腆:「弦弦你掌镜吧,我很少自拍,不太会乔角度。」 唐初弦欣然接受,本就是班上气氛的领头人,群体自拍这种事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热热闹闹地拍完照之后,有女孩子挨着苏有枝问:「枝枝可以把照片传给我吗?我也想要存。」 「我也要!」 「加一加一,今天真的好开心。」 「要不枝枝直接发班群吧,一个一个传的话你太累了,很花时间。」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子,天色也悄无声息地暗了,连绵的云层层叠叠倾压而下,暮色四合,夕曛顺着屋簷流泻,而后栖在窗櫺晕出一片光圈,催促着人们该回家了。 送走大家之后,苏有枝简单收拾了下厨房,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查看方才拍的那些照片。 少年少女笑得灿然,如同骄阳温暖肆意,眉目间是藏不住的欢喜,张扬又热烈。 她登入社群平台,久违地点开发布动态的栏框,挑了几张照片,而后发文。 @山有木兮木有枝:一些喜欢的人们〔照片〕〔照片〕〔照片〕〔影片〕 发完文之后,苏有枝又把照片瞅了几眼,脣角也不自觉地跟着翘起。 青春的美好在于它短暂却绚烂,山水兼程之际,那笔浓墨重彩纷纷扬扬地漫过了整个年少,儘管往后注定会被时光掩埋在罅隙之中,却仍是于记忆里喧闹不止,一如当年。 苏有枝望着窗外斑斕的晚景,心想。 今天有邀请大家一起来做甜点,真是太好了。 / 安妞:??,你好。 米安内:???,对不起。 康撒哈米达:?????,谢谢。 西八:??,脏话,类似于干、操之类的。 最近重感冒,大家好好照顾自己。 病毒盛行,防疫平安。 31。这男的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何木舟看到苏有枝的动态时,已经是半夜的事儿了。 彼时他刚下班,凌晨的夜色深重,月光沉湎,好似被葬进了长空之中,不愿意照拂人间。 方才似乎是刚下过雨,空气中犹带湿凉的冷意,地上倒是没有水洼生成,只有细微的潮气驻足。 少年走在闃黑的街巷中,身上的帽t也是黑的,整个人近乎要与夜幕合为一体,彷彿走一走便会消融于夤夜尽处。 他打开手机,第一则动态就是苏有枝的。或许是因为用户太久没发文,这会儿一有动态了,系统便自动推送给他。 他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脚步不自觉慢了,微瞇着眼瞅萤幕──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容,值得她一个少用社群的人发文除草。 而就在他点开相片之际,步伐骤然停止,摺痕伴着夜雾顺势爬上眉间,在那儿种下一抹寒凉。 第一张照片的中心是苏有枝,身后是几个同班同学,一看就是六班的小聚。 只是六班的场,为什么会有三班的沉逸言出现? 尤其他正好站在苏有枝身侧,而为了进入镜头的捕捉范围,便与小姑娘靠得极近,发丝已然贴着发丝,在空气中有意无意地纠缠着。 那画面搁在眼底格外刺眼,何木舟几乎是顷刻间就冷了神色,他只觉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原先上班的疲累也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有闷窒而无处可洩的戾气。 毫无理由的。 在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 何木舟「嘖」了一声,冷眼看完了后面的几张照片和影片,神情一派漠然。 他切掉萤幕,逕自往前走,夜风很盛,和着湿气,是彻骨的沁寒。 可任凭那风怎么吹,好似都吹不掉体内的那团焦躁,倒是把心绪吹得更加纷乱,徒增惹人的恼意。 打工的便利商店与家里不算太远,他又走了一小段路便到家了。彼时已是凌晨一点多,管理室的警卫早已下岗,一楼大厅也杳无人跡。 何木舟拿门禁卡刷开自动门,搭电梯上楼回到家。一进玄关,黑压压的一片便朝他袭来,不止是楼下大厅,连这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人气。 他这才想到,陈露好像出差了。 飞去美国吗?还是加拿大? 算了,去哪里于他而言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这几天不用看到陈露。 思及此,何木舟原本不怎么美丽的心情,这会儿稍稍缓和了一些。 但这种缓和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洗完澡后重新打开手机,点进通讯软体后,眼底滑过一丝意外。 平时吵得要死的四人群此时安静无声,连一则讯息通知都没有,倒是班群看起来热闹得很。 何木舟习惯晚睡,近来更是有点入睡困难的困扰,每每都到清晨四点左右才能睡着。如今才两点多,距离平常的睡觉时间还有一段差距,他想着间来无事,便点进班群看大家在聊什么。 最后一则讯息是郑洋传的音频,时间显示午夜十二点多,大伙儿看来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结束了话题,奔向各自的梦乡。 何木舟点开那则语音,随着指尖抽离萤幕,流洩而出的是男孩子一连串的「晚安」。整整一分鐘的音频,除了「晚安」什么都没有,郑洋倒是把这两个字朗诵出了抑扬顿挫,时而温和柔顺,时而慷慨激昂,宛如一首情感丰富的短诗。 何木舟:「……」 这还没有点病他可不相信。 讯息有几十条,何木舟往上滑了一阵子,终于抵达了开啟话题的源头。 是苏有枝在群组建立的相簿。 他进入相簿,潦草地看了几眼,里头全是他们今天在小姑娘家做甜点的照片,何木舟随便点开一张,沉逸言那张脸又适时地撑满视界,少年和身侧的少女相视而笑,面上都是欢欣。 不是他要说,但这可真他妈下头。 他关掉相簿,接着往下滑,开始看聊天纪录。 对话基本没有什么内容,倒是一排的队形,列得整整齐齐。 @洋洋得意:苏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苏老师! @唐初弦来无事:苏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苏老师! @简仪安:苏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苏老师! @ashley:苏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苏老师! @三年的杏子:苏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苏老师! @陈11:苏老师今天辛苦了,谢谢苏老师! …… 一路看下来,何木舟斜靠着枕头,有些不悦地瞇了瞇眼。 不是,这小姑娘挺不厚道的啊,明明是六班的小聚,没找他一起就算了,怎么还邀了沉逸言啊? 虽然他今天要打工也去不了,可邀没邀,这是诚意的问题。 这几个都是班上明显和苏有枝关係比较好的同学,那这么看来,只要是她的朋友便会受邀,所以既然如此…… 何木舟冷笑一声。 在她眼里,他们两个连朋友都算不上。 群组里唰唰唰的一排「谢谢苏老师」,何木舟看了又更不爽了,直接切掉手机,把它扔到一旁。 可怜的手机成了发洩怒气的道具,在顺着拋物线飞出去的同时,边角磕到了床头柜,撞出一声稍大的闷响。可何木舟不以为意,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兀自切掉灯源。 房间在剎那间归于寂灭,他脑袋枕着手臂,目光直直地凝视天花板,好似要把那处盯出一个洞,窗头搁浅的月色也没能渡来半点睡意。 思绪兜兜转转,何木舟又想到了结业式那天,在学校附近过马路时,遇到了苏有枝。少女迎面而来,却是和身旁的少年有说有笑,她嘴角陷下了一个小梨涡,盛着午后倾落的日光,分外清甜。 好似初生的嫩芽,长时间饮了沛然的阳光,接受清露细腻的呵护,最后绽放成了春日里最夺目的那一朵美好,温柔又灿烂。 可那笑再怎么迷人眼,却也不是对着自己的。 何木舟思路顿了顿,接着骂了一声「操」,落在夜阑人静时分格外鏗鏘有力。 这次是沉逸言,那次也是沉逸言,哪哪都是沉逸言,这男的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沉逸言怎样不重要,可如今沉逸言受邀小聚会,他却没有,这就让他心理很不平衡了。 这种不如对方的情绪侵蚀着他的心脏,一片又一片的残骸掉下来,剥落的都是碎裂的理智。 ──就很不甘心。 最终何木舟失眠到六点才睡着,至于他梦到沉逸言用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他,那便是后话了。 / 有人的纯情少男心炸了,可怜吶。 32。你还挺双标的啊 何木舟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彼时下午一点,他闭着眼凭空去摸手机,摸了半晌没碰到任何东西,才想到它昨晚被自己随手扔去了地上。 铃声还在响,震得睡意含糊不堪,他骂了声娘,迫不得已睁开沉重的眼皮,倾身去捞。 麻利地把铃声切掉后,何木舟立刻又倒回床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褥,打算继续沉入梦野。 岂料有人就是不想放过他。 当手机响起第三遍时,多次被打扰睡眠的他不耐烦了,抓起手机一把接通,直接朝对方吼道:「你他妈有什么大病──」 站在大楼楼下的孙明把话筒拿离耳畔,听着少年用最睏的声嗓骂着最难听的话,有别于以往清雋的声线,此时声音里掺着浓重的鼻音,一听就是没睡醒。 何木舟有非常大的起床气,这是眾所周知的一件事儿,因此孙明也没恼,待对面骂得舒坦之后,他才重新把话筒贴回耳边,笑嘻嘻地道:「哥,出来玩啊。」 「玩你妈逼玩。」 「……」 「舟哥,天气这么好,不浪一下多可惜,别浪费这大好时光──」 孙明话还没说完,回应的便是通话结束的嘟嘟声。 孙明跟张晋交换了一个眼神,陈育嵩在一旁悠悠道:「我看这哥不是只起床气这么简单啊。」 孙明耸了耸肩,无形中也算是默认了。 照何木舟这种反应,别人到此可能就却步了,可他们几个一向和他玩得好,也算是把这哥的性子摸了七八分。他就算脾气再差顶多就吼个几句,只要不动到他逆麟,基本上就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反正难听话也听惯了,真要说起来,他们几个谁不是整天把那几个字掛在嘴边。 于是孙明再次拨通何木舟的电话,这回响了好一阵子,像是歷经了一段漫长的冷静期,对方才施施然接起。 「舟哥,咱在你家楼下,兄弟们都来了别不给面子吧,心情有什么不爽快的可不是更要出来浪,正好约了球室啊,发洩一下唄。」 对边默了几秒,含糊的「嗯」了一声,便直接掛了通话。 孙明懂了,这哥要下来了。 等了十分鐘左右,几个人便见何木舟单手插兜,耷拉着眼皮从大厅晃了出来,是一贯的散漫。 「去哪儿。」他从口袋里摸出了菸,也没点燃,就衔在嘴边。 「打撞球啊,很久没打了,老子还不好好地大显身手。」孙明吹了声口哨,狂妄道。 张晋立马吐槽:「就你那破技术,省省吧,也不看看谁在,可真有脸。」 何木舟听他们几个互贫,不置可否,逕自往前走:「先去吃饭,老子饿了。」 「行,都吃,我先跟我哥说一声,咱们晚点到。」孙明原本预约的一点半要去,不过既然现在要去吃饭,肯定会迟了些,好在那球室是他表哥开的,保留包厢也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几个人边走边讨论要去哪儿吃饭,在拐过一个街口时,一名少女迎面走来,微垂着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呀,那妹子看着还挺眼熟的,可不就是我有枝妹妹吗?」孙明率先开口。 何木舟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 「枝枝!」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孙明便当街大喊一声,朝苏有枝大张旗鼓地挥了挥手,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闻言,苏有枝翻包包的动作滞了滞,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就见几位少年站在不远处,为首的那个正朝自己送来一个风骚的wink。 见状,苏有枝没忍住,觉得孙明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一不小心便笑了出来。 「骚不死你。」陈育嵩翻了个白眼,嫌弃道。 苏有枝穿着奶茶色的格纹连衣裙,小跑步过去时裙襬顺势被风带起,在半空中勾勒出轻巧的弧度。依序和何木舟及孙明打招呼后,见另外两个有些面生,她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同他们自我介绍。 何木舟在少女过来时便把嘴里咬着的菸收掉,看着她在那儿跟张晋和陈育嵩招呼,心想这姑娘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就含蓄得像是随时会被怎么了,在外人面前倒是大方得很。 他瞇了瞇眼,慵懒道:「下午好啊,苏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有枝总觉得他冷笑了一声。 「什么苏老师……」她昨天在班群被大家调戏得狠了,现在对这个词儿有点敏感,闻声只觉耳根子烫了烫,细细地囁嚅道,「你别学他们乱叫啊……」 「他们可以叫,我就不行了?」何木舟扯了扯脣,那弧度里确实没有半点情绪,「你还挺双标的啊,苏有枝。」 最后三个字落入耳里,苏有枝心下莫名一紧,明明这就是她的名字,可这会儿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好像自从熟了之后,何木舟便随眾人,叫的一直以来都是「枝枝」,极少有唤她全名的时候。 尤其此时少年的面色不冷不热,可声线却不知怎么地揉进了隐隐的冷戾,冬末残存的寒气似乎在一瞬间全数聚拢于此。 苏有枝眼神在地面上游移着,颤巍巍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少女低垂着头没有回答,目光也避开与他的交接,在何木舟眼里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他舔着脣笑了声,嗓音清冷:「也是,毕竟有些人可以去你家小聚,有些人不行,在称呼上自然是亲疏有别的。」 丢下这句话后,还没等小姑娘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便兀自往前而去。 此时一阵冽风呼啸过人间,吹得行道树枝头颤了颤,随即抖落簌簌的残叶,有一片从他鞋边擦过,下一秒便被踩在了脚下。 苏有枝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她怔怔地看向孙明,后者则回以她一脸茫然。 直到何木舟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汹涌的人群之中,孙明这才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解释道:「没、没事……你别放在心上,舟哥他只是,刚睡醒起床气还没消,讲话有些衝……」 象徵性地安抚了几句,孙明便和另外两人小跑步地跟上何木舟,徒留苏有枝站在原地,凝视着少年消失的街口,愣愣不知所以。 / 【小段子】何木舟七宗罪 傲慢:同样都不读书老子还是能考榜一:d 嫉妒:为什么沉逸言那逼可以和枝枝走那么近—— 暴怒:滚你妈逼别动我的人。 懒惰:下节课要交作业吗?喔懒得写。 贪婪:今天小姑娘主动约我吃饭了,明天她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暴食:枝枝做的布朗尼我一次能吃一百个!!! 色慾:操,想??(以下省略三千字) 手痒写一下给大家图个乐,与正文无关。 33。可月亮只有一个 「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孙明一个社交牛逼症,和谁都有着不深不浅的交情,同年级中认识的多了去,何况是同样自来熟的郑洋。他方才见何木舟对小姑娘的态度不对,就着少年少女口中的隻字片语,只觉哪里有蹊蹺,又想到了昨天看到郑洋、唐初弦和苏有枝发的动态,内容还挺一致,便想说去问问看郑洋,既然他们昨天都待在一起,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于是打听了一圈回来之后,孙明一个人精,多多少少也摸出了大概。 闻声,何木舟舀丼饭的动作一顿,几秒之后,一脸神奇地看着他。 「我,吃醋?」他眼底透着强烈的「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他妈在说些什么」,不可置信,「你说我?」 「还能是谁,就你唄。」陈育嵩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吸了一口奶茶,乐得看戏。 何木舟一记眼刀过去,就闻另一边张晋又道:「舟哥,不是我说,您看看在场的有谁心情不美丽──是不是就您一个?」 何木舟:「……」 「你们这逻辑还挺感人的啊,老子不爽跟吃醋有个屁关係?」他被这一番话惹得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丼饭瞬间有些食不下嚥。 「哥,你是不是因为没能去枝枝的甜点聚会而感到心理不平衡?」 「嗯,但因为我昨天有班,所以不去也挺正常的。」 「可是我们有枝妹妹……没有邀你对吧?」 这话像是戳到了敏感点,何木舟面色几不可察地僵了僵,把手中的汤匙扔下,没有说话。 这些微表情哪里能逃过孙明的火眼金睛,他愉悦地吹了一声口哨,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他趁胜追击:「我不知道听谁说的啊,你跟我们班的沉逸言还挺不对付,虽然你俩也没有明显表现出什么,但你是不是真的挺讨厌他的?」 何木舟兀自环胸,眼睫虚虚歛着,目光随着地板上的光影移动,没有回应。 孙明就当作他是默认了。 「可是昨天沉逸言去了,你没去,枝枝甚至没有邀请过你。」孙明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有意搧风点火,「我还听说沉组长和枝枝从国中就认识了啊,人家还住在对门,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哥你看这不赶紧行动,人小姑娘是不是就要被拐走了?」 张晋打趣道:「哥,您的铁树长了十七年,这会儿终于要开花了吗?」 何木舟还没来得及回懟,对面陈育嵩便接了话头。 他慢悠悠地喝着奶茶,吃瓜吃得兴致盎然:「别啊,舟哥一颗纯情少男心现在可是要碎了,你看刚才对人家妹子那模样,明显就是被打击了还硬要逞强的防卫机制,装作自己毫不在意实际上却又他妈介意得要死,透过尖锐的言语先发制人,保留自己最后一点面子。」 「操,陈育嵩你很鬼啊,心理学博士吧。」 「欸,有人都不说话,我看是心思被戳好戳满了。」 「呀,舟哥,别说兄弟们不够义气,你一句话下来,我们就有几百个法子能帮你助攻。」 几个人讨论得热烈,也不管当事人瘫在一旁的椅子上无动于衷,他们比谁都还要兴奋。吵吵闹闹说了一轮后,一直没有反应的何木舟突然抬首了,孙明见状,贱兮兮地道:「哥,您看哪个方案好,您要发表点什么感想吗?」 只见何木舟看似不经意地拿起桌上的木筷,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倦懒,嘴角浅浅勾着,眸光晦涩不明。 他微笑,声线却染上了清晰可见的杀意:「知道为什么筷子有两根,而你们的眼睛也有两隻的原因吗?」 眾人:「……」 确认过眼神,如果这哥没疯,那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结束下午的撞球时光后,何木舟兴致有些阑珊,没打算跟着他们续摊,他踩着最后一抹夕曛回到了家,打开手机却发现四人的群组名被孙明改了。 他看着萤幕上那「舟哥没追到嫂子不改名」的粗体字,一脸无语。 这些人一个都比一个还要间是不是? 见夜色逐渐深重,虽然还不太饿,但想着反正也到了吃饭时间,他便走去厨房随便翻了包泡麵出来,接着简单打了颗蛋上去,也勉强算是丰盛。 等泡麵煮熟的期间,他懒懒地倚着流理台,凝视那冉冉而上的热烟,思绪却止不住地停留在午饭时的对话,怎么抽也抽不离。 虽然孙明那逼的结论荒诞不经,但在讨论「吃醋」这个命题之前,他要思考的绝对是吃醋的成立条件── 他喜欢苏有枝吗? 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横空出世之时,何木舟拿着泡麵碗的手不小心抖了抖,险些把热汤翻倒。 他喜欢苏有枝吗? 他喜欢吗? 何木舟把碗筷放好,轻轻靠上椅背,泡麵的香气充盈着整个小室,他却没有任何动作,兀自盯着麵条在飘着油光的热汤里载浮载沉,如同此时泡在沧浪中的一颗心脏。 「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过去没有想过,也不知道这会儿竟会猝不及防的被提起,然后便扎根在心尖挥之不去,极力地刷着存在感,让他想要忽视都难。 孙明那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断在脑中盘旋,如果说苏有枝真的和沉逸言在一起了,那他会有什么感觉? 他沉吟了半晌,似乎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开心」。 那么换一个思路,撇开他对他的反感,若是小姑娘身旁的不是沉逸言,而是其他男人的话,他能笑着祝福他们吗? ──枝枝,恭喜你脱单,祝你们长长久久。 久个屁。 显而易见的,答案依然是否定。 他又想到了之前遇到萧盛后没来由的脾气,以及初见沉逸言时本能激出的不顺眼,好似所有不明缘由的情绪和行为,此时此刻都有了溯及的源头。 何木舟摩娑着手中的巧克力糖,随着包装纸戔戔的声响,他思绪不受控地沉湎……但凡稍微想像苏有枝身边站着任何一个男人,心情就会莫名地不爽。 或者说,不是莫名,理由大抵是呼之欲出── 如果这不是喜欢…… 如果这不是喜欢。 少年心涧上泛起了细微的潮汐,薄浪翻滚,他眼睫轻颤,把玩着巧克力糖的指尖滞了滞,目光定格在手机锁屏跳出来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发布了新动态」,一动也不动。 近水的楼台就一定能先得到月色亲吻吗? 可如果月亮本就隐在了云层之外,那再怎么临水靠岸,便是费尽了心思收集细碎的月光,也没能捕捉到月亮的踪跡。 人间月光遍地都是,可月亮只有一个。 他不仅要接住月光,还要月亮只对他一人绽放。 / 大家,虽然存稿在哭,但该宠你们的还是要宠。 520咱们没有对象就算了,总不能枝枝和舟哥也不看,恋爱可以不谈,but糖再甜都得嗑下去。 然后最重要的──以下开放激情告白:d btw我们舟哥终于开窍了,可喜可贺(老母亲流泪 34。肉桂捲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寒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日子于晚冬中渐渐消磨而过,开学日踩着冬末的最后一瓢寒气,揩着初春的清和翩然而至。 「枝枝早安!」 苏有枝踏进教室之时,郑洋正好从前门出来,热情的同她打招呼。 「早安呀。」她笑了笑,「寒假过得好吗?」 「每天在家吃饱睡睡饱吃,哪能不好。」郑洋笑嘻嘻地道,「过得可爽了啊。」 「这样啊,那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苏有枝也就是随口一问,岂料少年的面色立刻垮下来,语重心长:「枝枝,有些晦气的东西不适合一大早就提起,在下先告辞。」 语毕,他便三步併两步的往福利社的方向前去。 苏有枝:「……」 回到座位后,便见唐初弦早已坐在位子上,她有些惊讶。 这廝平常绝不会这么早到校,往往都踩着迟到的点儿踏入教室,怎么过了一个寒假就转性了,一大早跑来学校待命? 这些思绪甫在脑海中流转完,就见那转性的少女猛地回过头,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喊一声:「枝枝我需要你──」 那声调还挺撕心裂肺。 「怎么了?」苏有枝把书包放好,安安稳稳地坐下来,没有被这阵仗吓到。她早已习惯了自家闺密的浮夸行为。 「宝贝儿,寒假作业能不能借我抄一下……」唐初弦双手合十,极力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果我作业没交,老师就会罚我;老师如果罚我,我心情就会不好;如果我心情不好,你看了心里一定也会难受──」 「停。」苏有枝打断她的层递小作文,从书包里翻出寒假作业递给她,「说一声就是了,不用在那边讲单口相声,距离第一节课只剩不到半小时,你快没时间抄作业了。」 唐初弦愣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地答应。 虽然两人是好朋友,但苏有枝一向是个成绩优秀遵守校规的好学生,什么作业都会乖乖地完成,尽好了作为学生的所有本分,绝不走投机取巧之路。 因此她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松地就答应给她抄作业了,毕竟这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宝贝儿,你是认真要给我抄的吗?」唐初弦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都给你了还能不是吗?不抄拉倒呀。」苏有枝失笑,作势要把作业抽回来。 「没没没,抄抄抄,肯定是要抄的。」唐初弦避开她的动作,把怀里的一叠作业放回自己桌上,随即站起身绕到苏有枝身边,一把抱住了小姑娘。 「我的亲亲宝贝喔,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接着便深情款款地往她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何木舟一进教室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他愣了一下,本来还没有完全睡醒,此时目睹了两个少女的亲密举动,什么睡意都随着一股热气从脑袋里蒸腾而上,瞬间烟消云散。 然后又看到唐初弦亲完之后,继续捧着苏有枝的脸,嘴脣往另一边的脸颊靠近,再次落下了一个吻。 完事后她满意地点点头:「一边一个刚刚好,非常平衡。」 何木舟:「……」 你们小女生都喜欢这样玩的吗? 他见苏有枝没有任何的反抗,像是早已习以为常,目光有意无意地停驻在少女颊上,白皙清透的肌肤因方才的折腾,此时还留有浅淡的粉色,好似嵌在雪泥中的落花,于靄靄白雪中晕开一方緋红的清润。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似是欣羡,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早安何同学。」少女轻软的声嗓打破他的思绪,将他从一团不可言说的混沌中抽离出来。 何木舟望着苏有枝平静的面容,太阳穴忽地抽了抽。 他觉得自己他妈就是个禽兽,这才一大早就在那边思想不正,不知道要被风月带去哪儿流连。 都怪唐初弦。 他轻咳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故作自然:「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喔,弦弦没写作业,我把我的借她抄。」苏有枝回道,「你呢?你寒假作业写了没?没写完我可以借你。」 虽然以大佬那能力应该不需要抄别人的,估计边抄的同时还会顺便帮她挑错。 何木舟放下书包,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原来有寒假作业?」 苏有枝:「……」 「你要抄吗?初弦抄完的我可以先给你抄,如果没交的话会被老师罚的。」 何木舟不以为意,懒懒道:「没事儿,罚我也没用,我又不会理他。」 苏有枝:「……」 行,大佬就是有本钱嚣张,跟他们这些汲汲营营的平民百姓不一样。 既然何木舟不需要帮忙,那苏有枝也就没再理他了,直到开学典礼结束后,她才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保鲜盒。 「何同学,你喜欢肉桂吗?」 何木舟趴在桌上玩手机,闻言后朝她看了一眼,淡声道:「还行。」 苏有枝瞭然,以她对大佬的了解,这就是喜欢了。 于是她打开保鲜盒,把手中的肉桂捲递给他:「何同学,这个请你吃。」 何木舟见状,稍稍愣了下,没有接过,只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我后来想了想,是不是因为寒假那天没有找你一起来做玛芬蛋糕,所以你才不高兴。」苏有枝没去看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好意思,嗓音轻微如飞絮,越讲越小声,彷彿一出口就要消融至空气中,「我不是故意不邀请你的,只是想说你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多人聚会……」 何木舟望着小姑娘因紧张而愈眨愈快的眼睫,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没事,不要放在心上,谢谢你。」何木舟截断她欲说还休的歉疚,把保鲜盒接过来。 「不过我平时很少做肉桂捲,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会嫌弃」四个字还来不及说出来,何木舟便被入口的味道给震慑,愣是回不了神。 苏有枝虽表明自己不熟练,可麵包体不会过于乾涩,而肉桂与枫糖不只散发出自己本身的特色,亦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谁也不喧宾夺主,就像是一首词曲流畅和谐的歌。 好像这个姑娘,天生就该为甜点而生。 何木舟又再吃了一口,脑中麻木,接下来的几口,全都机械式地将它送入口中。 是这个味道。 虽说与记忆中的滋味不完全一样,可那香料揉杂的甜味,与外头店家贩售的肉桂捲不同,它在味蕾上牵出一丝熟悉的气息,彷彿带他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童年,回到了有外公在的安好岁月中。 这种味儿只有在外公那里吃得到。 苏有枝见少年脸上有好一阵子的空白,不免紧张,虽然她在家已经先试过味道了,但会不会其实不合他的口味? 「何同学,那个……」她本是想让他别吃了,可话还没说完,便见他把最后一口吞下肚,苏有枝神情更慌了,「如果不合口味可以不用全部吃完的……」 「那天在路上,你是不是被吓到了?」何木舟嚥下最后一口后,没头没尾地道,「你没有错,是我自己心情不好迁怒到你,你不必感到愧疚。」 何木舟看着小姑娘始终怀有歉意的眼神,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单纯地邀请几个朋友去她家,却反而被自己莫名其妙迁怒,这会儿甚至还特地做了甜点来哄他。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混蛋啊。 午时风晃过人间,从坦然敞开的窗口踏进来,微凉的春意染上和煦日光,温温柔柔地拥抱了教室的这一隅。 「枝枝,对不起。」 他低声啟脣,苏有枝有一瞬间的怔忡。 「你那么好,是我不懂得珍惜。」 最后一句细如蚊吶,顺着风声又被捎到了外边的廊上,在那一方浅淡的阳光里搁浅,不知有没有在途经少女之时,顺势送到她耳畔。 少年歛着眼,喃喃中好似在读给自己听,咬字间带着模糊的谴责。 对自己不成熟的谴责。 / 唐初弦:羡慕我吧? 何木舟:…… btw昨天有520加更,没跟到的宝宝可以点上一回补个! 35。我们真有缘啊 下午班会课,高媛站在讲台上望着大家,掂了掂手中的籤筒,然后道:「按照顺序过来抽籤啊,从第一排开始。」 一开学,自然是要换位子的。 闻言,郑洋侧首对着陪伴他一学期的副班长,深情款款泪眼婆娑地道:「我亲爱的同桌,分别的日子总是来得这么快,祝您往后事事顺心,鹏程万──」 「郑洋,闭嘴。」高媛打断他,十分冷酷无情。 副班长笑得一抽一抽的,待缓过来后,正好轮到自己去抽籤,他拍了拍郑洋的肩:「放心bro,我是绝对不会想念你的。」 郑洋:「……滚你妈逼啊。」 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去抽籤,待大家都拥有了新座位后,便开始了教室内的大迁徙。 苏有枝原先是坐在最后边的,这会儿竟是一抽抽中了讲台前的位子,直接从后排飞越到前排,横跨了大半个教室。 这位置俗称特别座,由于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因此大家通常都不想要坐到这儿,不然上课偷偷开个小差都会被抓到,硬生生失去了许多乐趣。 唐初弦看着她的籤,由衷地感叹道:「枝枝你一发入魂啊,直接中了籤王。」 苏有枝其实不怎么在乎自己的位子,坐前面坐后面都一样,反正她上课始终认真听讲,根本不怕被老师刁难。何况往好处想,现在换到了前面,以后抄笔记看板书就会更清楚了。 唐初弦恰巧换到了郑洋旁边,两人乐得不行,还没安顿好就开始满嘴跑火车,高媛见状后太阳穴不禁抽了抽,心想这俩怎么就坐到一起了。 「郑洋、唐初弦,如果以后上课太吵影响到别人,别怪我把你们两个拆了。」她轻咳一声,语带警告,接着又道,「你们位子就慢慢换,等一下还有校务会议要开,我先走了,下堂课是自习,大家乖乖的读书不准闹事啊。」 语毕,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向郑洋投去,后者回以她一个「遵命老大」的手势,惹得她差点儿没绷住严肃的皮,一不小心就要笑出来。 高媛走了之后,大伙儿继续搬座位,班上一团乱,嘈杂震着耳膜,讲话声、桌椅重重放下的巨响、东西碰撞的噪音……何木舟一进到教室,就被吵得不禁蹙起眉头。 他随便抓了一个经过的人,问道:「现在在换座位?」 被叫住的是一名女孩子,见是年级大佬,吓得不行:「对、对,何同学你因为刚刚不在,所以最后一支籤就变成你的座位了。」 她指了指讲桌上散落的冰棒棍,何木舟前去查看,唯独籤筒中还遗留一支无主的籤。 他捏起籤棍,对照着黑板上的座位表,位子是在第四排的最后一个。 他挑了挑眉,还行。 接着他开始寻找苏有枝的新位子,岂料一往台下看,就见小姑娘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讲台正前方,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书本讲义。 何木舟的脸几不可察地垮了下来。 这也太他妈远了。 他走到苏有枝旁边,那位同学现在不在位置上,估计安顿完就去上洗手间了。 何木舟面不改色的把人的桌椅给搬到了第四排的尾巴。 班上一派混乱,没有人注意到这儿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原先的同桌回来后,见到自己的位子上坐着校霸一枚,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那、那个……何同学,这里是我的位子,你是不是,坐、坐错了?」同学看着少年冷峻的眉眼,止不住的发怵,声线都是抖的。 何木舟滑手机的指尖顿了顿,抬眸望向声源:「嗯?」 「就是,那个,位子……」 「喔,这是我的位子啊,你的位子在第四排最后一个,我已经帮你搬好了。」他面若古井无波,没有半分破绽,「下次别再看错号码了,省得老子多搬一次。」 同学:「……」 同学:「???」 见何木舟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位子编码。 见少年话毕后便继续垂眸滑手机,没有要起身让位的意思,同学呆滞了几秒,接受了这个事实,最后甚至磕磕绊绊地同他道谢。 「谢、谢谢何同学……谢谢你帮我搬座位,辛苦了……」 目睹一切的副班长只觉得没有人能比这哥更不要脸了。 此时苏有枝也整理完了东西,她侧首确认一下自己的左右边,看看新同桌是谁。 在见到何木舟时,她有些惊讶:「何同学,我们又坐一起了啊?」 方才她专心致志地整理自己的家当,不知道身边刚发生了一场争夺同桌的大战,因此也就不知道原同桌其实另有其人。 或者正确来说,是单方面的掠夺。 闻声,何木舟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嗯啊,我们真有缘啊。」 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有所指,苏有枝点了点头,顺着道:「嗯,还真的挺有缘的。」 半晌她又疑惑地问:「可是你现在坐在前排,不怕被老师抓吗?」 抓睡觉、抓玩手机、抓迟到、抓旷课…… 小姑娘话没说完,可何木舟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也只风轻云淡地笑了一声,不以为意:「你觉得他们抓有用?」 苏有枝:「……」 也是,如果抓他违规有用的话,这哥现在也不至于长成这副德性。 最后一节课本是自习,不过才刚开学,眾人心性未定,再加上尚未开始进入课程,因此也没有什么好读书的,于是大家便擅自开啟了新班级干部的选拔。 苏有枝上回兢兢业业地做了一学期的学艺股长,这会儿职业倦怠不想继续了,在看到提名又有自己的时候,连忙跟周遭的同学说不要投她。 后来她如愿的没有选上学艺股长,可却当上了卫生股长。 苏有枝眨了眨眼,觉得神奇,她现在是跟班级干部脱不了关係就是了。 不过卫生股长不用打扫,只需要在打扫时间去巡视同学们的状况,并定时监督大家维护班上整洁,比起学艺股长每堂课都要记录教室日志,这个工作明显轻松多了。 可好巧不巧,隔天打扫卫生的时候,有几个同学过来反映班上的扫具坏了。 苏有枝前去查看,发现确实破的破,烂的烂,有大概一半的扫具都需要替换。不过这些扫具都是前面几个班级这样传承下来的,所以她也不怎么意外,只是上学期的卫生股长估计是惰性使然,因此没有去申请换新。 她趁着午休时分去填写申请表,流程跑得很快,总务处主任彼时正好在办公室,核对后盖个章就能去拿新扫具了。 扫具和一些杂物都放在校园边角的仓库里,苏有枝前去的路上正好遇到唐初弦,她见她手上拿着表单,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是要去搬扫具。 「呀,枝枝,你傻啊?」唐初弦大致瀏览了一下申请表上要取的东西,敲了敲她的额头,「这些扫具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我陪你去吧。」 苏有枝揉了揉额际,她先前确实没有想到这层,现在只觉得幸好有遇到唐初弦:「谢谢你弦弦,有你真好。」 「谢什么,不要大白天的就这么肉麻,这又没什么。」 苏有枝想起某人昨天一大早在自己脸上印下两个吻的事情,笑了笑,并没有拆穿。 / 何木舟:没有缘分老子就自己创造缘分。 36。不然我会心疼的 学校仓库的位置比较偏,那儿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因此周围野草丛生,一看就是没有在定时照料修剪。 虽说工友伯伯这样偷懒好像不太好,不过倒也情有可原,毕竟学校平常开放的都是正门和侧门,后门这儿因为偏僻也就比较少使用,大多时候不见半点人烟,大抵能理解懒得过来的心态。 两个姑娘进仓库搬了一些扫具,苏有枝随口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唐初弦「嗯」了一声:「我也是,不过听郑洋说,这边虽然没什么人会来,但翻墙过去就是学校后街,如果懒得走学校正门再绕一圈的话,走这边很方便。」 学校后街是k市着名的小吃街,很多学生放学后都喜欢去那儿觅食。 苏有枝笑:「方便是方便,但也只有他们会做这种事吧。」 「确实。」 两人清点完扫具,确认数量正确后,便离开了仓库。 走着走着,苏有枝想到了方才唐初弦说的话,下意识地去观察后门这边的围墙,发现的确是不高,翻墙正合适。 目光一偏斜,不远处的长草随风摇曳,她突然发现有一扇矮门藏在自由生长的花花草草之后,若隐若现。 「弦弦,你看,那边有个门。」 唐初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惊讶道:「真的耶,你说这个学校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唐初弦胆子大,依照郑洋的说法,她就是一隻好奇心旺盛的狗狗,凡事先衝再说。起先苏有枝还不怎么有感,这会儿倒是开始认同这个说法了。 只见她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扫具,拨开几簇碍事的草叶,走到矮门的面前,稍稍推一下,便开了。 她兴奋地旋身去叫苏有枝:「枝枝,这门没锁欸,你过来看看!」 苏有枝应了声「好」,也觉得这门新奇,便跟了过去。 这矮门是木头製的,只有锁是铁铸,许是陈年已久,再加上极少有人使用,因此早已灰败斑驳,上头似是经歷了风吹雨打以及虫蛀的斑斑劣跡,边框的木屑亦是微微翘起。 两人挨着那门探头往外看,发现出去之后是学校后街的某个巷子。 「哇,有了这个捷径就不用绕一大圈到小吃街了,要不我们今天放学就去后街吃晚餐怎么样?」唐初弦提议道。 「可以呀。」苏有枝点点头,「真的挺方便的,刚好我今天特别想吃麻辣烫。」 「没问题。」唐初弦好心情地吹了一声口哨,「绝了,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程度。」 眼看午睡时间就要画下句点,唐初弦赶紧把门关好,彼时午休结束的鐘声正好响起,此处杳无人烟过于安静,突然一道声响割裂空气,苏有枝不免惊了一跳。 再十分鐘就要上课了,两人出去的时候有些急,苏有枝在转身之际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树枝,身子晃了晃,稳是稳住了重心,可手臂却也不小心磕到了矮门的锁。 锐利的边角粗劣地划过小臂,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苏有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唐初弦指着自己的手,看那伤口有些深,还渗了血,她担忧道:「枝枝,你怎么受伤了,我们快点回去擦药吧。」 受伤处传来隐隐的刺痛,随着时间愈长,痛感也愈发明显。 在伤口尚未处理前,彷彿刀割凌迟。 两人火急火燎地回到了教室,把扫具安顿好后,上课鐘声也适时地穿廊而过,苏有枝连忙回到座位上,却被唐初弦给扣住了手。 「枝枝,我们去保健室吧。」 「可是已经上课了,没关係,那没什么的,下课后我再自己处理就好了。」 苏有枝位置在前排,两人推推搡搡,也引来了不小的关注。 何木舟原先还趴着睡觉,听到动静后眉间漫上摺痕,睁眼却看到少女小臂间流淌的鲜血,妖冶的血色衬着皙白皮肤,宛若雪间飞红,带出一种剧烈的视觉张力,显得更为触目惊心, 这厢起床气没来得及撒,另一股火气倒是上来了。 那道伤口横在那儿,特别刺眼。 他顷刻间清醒了不少,倏地站起身,抓着小姑娘就往教室外边走,临到门口时却刚好撞见了这节课的老师,他不管不顾,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把人给带走。 少年力气大,苏有枝被拉得踉蹌,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到了健康中心门口,直到他松了手,这才有如大梦初醒,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何同学……」 何木舟逕自打开门,冷声道:「老师,她受伤了,需要包扎。」 校医闻声后赶紧放下手中未吃完的便当,上前把苏有枝带进来,让她在椅子上坐好后,便仔细地查看她的伤口。 伤痕不小,血也还没止住,她皱了皱眉,一边消毒一边问:「怎么受伤的?」 苏有枝一向沉静,在她脸上基本看不到大喜大悲,可这会儿却在白药水碰到伤口时面目扭曲,嘴脣打着颤,似是极痛。 缓了好半晌才终于能说话,她轻声回答,隐隐心虚:「就,不小心刮到……」 「这皮都被磨了大半,什么东西刮到能刮得这么深……」校医兀自喃喃,倒也不追问,继续专心帮她清理伤口。 何木舟倚着墙,单手插兜冷眼旁观一切,在听到这番话时,眸底沉了沉,戾色更深。 等消毒包扎完后,校医不免叮嘱了几句,苏有枝乖顺地应下,两人便离开了健康中心。 一路上静极,没有人开口说话,这会儿是上课时分,走廊上静謐安寧,唯有午后日光从屋簷倾落,不带半抹人影。 苏有枝觉得尷尬,在一缕清风拂过之际,她轻轻啟脣,藏着担忧:「那个……化学老师她会不会记我们旷课啊?」 「相信唐初弦会把事发原因跟老师讲清楚的。」何木舟语调冷冽,好像方才那阵风吹来的不只有春日的清爽,还有一些看不见的冰渣子。 苏有枝见他目光平视前方,侧脸的线条刀削似的凌厉,如冰河之巔的刃岭角峰。虽是宜人初春,可少年眉间却覆着苍茫雪色,似乎比平常更为冷漠了。 「何同学……你在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 何木舟没有回答,直直往前走,不知是不是有意无意地愈走愈快,苏有枝渐渐跟不上他的脚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视线盯着地板,微垂着头懊恼。 岂料走着走着,何木舟却突然止住了脚步,苏有枝本就没看向前方,这下一头撞上了少年的背脊。 她惊呼一声,摸了摸吃痛的鼻尖,就见他旋过身,居高临下望着自己。 她心底发怵,虽然两人关係比起刚开始好了不少,他也不像大家所传的那样暴戾,可此时这样沉着脸一言不发,那气场压迫着感官,让她几欲窒息。 苏有枝不敢与他交眸,片刻后却没有等来预期的责骂,只闻他一声低低的叹息。 「枝枝,我只是担心你。」 闻言,苏有枝心下一颤。 她抬眼,想让他不要担心,可在看到他脸上的晦暗时,却是半句话都出不了口。 「你那伤口怎么弄的?」 「就不小心刮到……」 「不要蒙混过去,去哪里弄的?」 「去后门的仓库拿新扫具,不小心被那边的木门磕到,然后就,这样了……」 苏有枝说得心虚,方才对校医讲的理由虽是事实,却含混不清,她才庆幸没被追究,岂料还有一道槛在这里等着她。 何木舟和孙明他们没少翻过后门的墙,大抵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也知道那门有多破旧。唯一能造成这种伤痕的,只有上面那把象徵性掛着的锁,可它早已生锈不堪,脏污遍布。 思及此,他不禁蹙了眉头。 「苏有枝,你还挺能耐啊。」他似是气笑了,「你有听到刚才老师说的话吗?这伤口深,不赶紧处理很有可能会感染的,而且那门又破又脏,感染的机会不就更大了。」 苏有枝被堵得说不出话,何木舟少有对自己疾言厉色的时候,她也自知忽视了第一时间处理伤口的重要性,因此没得反驳,在沉寂了良久之后,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跟我道歉干么?受伤的是你,不是我。」 苏有枝没有说话。 「很疼吧。」何木舟终究是不忍心看到她委屈,晾了半晌便握起她的手,目光在伤口包扎处流连,而后指腹落于缠紧的棉片上头,细细地摩娑了下,「以后别这样了,拜託好好照顾自己。」 苏有枝只觉有尾羽浅浅扫过,带着薄淡的酥痒,还有一丝错觉般的温柔。 她心尖再次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回答,就闻他语气稍滞,復又开口:「不然我会心疼的。」 / 舟哥直球攻击,枝枝方寸大乱。 btw六百收了,感谢大佬们!!! 37。把门拆了 放学时分,苏有枝和唐初弦约好了一起去后街吃麻辣烫,可先前她在那儿受了伤,两人便也不再贪捷径,乖乖地走前门出去。 等到教室里人都散了大半,孙明才从门口探出头来,衝着高二六班里喊:「哥,下课了去浪啊,杵在座位干么?」 何木舟抬眼,见陈育嵩和张晋也跟在孙明后头,便草草收了桌上的东西,拎起没什么重量的书包走出去。 「我说哥,你怎么坐这么前面啊,你不是能离老师多远就离多远的类型吗?」孙明问,记得高一跟他同班的时候,何木舟有一回被抽中了坐到前排,他立即跟一旁抽中后排的人换了座位,死都不要在老师跟前蹭,最终用一顿饭达成了交易。 何木舟懒懒地掀了掀眼皮,轻描淡写道:「加强专注力。」 眾人:「……」 谁不知道您上课有听跟没听一样。 「是有枝妹妹吧?我刚刚看到了,她坐在你旁边那个位子。」孙明曖昧地用手肘撞了撞何木舟的小臂,「舟哥为爱牺牲啊,多么感人肺腑。」 何木舟没理他,倒是在听到苏有枝的名字时想起了什么,于是道:「今天走后门吧。」 「哎──我今天难得穿了制服,翻墙会蹭脏的。」张晋道,「哥你想去后街吃饭啊?」 陈育嵩扫了扫他身上青一块灰一块的制服,嫌弃道:「就你这制服,还想蹭脏,没位子了吧。」 张晋没来得及发难,何木舟便开口:「没让你翻墙,有门。」 「别吧哥,那门又破又小,还长在草丛里,走那儿还不如翻墙快,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多此一举在那里建了一个鸡肋小门。」孙明反驳。 他没回应,几个人浩浩荡荡走到了后门,孙明见往常第一个翻墙的何木舟没动,反而直直往小门的方向走去,惊讶道:「不是吧哥,你真要走小门啊?」 三个人跟着何木舟到了小门处,想要看看这哥今天发了什么神经,偏要拐着弯走这儿。 岂料何木舟没继续动作,只淡淡道:「把门拆了。」 眾人:「……」 眾人:「???」 「你疯了吧?」张晋不可置信,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把门拆了?」 「哥,你怎么突然要拆门了?」孙明也愣了愣,虽然这门确实破,踹几下可能就烂了,但没事干么要动它,又没跟它结下什么樑子,搁在这儿也不碍事。 何木舟不以为意,仍是面目寡淡,拆门跟问个好一样,格外自然:「反正你不是看它不顺眼很久了吗,拆了以后就不用特别开门也不用翻墙了。」 孙明:「……」 虽然但是,我们平时也没在用那扇门的好吗? 隔天苏有枝陪纪女士去探望临时住院的外婆,上午便直接请了假。岂料中午一到学校,就听闻了何木舟几人破坏学校公物被处罚的事儿。 她无语地望着同桌空荡荡的位子,心想怎么才半天不见,这人就惹出大事了。她把书包放下来,便见唐初弦吸着苹果汁朝自己走来。 「欸枝枝,你听说了吗,舟哥和孙明他们把后门那个小木门给拆了。」 苏有枝:「???」 「木门?」 「嗯啊,就我们昨天发现的那个。」她语气顿了顿,又补充,「让你受伤的那个。」 见苏有枝半晌没反应过来,唐初弦想想也觉得好笑:「欸不是,我们昨天才知道了它的存在,今天它就没了,曇花一现也不是这样的吧哈哈哈。」 苏有枝一脸迷惑,手却下意识地抚上小臂的伤口,那里已经重新换药包扎,也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你要去看看那门的残骸吗?」唐初弦饶有兴致,见昨天少年看到小姑娘受伤的神情,大抵也猜得出他是为了什么而拆门出气,只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不了。」苏有枝摇摇头,瞅了一眼隔壁桌,问道,「那,何同学去哪里了?」 「刚刚郑洋经过教官室,说是在里头挨训。」 苏有枝叹了口气,心里一股微妙的情绪梗着,见何木舟还没回来,便逕自打开下堂课的讲义预习了。 然而整个下午都没见到自家同桌的身影,苏有枝心下奇怪,趁某节下课去教官室附近晃了晃,也没看到他们的半截影子。 回来时经过高二三班,正好撞见沉逸言,她便随口一问:「逸言,你们班的孙明在吗?」 「不在,他中午被叫去教官室后就没回来了,怎么了吗?」 「没事,问问而已。」 所以说,何木舟估计又和孙明蹺课去浪了,人都不知道在哪儿。 直到放学时间,苏有枝才见着了自家同桌的人影。 彼时她正在收拾课本,就看到何木舟耷拉着眼晃进来,单手插兜,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何同学,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何木舟没料到她会询问他的行踪,眼底滑过一丝意外,如实回道:「跟孙明他们去后街吃午饭,然后泡网咖。」 苏有枝:「……」 苏有枝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何同学,蹺课是不对的,尤其还在你破坏公物被记了警告的情况下继续违规,你今天不是才刚被教官训完吗?」 何木舟不置可否,平常被教官骂了不少,他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倒是在看到少女严肃的面容时,他心下好笑,不正经地勾了勾脣,反问:「枝枝,你不会不知道我是为了谁才破坏公物的吧?」 骤然,少年倾身靠近,苏有枝呼吸一滞,目光来不及移开,便直直栽进了他深沉的双眸中。 那里有浅浅的笑意漫流,淌着细碎的光,和着几分耐人寻味。再往深处看去,还有荡漾在湖心中的,自己清澈的倒影。 呼吸近在咫尺,苏有枝耳根子不自觉地红了。 何木舟也就是心血来潮逗逗她,舔着脣轻笑了一声,便直起身欣赏小姑娘逐渐染上温度的双颊,眉目肆意。 不过经过苏有枝这一提醒,他才想起了今天放学后好像是要到教官室写检讨书的,按照多年经验的sop,估计没写完还不能离开。 思及此,教室的门便「砰」的一声猛然被打开,伴随着教官的骂骂咧咧:「何木舟你很大牌啊,让你放学后来写检讨还不来,还要我亲自来请你过去。这都几点了,没写完不准给我回家啊。」 「嗯。」何木舟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我等会儿过去。」 见教官似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彷彿生怕他逃走一般,始终杵在教室门口,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何木舟暗暗翻了个白眼,而后从铅笔盒里抽出一隻蓝色水性笔,接着转身面对他:「不过教官,您下次来逮人能不能小声点儿,嗓门那么大,吵到我同桌了。」 教官:「……」 莫名被cue到的苏有枝大气不敢喘一声。 何木舟还在继续讲:「教官,其实您不用在这儿堵我的,我等一下一定会到教官室报到,儘管放心。」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陈育嵩想要逃检讨,您确定不去他们班看看吗?」 闻言,教官胡乱骂了声什么,立刻往高二四班的方向走。 教室一时间静了下来,苏有枝问道:「陈育嵩同学真的要逃检讨吗?」 何木舟:「没有,我胡诌的。」 苏有枝:「……」 何木舟重新把蓝笔放回了笔袋,再把笔袋扔回书包里,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末了他把书包勾到肩上:「好了,一起走吗?转角处新开了一家甜品店,咱们可以去吃个?」 「何同学,你检讨还没写。」她提醒。 「不写也没关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没写了。」 苏有枝见他这模样着实无语,也难怪教官要来抓他,这不被气死才怪。 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见少年就要往教室门口走,她情急之下伸手拉住他的t恤衣襬:「何同学,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也不能这样。」 细软的嗓音捎到耳畔,何木舟步伐一顿,感受到衣服下方的拉力,他大掌覆上她的,苏有枝一抖,连忙将手抽出来,轻咳一声故作镇定。 「何同学,我知道我受伤了你不太高兴,所以才去找门出气──」苏有枝语气卡了卡,突然觉得这样说有点自作多情,于是又连忙补充道,「可能换作是任何一个人你都会生气,因为你心肠好,见不得同学莫名其妙受伤。」 何木舟心想其他人受伤干他屁事,就听少女继续道:「可是破坏公物就是不对的,虽然那个门有破坏跟没破坏都一样,但也不能因为它破烂没在用所以就把它给拆了──」 「苏有枝小朋友,你想说什么?」何木舟打断她,挑了挑眉。 「所以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去把检讨写了吧,要不然教官之后肯定要继续找你麻烦的。」 「我如果说不去呢?」 苏有枝见他懒洋洋地倚着桌缘,双手环胸,眸光毫无愧意,身上穿的甚至不是校服,满身痞气。 她抿了抿脣,有些踌躇不定,但为了让他乖乖写检讨,依旧还是道:「你去写,我在教官室外等你。」 何木舟还没反应过来小姑娘的用意,便听到她又说:「写完我陪你一起去甜品店。」 粉润的脣瓣翕合着,声线轻甜柔软,坠在这静寂的空间中,好似也一併捎了把窗櫺搁浅的夕曛,带着初春日暮的清和,温温柔柔地落在谁的心尖儿上。 像是诱哄。 / 眾所期待文案二!!! 你舟哥说要把门拆了就真的会拆,666666,掌声鼓励鼓励。 教官:我这都他妈摊上了什么妖魔鬼怪。 38。夜鶯的玫瑰 苏有枝没想到何木舟这么好说话,她原本还在心里设定了几个备案,琢磨着要怎么与他商量。 因着「拆门事件」,她想这件事怎么说都与自己多少有点关係,甚至追溯源头,似乎就是她促使了这件荒唐事发生。于是为了担起责任督促何木舟写检讨,她当天放学便留在教官室外等他,并答应要一起去新开的甜品店。 倒是没想到大佬十分乾脆,当时他抄起书包就往教官室走去,接着埋头苦干,振笔疾书。 其他三人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个从不正经写检讨的人,开始思考这哥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做出一些反常的行为。 写到一半孙明与他们咬起耳朵:「欸哥,等一下教官出去上厕所,咱们就溜啊。」 陈育嵩和张晋那检讨书有写跟没写一样,自然跟着附和。 岂料何木舟眼都没抬,手中的笔速飞快依旧,只丢了两个字:「不去。」 孙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教官便转头朝这边吼道:「吵什么!都写完了是不是?写完了拿过来!」 他吐了吐舌头,拎起笔胡乱在纸上画了些什么。 中途他藉口去洗手间,一出去就撞见少女坐在教官室外的长椅上,他惊讶道:「枝枝,你还没回家啊?」 「嗯,等何木舟。」 一瞬间,孙明恍然大悟,彷彿自己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回去后看着何木舟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肯定是苏有枝让他乖乖写检讨了。 他边走边想。 不是,这哥都还没把人追到手,怎么就已经跟个妻管严似的。 没骨气啊没骨气。 苏有枝不知道孙明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小九九,大概再等了十分鐘,何木舟便出来了。 见他无事一身轻的模样,她问道:「你怎么写这么快啊?真的有认真写吗?」 她可没少听说过他检讨乱写的丰功伟业。 「那不是捨不得让某人等太久么。」何木舟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似笑非笑,「我写得可认真了,怎么,还需要给你检查?」 苏有枝斜了他一眼,无声控诉,扯了扯书包肩带便逕自往前走。 何木舟轻笑了声,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两人到了新开的甜品店,老闆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年纪看着不大,上吊的眼线和清冷的黑长直,倚在店门口虚虚抽着女士菸,夜色泼在锐利的五官上,显得整个人格外疏离。 苏有枝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进错店了。 可与高贵冷艳的外表不同,女人见到他们时便立刻把菸给掐掉,变脸似地绽放出和煦笑容,热情地招呼起来。 一时间,那张冷漠的面孔都生动了不少,有如荒草逢春。 这时是正餐时间,店里基本上没什么人,少年少女坐在柜檯附近,老闆便和他们聊起天。 严格来说,全程只有苏有枝和她在对话。 「姐姐你几岁啊?」 「二十几啊,大学刚毕业没多久。」 「那读什么系?我们也差不多该开始想以后要读什么了。」 「读生科,生物科技,可以说是与现在的发展毫无关联。」 「那……怎么会想要开甜品店啊?」 「喜欢做些吃的唄,而且我也是市一高毕业的,来这边开店,刚好可以赚你们这些学弟妹放学后的点心钱哈哈。」 「姐姐,你这红豆汤煮得很好喝,甜度刚刚好,豆子本体也没有散掉,粒粒分明。芋圆也好吃,软硬适中很有嚼劲,不会腻口。」 「好吃吧?那芋圆是继承我外公的手艺,可惜他老人家前阵子过世了,还好之前有缠着他教我,要不然如今想吃都吃不到。」女人被小姑娘美食评论家的语气给逗乐了,多讲了一些和芋圆有关的故事,最后以一声感叹收尾,「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想念着他吧。」 闻声,何木舟舀豆花的手顿了顿,接着不动声色地继续进食。 聊着聊着,甜汤也见了底,结帐时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咪咪地问道:「是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猝不及防的敏感问题砸来,苏有枝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点餐之后始终沉默寡言的何木舟掀了掀眼皮,淡声回道:「不是,我们还不是那种关係。」 老闆是个人精,从这句回答里琢磨出了什么,再看向两人时眼里多了点耐人寻味。 苏有枝见何木舟兀自走进户外的夜色中,仓促的同女人道了声再见,便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望着少年少女离去的背影,她扬了扬眉,好心情地吹了声口哨:「高中生就是可爱啊。」 两人离开甜品店之后,街巷绵延,一路无话。 住宅区过于安静,虽说知道自家同桌本就少话,可现下的沉默难免还是有些尷尬。她想了想,终是找了个话题:「何同学,你点的豆花好吃吗?」 「嗯。」何木舟浅浅应了声,算是默认,「就是那女的有点吵。」 「……啊?」苏有枝愣了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那女的」指的是老闆,「还、还好吧,姐姐她人挺好的啊,很亲民,而且还长得好看。」 两人本是并肩行走,闻言,何木舟突然止了脚步,侧首望向她:「我不好看?」 初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凉,夜风如水似地漫过肌肤,旁边的人家种了颗杏树,半截枝叶出墙,有细碎的月光沾在树梢,抖落的影簌簌,都带了些清冷。 同样清冷的,还有少年不甚起伏的声线。 苏有枝步伐骤停,差点儿被自己给绊倒,她踉蹌了几步堪堪稳住身子,才有些恍惚地问道:「什么?」 「我不好看么?」何木舟神情不见半分波澜,仍旧是那风轻云淡理直气壮的模样,单手插兜站在月色下,树影绰绰,人也婆娑。 「不是……你们两个光是性别就不一样,这要怎么比……」苏有枝不懂这人干么突然问起这种话,两人讲甜品店讲得好好的,怎么话题莫名就跳到他身上了。 「苏有枝,你在逃避问题。」何木舟向前几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没有半分动摇。 苏有枝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孤狼锁定的猎物,目光焦灼,而她动弹不得。 在何木舟面前,仓皇失措的总是她,而他始终那么的游刃有馀。 「枝枝,你在逃避问题。」何木舟重复了一遍,忽然勾了勾脣角,像是想通了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好看?」 被拆穿了心思,少女面色肉眼可见的一僵,在月光的浸润下,那白瓷似的肌肤显得更为吹弹可破,任何一点血色沾染上去,都是喧宾夺主艳丽的红。 渺渺月浪下,少年感觉自己见到了夜鶯的玫瑰。 冗长的沉默漫漶开来,良久,苏有枝终是屈服于他刻骨的凝眸之下,半点面子也不留,破罐子破摔道:「是,你好看,每天都能听到女同学在说你好看,你怎么能不好看?」 何木舟眼底聚了点零星笑意,復又被途经的夜风蒙上一层冷:「既然都好看,那为什么刚才全程都只跟那女的说话?」 语声落下,苏有枝猛地抬首。 敢情这廝是在吃醋? 不对,他干么吃醋,他们又不是什么特别关係,他有什么好吃醋的。 「何同学……」她换了个思路,猜他单纯是因为被丢在一旁而心理不平衡,「如果因为被冷落那我跟你道歉,明明我答应要跟你去甜品店,没能好好陪你是我不对──」 「枝枝,你真的好有意思啊。」何木舟望着她清澈的眼,「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女孩子凡事都先想到其他人,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却不会以己身为出发点去思考问题。或者正确来说,为自己考虑。 小巷半明半暗,地上的碎影游移着,像小池间晃荡的荇藻,流淌着月的冷,以及春日潮湿的柔软。 苏有枝没有说话,却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气息。 然后就看到眼前人悠悠啟脣── 「枝枝,我确实吃醋了。」 「我写检讨可不是为了看你和别人聊得那么开心吶。」 / 舟哥:老子怕吵,别烦我。 还是舟哥:老婆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fa!!! 39。小名为嫉妒 苏有枝最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好好地面对自家同桌了。 每次只要看到他,就会想到那天离开甜品店后的事儿。 ──枝枝,我确实吃醋了。 ──我写检讨可不是为了看你和别人聊得那么开心吶。 虽然后来直至他送她回家,两人一路无话,他也没有再做出其他引人遐想的行为。 可那两句话却如同咒语时不时地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彷彿被下了蛊。 她不敢细想,却又不敢不想。 可愈是想下去,就愈像是在自作多情。 毕竟隔天到学校依然如往常一般,彼此之间的互动没有任何变化,自然而然的像是没有发生过那件事,苏有枝有时候甚至会怀疑那个夜晚是否只是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一场梦。 「枝枝,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这几天没睡好吗?」唐初弦甫来到学校,便见自家闺密一脸无神地坐在座位上,双眸失焦,灵魂游走。 「没……没有。」苏有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她摸了摸鼻子,小动作中透着下意识的掩藏,「可能快要期中考了,压力有点大。」 某些在午夜梦回之际频繁跑出来的画面,伴随着那几声温柔控诉,搅得她这段日子都失眠,一闭上眼就是少年在小巷间似笑非笑的模样,睡意也随之湮灭在那天的月色中了。 可这种事不好说出来,何况她也还没琢磨清楚,因此暂时不想让唐初弦知道。 甚至那个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此时正趴在隔壁桌睡得可香了。 苏有枝气不打一处来。 疯了吧这人。 中午孙明来找何木舟吃饭时,后者还在睡觉。 孙明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将人给叫醒,两人离开教室时,苏有枝隐约听到了一些关于「科展」、「竞赛」等字眼,她当时不以为意,岂料下午班会课就见高媛宣布何木舟要参加竞赛小组,代表本校去参加科展。 若是在市赛拿下第一名的话,就会入围全国赛,不论后续有没有得奖,至少都能替k市一高争光,也足以帮自己以后申请大学的履歷加分。 负责竞赛的老师是学校里的资深主任,带科展的经验没有十年也有五年以上,可以说是经验老道,眼光毒辣。平常只有资优班的学生会受教于他,每到这个期间,他就会从学生中挑出几个有天赋的好苗子加入科展小组,因此这种机会通常只会落在数理资优班身上。 可今年除了数资班的学生,还另外加入了何木舟和五班的一个学霸,名叫谢绰。听说这位谢同学在数理方面是鬼一般的存在,也是校排前十的常驻客。 苏有枝起先有点意外,可后来想,虽然何木舟和谢绰不是数资班的学生,但以他们这种高智商生物来说,被老师找去竞赛小组倒也不是特别新奇的事儿。 也或许是因为在忙科展的关係,再加上期中考逼近,这几天看到何木舟在学校补眠的时间变多了,每每一抬首,见到的就是自家同桌趴在桌上小寐的景况,吐息沉沉,如入无人之境。 少年眉眼间疲态尽显,苏有枝也不好再打扰他。 何况再过两週就是期中考了,她便也收拾起其他纷乱的心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读书上。 就这样奋发向上地过了一个礼拜,苏有枝在一次去找老师的途中,在办公室里同样见到了何木舟,只不过当时他身边多了一个姑娘。 彼时高媛还没回来,苏有枝便看着科展老师同那两人交代了些什么,而后一个依旧漫不经心,一个乖顺地应下。 距离太远,她只依稀听见了「放学后」、「测试」等几个重点词汇。 「弦,你知道何同学旁边那个女生是谁吗?」 「喔那个呀,数资班的柯筱筱,别说,她也是个牛逼的主,校排从不落前五,听说国中还是音乐班的,确实是多才多艺了。」 话即此,两人正好结束了与老师的谈话,柯筱筱旋身,苏有枝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顾盼轻顰间都是温润,带着长时间受音乐薰陶的优雅气质。何木舟视线没往这边扫,大抵是没有注意到她,苏有枝便这么看着少年少女并肩离去。 恰好这时高媛回来了,她便也不再分心,与老师谈论起正事。 下午放学后,苏有枝没急着回家,最近因为段考将至,她为了强迫自己专心便常常留校晚自习。平常都是和唐初弦一起的,但由于高二下了,升学考已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待命,唐妈妈终于看不下去自家女儿不务正业的模样,近期便帮她找了个家教辅导,今天正好是她要上家教课的日子,因此苏有枝便独自一人留校。 傍晚五点多,苏有枝出校门随意买了几颗水煎包当作晚餐,顺道去便利商店捎了一瓶苹果牛奶。回到学校后,见廊外夕霞漫天,她心情甚好,慢悠悠地拾阶而上,却在经过实验室转角时,两道熟悉的身影驀地撞入眼帘。 何木舟和柯筱筱坐在实验室里,两个人挨得近,桌上散着一堆资料,像是在讨论着什么。 儘管只是背影,苏有枝却不会认错。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看到他俩待在一起了。 她心里忽然燃起了些微的不适,十分细小,却莫名有存在感,那丝丝绕绕的情绪攀藤而上,枝叶蔓生,最终在心尖开出了一朵花。 花朵生长于暗夜下的黑潮,小名为嫉妒。 此时暮色四合,晚风吹来的不只是春天的凉意,还有逐渐倾压而下的夜色。苏有枝往外一看,这会儿哪还有什么落日鎔金的光景,云絮层层叠叠,都裹上了暗影。 她再次望向他俩的背影。 她想,两人在一起的身影为什么如此刺眼,而柯筱筱又凭什么和何木舟靠得这么近。 当她意识到自己对柯筱筱有这种负面观感时,苏有枝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她别开眼,拿着水煎包的手紧了紧,快步回到教室自习,却是怎么样都没办法静下心,把知识点读进脑海里。 没来由的陌生情绪佔据着她,在她体内嘶吼、尖叫,张牙舞爪地扒开她的理智,想要看到血流成河。她惶恐,她愧疚,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有着不该有的恶意。 哪怕是一点点。 心猿意马的结果就是,一向晚自习到九点的她,这下草草收拾了书包,不到八点便离开学校了。 今晚仍然睡得不好,隔天苏有枝去学校时,眼下的青黑又更深了,像浮在眼窝暗沉的碎影,显得面色憔悴得很。 唐初弦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关心起自家闺密,反倒是何木舟一坐下来便抽出卷子刷题,进入了勿扰模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有枝心烦着,也还没釐清自己的情绪缘由,更是不知怎么开口,轻描淡写地带过之后,她藉口去厕所,暂时逃离让人喘不过气的教室。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福利社,想着要不进去买个苹果牛奶好了,喝一下自己喜欢的饮料,心情说不定就会好了。 早自习的福利社人满为患,许多人为了方便都会直接到学校买早餐,苏有枝好不容易挤进到冰箱那里,前面却还挡着好几个人。她身高不是特别高,手也不够长,苹果牛奶又在最上边儿,她望着架上那只剩一瓶的牛奶叹气。 就在她想是不是要放弃的时候,前面的人拿完东西要退出,见她一脸苦大仇深,便顺口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拿。 温温柔柔的声线顺进耳里,苏有枝一看,发现是柯筱筱。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柯筱筱重复一次:「同学,需要帮你拿点什么吗?我看人挺多的,你好像也拿不太到。」 「啊,苹果牛奶……」 在苏有枝喃喃自语之际,柯筱筱便踮起脚尖伸手一勾,帮她把苹果牛奶取下来了。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匆忙同对方道谢,柯筱筱朝她温婉一笑,就跟着队伍排队结帐了。 走出福利社后,苏有枝望向少女勾着朋友离去的身影,手中的苹果牛奶莫名的有些烫手。 她愣愣地想,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那她又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胡乱添上恶意呢? / 有些话不知道在哪儿说,也不知道要说给谁听。那就在这里说吧。 偶尔会想好看的文那么多,比我厉害的太太遍地都是,我又为什么不乖乖看文就好,非要想不开跑来写文呢。 我是这么害怕站在公眾视野里的人。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只会变得不幸罢了。 可是后来又会想,也许我不够好,也可能永远都达不到我理想的模样,可是我的表达欲需要出口,我很爱我的孩子们,我又怎么能不写呢。 前几天收到一个宝宝私讯脸书粉专的告白,内心很触动,但也深知许多讚扬其实担当不起。我常常觉得自己不足以让大家喜欢,我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 可是也是那个午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写文的初衷不太一样了。曾经的我写文是为了自娱自乐,写得快乐就好,哪天不想干了,扔掉笔桿跑去浪,山川风月都是我的归属,文字也只是消遣。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起初写故事是为了自己,但现在写故事的理由好像多了一个,那就是看到这边的你们。 我好像没办法不负责任的跑掉了,当我知道有些人在等着自己的时候,当我知道自己也能成为谁的能量的时候。 大家给了我那么多的爱,把生命浪费在我的身上,我本是一条空落的银河,可如今满怀都是你们赠与的星星。很俗滥的一句话,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三杏子。 写给自己快乐的同时,我也好希望我的文也能带给读者什么,也许词不达意,也许贫脊单薄,可若是能让阅读的你们也跟着快乐就好了,哪怕是一点点。或者是有所共鸣,有所思考,那就更好了。我终归是希望有些东西能反馈到读者身上的。 我好爱大家呀。可能说多了爱会变得掉价,但我总忍不住想向你们表达爱意。 我希望我能写得很久很久,我能坚持着这份热爱走很长远的路。读者来来去去,没有人能陪我走完全程,可我还是希望不论是长久支持或是萍水相逢,大家都能在自己生活里发光发热,就像你们带给我的光一样。 我知道我的故事曾经陪着你走过一段人生,那便是足够浪漫的事了。 深夜有感而发。不太擅长讲心里话,怪彆扭的,大家看看就好。 也有可能这段哪一天就删了,哈哈。 40。你喜欢他 晨曦照彻云泥,窗头有初生的春意,何木舟在沛然的阳光中清醒。 他微瞇起眼下床梳洗,原先动作还拖沓着,却在刷牙时突然想到今天似乎是陈露出差回来的日子,为了避免与她相见,他无形间便把速度加快了不少。 有些人少碰面一次是一次。 少年套上校服,白衬衫的衣襬在半空中画出一抹流畅的弧,随意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所以说人怎么能不相信莫非定律,你越是不想遇到的人,就越是会在刻意避开时如约而至。 何木舟望着那台停在自家大楼前的计程车,脚步一滞。 车上下来了一个女人,熟悉的红脣,熟悉的中分长发,熟悉的职业套装,以及熟悉的声嗓。 是陈露。 陈露自然也看到何木舟了,她提着行李箱,与司机道了声谢,回过头来睨着自家儿子。 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又违反校规了?」 女人气场一向凌厉,眉眼间都是不容置喙的强势,更遑论这一声质问,硬生生地划破晨间小巷的安寧。 何木舟在心底冷笑,方才对计程车师傅礼貌有佳,回过头到自己这儿来就是一通谴责。 他今天懒得跟她吵架,浅浅掀了掀眼皮,便直接绕过她走出大楼。 陈露见他这目中无人的模样怎么能不气,抓着他的手臂将人给拽了回来,厉声重复一次:「你又违反校规了是不是?」 无形的硝烟蒸腾而上。 何木舟心里烦得不行,心想自己近期不是在刷题就是在准备科展,休间娱乐也只有偶尔跟孙明他们去网咖打游戏,哪里还有那个间暇时间去违反校规。 真要说最近的一次,也只有开学不久后把门拆了的那件事。 不过陈露这一趟出差在加拿大待了快一个月,如今终于回国,现在才来找他算帐大抵也不算稀奇。 何木舟见她那副狰狞的嘴脸,忽然乐了,嘴边勾出一抹讥讽的线条:「我说陈女士,您这消息也太慢了吧?」 听出他话语间的嘲讽,陈露气急攻心,愤怒割开她精緻的妆容,顺手添上几分裂痕:「都反了是吧?我不在家就尽给我惹事生非,身为学生不好好恪守本分,你除了给我添乱还会干什么?」 「还会考第一啊。」 他说得轻松,在陈露眼里更是不屑一顾的表现。 「别人家的小孩成绩好,品性也好,乖乖读书考上好大学,从不闹事违反校规。你倒好,仗着你成绩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是吧?传出去都成了什么?成了我家教不严!」 何木舟此时已经没有耐心再跟她耗下去了,他轻笑,彷彿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下一秒只冷冷回道:「家教不严?这得先有家教才能定位严不严吧?」 「你……」 「要跟我谈家教,你早该在十七年前我那见都没见过一面的爹死的时候就来谈。」 少年目光阴鷙,交眸之际催生出的都是刻骨恨意,见陈露铁青着脸说不出半句话,便也不再理会她,甩过书包扬长而去。 早高峰时段车马倏倏,街景繁华一片,两侧林立的高楼向上延伸撑起蔚蓝天空,行道树鬱鬱葱葱,鸟鸣辗转间就他一个人大清早被搅得乌烟瘴气。 何木舟心烦意乱,连带着到了学校后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一进教室便见郑洋和唐初弦围在苏有枝桌旁,三人聊得风生水起,少女眉眼含笑,是春天的模样。 见状,他的烦躁感才多少散了些。 何木舟面色稍霽,拉开椅子坐下。 木椅摩擦着地板拉开一道声响,他清楚捕捉到少女的耳尖动了动,像刚从湿润泥土中探出头的嫩芽。 「哎舟哥你来啦,今天这么早啊。」郑洋同他打了声招呼。 何木舟正想说些什么,岂料小姑娘侧首一看到他,那双圆润的鹿眼就猛地瞪大,面色闪过一丝古怪,拉着唐初弦急匆匆地走出教室了。 何木舟面色瞬间暗了下来。 何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这是被她拿捏死了。 唐初弦被苏有枝仓促地拉出去,见自家闺密状态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枝枝?」 女孩子走在前方,她踩着她落在走廊上的影,一路上没放手,直至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苏有枝才转身面对她。 「枝枝,怎么了吗?」唐初弦温声关心,想了想方才的情况,大致猜测,「你跟舟哥吵架了?」 提到何木舟她就心烦。 原先因为准备期中考而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课业上,不知不觉也把那天的事儿给忘了。可前两天在见到了何木舟和柯筱筱待在一起的画面之后,那晚的光景再次时不时地浮现于脑海中,夜深人静时分,梦野里全是肆意流淌的月色,以及少年那几句耐人寻味的控诉。 于是苏有枝这两天又睡不好了。 你说出那么引人遐思的话,却又跟别的女孩子走这么近,你倒是给个准儿啊…… 少女眼帘微垂,脣齿翕动了下,终是开口:「弦弦,我朋友问我,有个男孩子对她说『我吃醋了』,你觉得那个男孩子是什么想法……」 浅淡的日光中,唐初弦环胸凝视着苏有枝,没有回答。 「或者是,他还对我朋友说『我可不是为了看你和别人聊得那么开心』……之类的话……」 苏有枝愈说愈小声,散在风里的都是心虚。 「别再朋友来朋友去了,那人是你自己吧?」唐初弦没在顾忌,毫不留情地拆穿,「苏有枝小朋友,你以后还是别说谎了吧,一看就破。」 苏有枝双脣紧抿,因为踟躕而捏着裙襬的指关节泛着不自然的白,良久,她肩膀一塌,自暴自弃地承认:「对……」 唐初弦乐了:「那男孩子是谁?不会是我大舟哥吧?」 苏有枝耳尖晕着红,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操,舟哥可以啊,动作这么快。」唐初弦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声。 闻言,苏有枝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吗?」 「这哪用什么知道不知道,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他对你有意思。」唐初弦笑了笑,见小姑娘还在消化,仗着身高优势揉了揉她蓬松的发,「就你一个当局者迷,傻。」 「你才傻……」苏有枝抓住她的手腕往下扯,轻声反驳。 「我说,你这几天都没睡好,不会就是在为了这件事烦恼吧?」 苏有枝没说话,倒是眼神开始游移,唐初弦就当她默认了。 「那我问你,你喜欢何木舟吗?」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唐初弦语气顿了顿,扬起眉梢:「枝枝,你以前没有喜欢过人吗?」 苏有枝摇摇头。 唐初弦震惊,在这个荷尔蒙骚动的青春年华,谁还没谈过一场恋爱,或是偷偷喜欢过几个人了…… 舟哥这是栽上了一个未开窍的小木头? 她轻咳一声,觉得眼下这情形也着实有趣,看着眼前人的目光都掺了点慈爱,老母亲似地温柔道:「要不我问你几个问题啊。」 苏有枝洗耳恭听。 「第一,你会时不时地想起他吗,没有理由的?」 苏有枝思绪滞了滞,缓慢地点头。 「第二,你看到他跟其他女孩子走在一起会心理不适吗?」 苏有枝立刻联想到了他和柯筱筱在实验室里挨着的背影,这回毫不犹豫,立刻点头。 「第三,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他不喜欢你的话,你会难过吗?」 话音落下,苏有枝脑子空白了一瞬,发现儘管只是一道假设命题,自己却根本不敢去想这样的事儿。 她突然意识到,她没有办法想像在未来的某些日子中,没有何木舟的存在。 唐初弦见她这空茫的表情,弯了弯脣,在途经的清风中拋出一个结论。 「得了,枝枝你认命吧,你喜欢他。」 /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放在何木舟身上就挺有意思的。 btw突然发现这个故事也十万字啦,真的是不知不觉四个月就过去了,枝枝和舟哥也陪大家一起度过春天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那就,希望我能在下个春天来临前完结他们哈哈哈哈哈哈哈(超没志气 41。你老婆要跟人跑了啊 唐初弦神清气爽地拉着苏有枝回去了。 临到教室时,苏有枝看到教室外站着一抹熟悉的倩影,仅仅是站在不远处就能感受到那温婉如月的气质,走近之后,发现果然是柯筱筱。 柯筱筱也认出她了,微微讶异:「同学,你也是这一班的啊?」 「嗯。」苏有枝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应了声。 「等等,那你可以帮我叫一下何木舟吗?我有事要找他。」 苏有枝不好拒绝,何况上次在福利社受人恩惠,就算心中存有芥蒂,她也不允许自己这么过河拆桥。 她回到座位上,见自家同桌正旁若无人地滑手机,她敲了敲桌沿:「何同学,有人找你。」 闻声,何木舟扬起头瞅了她一眼,小姑娘面色犹有未褪的忸怩,叫完就飞快回到自己座位了。 他挑了挑眉,把手机扔回抽屉,面无表情地起身。 苏有枝从书包里翻出等会儿要交的数学考卷,把大大的一张卷子立在自己跟前,假意检查作答过程。实际上那双眼睛却是贴在卷面边缘,时不时地往门口看去,少年少女正讨论着科展相关的事务,柯筱筱用手比划了什么,何木舟似是觉得有意思,嘴角顺势勾了勾。 无奈自己坐得离前门不算近,没办法听到他俩在讲什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和谐,连何木舟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会笑了。 她叹了口气,最后乾脆耷拉下脑袋,额头抵在桌面,把卷子盖在自己头顶,眼不见为净。 中午吃饭的时候,唐初弦见苏有枝兴致不高,便当盒里的饭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不知道还有什么心事未解。 「枝枝,有喜欢的人让你这么烦恼吗?」她筷子越过去,从苏有枝便当盒里顺走了一块玉子烧,「虽然你看起来就不像是会早恋的孩子,但有喜欢的人就喜欢唄,这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谁还没喜欢过几个人了,就好好把握高中时光,顺其自然就好了。」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怎么了?舟哥做什么了?」见她没反应,唐初弦又道,「不知道就问啊,男生跟女生的心思不一样的,不可能总是轻而易举地摸清彼此想法,何况你们两个现在还处在这个,最混沌的关係……曖昧当中。」 「曖昧」这种敏感词汇落进耳里,苏有枝脸颊一烫,把唐初弦顺走的那块玉子烧给夹了回来:「什么曖、曖昧,你别胡说!」 唐初弦眼疾手快,筷子在半空中就拦截了她的,将玉子烧给抢了回来,美孜孜地放入口中。 「枝枝,你妈做的玉子烧是真的好吃。」她饜足得像隻得到罐罐的猫。 苏有枝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继续闷头吃饭了。 放学时苏有枝去三班找了沉逸言。 照唐初弦那种说法,直接问何木舟是不可能的,不要说问了,她现在连跟他正常沟通都有障碍。但为了能够了解男孩子的想法,她决定去諮询一下同样身为男性的沉逸言。 彼时到了三班,就见孙明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甩着书包从里头晃出来。 「哟,这不是我们有枝妹妹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苏有枝同孙明笑了笑以示招呼,便道:「我来找沉逸言的,他回家了吗?」 孙明往教室里张望了下,他的书包还在位子上,但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今天好像轮到沉逸言去巡逻了吧,毕竟是风纪委员,应该等一下就回来了。」 苏有枝点点头:「那我在这边等他吧,谢谢你啊孙明。」 「不会,枝枝你真的太客气了吧,这有什么好谢的。」孙明突然灵光一闪,悄悄凑近她,神祕兮兮地问道,「喔对,你找沉逸言什么事啊?」 何木舟那逼现在为了竞赛整天泡实验室,老婆都来找情敌了,还能心安理得地在那边做科展,也是心大。 孙明觉得如今不好好把关一下,自己未来的嫂子说不定就要跑了。 「喔没有啊,我就是来找他一起回家的,我们是邻居嘛。」苏有枝不疑有他,如实回道。 这、这、这……你看,两个人都要一起回家了,路上能发生什么?路上什么都能发生!舟哥你还没点警觉心了吗! 孙明在这边为自家兄弟的恋情操碎了心,何木舟在那头实验室里和组员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这次加入竞赛组的学生总共有八人,自然而然地分为两队,何木舟的组员是柯筱筱、谢绰和另一名数资班的女学霸。 几个人因为设计思路產生了分歧,这会儿正商量着该怎么平衡。 谈论到一半,何木舟搁在桌上的手机跳了通知,他随意瞅了一眼,见是孙明,便直接掐掉萤幕。 岂料这人也是个鍥而不捨的主,三分鐘之内陆陆续续传来了二十几则讯息,锁屏上的通知跳得十分欢快。 柯筱筱坐在他对面,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寻了一个间隙打断话题,朝何木舟说:「何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不先去处理吧,耽搁就不好了,刚好我们也讨论得差不多了,回头记录一下就好。」 何木舟正想说没关係,就见孙明又传来了一句── 哥你老婆要跟人跑了啊啊啊啊!!!!! 何木舟:「……」 他思绪滞了滞,随后把手机收回口袋,转向自己的组员:「家里好像有点事,我先走了,抱歉。」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倒是没有半分歉意。 谢绰不以为意,柯筱筱笑着同他说再见,数资班女学霸稍稍頷首以示明白。 离开实验室后,何木舟心想孙明这逼又在给他整什么乱,一边又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冉冉浮现,脚上的速度倒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而他一回到二年级的教学楼,就看到一对少年少女有说有笑地往另一侧的楼道走去,傍晚的夕光翻浪似地泼在廊上,替两人的身姿镀上和煦的暖意,有着说不清的契合与温馨。 那是沉逸言和苏有枝并肩离去的背影。 / bluemondayemo,加更散播快乐。 文中的科展为虚构的竞赛,并非我们平时国高中在做的科展。 42。她开心就好 「逸言,你喜欢过哪个女孩子吗?」 回家的路上,苏有枝单刀直入,两人素来相熟,她便也没什么好顾忌,把那些惴惴不安的包袱全数扔了。 「什么?」沉逸言怀疑自己听错了,对情爱一向毫无关心的小姑娘突然跟他谈起了这档事? 苏有枝以为他是不好意思,面色十分平和,老母亲般地道:「还是你喜欢的是男孩子?这没什么的,现在是多元平等的社会,儘管放心去爱。」 沉逸言:「……」 「苏有枝小朋友,你脑袋里都在装些什么?」他一记手刀劈上去,少女吃痛地捂了捂自己的头顶,委屈巴巴地瞪着他。 沉逸言最见不得她这番模样,虚虚叹了口气:「说吧,你喜欢上谁了?」 他俩太熟了,从国一到现在,五年了,所有清晰的校园记忆中都有她的存在。他对她的脾性早已瞭若指掌,一举一动皆逃不过他的眼睛,任何一个微表情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平时两人各有各的事要张罗,并不会特别约好一起回家,既然今天她都特地找上来了,肯定就是有事相求。 苏有枝也不意外他猜出来了,沉逸言总是那么聪明,最会察言观色,擅于分析人类情绪。 「……何木舟。」她嗓音细如蚊吶,想让人听见,却又想把那三个字藏进晚风中。 「我就知道。」沉逸言睨了她一眼,轻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沉同学,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所以你想问我什么?」 有风吹过,苏有枝拽了拽裙襬,踌躇了一阵,终是开口:「你们男生如果喜欢一个女生,那还会跟另一个女生靠很近吗?」 「那得要看是什么情况了。」沉逸言见她满目鬱结,心下觉得好笑,忍不住调侃,「怎么,何木舟跟其他女同学走很近了吗?我当初就说他不靠谱吧。」 虽然何木舟是她最近心烦的缘由,但苏有枝还是见不得心上人被这么贬低,立即反驳:「他才没有不靠谱……」 「还没在一起就这么护短,枝枝你倒好,胳膊往外拐得十分熟练啊。」 苏有枝还想说什么,碍于沉逸言气势高她一截,再加上那逻辑分明的脑子,她估计自己也讲不过他,只得细细囁嚅:「我说的事实……」 见她那饱含怨懟的神情,沉逸言又笑:「好啦,所以说你是因为何木舟跟其他女孩子走得太近,你吃醋了?」 以她和何木舟现在的关係,「吃醋」这个词用得似乎有些强烈,但就本质来说也八九不离十,于是苏有枝点了点头。 「那就直接跟他说啊。」沉逸言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烦恼的,「跟他说你不喜欢他这样,这种行为让你感到很困扰。」 「问题来了……我现在跟他什么关係也不是,除了单纯的同桌关係。」苏有枝虽然陷入覬覦漩涡,却也把立场看得明白,摸了摸鼻子,訕訕道,「我没资格要求他。」 「这样啊……」这下沉逸言也为难了,女孩子垂头丧气的模样看着特别可怜,像隻被欺负得狠了的小白兔,嘴上懟归懟,身为多年好友还是挺于心不忍的,「何木舟那个对象,是谁?」 纷乱的思绪如雪花飘飞,苏有枝兀自沉浸在其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沉逸言是在问柯筱筱。 「数资班那个,柯筱筱,你认识吗?」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 「怎么连你也认识她,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风纪委员这活儿做久了,自然而然就会认识很多人。」 「那你觉得她漂亮吗?」苏有枝冷不防地拋了一句。 沉逸言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 「followyourheart.」苏有枝耸了耸肩,「反正以女生的角度来看,我是觉得挺漂亮的。」 「以男生的角度来看,我也觉得很漂亮。」少年语气正经,倒像是在评论什么艺术品,「主要是气质好。」 闻言,苏有枝似乎不怎么意外,只是从沉逸言这边得到了男孩子的想法,心里那种受到威胁的不安感更加茁壮了。 男生似乎都喜欢这种类型的,骨相与皮相融合得恰到好处,温温柔柔,乾净优雅不带攻击性。 更何况柯筱筱气质一绝,从小受到音乐淘洗,自带古典婉美的端庄,讲白了就一仙女,不知道是多少男同学心目中偷偷藏着的白月光。 身后夕阳大盛,最后一瓢暮光洒向人间,苏有枝却骤然跌进了明暗交际的裂缝中。 会不会何木舟其实也更喜欢柯筱筱那种类型的呢? 走着走着,沉逸言意识到身旁的人不说话了,侧首一看才发现小姑娘面色凝重,不知道又一厢情愿地坠入了哪个无底深渊。 「其实如果对方是柯筱筱的话,你就不用太担心了。」沉逸言宽慰道,「她有男朋友了。」 「啊?」宛如在平地种下一道惊雷,苏有枝猝不及防地被拉回现实。 「柯筱筱有男朋友了啊,外校的,听说是青梅竹马,有时候放学还会看到他来校门口接她。」沉逸言又说,「我之前因为职务需要跟她接触过一阵子,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脚踏两条船的人,你大可放心。」 「我怎么都不知道?」苏有枝还在震惊。这看起来仙气飘飘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居然比他们几个都还要早加入早恋大队? 「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啊苏有枝小朋友,然后又一个人在那边胡思乱想鑽牛角尖。」沉逸言斜了她一眼,手刀再次招呼上头顶。 苏有枝这次也不躲了,心甘情愿地承受他的攻击。似是意识到自己真的在犯蠢,浪费那么多时间去揣测何木舟与柯筱筱之间的关係,惹得自身心绪不寧,夜里辗转难眠。 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那她还真的是惆悵了个寂寞,最后感动的只有自己。 见苏有枝又云开雾朗了,沉逸言乐见其成,却也无奈地摇摇头。 傻姑娘。 「逸言,那我以后可以──」 「别啊,我可不怎么待见他。」她话还没说完,沉逸言就猜出她的心思了,知道这廝最容易得寸进尺,他连忙打断,「何况我自己也没什么恋爱经验,当不成你的恋爱军师。」 「但你是男生,我总可以多少知道一点男生的思维是怎么样的。」苏有枝眉目真诚,十分认真,像个求知若渴、虚心向学的好学生。 「我说,你怎么谁不喜欢,偏偏去喜欢一个难搞的何木舟啊──」 「何木舟怎么了?何木舟对我好啊!」 「对你好你就喜欢了?那国中隔壁班那个眼镜仔来跟你告白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去喜欢他?他不也成天对你嘘寒问暖送早餐吗?」 「沉逸言你有完没完──」 两个人一边打闹一边回到小区,临到了家门口,苏有枝咻地一下鑽进去,连一声「再见」都没有送给他。 沉逸言不以为意,小姑娘始终沉稳安静,难得能见到她这么情绪化的生动模样,他也觉得不虚此行。岂料一走进玄关后,手机便跳出了一则新讯息。 @山有木兮木有枝:逸言,我们很久没聊天了,那你觉得我明天应该要怎么跟他搭话比较好? 沉逸言哭笑不得。 对何木舟看不顺眼是真,可希望苏有枝幸福也是真。 他晾了三分鐘,最终还是按着手机给她回覆讯息。 算了,她开心就好。 / 男女之间还是可以有纯友谊的(笑 虽然我很喜欢言言,私心想给他多一点高潮迭起的戏份,但他似乎天生就不会对枝枝有那方面的想法。 可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纯粹乾净,显得两人之间的友情更难能可贵,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沉逸言? 沉逸言:老子没那意思,别把苗头对准我。对,就是在说你,何木舟:) btw前两天有加更,没跟到的宝宝可以点上一章补个! 43。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何木舟发现最近苏有枝频繁地去找沉逸言吃午饭。 起先是孙明传讯息跟他说,小姑娘跑到三班吃饭了,就拉了张椅子坐在沉逸言旁边,两人的便当菜色还挺像。 隔天午休他又看到唐初弦独自坐在位子上啃麵包,两个女孩子午餐时间总是待在一块儿,这会儿不见苏有枝人影,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 然后他就在经过中庭时,看见她和沉逸言坐在那边的木桌吃饭聊天。 再过一天,他在食堂遇见了他们。 几天下来,何木舟总是会时不时地在校园中碰到他俩,小姑娘有时候会看到他,有时候不会。一旦看到了,那双明眸便会跃上肉眼可见的仓皇,随后拉着身旁的少年匆匆离去。 孙明是第一个发现何木舟不对劲的人。 今天放学难得不用去做科展,何木舟久违地和他们去球场混了下,途中经过走廊时,几个人浩浩荡荡气势盛大,特别是为首的那个还不穿校服,走路姿态散漫嚣张,眉目清傲。 路过的同学是个风纪委员,抓服仪抓成职业病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是校霸等人,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正想跟身旁人耳语什么,下一秒便被一脚咚在墙上。 「看你妈。」 何木舟眸色阴鷙,薄脣轻蔑,倒也不恋战,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徒留对方贴着墙壁发抖,背脊冷汗涔涔。 孙明在一旁看着,都替那路过的同学感到可怜。 时运不济撞枪口啊,这哥平常是能低调就低调,对旁人目光也毫不在乎,绝不会没事找事,今天脾气怎么就这么火爆。 何木舟心头躁得很,往口袋里想要摸糖吃,却摸了个空。 于是乎那面色是更加彻骨的寒了。 打完球后,几个人又浩浩荡荡地飞奔去网咖解放紓压。 孙明游戏打到一半瞅了瞅身边的少年,别说他正疯了一般地在拿对面人头,就连方才在球场上,一直以来对打球没有太大胜负慾的他,都发了狠似地在夺分,那狠劲和戾气,不说还以为是要去跟人干架。 最后一分到手时,何木舟把球往地上重重一摔,人便走了。 「哥,谁惹你了吗?」一局结束,孙明去柜檯要了两罐可乐,将一罐递给他。 「没。」何木舟冷回,目光盯着电脑萤幕的匹配画面,不知是这时候上线流量较少还是怎样,对接了两分鐘还没匹配到对手,这会儿他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眉间的摺痕那是愈来愈深。 「还是说……你跟枝枝怎么了?」 何木舟点滑鼠的手顿了顿。 别说,他有时候真烦孙明这种洞察人心的火眼金睛。 后者见他面色几不可察的一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跟枝枝闹彆扭了吗?」孙明回想起最近在自己班级的所见所闻,虽然知道苏有枝和沉逸言关係本就好,但这週下来待在一起的频率似乎是有些高了,忍不住提醒了句,「你知道她最近常常来找沉逸言吗?」 这话是实打实地戳到何木舟点上了。 他虽心乱,面上却是古井无波,只那眼底有细小的涟漪泛起,好似有一把桨轻轻拨动着湖面,带起的都是不安。 「我同桌,我怎么能不知道。」 少年声嗓沉沉。 「哥,作为兄弟我说一句啊,能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啊,喜欢就衝吧,别揣着什么破面子了,也没个屁用,面子能让你追到女朋友吗。」孙明平时总是咋咋呼呼的,现下难得正色,也是真心为他考虑,「我看枝枝也是挺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看着她投奔别人怀抱,不也挺可惜的?」 隔天校霸在路上堵人的事传遍了整个年级。 何木舟近期低调,除了上回的拆门,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在校内惹过事了,这会儿突然找同学麻烦,属实是一件有话题性的谈资。 苏有枝到了学校后听闻这件事,看向自家同桌的眼神都多了一丝复杂。 彼时是自习课,何木舟单手支着下頷,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眼角馀光捕捉到少女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接起,宛若收网前的蛰伏。 在苏有枝第五次偷瞄过来之际,他终于挑了挑眉,也不避讳,直接侧首迎上她的目光。 猝不及防被抓包,小姑娘一阵尷尬,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然后迅速把头低下去,假装在认真写卷子。 「转回来。」何木舟道。 苏有枝慢吞吞地回过头。 「看什么。」 少年的声线听不出任何情绪,苏有枝因为偷看人家而感到理亏,此时眸光游移,不知该如何回应。 在他那双沉冷的注视下,她终是破罐子破摔地开口。 「你昨天是不是又欺负同学了?」 何木舟没想到会是这个话题,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所谓的欺负是昨天放学后在走廊上的那一遭。 见他没说话,苏有枝更加篤定他是作贼心虚,于是也理直气壮了些,嗓音都沾染上了语重心长:「我都听说了,人家同学什么也没做还要被你骂,是不是太无辜了一点?」 何木舟只是笑。 苏有枝没懂,她现在在谴责他,他又在那边笑什么? 欺负无辜人士很有趣吗?这人的劣根性怎么能这么重? 看着他不合时宜的笑,她心下也一股无名火烧上来,正想要发难时,就见眼前的少年弯了弯脣,然后开口:「枝枝,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一瞬哑然,所有的话语都在离弦之际被扼杀在喉头。 少年声嗓清雋,抽离掉一部分的散漫玩味,便是全然的温柔纯粹。 她甚至在那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到了如释重负。 苏有枝怔怔,望着他的焦距从清晰到模糊,再从模糊回归清晰,视野混沌,脑子亦纷乱。 见她当机似的,粉脣张了张,却是什么都没吐出来,何木舟觉得可爱,于是又调侃道:「枝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啊?」这一问终于把苏有枝给唤回了魂,「什么?」 「要不然你这几天为什么要躲我?」 「我没有──」 她一心急,嗓门也没个把控,音量不小心大了,整个教室的安寧被打破,原先在自习的同学纷纷将视线聚拢于此。 苏有枝害臊极了,连忙向大家道歉,随即拉着何木舟出教室。 「没有?」何木舟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腕,边走边扬眉,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似是气笑了,「好的,你没有躲我,你只是整天去找沉逸言,然后看到我就跟见鬼似地跑了。可以,这叫没有躲我,恭喜我发现了『躲』这个字的新定义。」 苏有枝:「……」 少年话里的反讽近乎要满溢而出,苏有枝也知道自己近期某些举动是有点激烈了,可能无形之中也伤害了他。但她并不是刻意要回避他,只是总在跟沉逸言讨论,怎么进展这段关係比较好。 她生来胆怯,面对抉择或动盪时,总是不够有勇气跨出第一步,再加上性格靦腆内敛,生怕会因为自己的踌躇不定,进而错过了一些得来不易的契机。 例如她从小练书法,对自己的字帖还是挺有信心的,可也曾因为不敢面对落选而拒绝参加比赛。她怕会辜负了大家对自己的期待,她怕那些本就不多的信心会零落成泥。 为了避免结束,她总避免了一切的开始。 可这回她想要给自己一次机会。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希望能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他来到自己的世界。 只是这些都没办法跟何木舟说,谁让那个人偏偏是他呢? 「我没有在躲你,真的。」苏有枝叹了口气,婉转的少女心事缠绕而上,有风拂过,恰好吹皱了眉黛。 少年倚在廊柱上,好整以暇凝视着她,默不作声。 廊外的天空清澈如涧,流云逐风而去,就好像只是这么寻常的一眼,便足以燃烧整个春季。 苏有枝抬眼,碰到他的目光后又立即弹开,彷彿着了烫似的,随后细细嘟囔:「爱信不信。」 何木舟笑:「我信了。」 「既然信了,那我们就回到原本的话题。」苏有枝人虽温软,但据沉逸言所言,她什么不会,最会顺着桿子往上爬,这会儿见自己的事翻篇了,便立即重新拿回主导权,「你随便迁怒他人,是不是应该要跟那位同学道个歉啊?」 何木舟:「……」 他觉得不可思议,原先懒洋洋靠在廊柱上的身体都挺直了:「我?道歉?」 苏有枝严肃地点点头。 「苏有枝小朋友,您没在开玩笑吧?」 「没有。」 有一说一,她是真的觉得这人的脾气得治治,就算他是她偷偷藏在心底嚮往的少年也一样,怎么能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胡乱迁怒他人呢?甚至是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何木舟盯着她好半晌,女孩子脸上没有半分动摇,好像只要他不答应道歉,就会站在这儿同他耗到天荒地老。 最可怕的是,他知道苏有枝耗得起。 最后他洩了气似地妥协:「走吧。」 于是一天过后,同儕间的谈资又换了一味── 年级大佬在公然挑衅风纪委员后,隔日被一名娇小的女孩子扯着衣袖,亲自到班给人家道了歉。 / 何同学妻奴预定? 本文乍看之下节奏快,但其实心路方面挺温吞的,最近这几回应该也多少看得出来。 两个孩子都不是太有表达欲的性格,也都是第一次喜欢人,除了试探对方,也需要不断釐清自己的想法。暗恋总是让人患得患失,不敢太快就捅破那层窗户纸,难免会鑽牛角尖,或是有些情绪化的举动。在没有确定关係之前,对方随便一个微表情都能成为一晚上的溺水。 虽然不甚成熟,不过在摸索的过程中也会慢慢学习到什么,也许这就是成长的可爱及可贵之处吧。 44。白桃乳酪 期中考虽过去了,可高二下也算是半个准考生了,老师们进度赶得马不停蹄,再加上学校为了提前让他们回忆高一的内容,下週还有一场年级测验等着他们。 美其名曰复习测验,实际上就是让他们提前考模拟考,心里也好有个底,极具警示作用。 于是好不容易才从书堆中重获新生的苏有枝,才休息不到几天,又要重新栽回去了。 她洗脑般地默唸着「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和沉逸言约了假日一起去咖啡厅读书。 那家咖啡厅她想去很久了,听说水果塔特别好吃,是在咖啡厅氾滥的k市中难得排得上名号的塔类甜点。可惜位置在市政府那边,离苏家有段距离,地铁要搭好几站才到得了,因此总是找不到机会去。 刚好这週末沉逸言有空,苏有枝便直接捎上了他。 可苏有枝没有想到的是,他俩会在地铁站遇到何木舟。 彼时少年身穿黑色t恤和浅色的直筒牛仔裤,肩上背了一个后背包,倚在剪票口旁的墙上滑手机,不知道在等谁。仔细一看,那裤脚反摺了起来,露出一截脚踝,骨感分明。 这是苏有枝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除了黑白灰以外的顏色。 不得不说,丹寧色还挺适合他的。 苏有枝主动同他打了招呼。 轻软的少女声线覆上耳膜,何木舟愣了愣,起先还以为自己幻听,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耳垂,直到对方再叫了一次,他才掀起眼皮望向声源。 小姑娘确确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身着白色方领上衣和藕粉色的格裙,手提印花帆布袋,脚踩松糕小皮鞋,平时散着的发也扎成了两把小辫子,特别可爱。 何木舟不知怎么地想到了白桃乳酪。 很好,没有幻听。 至于是不是幻觉……何木舟在看到她身后的沉逸言时,确定了自己眼睛正常得很,精神指数也高于平均之上。 对苏有枝產生幻觉还可以理解,毕竟他喜欢她。可沉逸言,他连他的本人都不想要见到,没道理幻象中会有他。 何木舟瞇了瞇眼,望着少女笔直白皙的双腿,又瞅了一眼她身后的少年。 小姑娘换上私服,比起在学校的模样精緻了许多,漂亮是漂亮,可和沉逸言这逼出去,用得着打扮得这么好看么? 何木舟在心底冷笑一声。 沉逸言见何木舟肉眼可见的不善,心想方才就应该拦住苏有枝的,这廝看到他每每都心气不顺,他没那个抖m体质非要上赶着往他眼前凑。 可转念一想,何木舟不开心,那他就开心了。 他突然就觉得没必要回避,大步流星地走到苏有枝身旁,眉眼弯弯同何木舟打招呼,分外自然:「何同学下午好,真巧啊。」 何木舟最膈应他那种温润如玉的假笑,背脊上恶寒阵阵,可苏有枝在场又不好拂了对方面子,便只淡淡道:「下午好。」 「何同学,你在等谁吗?」 「等孙明,他让我给他补点课。」何木舟看了眼手錶,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人还是没个鬼影,「他说段考考崩了他妈气得要死,让他下礼拜年级测验好好表现,不然就断了他的零用钱。」 「这样啊。」苏有枝点点头,「你们要去哪里补课?」 「不知道,孙明让我直接在这儿等他。」他看了一眼沉逸言,状似无意地询问,「你们呢?」 「我们要去市政府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读书,听说那家水果塔特别好吃。」讲到甜点苏有枝的眼睛又亮了,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何木舟在她眼里看见了碎银落星,细闪无声。 他扬了扬眉表示理解,就见沉逸言道:「枝枝我们还是快走吧,毕竟是人气店家,怕人太多到时候没位子。」 何木舟「呵」了一声。 「怎么了何同学?」地铁站人来人往,喧闹声沸反盈天,苏有枝彼时在回应沉逸言的上一句话,一时没听清,以为他说了什么。 他皮笑肉不笑:「没事。」 既然没事,苏有枝便和他道了再见,同沉逸言离开了。 何木舟凝视着少年少女并肩离去的背影,心想沉狗就是故意的吧。 他一通电话打到孙明那儿。 孙明以为他是打来催他的,匆匆忙忙接起电话,声音还带有奔跑中明显的喘息:「欸哥,我快到了,再等我一下。」 岂料何木舟却道:「没事,你不用来了。」 孙明:「???」 虽然他确实迟到了几分鐘,但也没必要这么绝情吧兄弟。 「欸哥──」 回应他的只有掛掉电话的无情声响。 苏有枝和沉逸言往电扶梯前去,这才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转头只见何木舟正小跑步跟上他们。 「我跟你们去读书吧,孙明说他不来了。」 苏有枝怔了怔:「好啊,不过怎么这么突然?」 何木舟面色自然,张口就来:「他便秘。」 站在地铁站门口被自家兄弟劝退的孙明:「……」 / 孙明:我与我的冤种朋友:) btw搞个久违的mission,1500珠的时候就加更啊。 45。角逐 最后两人行理所当然变成了三人行。 那家咖啡厅就在市政府附近,距离地铁站只要走路五分鐘,三个人走了一小段路,很快就到了。 这家店走的是韩系风格,装潢清一色的纯白,墙上零星贴着手绘文创纸卡,柜檯处则以粉黄相间的鬱金香花束妆点,替简约白净的室内增添一点俏皮生气。 视觉效果宜人,只第一眼苏有枝便爱上了这里。 可惜人气店家不是浪得虚名,这才刚营业没多久,店内便几乎坐满了客人,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有的来这儿工作,有的读书,有的就单纯与朋友喝下午茶叙旧。 来接待的店员见他们有三个人,回头去店里稍稍巡视了一下,再次出现于面前时,苏有枝见她面露抱歉:「不好意思,我们只剩下两个双人桌,但隔着一段距离,请问你们愿不愿意分开坐呢?之后如果有空位也可以再换的。」 两个男孩子没表态,可苏有枝觉得不太好。 分开坐就意味着有一个人势必要落单,二加一的分配,不论谁是那个一,就算是逼不得已,也难免会影响心情。 毕竟没有人喜欢被丢下。 「那如果不分开坐的话,三个人大概要等多久呢?」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 店员观察了一下店内生态,思忖了半晌然后说:「因为我们没有限时,所以也不能跟您保证,不过按照以往经验估计要等到一小时。」 「啊,一小时啊……」苏有枝懊恼,一小时确实是有点儿长了,他们是来读书的,若因为候位而浪费了一个多小时,那么就本末倒置了。 她看向另外两人:「那我们只能分开坐了?」 沉逸言应了声好,何木舟点头表示理解。 两个人看起来都不甚在意,苏有枝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 也许男生并不会太纠结于这种事上,她想。 不过既然如此,问题却依然存在,谁要跟谁坐,谁又要自己一个人坐? 她来不及细想,此时店员见他们达成了共识,便道:「那么我先帮你们带位?」 三个人随着店员进到店内,到了第一张双人桌时,大伙儿停在桌旁,面面相覷。 何木舟率先发了话,简单粗暴:「我不跟沉逸言坐。」 闻言,沉逸言也不恼,面不改色地接过话头:「我倾向跟枝枝坐。」 何木舟又道:「我成绩好,枝枝有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你?」 沉逸言好歹也是个常驻校排前十的主,他假装没听出他最后一个字的嘲讽,气定神间:「凡事都讲求个先来后到,本来就是我跟她先约的,我俩一起坐没毛病吧。」 苏有枝:「……」 你俩意见这么不合当初为什么不提出来呢? 见两个人僵持不下,苏有枝瞥了一眼在旁边尬等的店员,也觉得有些难堪。空气中瀰漫着无形的硝烟味,以及不知何处是尽头的无垠沉默。 两个少年发表完各自想法后便不说话了,一个云淡风轻,一个事不关己,可谁都不肯轻易妥协。苏有枝嘴角抽了抽,一阵无语,他俩脸皮厚不尷尬,可她会尷尬啊! 气氛窘迫得让人窒息,最后她直接开口,难得有魄力了一回:「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就一起坐这儿吧,没有人跟我坐,谁也不会心理不平衡。」 说完她便同店员离开前往下一桌了。 何木舟:「……」 沉逸言:「……」 苏有枝跟在店员身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毕竟再这么让店员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人家受了什么罪要在那儿罚站等他们做决定。 她收回先前认为男孩子对这种事情不在意的话,他们不只在意,还在意得要死! 在意得要死的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何木舟眉眼歛着,随意翻了下桌上的菜单,扫了两三眼就确定自己要点什么了。接着他往椅背一靠,稍稍扬了扬下巴,毫不避讳地打量起对面的少年。 然后就听他道:「我说,你为什么总是要跟着枝枝?」 沉逸言翻菜单的手一顿,抬首直接对上他的目光,似笑非笑:「我才想问你硬要跟来咖啡厅是什么意思?」 何木舟勾了勾脣,那弧线里却没有半分温度:「我喜欢她啊,有意见?」 沉逸言挑眉,望着他的眸色渐深,良久,语气骤然低沉:「枝枝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如果你只是为了图一时的新鲜而追她,那你还是早点滚吧,省得她之后为了你这狗男人伤心,我看不得。」 少年突如其来的严肃让何木舟心下微怔,可面上也只是冷笑一声:「重要的朋友?」 沉逸言对他的嗤之以鼻不置可否,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我们认识五年多了,再怎么样我好歹也能担上一个竹马的名号,怎么就不是重要的朋友了?」 何木舟似是被逗乐了,没忍住笑了几下:「别人家的竹马都是从小一开始算,到你这边就是国一开始了,要点脸吧沉同学。」 这才讲没几句话,少年字里行间都是嘲讽,眸光交接时的戾气收也收不住。沉逸言一边瀏览菜单一边心想,苏有枝难得动心,怎么就偏偏看上了这种人呢? 正好这时店员过来点餐了,适时地截断了两人之间的角逐,沉逸言挑了个蓝莓乳酪塔和西西里咖啡,在听到何木舟点的品项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等到店员离开后,他问:「这里有名的是塔类,你怎么点了个冷门的巧克力磅蛋糕,而且饮料还是可可牛奶,这样不腻?」 「我喜欢巧克力怎么着,我就问一句,你平常管这么多枝枝都不嫌你囉嗦吗?」 沉逸言:「……」 这人讲话不夹枪带棒会死是吗? 那厢在争锋相对,这厢苏有枝看着送上来的综合水果塔,心花怒放。 圆形的小塔上缀着各式各样的当季水果,光是看着便觉新鲜多汁,水果与塔皮之间还有一层满满的卡士达酱,料给得很足,十分有诚意。她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享用它。 一口下去,人间美味。 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小姑娘吃到好吃的甜点就能快乐一整天,连带着后面读书都没那么厌世了,或许是因为心情好,今天刷题目的手感特别好,思路流畅,基本上没怎么卡关。 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苏有枝读完今天安排的进度后,往窗外一看,只见天边夕霞烂漫,暮色正扩大着城池,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六点了,连忙将讲义和题本收进帆布袋里。 纪女士说最好在晚餐时间前回到家。 苏有枝起身到了何木舟和沉逸言那桌,见两人也早已收拾好东西,默不作声地滑手机,谁也不理睬谁。 「枝枝你结束了啊?我还想说你要读到天荒地老呢。」沉逸言笑,两人关係好,他便习惯性地调侃了一下。 「什么天荒地老,虽然我没有你们两个聪明,但也不至于要读到死。」苏有枝语气间带着小小的骄傲,是肉眼可见的开心,「而且我今天刷题特别顺,错题没几道,我感觉下週复习考还是能考得不错吧。」 放在平时,沉逸言只会笑着回懟她,可这会儿他瞟了眼装作没事人似的何木舟,骨子里的劣根性发了芽。 他大掌覆上少女的发,轻轻揉了揉,一下两下都是温柔:「唉唷,我们枝枝怎么这么优秀。」 苏有枝还没反应过来今天的沉逸言怎么这么反常,对面的何木舟倒是直接把滑到一半的手机给放了下来,「咔」的一声脆响。 他看着沉逸言落在小姑娘头上的手,心里恨得牙痒痒。 若是眼神能杀人,沉逸言这会儿不知道已经死几百遍了。 / 何木舟:每日一问,沉狗为什么这么贱? 沉逸言:每日一问,枝枝眼光为什么这么差? 苏有枝:每日一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不吵架:) 47。好像女性生来就是下流的载体 英文课一下课,唐初弦便飞快地从座位上起身,三步併两步到了苏有枝那儿。 「弦弦,一起去食堂吗?」 「嗯啊,今天不用跟沉逸言吃饭?」 在「沉逸言」三个字落下之时,唐初弦清楚地看到坐在旁边的何木舟笔尖一顿,几秒过后才重新提笔,若无其事地继续写题目。 「不去啦,他今天请公假的样子,而且也没必要天天跟他待在一块儿。」苏有枝道,「不过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先去个厕所啊。」 她从方才上课时就感觉小腹下方不太对劲,算了算日子生理期也差不多这几天会到,但因为这阵子都在考试,她也就忘了这件事。这会儿那种微微的痉挛感又更明显了,她得赶紧去洗手间看看。 中午的食堂总是人满为患,苏有枝为了不耽搁时间,连忙从书包暗袋里抽出卫生棉,匆匆离开教室。 到了厕所后一看,果然找上门了。 苏有枝叹了口气,还好她一向会在包包里放备用卫生棉,要不这下突然来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把自己收拾好,想着唐初弦还在等她,回去的脚程也不自觉加快了。 岂料一进到教室,苏有枝愣了一下,只见一名男同学站在讲台前,单手高高举着,手上拿着一片……卫生棉。 她认出来了,那是她常用的牌子,而她座位就在讲台前,许是刚才太过匆忙不小心从书包里掉出来了。 苏有枝脑子一片空白。 「大家,快看我在讲台前面捡到了什么──」男同学大喊,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卫生棉耶,哇喔。」 那个男同学平时被大家叫作老曹,性格外向风趣,直言不讳讲话辛辣,但有时也因为口无遮拦,难免会得罪人。 老曹用指尖捏着卫生棉的边缘,彷彿拿着的是什么噁心东西,不想让肌肤过度接触。他招摇地晃了晃,像在挥舞着扇子。 「怎么会有人把这种私密物品放在地上,太不知羞耻了吧。」老曹又道。 几个男生跟着笑。 不知道是谁率先应了一句「好噁心」,其他人也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附和。 苏有枝站在门口,一派闹声中没有人注意到她,可她的血管却是凉的,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颤慄,脚心像是被钉在了地面,动也动不了。 那些嘲笑声彷彿数十根银针,淬了毒的,硬生生扎进她的毛孔里。 私密物品。 不知羞耻。 好噁心。 唐初弦坐在苏有枝的位子上等,离讲台很近,一切尽收眼底,她默了半晌突然说:「老曹,你这样不太好吧。」 一旁的女同学跟着道:「对呀,人家应该也不是故意掉的,不要为难。」 老曹皮够了,又再次挥了挥手中的卫生棉,接着把它扔在讲桌上:「好啦,是谁的自己来认领,记得来跟我这个帮忙捡到的说谢谢啊。」 闻言,几个男生又笑,有人嘲他:「你要点脸吧!」 一阵闹剧过后,午休时间又回到了往常的模样,该吃饭的去吃饭,要午睡的去午睡。 苏有枝僵硬地回到了座位,没有再去碰那片卫生棉。 唐初弦见她回来了,可女孩子脸色不太好,眼睫虚虚歛着,好似要遮掉眼里的什么。 「枝枝,还去食堂吗?」唐初弦见状,大抵也猜到是因为什么,她叹了口气关心道。 苏有枝摇头:「我突然有点吃不下,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唐初弦也被方才那段插曲弄得有些烦,这会儿食慾大幅下降,于是道:「我也不去了,老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幼稚。可惜刚刚卫生棉掉的时候我没注意到,要不然就先帮你捡起来了,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苏有枝头垂得更低了,又摇了摇头:「没事,是我不该这么不小心。」 唐初弦知道这姑娘心思敏感,她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这没什么的,不用觉得丢脸,卫生棉就是正常卫生用品,哪里噁心了?是那些臭男生不懂。」 苏有枝没说话,眼睫颤了颤,唐初弦抱了一下她,最后拖着步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少女伏在桌面上,耳根子是一片红,面色却苍白得可怕,好在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间,没有人会撞见她的失态。 苏有枝愈想愈觉得丢脸。 当眾被调侃不知羞耻,好像她是个荡妇一样,不要面子的,可以随意把他们口中「噁心的私人用品」公诸于世。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卫生棉是不知羞耻的东西;为什么经血比起一般受伤流的血,就是骯脏不堪入目的;为什么月经不能好好说月经,总是要用「那个」、「好朋友」代替,好像说出口了就会变得粗俗。 好像女性生来就是下流的载体。 午休结束的鐘声贯穿了校园,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刘拎着备课资料进来,一站上讲台就愣了一下。 「呀,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拿起讲桌上的那片卫生棉,朝全班喊,「我放旁边啊,下课自己过来拿。」 老刘语气没有任何偏颇,更没有中午那帮男生字里行间的调笑与歧视,可闻声后苏有枝翻讲义的手仍然滞了滞,她强迫自己镇定,眼神却是不断下坠,没有勇气抬头。 其实除了唐初弦,没有人知道那片卫生棉是她的,可她还是觉得很尷尬。 何木舟物理题刷到一半,见小姑娘整堂数学课都没抬起头,低落的情绪挡也挡不住,他眸色沉了沉,手中的水性笔在指间转了几圈,连带着下半张的题目也都没什么心思写了。 下课待老刘离开教室之后,何木舟起身去讲台晃了一圈,接着又走到了老曹的位子旁。彼时他正跟同桌笑闹着,少年冷淡的声嗓从身后传来,老曹眨了眨眼,回头欲看来人。 岂料男生一转过来,何木舟便直接把卫生棉甩到他脸上。 全班的人都傻了。 「你他妈……」老曹突然被天外飞物拍得一阵晕,把卫生棉拿下来后,一见面前的人是年级大佬,嘴里呼之欲出的脏话硬是卡住了。 他是坐着的,大佬这会儿站在他桌旁,他还得仰头才能与他对上目光,显得对方气势更为盛大。 老曹突然觉得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就见何木舟冷着脸开口:「你觉得噁心吗?」 老曹一阵懵逼,最后憋出了一句:「……什么?」 「我问你你觉得卫生棉噁心吗。」少年居高临下望着他,深色的眸子里是千年不化的寒冰,气场压制着,说出口的话更是尖锐,「中午的时候在台上讲得这么爽,现在变哑巴?」 「就……就一点……」老曹磕磕绊绊地回。 有风乍起,捲走了他眼里最后一丝温度,刺骨的戾气蛰伏,随时都会窜逃而出。 教室里静得可怕。 也就是一瞬,老曹的桌子「砰」的倒了,全班阵阵惊呼,只见少年抬脚踢翻了眼前人的桌子,徒留的只有木桌翻倒在地的巨响,一片狼藉。 「噁心?不知羞耻?你妈没用过卫生棉?」老曹吓得想退后,奈何坐在位子上,只能看着何木舟步步进逼,「生物课白学了吗?这些年就长了个子没长脑子?」 「月经是女性自然生理现象,和排卵有关,子宫内壁为了备孕而增厚,若是没有受孕便会剥落而出血。讲白点,你母亲要是没有月经,你他妈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女性受到激素而引发的自然现象,这很不洁吗?月经期间她们要忍受子宫痉挛的痛楚,有的甚至会腰痠、腹泻,受了这么多苦她们图什么?还要被你这种猴子歧视?」何木舟目光阴鷙,冷笑一声,「真想问问你爸,当初为什么没把你射在墙上?」 老曹噤若寒蝉,在这个少年面前,他所有的自尊早已被踩在脚下,他想反抗,可何木舟一字一句都好似在他脸上搧巴掌,讽刺他的无知,讽刺他的不成熟,讽刺他那可笑的大男人主义。 馀下的只有战战兢兢的惶恐。 何木舟太过凌厉,这会儿也没人敢帮老曹说话,就连方才附和他的那几个都状做无意地垂首,惟恐与校霸对上视线,深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苏有枝坐在位子上,看着少年隻身站在教室中心,面对着出言不逊的同儕以及全班惊愕的神情,毫不畏惧他人眼光。 他迎浪而起,反将浪潮引到苟且坑洼之地,将对方淋得满身落魄。 苏有枝觉得他好像在发着光。 所有的不安、自卑、羞耻以及那些小小的敏感,全在顷刻间被浪花捲走,暴露在阳光底下的都是闪闪发亮的怦然,温暖而清澈。 何木舟面不改色地走回座位,见小姑娘怔怔地看着自己,他似是想说些什么,薄脣翕动了下,最终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 几分鐘后,苏有枝就看到手机震动了,锁屏接着跳出一则讯息通知。 @何木舟: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别往心里去。 她抬起眼帘,侧首望向他,正好直直地撞进了他眼底。 那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风雪与暴戾,此时只有漫漶的温柔,随着春意滋长。 苏有枝心下一动,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少年倾身而来,小臂掠过眼前,大掌覆上她的头顶。 他轻轻揉了揉,眼眸含笑:「乖,我帮你报仇了啊。」 / 谢谢宝宝们的1500珠!那我们就下礼拜一7/4加更呀(手指爱心 48。跟着舟哥不用怕啊 别的学校运动会通常都办于秋冬之际,可市一高特别与眾不同,据创校初始的那位老校长所言,春天歷经了寒冬的洗礼,万物復甦、欣欣向荣,希望学子们也能感染到这种茁壮的生命力,在成长之路上生生不息。因此最后把校运会定在了四月初。 星期五的赛程只是预赛,真正的重头戏落在星期六,也就是校庆当天。 彼时高二六班的学生们在郑洋的呼吁下穿上班服,班服是唐初弦设计的,别看她整天跟郑洋插科打諢的模样,每个人总有一两项擅长的东西,她虽然书读得不怎么样,可技能却点在了绘画上面。 班服正面用206设计了一个俏皮的logo,背面写着「高二六班,才貌双全」,鹅黄色的底色衬得每个人容光焕发,就算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捕捉。 高媛看到这口号的时候,差点儿没一口水喷出来:「你们这脸皮还挺厚的啊。」 「老师,这您就不懂了,您看我们班男生有舟哥那张脸顶着,女生的话林诗是公认的班花,甚至可以跟数资班的柯筱筱拚一个级花。当然,还有您这个仙女坐镇,这貌不就是妥妥的备全了吗?」郑洋什么不会,最会鬼扯,他句句道理张口就来,「然后才吧,舟哥那种年级第一的神人就不用说了,还有枝枝她书法写得一流,唐初弦画画也不差,您看班服正面这个206多么有生命力啊!小鱼儿校外长笛比赛拿了第二名,大伦学期初领了个德育模范奖,当然还有我郑洋,老子球打得这么好──我们班这不是五育通才,什么才是五育通才?」 「郑洋,我建议你闭嘴。」高媛被他唸得脑壳疼,连忙打断他的单口相声,皮笑肉不笑。 「仙女,记得要穿上来见我们喔,我们在休息区等你!」郑洋把一件班服塞到高媛怀里,离开前还不忘送去一个飞吻。 高媛站在原地摇头直笑。 运动会这天是个大晴天,骄阳当头,日光穿透稀薄的云絮大把大把浇下来,蔚蓝的天连绵无际,清澈如水。 苏有枝坐在休息区,看郑洋带着几个同学捣鼓班牌和红布条,她吸了一口奶茶,跟唐初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班牌和班呼,红布条上写着的就是六班的应援口号:「高二六班,非同一般!才貌双全,气宇非凡!」 「这班呼谁想的啊?」苏有枝问道,「还押韵了,挺用心的啊。」 「还能是谁,肯定是郑洋那逼想的,还让我一定要放到班服上,看了都害臊。」唐初弦拿着圆扇搧了搧,虽是春天,可清明一过,天气也逐渐热了,「才貌双全?他可真有脸。」 见她懟郑洋完全没在客气,苏有枝笑得不行:「别这样,好歹也是在称讚我们班。」 等到高媛一来,应援物品也差不多整好了。 总是打扮得跟仙女一样的国文老师,现在脱去碎花洋装和雪纺衬衫,换上了明亮的鹅黄色t恤,下身穿着一件浅色丹寧短裤,一向散着的长捲发也罕见地扎起高马尾。比起平日的优雅,此时整个人都活泼了不少。 「我操……」郑洋转身看到高媛时,差点儿没认出来,「这开朗美女谁?」 「老师!老师你太适合这个顏色啦!」 「鹅黄色超幼的啊,老师你跟我们站在一起就像高中生一样。」 「高媛仙女下凡辛苦了──」 高媛被这几个学生被逗乐了,嘴上说着「你们再巴结我改考卷也不会手下留情」,实际上却是被哄得心花怒放。 「你们几个呀,难得的运动会好好比赛,如果拿了精神总锦标回来,我就自掏腰包请大家吃披萨。」 此话一出,全班都热烈欢呼,这赛程都还没开始,高二六班的士气已然高涨如热潮。 「听到了没,国文可以考不好,但仙女的披萨不能不吃啊!」郑洋吹了一声口哨,兴奋地大喊。 说完他就被一旁的高媛劈了一记手刀,在她「你下次段考国文再不及格试试看」的碎唸中,全班又再次笑倒了。 校运会一开始无非是各班进场和师长致词,今年比较特别一点,还多了个校友返校的环节,由于今年正好是k市一高的百年校庆,于是邀请了一些曾经为校争光的校友回来共襄盛举。苏有枝看着那些老爷爷老奶奶受邀上台,听他们分享学生时期的故事,眉眼一笑皱纹便漾了开来,她觉得岁月催人不手软,可在这座学校酿造出的青春又是独一无二的年少时光。 一些既定流程结束之后,体育竞赛也开始了。 其实基本上运动会和苏有枝没有太大的关係,因为运动细胞欠缺的缘故,她从小学开始就是纳凉加油团的固定成员,连大队接力都没她的份,唯一会参与的项目只有全班都要参加的趣味竞赛。 可她还是喜欢运动会,虽然基本上没她的事儿,但在孜孜矻矻学习的日子里,能有这样一个和同学放松玩乐、共同为了荣誉努力的机会,也是难得。 唐初弦在女孩子里面算是体育比较出色的类型,这次运动会理所当然也报了不少项目,没办法花太多时间陪自家闺密。不过苏有枝也不太在意,又不是小学生天天都要黏在一起,她让她好好去比赛,她负责为她加油。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坐在休息区,偶尔滑滑手机放放空,时不时为班上的同学应援。 除了苏有枝,长时间待在休息区的还有何木舟,由于下午才会举行一千六公尺长跑,上午基本上就没他的事。 少年戴着蓝芽耳机,坐在休息区的最后方,默不作声地打手游。 这会儿班上没什么人,有的去比赛,有的去别班串门子,还有的去招呼特地从外校跑来的朋友。 苏有枝没有玩社群的习惯,手机滑了一阵后就关了,朝四周张望了下,唐初弦和郑洋他们在不远处检录四百公尺接力,她觉得挺无聊的,便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何木舟旁边。 「何同学。」她轻唤了一声。 何木舟虽戴着耳机,可里头却没有在放音乐,手游的bgm也是关的,因此当少女的声嗓贴上耳膜时,他手一抖,险些没躲过对方的攻击。 草草结束了这轮战局,何木舟把耳机拿下来,朝她瞥了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无聊,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苏有枝如实回道。 小姑娘耷拉着眼,脸上爬满了无趣,何木舟瞅了一阵,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就是难得看到你这样子。」 「什么叫作这样子?」 「听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句话吗?鲁迅的。」何木舟见她点点头,笑道,「你现在就是这个模样。」 苏有枝:「我表情现在看起来会很厌世或难看吗?」 何木舟勾了勾脣:「不会,挺可爱的。」 闻言,苏有枝倏地瞪大眼睛,那双鹿眼缀满了惊愕,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眸光,竟是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何木舟便见有血色慢悠悠地爬上她耳廓,不知是不是旁边那棵花树太过盛放了,隔着空气也能染上花瓣的红。 周遭是学生们膨胀的嘈杂声,欢呼、尖叫盈满了操场,可在这休息区小小的一隅,却像是摒除了外在的喧嚣,只有沉默流淌在两人之间,一些微妙的情绪无声蔓延着。 良久,何木舟又笑了一声:「枝枝,中午去外面吃吗?」 「啊?」这一声把苏有枝从云外给唤回了现实,她如梦初醒般地眨了眨眼,下意识拋出一声上扬的音。 「等一下午餐去外面吃吗?跟孙明他们。」何木舟重复一次,「当然,你也可以带上唐初弦。」 「可是这样偷偷溜出去会不会不太好啊……而且你下午还要比赛,来得及吗?」 「一千六表定检录是在两点半,在这之前回来就好,吃一顿饭的时间绰绰有馀。」 苏有枝有些纠结,毕竟她一向是个中规中矩的乖学生,从未违反过任何一条校规。可今天是难得的日子,脑袋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今天运动会,老师们根本没在管,偷跑出去一下不会怎样啦。」 另外一个声音接着道:「但枝枝你是守规矩的好学生,就算今天是特别的日子,你也不能放任自己同流合污。」 「可学校食堂的餐都吃腻了,今天大家也没有一起订午餐,难得运动会就要吃好一点的啊,何况还是喜欢的人邀请的耶。」 「不行!喜欢的人也一样,这种事只有零和无数次,你跑出去一次之后就会耐不住诱惑的!」 你一言我一句,脑海里的两个小人掐起架来了。 何木舟似是看穿了少女的心思,稍稍倾身,咬耳朵似地道:「你看我跑出去这么多次也没被抓到,跟着舟哥不用怕啊。」 少年温热的吐息拂上耳梢,混着清风漫入肌理,在心底种下了一股酥麻。苏有枝不禁颤了颤。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 第一个出声的小人打赢了。 苏有枝深深地吸一口气,像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 因为紧张,连咬字都是颠簸的。 她看着何木舟,心底突然就浮现了一种打破规则的背德感,以及藏在它背后的……刺激感。 / 答应你们的加更来辣!! 49。让你记住我喜欢吃什么 何木舟和孙明他们约了学校后门见。 苏有枝在跟着何木舟前往后门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刚比完四百公尺接力的唐初弦,她顺手拉了她一起去。 「去哪呀枝枝?」唐初弦刚跑完最后一棒,额际还淌着汗,气都没喘过来,谁知一结束就被拉着一路远离操场。 「你刚比完四百接辛苦了,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吃饱了下午才有体力继续跑大队。」苏有枝说。 走在两人前头的何木舟听到这席话,脣角没忍住勾了勾,心想这姑娘看着乖巧,岂料蒙混人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两个女孩子在后头聊天,走着走着,他却脚步一顿,突然停了下来。 和闺密聊得太上头,苏有枝没来得及剎车,险些撞到骤停的何木舟。她从他身后探了头看向前方,只见一名少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不是沉逸言是谁? 「沉组长!」还是唐初弦先发了声。 「你们这是要去哪?」沉逸言看着眼前这个组合,嘴角一弯,是典型的温润如玉。 「我们要去哪乾你屁事。」何木舟烦沉逸言,更烦他那笑面虎的模样,嘴上也没在客气,吐出的字句毫无温度。 这阵子相处下来,苏有枝多少也能感受到两人不太对付,为了避免尷尬的情况发生,她连忙出来打圆场:「我们要去吃饭。」 「吃饭?吃饭怎么会走这里?」沉逸言指了指身后,「再过去就是后门了,你们难不成……」 此话一出,苏有枝忽然意识到眼前人就是个风纪委员,她心里急了,可怜巴巴地道:「逸言你别检举我们啊,我们只是要去吃个饭,吃完就回来不会乱跑的,老朋友一场,你就当作没看到吧……」 沉逸言内心失笑,面上却是板起了风纪委员的严肃:「怎么能当作没看到?」 何木舟眉头蹙了蹙,唐初弦睁大了双眼。 苏有枝欲哭无泪,第一次违规就被抓到,还是被自己的好朋友抓,这运气没谁了…… 岂料她还没来得及哀号,下一秒就听沉逸言道:「都遇上了,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吃吧。」 这下何木舟眉头蹙得更深了,倒是苏有枝和唐初弦愣了愣,互看一眼后欢呼了起来。 「呀,沉组长,我就知道你不会背叛我们的。」唐初弦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 何木舟轻飘飘地瞅了沉逸言一眼,后者则回以他一派从容。 几个人到了学校后门,其他三人早早就在那边等了,孙明和沉逸言是同班的,见到他时吓了一跳:「言哥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沉逸言似笑非笑。 「没,没,哪敢呢。」孙明摸了摸鼻子訕笑道,接着细细嘀咕,「只是没想到你这种人也会偷溜出学校……」 上回何木舟他们把那小破门给拆了,漏了好大一个洞在那儿,为了避免有心人士混入校园,学校便藉此重新建了一个铁门,把空缺给填上。 于是这下大家又只能继续翻墙了。 唐初弦身手矫健,咻的一下便跟孙明他们翻过去了。可苏有枝之前没翻过墙,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上墙,当何木舟拉着她的手往下拽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心跳膨胀的声音。 树影婆娑间,苏有枝稳稳地着了地,碎片般的光点从枝叶间筛落,掠过少年冷雋的眉眼,她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那一刻她竟然有点希望他不要放手。 几个人在后街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去吃川菜馆。 「我想吃很久啦,难得这回人这么多,够点好几样菜了。」孙明兴奋地翻开菜单,嘴里时不时叨唸着,问大家要吃什么。 眾人意外的随和,口味基本上都不挑,最后就变成孙明一个人主导大局。 服务生过来点菜时,孙明便行云流水地开始报菜名,苏有枝听着听着,突然插了句话:「逸言他不太能吃辣,我们要不再点个清淡点的?」 「言哥,原来你不太吃辣啊。」孙明惊讶道。 何木舟原本自顾自的在滑手机,闻言后掀起眼皮看向女孩子,接着又把目光转到沉逸言身上,挑了挑眉。 沉逸言其实不太在乎吃什么的,虽然不太吃辣,但也不是吃不了,吃饭这种活动本来就是图个快活,主要吃个气氛,反正不管吃了什么,下肚后都一样。 小姑娘帮自己说话出乎了意料之外,原想让孙明继续点菜不用顾虑他,可这会儿捕捉到某人的视线后,他突然又不想合群了。 沉逸言与何木舟眸光相接,几秒之后转向眾人:「啊对,刚刚忘了说,抱歉我吃不了太辣的东西,不过大家也不用太介意我──」 孙明翻了翻菜单:「要不然再点个清炒时蔬?言哥你这可以吧?」 沉逸言笑道:「可以可以,谢啦。」 点菜暂时告了一个段落,几个人便开始天南地北的聊,主要是孙明和唐初弦在整活气氛,在聊到「哪个老师头最秃」的时候,菜也开始陆陆续续送上来了。 苏有枝见沉逸言舀了几颗抄手到碗里,她忽地起身,伸手越过大半个餐桌,最后拿了瓶醋回来。 「你不是喜欢吃酸的,要不要再加点醋?」苏有枝把醋递给他,「我刚刚吃了一颗觉得味道还差了点,那对你来说肯定更不够酸了。」 少女话音落下,何木舟夹菜的手滞了滞,眼神又似有若无地飘向那儿,直到陈育嵩一声「哥你肉片快要掉了」传来,他才恍然回神,把摇摇欲坠的水煮牛给夹到碗里。 午间的川菜馆人声鼎沸,嘈杂声和食物香充盈在空气中,唐初弦和孙明在满店的烟火气中交换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一个乐得看戏,一个为自己兄弟操碎了心。 一顿饭吃得和谐归和谐,可无形间又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微妙,餐桌上几个人各怀心思,最后回到学校便也分道扬鑣,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级。 苏有枝和唐初弦手勾着手往休息区走去,何木舟一个人跟在后头,单手插兜步伐慵懒,日光泼在他的眼角眉梢,浑身那股子散漫劲儿又更加分明了。 于是在经过操场时,苏有枝听到一旁的女同学在跟小姐妹窃窃私语,她下意识地看向她们,只闻几声零星的「好帅」,便见两三个女生的焦点都定在了她身后的少年身上。 苏有枝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向何木舟,然后与他对上了目光。 何木舟衝她眨了眨眼,苏有枝匆匆转回头。 回到休息区后,何木舟望着女孩子红透的耳根,心下好笑。 他好整以暇地坐下,接着摸出手机,找到置顶的那个聊天室,点了进去。 虽是置顶,两人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对话纪录。 几分鐘后,坐在前排的苏有枝便感觉手机震了震,打开后见自家同桌给她传了一则讯息。 @何木舟:辣的、甜的,特别是巧克力。香菜和茄子不吃,其他不挑。 苏有枝一脸懵逼,转过身看了少年一眼,见他依然低着头看手机,又转回来兀自茫然了一阵,最后送出了一个问号。 @山有木兮木有枝:? 他很快就已读了,苏有枝盯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讯息……」,心想这人又要搞什么。彼时两百公尺短跑的枪响在半空中炸开了花,苏有枝闻声后赶紧抬头,就见郑洋从眼前呼啸而过,她和唐初弦连忙大喊他的名字为他应援。 郑洋不负眾望,最后拿下了年级第二的好成绩,等结束之后,苏有枝又重新打开手机,就看到身后的少年慢悠悠地回了一句话。 @何木舟:让你记住我喜欢吃什么。 / 舟哥:老婆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却把别的狗男人的口味记得那么清楚(`д′) 50。将功抵过 运动会的最大看点一向是大队接力。 大队安排在压轴,每个年级有十八班,因此各分成三组,高一、高二、高三按照顺序比下来,高二六班大约在下午四点时会上场。 开赛前半个小时,班上同学都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兴奋的兴奋,焦虑的焦虑,连带着苏有枝这个加油人员都被感染了几分紧张。只有郑洋心大得很,没心没肺地跑去隔壁班分零食串门子。 自从跑完一千六公尺之后就没有何木舟的事儿了,他依然坐在休息区后头,戴着耳机兀自打着手游,彷彿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自然而然地把他与周遭隔绝了开来。 校园里少年少女的喧嚣与他无关,草木风月亦然。 过没多久,检录台那边便广播着「高二大队接力第一组集合预备」,要上场的同学成群结队地往操场中央前去,一个个眸中都闪着焕发的光点,跃跃欲试。 几个要好的同学都要跑大队,准备期间百无聊赖,苏有枝在休息区晃了晃,最后又晃到了何木舟旁边。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何同学,跑一千六会累吗?」 何木舟掐掉手机萤幕,侧眸看她:「还行。」 「哇,你体力是真的好啊,我跑八百就快去了半条命。」苏有枝道,她想起了自己每次测体适能,跑完八百公尺后总是脸色苍白,有一次还差点被送去保健室,她在这方面是真的不行,「那你有拿奖吗?」 闻言,何木舟挑了挑眉:「我有没有得奖你不知道?」 苏有枝懵了懵,下意识地说:「颁奖典礼不是闭幕式的时候才会举行吗,我应该会知道吗?」 何木舟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透着意味深长,最后幽幽地吐出了句:「我记得有人说过要帮我加油。」 语声落下,他便看到眼前的少女身子一僵。 何木舟轻笑了声。 得了,这廝忘记了呢。 「苏有枝小朋友,你是猫吗,撩完就跑啊?」他稍稍倾了身,少女因为心虚而有意无意地在回避他的目光,见她躲了半晌,最后便气笑了,「枝枝,看我。」 少年的声嗓太有压迫感,他平时虽内敛疏离,可天生自带一种凌人的气势,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臣服于他。 苏有枝心下一抖,眸光颤巍巍地与他相交。 「我……」她慌张地眨了眨眼,「对不起……」 就连在这种时刻,她的瞳膜都是明亮而澄澈的,捲翘的长睫搧了搧,像是在谁的心尖上挠着痒。 何木舟手指蜷了蜷。他本是想逗逗她,可逗着逗着,难耐的又变成了他。 见小姑娘一脸生无可恋,何木舟原先还想说些什么,但上天没遂了他的意,下一秒便有同学急匆匆地跑回来,喊着:「大伦他刚刚跳远的时候脚崴到了,现在不太能跑,有没有人能顶替他呀!」 此时班上的休息区剩没几个人,能跑的男生也大多都上场了,那个同学焦急地扫视了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了何木舟身上。 自从上次亲眼目睹这哥把卫生棉直接甩到老曹脸上后,这位同学对校霸的敬畏之心便更加强烈了,每每说话前都要做好心理建设,可现在事态紧急,没有时间让他在那边磨蹭,于是他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衝到了何木舟面前。 「舟哥,你能不能帮忙跑一下大队呀?我看你一千六跑得毫无负担,还拿了第三名,只输给两个体育班的。」那同学一脸苦大仇深,却也深知动之以情的道理,先是捧高了对方的地位,然后再开始卖惨博同情,「我刚刚看了,大伦估计连走路都很难,那脚踝肿的……」 何木舟虽然对参与班上事务毫无兴趣,可也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他正要点头时,却听到身旁的少女先他一步大喊了声:「可以!」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去看她,苏有枝又开始眨巴着那双漂亮的鹿眼,小表情纯良,一脸人畜无害。 何木舟想,这姑娘也学会装无辜了啊。 「又不是你跑,你答应什么?」 苏有枝摸了摸鼻子,也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些衝动了,她乾笑两声:「我这不是怕你会拒绝吗?」 他一言难尽地凝视着她:「……我在你眼里像是连帮同学忙都不愿意的烂人吗?」 总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何木舟跟着同学去集合前,还不忘拍了拍女孩子的头:「将功抵过的机会来了啊。」 刚绑好的马尾被他揉得微乱,苏有枝还没来得及反抗,抬眼时只见少年背脊挺直,留给她的是一道板正的背影。 他骨子里有一种傲,言辞上低调归低调,可举手投足间透着放肆的自信,在骄阳下更是闪闪发亮。此时正好有清风拂过,浅浅勾乱了他的发丝,日光骤然大盛,意气风发。 春季还没结束,可他却提早带来了夏天。 苏有枝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有一瞬间被阳光迷失了焦距,连远方的云层都好似套上了虚化特效,像是谁曖昧模糊又不欲人知的小小心思。 最后她捏了捏自己有些发烫的耳垂,心想她不就是忘了加油而已吗,这人怎么就这么爱记仇啊。 / 来分享一个好消息,七八月改为一週三更,每周一、三、六更新,所以下次更新是7/11(一),宝宝们不要跑错啦~~ 暑假福利虽迟但到,虽然我已经没有暑假了,但趁现在还没正式迈入社畜地狱,该宠你们的还是要宠! 51。大队接力 市一高每学期初的体育课都会测一次一百公尺短跑,大队接力通常是用那时的成绩选人,但这学期测的那天何木舟刚好没到校,后来也懒得补测,再加上他对于班级荣誉感毫无关心,因此大队接力的选手自然就没有他,他倒也乐得清间。 不过按照以往测试的秒数,何木舟其实是可以进大队接力名单的。 虽称不上多会跑,但他体育细胞一向不拖后腿,至少也能混个班级前三,顶替大伦上去跑,对高二六班来说其实是有利无弊。 何木舟要参加大队接力的事儿一传开,跑道旁便在顷刻间涌来了不少女孩子。 这人在刚入校的时候其实就挺有话题性的,不是因为打架、不是因为成绩好,而是因为那张脸。 说不上多一眼惊艳,可那五官立体肤色白净,高挺的鼻梁和凉薄的脣,眉目间兜着的都是清冷。那双狭长的眸子只消这么看你一眼,浅浅淡淡的,带来的却是初春夜里不止的风,平静而料峭。 少年大多时候都是没什么表情的,风过无痕,平湖不起波。可一旦吹皱池面后,那笑意上了眼,又像盛夏里肆意的阳,在发烫的海面浇下一捧馀热,清新耀眼。 别说,少女们可太吃这反差味儿了。 高一刚开学那阵子还常常有女同学偷偷塞情书给他,不过后来听说跟校外的打了一架闹上教官室,随之顶撞师长、蹺课、违规也都上演了一遍,跟他告白的人就逐渐少了,大多从爱慕变成了畏惧。 再后来几次段考成绩出来,见他稳坐校排第一,狠甩后面一名二三十分,大家对他的感觉又从畏惧变成了敬畏。 招惹是不敢再招惹的,但那张脸摆在那,不多看几眼都对不起自己的审美。 去年何木舟蹺掉运动会和孙明他们去浪,少女们没能见到校霸驰骋赛场的模样,不知道暗暗可惜了多久。 今年原想说终于可以看到他大展身手了,运动场上的少年最是吸引人,可大佬只报了个一千六长跑,帅归帅,但完全没有刺激性,整场比赛全凭耐力撑。 少女们又黯然神伤了一阵。 不过连两年槓龟,上天还是垂怜了一下这些青春期躁动的女孩儿,难得的碧玉年华,年少时能遇见几个惊艳的人?不好好把握都是浪费。 高二六班不幸有伤兵,听说顶替他跑的是何木舟。 少女们满血復活了。 苏有枝坐在高二六班的休息区等比赛,原本坐得好好的,可突然间周遭跑来了好几拨女孩子,三两成群,全都围在跑道外缘,满目兴奋,其中不乏有高一或高三的。 苏有枝心下奇怪,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起跑的枪响,「砰」的一声划破空气。 也就是这一响,整个操场都沸腾了。 各班第一棒如离弦之箭衝了出去,加油声和尖叫声随之响起,此起彼落的应援充斥在耳膜,灿然阳光下,蒸发出来的全是欢腾和热血。 棒次排序是一女一男混着搭,前三棒和后三棒是跑得最快的,着重在衝刺和超前,让中间速度较慢的同学能比较没有压力,跑速多少也有个缓衝。 女生第一棒毫无疑问是唐初弦,苏有枝就这么看着自家闺密衝了出去,在转弯时是各班离得最近的时候,可唐初弦也不负眾望,原先在起跑时稍稍落后了三班,这会儿咬紧牙关一口气超了对方。 都说第一棒很重要,开场就反超,无疑对高二六班增加了不少士气。 虽说如此,可其他班级也不是省油的灯,试问谁不想拿奖,每个都拚了命的在往前跑。 到了中段,由于棒次分配不平均,高二六班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于是苏有枝便看着林诗被三班的超过,再看老曹被五班的超过,而后又被二班的超过,几番拉锯之下,最后到小鱼儿接棒时,六班已经变成了分组第四。 大伦在班级里的跑速一般,何木舟顶替他上场,自然就被安排在了中间,当意识到小鱼儿下一棒是何木舟时,苏有枝心跳忽然不受控地加快。 原因无他,只因这哥临时被抓上场,从来没有跟大家一起练过默契,和小鱼儿第一次配合就是在实战上,要是掉棒就糟了。 掉棒可是大忌。 苏有枝焦虑得要死,看着小鱼儿和何木舟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她心里不断祈祷着不要掉棒不要掉棒不要掉棒…… 不只苏有枝,在准备区等待的同学们也是战战兢兢,尤其郑洋,死死盯着何木舟伸出去欲接棒的手,彷彿要把那儿盯出一个洞。 他不是不相信何木舟的能力,他能临时答应补缺已经非常让人感动了,可实力和默契是两回事,平时没有循序渐进的培养,事到临头只会整段垮掉。 结果只会是零和一百,别无选择。 眾人屏住气息,看着小鱼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她体力一向不太好,连大队接力名单都是压线上的,这会儿因为过度衝刺导致视线开始迷乱了,就差能不能把接力棒安全交到何木舟手上。 郑洋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啪」的一声,少年稳稳接住了接力棒,而后面不改色地开始往前衝。 苏有枝心道太好了,可紧绷的神经还没来得及放松,周围突然爆出一阵尖叫,就见跑道上迎来了第二波高潮。 何木舟往前衝刺的模样像一隻猎食的孤狼,目光紧锁着前方,脣线抿得直,额前碎发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开,整个人都在飞扬。 苏有枝觉得他浑身都憋着股劲儿,这会儿全放肆地发洩了出来。 于是眾人便看着少年在跑道上竭力疾行,于转弯之际超了五班的,最后在交棒前又超越了二班。 仅凭一己之力就把名次拉回了分组第二,大家都看傻了。 「我操二班那个王诚跑得也很快啊,何木舟居然能超了他?」苏有枝听到一旁观赛的人这么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下倏地蓄满了骄傲,一点一点地滋长,然后胀满心房。 后来的发展属实是很励志了,后面的几个同学估计没想到还能被追回来,尤其接何木舟棒子的那位想到交棒给自己的是年级大佬,便也不敢怠慢,用尽全身力气往前衝刺。 大家都燃烧生命似地奔跑着,深怕辜负了一路上每个人的努力。 途中有稍稍被二班的反超,可到了最后三棒,他们就像是要奔赴战场的士兵一样,破釜沉舟的决心让他们将那一小段落后死命补了回来。 等到了最后一棒郑洋时,他和前面的三班距离已然所剩无几,他对于体育赛事一向热情,可这会儿支撑他的不是那好胜心,而是在大家都担心何木舟的状况时,少年却从容、认真地跑完了全程。做为一个临时被抓来的选手,他没有掉棒,没有偷懒,没有乱跑,重点不在于他反超了其他班级,而是他用自己的态度证明了大家的担心是多馀的。 他舟哥都这么努力了,那他还有什么不拚命的道理? 于是在全场的欢声雷动之下,郑洋和三班的同学近乎是并肩越过终点线的。 最后裁判回顾了码錶,高二六班以零点四五秒的差距险胜三班。 跑到尽头的那一刻,郑洋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到汗水如瀑而下,接着便看到全班同学朝自己涌过来,簇拥着他欢呼。 郑洋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脱力的疲惫之中,恍然了半晌,才想起了何木舟。 他在人群中寻找少年的身影,却看到他在散场之后,一个人默默地走回了休息区。 他好像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低调,这回大队接力立了大功不说,上回帮助气喘的老人也是默默地让事情揭过去。明明是主角,却又活得像个旁观者一样。 郑洋想叫住他,可此时要进行下一组的比赛了,裁判让他们赶紧远离跑道,避免误伤。 何木舟回到休息区后,就见小姑娘呆愣地看着他,他衝她扬了扬眉,后者才猛然回神。 「何同学,你一次超了两个人,好厉害呀。」苏有枝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声,而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挺直了背脊,右手比了个三,信誓旦旦,「而且我这次有帮你加油,我很认真地看了比赛。」 何木舟见她那庄重的模样就有些好笑,逗人的劣根性又復发了,他朝旁边的人问了句:「枝枝她刚才有在加油吗?」 同学怔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苏有枝:「……」 见何木舟的眼神变得意味不明起来,她在心里嚎了一声,接着为自己奋力辩驳:「我有!我真的有!我只是没喊出来而已,我在心里疯狂给你们摇旗吶喊了,我真的很──」 「知道啦,你真的很用心了。」何木舟心下一片软,抬手揉了揉她的发,「我逗你玩儿的呢。」 校霸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此时语声太过温柔,方才被叫住的那个同学目光定在了两人身上,懵了几秒后慌忙转头,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祕密。 何木舟不以为意,既然敢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那他也不怕别人看。 他在苏有枝身旁坐下。 「超常发挥了,平时其实没有跑这么快。」何木舟没在谦虚,他清楚自己的实力平均值在哪里,只是方才拿到接力棒后,不知怎么突然一股肾上腺素喷发,他望着前面人的背影,那不服输的劲儿便上来了,一心只想超越他们,「可能今天状态好,运气也多少受到眷顾。」 后来回顾这段青春的时候,何木舟想,不服输的原因或许很简单。 十七岁的年少只有一次,他想在某人眼里留下最灿烂的模样。 仅此而已。 / 印象中有一次运动会,我大队跑到一半鞋子还飞出去,当下真的是尷尬到爆炸哈哈哈哈哈哈 52。她以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运动会结束,科展也不远了。 邻近竞赛时分,何木舟自然忙得脚不沾地,天天往实验室跑。 可偏偏回到教室后还不能好好歇息,因为那场大队接力太振奋人心,振奋的同时还勾得一票少女心怦然,于是运动会谢幕几天之后,又开始有几个大胆的女生来给何木舟递情书了。 起先说有同学找的时候,何木舟还会出教室应付一下,可一个两个过去,每每都是来表白的,他便也渐渐有些烦了。最后甚至连眼都不抬,不管外面的女同学怎么等,他就坐在位子上做自己的事,完全没有要理睬人家的意思。 然后女孩子就会请六班的人把情书和小礼物、小零食转交给他,何木舟总是看也不看,一股脑地全塞给自家同桌,让她帮他处理。一个礼拜下来,苏有枝抽屉里便多了好几份糖果饼乾,下午都不怕肚子饿了。 这天午休又有晕船少女悄咪咪地来找何木舟,可这週末就科展了,他去实验室和组员讨论作品的最终呈现,苏有枝只能再次发挥代理人的身分,替他收下女同学的告白。 下午何木舟回来之后,苏有枝把那份情书和小蛋糕递给他:「何同学,刚刚又有人来找你表白,但你不在,我就先替你收着了。」 何木舟整个中午都待在实验室,没有睡到午觉这会儿睏得眼皮直打架,只敷衍地瞥了一眼就趴下来了:「给我干么,你不是最应该知道怎么处理的吗?」 「我就是想说……」苏有枝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顿了几秒后道,「你中午应该没时间吃午餐,正好她有附上一块磅蛋糕,也许你会想吃?」 听到磅蛋糕三个字,何木舟又起来了,她这一声提醒让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饿了。他从她手中接过切片的磅蛋糕,看着估计是柠檬口味的,也不知道是在哪儿买的。 小姑娘还在说:「我知道你不喜欢看那些有的没的,但好歹也是那些女生的心意,情书不看就算了,人家送的点心还是吃一下吧,避免浪费。」 也不知道是在操什么老妈子心。 何木舟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浅黄色的磅蛋糕被他咬出一小块缺口,接着苏有枝就见他把磅蛋糕放回她手中:「听你的话,吃了。剩下的给你吧。」 苏有枝:「???」 「你做得好吃多了。」 少年就这么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接着便直接趴下来蒙头大睡。 他半张脸埋进了小臂中,浅闔的眉眼让锐利的气质亲和了许多,像清晨时分半沉的月,清冷又温柔。平时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睡着的时候倒是像隻安静柔软的猫。 苏有枝望着何木舟的睡顏,手里还握着那咬了一半的磅蛋糕和情书,突然想到运动会的时候,场边那些女孩子毫不害臊的发言。 「何木舟好帅呀,他跑步也这么厉害的吗?」 「人家是大佬怎么能不帅,别说,我已经脑补了校霸x他的小娇妻的十万字甜文,女主是我──」 「要点脸吧,我们昨天已经去登记了,哪有你的事儿哈哈哈。」 苏有枝当时在旁边听着,心想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奔放的吗,明明跟她的年纪差不多,但哪怕是拿刀架着她的脖子,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讲出这种话的。 她家同桌帅归帅,可这种事还是放在心里默默回味就好。 不过好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类型的,意气风发自信飞扬,虽然骨子里都透着冷,无法透过一举一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这种反差反而更吸引人,未知的事物总是引得人不断探寻。大家嚮往他身上那道肆意的光,却又因眉间霜雪而望之却步。 何木舟总是有这种潜力,让人畏惧的同时却又心生爱慕。 想着想着,她又想到了大队接力结束之后,那几个女同学说的话。 彼时何木舟的表现太出彩了,因此几个人的话题便始终围绕在他身上,由于距离相近,她们的讨论便一字不漏地全进了苏有枝耳里。 「这人长得好、成绩逆天,运动也不差,随便一看都是能成为校园王子的主,怎么就常常惹事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检讨写得不累吗?」 「人家大佬有个性,不想当白马王子唄。再说,你确定他检讨真的有写吗哈哈哈哈。」 「但我听说何木舟国中的时候是好学生耶,就是那种从来不打架还拿模范生的好学生,打个比方就像三班的沉逸言那样吧,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高中就变成这样了。」 「我可以作证,我国中跟他同校不同班。何木舟以前真的就是那种特别正经的学生,性子也没有现在这么冷,顶多就不温不火,但跟同学也处得不错,没听说过他跟谁起过争执。而且从不违规闹事,再加上成绩好,完全就是老师们的宝贝。」 「那他为什么现在全是反着来的啊?除了成绩好,没有一个是跟过去的他相像的。」 「不知道啊,毕业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学生代表致词呢。可两个月暑假过去,整个人就变了样,但没人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了。」 「重点是人家自甘堕落,可成绩偏偏没堕落,这还是一个合格的校霸吗哈哈。别人的校霸都是在比谁架打得多谁考试分数低,他倒好,打架打到隔壁市二高的都不敢来碰瓷,还直接霸着校排第一不放,牛逼。」 几个女生讲八卦讲得兴致高昂,话题不断延续下去,苏有枝在一旁却听得惶恐不安,莫名的忧虑从心底蜿蜒而上,可她说不清是为什么。 尤其是在听到她说何木舟以前不打架闹事的时候,苏有枝的心跳猛地一震,眼底是涨潮的讶异。 她以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活得无拘无束,从不在意他人眼光,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虽然在世俗的框架里,这样是自视甚高且玩物丧志的行为,不成熟、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可苏有枝在他身上看到的不只是青春期的叛逆,她总觉得他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的。 结果现在却有人说,不,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也曾经很好很乖很正经,是班级模范生,同学崇拜他而老师爱惜他,是注定要有一番作为的好苗子。 可究竟要经歷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在短短的半个夏天脱了胎换了骨,剥夺原有的灵魂,变成一个和过去的自己背道而驰的人? 甚至都放任自己下坠了,又为什么要坚持着守住成绩,像是在成为彻头彻尾的烂泥的同时,还有着不能放弃的底线。 苏有枝不明白。 她凝视着何木舟寧静的侧脸,欲言又止。手里还攥着别人无缘的情书,稍稍用力又松开,反覆下来,那封情书已经被捏得皱烂。 几番挣扎后,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 53。一枝春 每年的科展都办在k大,今年也不例外。 科展为两天一夜,报名的学生会统一住在k大提供的会馆里,类似于小型营队,同进同出。而参赛者不只是要把作品呈现给评审老师,主办单位还会在活动中心设置一个展览,第二天每组轮番上小舞台发表作品的设计理念与发想。 参加科展对于学生来说无疑是一个展现自己的好机会,由于展览不只是给评审老师看的,k大的某些教授也会过来晃晃,明面上是间来无事参观一下,实则是想挖掘一些有潜能的孩子。而k大一向以理工科系闻名,若是能给教授留下深刻的印象,对于往后要申请这所学校也是一个很好的加分项。 虽说参赛地点在同市,可k大和k市一高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搭地铁还要转车,学校老师为了节省大家的通勤时间,便包了一辆小型巴士,参加科展的学生统一在学校集合一起过去,这样他后续统整带队也比较方便。 何木舟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彼时车上只剩下第一排有位子,旁边是同组的谢绰。 他也不在乎跟谁坐,两个人都话少,一路上就没讲过几句话,一个上了车便蒙头大睡,一个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 倒是坐在隔壁的老师跟他搭起话来了:「何木舟同学,生日快乐啊。」 闻言,何木舟愣了愣:「谢谢。」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吗?帮你们交报名资料的时候看到的,刚好是参赛日,就这么记下来了。」 老师知道他性子冷,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勉励了几句话就放过他。倒是身后的柯筱筱听到他们的对话,手伸到前面戳了戳他肩膀:「何同学你今天生日啊?生日快乐!」 何木舟矜持地道了声谢。 经过这一番提醒,他才想到今天确实是他的生日。 何木舟打开通讯软体,孙明早已在群组tag他,一大清早便开始了线上祝寿大典。 @203最强者孙明:@何木舟生日快乐!祝我们舟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今天科展一举拿下金奖,进军全国赛!荣归故里!!! @嵩:舟哥生快,祝您性福美满安康。 @张晋:承上,祝您早日追到嫂子。 他们喊完话还不消停,轮番发了自己唱的生日快乐歌的语音上来,一个中文一个英文,另一个甚至是韩文版的。 几个人的音准过于风骚,尤其是韩文发音除了「哈米达」什么都听不出来,何木舟听完后嫌弃地摘掉耳机,却还是在群组回覆了大家。 @何木舟:还缺一个日文版的啊,谁来给我唱唱。 以往假日总是睡到大中午的孙明这会儿秒回,反手就甩了一个音频上来,何木舟点进去,还真的是日文版的生日快乐歌。 发音标准不标准另当别论,唱腔还是十分华丽的。何木舟感觉自己听了一齣荒腔走板的歌剧。 吐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孙明又接着发了好几条讯息过来。 @203最强者孙明:哥我就知道你会想听,我早就准备好了嘻嘻嘻嘻嘻! @203最强者孙明:夸我吧夸我吧,我就是你的贴心小棉袄,是天使下凡来成就你的快乐~ @203最强者孙明:请开始你的掌声!!! @何木舟:…… @何木舟: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起?给我滚回去睡觉。 隔着网线给兄弟庆祝的孙明同学遭受了一万点痛击。 何木舟想笑,光是从没有回覆这点来看,他已经可以想像到这廝的表情有多么痛彻心扉。不过看到陈育嵩和张晋那骚得没边儿的祝福,他才想起了苏有枝。 何木舟离开群组,画面跳回了通讯软体的主页,他点进置顶的那个对话框,自从运动会结束后就毫无动静。 他盯着那没有新消息的对话纪录,默了半晌,最后乾脆掐掉手机,眼不见为净。 苏有枝收到孙明讯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今天何木舟生日,他们几个想要给他庆祝一下,她又和何木舟关係不错,于是就顺便邀请了她参加。 @203最强者孙明:不过舟哥他今天科展,晚上估计是在合宿会馆待着,就在k大旁边,我们悄悄地去,给他一个生日大惊喜! 也是直到孙明发了消息过来,苏有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今天是何木舟的生日。 她居然不知道何木舟的生日。 她是假的朋友吧。 苏有枝懊恼的同时还有一点心虚,她鬼使神差地点进与何木舟的对话纪录,两人的话都不多,因此平时也没有聊天的习惯。 她在输入栏里打了「生日快乐」四个字,临到头却又把它们都删了,总觉得给予心上人的祝福不能这么随便,于是整理好思绪又重新打了一串话,小作文洋洋洒洒,可依然迟迟没有发送出去。 她突然就怂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怂,又不是告白,只是一段简单的生日祝福,相信他今天也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她不过是其中一个。 可她又想,自己总是被唐初弦和沉逸言打趣说太过真挚,这会儿打了这么多话给他,他看了会不会负担太大,不知道要回什么? 几番纠结之下,苏有枝乾脆也不传了,反正今晚终归是要去找他的,到时候再当面说生日快乐就好了。 苏家没有特别设门禁,老苏和纪女士秉持着放养心态,两个孩子也都有分寸,从没在外面惹过事,因此他们也不会特别干涉苏洛和苏有枝要去哪儿。 但这是苏有枝第一次在晚上跑出去给同学庆生,对象还是她偷偷暗恋的人,为了避免一些没必要的过问,苏有枝事先传了讯息给沉逸言,与他串通好说辞。正好沉逸言晚上也要出门,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今天纪女士没开火,苏有枝下楼的时候看到父母俩在滑外卖app,她便提醒了句:「今天不用叫我的份啊,我晚餐外面吃。」 纪女士见她换掉家居服,穿上了浅紫色连衣裙,肩上还背了一个侧背包,疑惑道:「都晚上了你要去哪里?」 「跟逸言约了去咖啡厅,过没多久要第二次期中考啦。」苏有枝很少对父母撒谎,话出口时心下颤着,面色倒是自然。 也就是语声落下的那一刻,家里的门铃应声响起。 纪女士去开了门,沉逸言便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温和笑道:「纪阿姨晚上好,我跟枝枝约了要去读书。」 纪女士一向喜欢沉逸言,两家也熟,两个孩子离去前,她还开玩笑地说道:「逸言你多帮枝枝看一下数学啊,她这方面总是不太行。」 「妈咪!我数学进步很多了好吗,你这话让萧盛听到他要伤心了,他对自己的教学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人家小盛是你老师,别连名带姓地喊他。」 「知道了──」 母女俩又讲了几句话,纪女士这才关上大门,听了全程的沉逸言不禁笑道:「纪阿姨怎么就这么信任我啊。」 「可能她总想认你为乾儿子吧。」苏有枝耸了耸肩,「她可喜欢死你了。」 「这话让洛哥听见他不得生气了。」 「没事啦他都考完试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浪,过没多久也要搬出去了。」 「他大学搬去宿舍你会想他吗?」 「怎么可能。」苏有枝很认真,「这样就不会有人跟我抢蛋糕吃了。」 见她那严肃的模样,沉逸言乐得不行。 两个人沿着小巷走出去,一路上有说有笑,最后在街口分道扬鑣。 天色这时候已经渐渐暗了下来,苏有枝往地铁站的方向走了几步,才想到自己应该要给寿星带个礼物比较好。 她往四周扫视一圈,下班时间路上的车子川流不息,街灯一盏一盏地点亮,商店街繁华热闹,人潮来来去去,她站在路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买什么给他。 何况这么临时,她也不想随便挑一个东西敷衍他,显得心意十分廉价。可她又觉得两手空空前去不太好,再怎么样人家平时对她也不错,庆祝生日还没带礼物似乎有些不礼貌。 她就这么站在路边待了几分鐘,忽然眼角馀光一闪,行道树矗立的姿态撞入眼里,花树繁盛,一簇一簇地在晚风中摇曳。 她忽然就想到了她家门口种的那棵杏树,虽然现在已经是晚春时节,但庭院里那棵杏花的花期尚未走到尽头,枝叶间依然有粉白的花瓣缀着,偶尔被风轻轻抹下来时,像是春季里最后一场浅色的雪,纷纷扬扬。 老苏的兴趣之一是蒔花弄草,那棵杏树被他照顾得很好,枝叶扶疏,花朵开得烂漫,很漂亮。 苏有枝灵机一动,趁还没离家太远,便赶紧折返回去。 她观察了一下家里的情况,见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估计是外卖到了,而老苏和纪女士进了厨房用餐,那短时间内便是安全的。 苏有枝轻手轻脚地走进庭院,拿起掛在墙头的大剪刀、踩上木板凳,而后对着杏树仔细瞅了瞅,最后挑了一截合眼缘的花枝,剪了下来。 她拿着手上那枝杏花,白中透粉,花瓣边缘染着未尽的夕色,暮光层层纷紜,向花间留下了晚照。 虽然春天快要结束了,可这株杏花还开得繁茂,彷彿是不想就这么轻易地送走残春,有着作为春季代表花事的最后倔强。 苏有枝解决了礼物的问题,整理好自己被枝叶拂乱的衣襟,重新前往地铁站。 最后一瓢晚霞在远方的山头坠落,而她握紧了手中的杏枝。 春天确实要结束了,少年的十七岁也要结束了。 可她想要在夏季来临之前,留给他今岁的最后一枝春光。 / 文中的科展为虚构的竞赛,并非我们平时国高中在做的科展。 另外补充一下生日快乐歌的部分,韩语版的生日快乐歌句尾几乎都是???,中文唸起来就是「哈米达」。 54。她就是月色本身 和孙明他们在地铁站会合的时候,苏有枝莫名的开始紧张了起来。 想到等会儿就要见到何木舟了,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花,攥到一半又生怕花折了,连忙将力道松了松,花瓣颤巍巍的,如同她的心脏。 何木舟喜欢巧克力是朋友圈里眾所皆知的事儿,孙明事先预约到了一款小有名气的法式生巧克力塔,店家正好就在k大附近,几个人下了地铁便直接去取。 苏有枝看着橱柜里那精緻漂亮的塔类甜点们,心想下回一定要找机会来二访。 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合宿会馆的楼下,孙明传了讯息叫何木舟下来,等了半晌也没收到回覆,他正愁着惊喜泡汤的可能性,张晋便捧着巧克力塔道:「要不打电话吧。」 语声方落,苏有枝手机就震了震,她看了眼锁屏,见是那个不回讯息的某人,有些茫然:「那个,他给我传了讯息。」 孙明:「???」 「可以啊,这哥就是典型的有异性没人性。」陈育嵩幸灾乐祸地吐槽了句。 孙明气不过,一个箭步挨到苏有枝旁边跟她一起看手机萤幕,嘴里叨唸着:「让我看看何木舟这逼都传了什么。」 内容让人很失望,仅仅只是一个贴图。 他们期待的轰轰烈烈的骚话那是一句都没有。 「这哥不行啊。」张晋满脸都是遗憾。 「呀,怎么能随便说人家不行。」陈育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哥用了贴图!他居然会用贴图!」苏有枝反手回了一个问号过去,还没反应过来这人要做什么,就见孙明在一旁跳脚,「每次传讯息给他,他话都少得可怜,句末还非要打上一个句号,冷得跟冰块似的!结果你现在跟我说他居然会用贴图!」 「那怎么能一样,你照照镜子,你看你跟妹子一样吗?」陈育嵩在一旁凉凉道。 许是孙明的表情过于浮夸,那脚底板彷彿烫着似的,在柏油路面上蹦下跳,苏有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抱着手机,就见对方给她传了下一条讯息。 @何木舟:合宿有点无聊。 @山有木兮木有枝:怎么无聊了? @何木舟:室友太冷淡,除了滑手机没其他事可以做。 苏有枝心想还有人能比你更冷淡的吗,但看着这字里行间的委屈又实在憋不住嘴角的弧度,见不远处孙明抱着张晋哭天喊地,惹得张晋越发小心翼翼地端着蛋糕。他生怕它摔了,却还不忘懟他:「滚开,这蛋糕掉了你赔得起吗?」 「怎么赔不起了!」孙明反射性地回了一句,回完才意识到什么,又翻了个白眼,「妈的那蛋糕是我出的钱,赔个屁!」 苏有枝被那两人逗乐了,按着手机给他回覆:「听说晚上k大附近的商店街很热闹的,要不去外面看看吧?」 @何木舟:人太多了,懒得下楼,不然你陪我说说话? @山有木兮木有枝:说什么呢? 那边默了几分鐘,安静到苏有枝甚至以为他断网了,最后才见他传来了一句:「我总感觉你是有话想跟我讲的。」 苏有枝看着这句话懵了半晌,不久后旋即反应过来,笑意顿时顺着街灯的暖光爬上她嘴角,心想这人明明平时都直言不讳,现在却连要个生日祝福都拐弯抹脚的。 得亏她听得懂。 @山有木兮木有枝:你下来吧,你下来我就跟你讲。 @何木舟:下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嗯啊,下来就不无聊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今晚月色很美的。 那厢何木舟躺在床上看着聊天纪录,那句话传来之后小姑娘就没有任何动静了,他又深深地瞅了半晌,没明白。 不过既然她都这样说了,那他就去看看今晚的月色到底有多美吧。 反正也间得发慌,室友谢绰坐在书桌前刷试题,两人都是太冷的性子,非必要并不会说话,何木舟百无聊赖地滑手机时,竟破天荒的有点想念孙明他们几个的闹腾声。 这间的窗户朝西,这会儿在房间里是看不到月亮的,于是何木舟随意套了件运动外套便下了楼。到了一楼大厅时正好遇到柯筱筱和数资班女学霸,两个人挽着手从外边进来,估计是去外头觅食刚回来。 「何同学,你要去哪儿啊?」柯筱筱同他打了声招呼。 「去看月亮。」 「月亮?」柯筱筱重复了一遍,眼底浮上些许疑惑,「可今天是初一啊,看不到月亮的。」 何木舟脚步一滞:「今天初一?」 柯筱筱点点头。 何木舟拿出手机再次检查,确认小姑娘说的是「月色」没错,与此同时孙明又传了几则讯息过来,他无暇回覆,心下犹疑却还是走了出去。 岂料一踏出会馆大门,就见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女正站在几公尺外,身穿浅紫色的碎花连衣裙,柔软的发丝随风扬起,手里捧着一枝鲜嫩的花。 身后的路灯半暝半亮,在她脸上泼了一把昏黄,却是把眉眼间的笑意融得更暖,像和煦的春,顺着晚风漫入肌理,通透了四肢百骸,最后渗进心脏开出了一簇紫色的花。 她笑着说:「何同学,生日快乐!」 连嗓音都是一首名为春天的小调。 何木舟想,今晚的夜空确实没有月色,因为月色来到人间了。 她就是月色本身。 / 家人们,距离谈恋爱不远了:d 最近不一定能按时更新,有空就会尽量更。 这两天努力调适了,大家不用担心。 55。你要永远记在心里 「枝枝,你怎么来了?」何木舟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平时古井无波般的面容这下也按捺不住,流波缓缓盪开,笑意搁浅在嘴边,眼里有藏不了的欢欣。 昏沉的夜幕下,苏有枝捕捉到他眼底的碎光,便也跟着笑道:「给你一点惊喜。」 接着她把手中的花枝递给他:「这是我家门前种的杏花,生日快乐何同学,恭喜你十八了。」 何木舟没想到她手中的花是要给他的,第一次收到花,他愣了愣,低声说了句:「谢谢。」 「来不及准备生日礼物,只能先用这个欠着了。」苏有枝嘴脣抿得紧,似是也觉得有些拿不出手,屈起的手指挠了挠额际,眉眼间都是赧然,「虽然这不是什么太好的礼物,但我觉得很漂亮,我就想送给你。」 何木舟垂首盯着手里的花,听到那句「我就想送给你」,心下一动,突然觉得这花愈看愈可人,白里透粉的花瓣像极了谁总是悄悄发红的耳根。 他不自觉地把花攥紧了些,抬首时却勾了勾脣,漫不经心地道:「别人都是男生送女生花,怎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没听出他话里的促狭,苏有枝很认真地问:「你不喜欢吗?」 「喜欢,怎么不喜欢?」何木舟瞇了瞇眼,笑意从狭长的眼尾延伸开来,像是漫生的潮水。 很少见到他这么明显外放的情绪,苏有枝目光停留在他眼角的那抹弧度,街灯光线浸在那几纹褶皱里,半晌她又像烫着似地移开。 「那就好。」她垂下头,松了口气。 何木舟见她这番模样觉得特别可爱,还想再说些什么逗逗她,岂料小姑娘却忽然抬头:「既然喜欢,那你要永远记在心里了。」 女孩子的神色太过庄重,他有一瞬间的怔忡,只觉有什么在体内炸出了响,血液滚烫的共振,骨骼都在颤动。 「永远」这个词的语境太过庞大,负担有之,飘渺有之,却也总给人一种无限的希望。 何木舟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以为他足够有定力,可以等到再久一点,等到她对这段关係的发展有一定的认可度和安全感,等到她完全接受他。他步步为营,在单纯的同学与其他身分里周旋,有意无意的撩拨和日常对话必须拿捏好分寸,为的就是能在最后一举抓住她。 躁进的猎手是不会成功的。 可现在她轻轻的一句话,就将他所有堆砌好的自制力一击粉碎。 他发现自己等不了。 「枝枝,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砰」的声响在耳边爆开,只见孙明和陈育嵩从苏有枝身后的矮墙窜了出来,两人手上拿着拉炮,一堆彩带从中射出来,纷纷扬扬地坠落。 接着是张晋从两人之间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蛋糕,上头插了根蜡烛,细小的火苗在半空中燃烧,在夜色里闪着熠熠的光芒。 几个人有默契地开始拍手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儿,祝你生日快乐──」 「舟哥,祝你生日快乐!」 蛋糕送到何木舟面前,孙明兴致勃勃地催促道:「哥,许愿吹蜡烛啊,愣着干么?」 何木舟确实是没想到还有这齣,他尚未从中反应过来,又听到苏有枝在一旁说:「风有点大,再不吹可能会熄灭的。」 他看了她一眼,又缓慢地扫过自家兄弟的每一张脸,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法式生巧克力塔上。 他笑了声:「你们挺用心的啊,还知道买巧克力味的。」 「那是,这家巨有名,你一定会喜欢。」孙明吹了一声口哨,跳起来揽住何木舟的肩,用右脸去贴他的左脸,「我这么贴心,哥你快给我一点奖励,要求不多,亲一下就好。」 「滚滚滚。」何木舟嫌弃地推开他。 「今天的孙明同志也在出柜边缘反覆试探。」陈育嵩悠悠地下了结论。 眾人大笑。 许愿完后,陈育嵩提议道:「现在还早,要不要去唱歌?刚好这里也不适合切蛋糕。」 「哪次不唱?老子要掀翻全场!」张晋自信得像是一隻骄傲的孔雀。 「枝枝呢,去吗?」孙明问。 苏有枝看了眼手錶,现在时间晚上七点,确实是不晚,她原本跟家里说大概九点多十点才会回家,因此便答应了下来:「不过我最晚十点就要走了,可能不能唱太久。」 「巧了,我这边门禁也是十点。」何木舟道。 几个人浩浩荡荡地打车去了附近一家ktv,一进到包厢里孙明和张晋便迫不及待地去抢麦,为了第一首歌要由谁来开场而争吵不休。 何木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点歌机前,几秒后萤幕上出现了歌曲的画面,他倚在沙发旁懒洋洋地道:「别吵了,有两支麦克风可以一起唱,一人一半感情不会散。」 大家往萤幕一看,发现是〈今天你要嫁给我〉。 孙明:「……」 张晋:「……」 「哥,快摁住柜门啊,这歌太危险了,孙明等会儿太上头直接出柜怎么办?」 「操,我就算是gay也不会找张晋这狗逼好吗?」 「去你妈的,我都没说什么你还嫌弃上了?」 几个人互懟得十分欢快,苏有枝在一旁帮大家把巧克力塔切好,还十分体贴地装好盘,一一送到每个人手上。 最后她也端着一块蛋糕,在何木舟旁边坐了下来。 何木舟看了她一眼:「有什么想唱的吗?」 苏有枝用叉子把蛋糕切下一小块送进口中,摇摇头:「你们唱就好了,我不太擅长唱歌。」 「那怎么行,都来了不唱你是冤大头吗,来给包厢钱当分母的?」何木舟在点歌机的萤幕上点了点,又问道,「小情歌会不会唱?」 苏有枝正专心地吃着巧克力塔,闻言反射性地点了点头,而后才补了句:「知道这首,但我唱歌不太好听的……」 「来唱歌还管什么好不好听的,爽就完事了。」何木舟边操作边说,「帮你点了,等一下要唱啊。」 「哎你──」苏有枝连忙放下手中的蛋糕,想要阻止却是回天乏术。 她的手越过他的肩停在点歌机前面,少年却倏地转过身,鼻尖擦过她的小臂,而后与她面对面,距离不过咫尺。 呼吸隐隐交缠,何木舟似笑非笑。 「还是说你要跟我对唱有点甜,嗯?」 / 舟哥晚读一年,所以还没高三就十八岁了。 1.今天你要嫁给我by陶喆/蔡依林 2.小情歌by苏打绿 3.有点甜by汪苏瀧/by2 七百收了,谢谢大佬们? 56。永远太远了 男孩子的脸近在眼前,她不仅可以看清他的毛孔,还可以看见他瞳孔里映着细碎的光,光点包围着一个细小的自己。 吐息过于接近了。 温热的。 苏有枝脑袋空白了一瞬,几秒后猛地往后一退,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磕磕绊绊地道:「不要。」 以往听到小姑娘说不要,何木舟十有八九会因为她拒绝自己而窝火,可这会儿他却没有半点脾气,反倒是歪了歪头,笑着说:「为什么不?这首歌可适合你了。」 苏有枝还没来得及问出为什么适合,就见他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善如流地继续道:「你好像有点甜啊,枝枝。」 包厢里嘈杂声纷紜,陈育嵩是个嘻哈迷,这会儿正唱着一首rap,口速流利咬字清晰,每一个鼓点敲在空气中,燃爆全场。孙明和张晋在一旁给他应援,一个拿铃鼓跟着节奏摇,一个站在沙发上拍手跳舞,不亦乐乎。 可那些喧嚣好似都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离开来,衝入耳膜的只有眼前人慵懒的嗓音,清冷的声线里带着几分吊儿郎当,像是圆润的鹅卵石在清流中被淘洗,碰撞着发出声响。 苏有枝僵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又笑了一下。 「啊,不对。」何木舟舌尖扫过下脣,切了一小块巧克力塔含进嘴里,「不是有点,是很甜。」 甜点送入口中的那一刻,苏有枝不知怎么的有一种错觉,自己似乎就是那一块巧克力,毫无抵抗地任由己身被吞噬。 薄脣一抿,便融化在他体内。 这个想法让苏有枝一个激灵,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血液在短时间逆流,她愈发不敢再往他的嘴巴看。 正确来说,是不敢再往他的方向看。 后来的两个小时里,苏有枝和何木舟隔着包厢最远的距离,坐在他的对角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何木舟倒也不恼,反而心情甚好,只途中时不时的把视线聚焦在她身上,几分鐘后又轻描淡写地移开,却也没再招惹过她。 脸颊是前所未有的滚烫,苏有枝只能安慰自己,包厢里灯光不明,伴奏和歌声太大,没有人看得清,也没有人听得清。 她灼烧的肌肤,以及如雷的心跳。 苏有枝觉得她以后再也无法直视巧克力塔了。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中途苏有枝被拱上去唱了一首〈小情歌〉和〈吹灭小山河〉,少女声线清甜,倒也与歌词曲风搭得和谐,虽称不上多精緻的演唱,却好在能熨贴人心。 九点一到,苏有枝便收到了纪女士传来的讯息,问她什么时候要回家。 虽说苏家没有门禁,但苏有枝从来没有这么晚还没回家,父母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她回了一句「准备回了」,正好这时一首歌刚唱完,包厢里迎来短暂的安静,她便起身说道:「我要回家啦,家里在催了。」 「好的,枝枝再见!我们太疯了对不对,谢谢你的包容,下次还敢!」孙明拿着麦克风大言不惭。 苏有枝听到最后四个字笑出了声:「没事,下次有机会再找我玩啊。」 浅聊几句后苏有枝便要走了,临到门口何木舟突然也跟着站起身,说道:「我跟你一起回吧。」 「欸舟哥你也要走啊?今天生日不多嗨一点?」张晋喝了一口可乐,跟着下一首歌的前奏摇头晃脑。 「有门禁,老师会查房。」何木舟淡淡道。 「也是,人明天还要展览发表呢,混太晚也不好。」陈育嵩朝他打了个响指,「哥你没拿金奖的话回来要请客啊。」 何木舟冷笑一声:「滚你妈,算来算去都我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管你给我拿金奖回来!」孙明嗓门本来就大,这会儿拿着麦克风,那音量更是放大了数倍,震得整个包厢好似在颠簸。 「我耳朵都要出血了。」何木舟翻了个白眼,嫌弃归嫌弃,离开前却还是转向大家,食指和中指併拢,在额际稍稍点了点,「今天谢谢啊。」 「哥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拒绝感动拒绝感动,您还是快滚吧。」 「人老了是不是都会变得特别矫情啊,瑟瑟发抖。」 见他们三个完全不给面子,何木舟笑骂了句,便毫不留恋地出去了。 没了孙明他们炒气氛,这下只剩她和何木舟,苏有枝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紧绷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岂料却被抓个正着。 何木舟单手插兜,似笑非笑:「看什么,我那么好看?」 苏有枝撇开头,闷声道:「你怎么那么自恋啊。」 「有本钱的人才有资格自恋。」小姑娘的控诉在他耳里只是软绵绵的云絮,何木舟不动声色地弯了弯脣,散散漫漫地沿着廊道走,「走吧,回去了。」 再次出来时,夜色早已倾压而下,把整个城市覆盖在一张黑色布幕中,今晚没有月亮,稀薄的云层近乎要消融于天际,似有若无地拥抱着远方的山头。 两人单独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不多话,可走着走着,苏有枝却发现何木舟一直跟着自己,她疑惑地侧首:「你的宿舍不是往这个方向吧?」 「嗯,我先送你回家,反正还有时间。」他也不藏,大大方方地承认。 「没关係,我自己回去就好,地铁站很近的。」 「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爸妈会担心。」末了他语气一顿,又补了句,「我也会担心。」 那种无所适从的微妙气氛又瀰散开来了。 苏有枝抿了抿脣,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地点了头:「好,谢谢你。」 何木舟简直要被她可爱死,这女孩儿怎么可以什么事都这么认真啊?他忽然就想到了方才在会馆门口时,在孙明他们还没有跳出来前,他嘴里呼之欲出的话。 心下彷彿有什么细细地在挠着,不明显,但却无法轻易忽视,他看着她寧静的侧脸,那股子衝动似乎又探出了头,叫嚣地在体内横衝直撞。 苏有枝感觉自己的手腕驀地被抓住,她惊了一跳,随着拉力踉蹌了几步,来到少年面前。 她仰头望着他,看见他晦暗不清的眸子。 「枝枝,永远太远了。」何木舟垂首,声音很低,像是沉淀了整场夜色,有晚风过境的冷,「没有人知道永远在哪里。」 苏有枝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那你要永远记在心里了。 顷刻间,她觉得自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灵魂被揪出来拋向黑沉的夜晚,馀下的只有空虚。 她颤巍巍捧出的少女心事,她谨慎藏在字里行间的小小情思,她鼓起勇气的试探,如今全被一句话给捏得粉碎。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啊,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何木舟没有喜欢她,他只是喜欢逗她、撩她,然后再看她手足无措因为他而心乱如麻。 可事到如今他却仍是温柔的,他没有说「我不喜欢你」,也没有说「我们不适合」,而是说「永远太远了」。 是啊,永远太远了,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那又怎么能永远在一起呢? 不过就是个悖论,却还有人天真地对此抱有期待。 第一次喜欢人,甚至还没有告白就被拒绝,苏有枝不想哭的。可眼角的酸涩在一瞬间涌上来,刺激着她的泪腺,告诉她氾滥的情感需要抒发,而眼泪是唯一解放的管道。 她努力压着泪意,重新抬首,有人说只要仰着头,泪水就不会掉下来。 何木舟见小姑娘眼里濛了一层水气,微微一愣,手下意识地抬起,指尖蹭上她的眼角:「怎么了……」 骗人。 是谁说仰头就不会哭的,骗人。 在何木舟的指腹抚上眼眶时,苏有枝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湿润的液体落在指关节处,温热的,何木舟不明所以,心下却是有些慌了。那泪水沿着手指流下,好似滴到了心涧,水流奔腾,却都是凉的。 「枝枝你怎么……」 苏有枝胡乱抹了把脸,侧开脸不去看他:「没有,你不要管我,你继续说。」 话出口苏有枝就后悔了,继续说什么啊,说出更多拒绝的话让她难过吗?伤心也需要成本,没看过这么上赶着找虐的失恋者。 小姑娘性子虽软,可骨子里的倔他是领教过的,他知道她远比外表所示的更加坚强,所以从来没想过会遇上这种情况。第一次看到她哭,饶是何木舟心再大也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扣住她的双肩,定定看了几秒,下一秒便把人拥入怀中。 「你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声,苏有枝僵了一瞬,却是哭得更起劲了。 何木舟叹了口气,手掌轻拍着她的背,蝴蝶骨在他手下起伏,像是在抚着连绵的山脊:「你看,永远太远了,我根本不知道永远在哪里,可我也不想管了。」 「我不喜欢做无用的承诺,我没办法保证可以陪你到永远,但至少现在能把握的时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至少眼前的这一刻,我希望你能开心,而不是哭得让人心疼。」 少年的声音很沉,夜色潮湿地包裹住人间的月亮。 「我会尽我所能陪着你的。」 / 1.小情歌by苏打绿 2.吹灭小山河by司南 57。你是我十八岁最好的生日礼物 语声落下,何木舟能感受到怀里的小姑娘突然不动了,啜泣声滞了滞,接着抬起头,脸上除了交错的泪痕,还有大片大片的茫然。 她愣愣地看着他,脣瓣翕动了下,好半晌才开口:「你说什么?」 何木舟见她眼角还掛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泪珠,他怜爱地拭去,手中的潮湿洇开来,漫到心里。 「我说,我会陪着你的。」他眼神微动,似乎有些没把握,马上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苏有枝眨了眨那双莹亮的鹿眼。 「可是你刚刚──」她话未说完,倏地恍然大悟,「啪」的一声又把脸埋进了眼前人胸膛,嗓音闷着,「我好像傻子啊。」 何木舟不明所以,女孩子皮肤薄,再加上总是瞒不住情绪,他见她耳根子红着,怔了片刻,也反应了过来。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失笑:「你刚刚在想什么呢?」 尾音上捲,字里行间的戏謔过于明显,苏有枝没说话,倒是耳上的红愈发艳丽了。 他忍不住打趣:「枝枝,你不说的话我很委屈的,你哭得那么伤心,别人会不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啊?但我明明就是──」 怀中的小姑娘依然闷不吭声,何木舟却感觉腰侧忽然被狠狠捏了一把,像是制止。 那声警告不痛不痒,倒是惹得他眼中的笑意愈发奔腾,他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是在告白啊。」 声线有意无意地压着,嗓音放得很轻,吐出的每个咬字都含着烟气似的,带着似有若无的撩拨。 吐息刮着耳畔,苏有枝感觉自己的心脏要爆炸了。 她猛地推开何木舟,全然忘了方才自己窝在他怀里是为了逃避,这会儿不只耳根子烧了,连脸颊都晕开一片緋色,像是少年手中那枝最后的春意,粉瓣白里透红。 「枝枝,我去查了杏花的花语。」他嘴角扯开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提问过于直白,苏有枝含蓄惯了,哪里招架得来,她死死地攥着裙襬,指关节都泛了一层不自然的白。 杏花的花语是什么? 苏有枝再清楚不过。 她把少女的慕情包装在送出去的那枝花里,假借春天的名由,把自己的心意悄悄送出去。 她抱着侥倖心态,既希望他发现,又希望他不要发现。 何木舟走到少女面前,见她垂首不回答,他眸色深深,扣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这一抬,就撞进了他深邃的双瞳里。 「枝枝,你在害怕吗?我说过了,跟着舟哥不用怕。」他眉目疏浅,平时的稜角似是被夜色消融了,平添几分温柔,「如果你是在害怕早恋,那我可以等,等我们都毕业,我们一起去更远的地方。」 「但如果你害怕的是我的态度……」他舔着脣又轻笑了一声,带着隐隐的无奈,「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对你我从来都不只是玩玩。你知道吗?我这么没耐心的一个人,却在喜欢你这件事上坚持了那么久。」 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復又直直望着她的眼睛,眸光虔诚:「我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 他把自己的心脏捧到她面前,跟她说,你看,它是为了你而跳动。 苏有枝不爱哭的,可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又再次叫嚣着想要出笼。 她颤巍巍地抬手,覆上他扳着自己下頷的手,手指稍稍用了力,指头嵌进了他的指缝。十指相扣,肌肤相贴,骨骼相触。 他知道她寄情于花的隐晦,也知道她不敢踏出舒适圈的退却。他什么都知道。 他看穿她所有的迟疑,就这么直直地朝她走来,拨开不安的迷雾,告诉她你不用怕,你担忧的事情不会发生,你可以放心去喜欢我。 他都这么勇敢了,那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春天? 苏有枝飞快地眨着眼,是紧张时下意识的表现,何木舟喜欢看她这种小动作,特别可爱。那长睫就像两把羽扇,扑簌簌地扫在谁的心尖上。 「何木舟,我喜欢你。」彷彿下定决心般,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她平时极少唤他的名字,总是一口一个「何同学」的,现下郑重地叫了他的全名,连何木舟都怔了几许。 暮春的夜晚,他看到她眼底坚定的光。 下一秒,他扣着她下巴的手倏然发力,倾身的同时也将人朝自己拉近。他吻上她的脣。 很轻很轻的一个吻,几乎是刚碰上便分了离。 「谢谢,女朋友。」额头相抵,他鼻尖蹭了蹭她的,低声道,「你是我十八岁最好的生日礼物。」 两人在地铁站前折腾了太久,这会儿距离旅馆门禁时间已经不远了,何木舟有些抱歉地道:「对不起枝枝,没办法送你回家了。」 苏有枝摇摇头:「现在地铁站人还很多,你不用担心。」 「那你回到家传讯息跟我说一声,我也比较放心。」 「好。」 心底蕴着甜,仍牵着的手捨不得放,几番藕断丝连后,两人终于依依不捨地道别。然而在进入地铁站闸门前,苏有枝又突然转头,看到说要离开的那个人还没走,依然站在原地凝视着她。 何木舟笑了,在不远处朝她挥挥手,用口型道:「赶快回家。」 苏有枝心下一软,小跑步向他跑去,张开手直接抱住他:「特典,生日礼物附赠的特典。」 说完后似是害羞了,又赶紧放开手,用比刚刚更快的速度进了闸门,正好地铁进站的广播声传来,何木舟便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跳上车厢,淹没在下班的人群里。 他弯了弯脣,直至列车衝进黑暗中,他才离开地铁站。 距离门禁时间只剩十分鐘,何木舟飞速滚回旅馆,一进门就见谢绰坐在书桌前,和他出门之前一模一样。 这哥怕不是一个无情的刷题机器? 何木舟没理他,ktv的包厢都有一种微妙的气味,他不喜欢那种味儿,换掉衣服后速速洗了个澡,洗完就躺在床上看手机,手机里是明天要发表的资料。 岂料一阵子后,那个无情的刷题机器突然开口了:「你心情很好?」 何木舟:「原来你会说话?」 谢绰:「……」 「开玩笑的,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何木舟确实心情好,也不再嘴贫,放了他这个孤僻的室友一马。 「你嘴角都快翘上天了,收着点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谈恋爱了。」谢绰面无表情,眼底的嫌弃却是藏不住。 「巧了,我就是谈恋爱了。」何木舟扬了扬眉,特别显摆,语气欠揍,「我女朋友可爱死了,想看吗?想看我也不给你看。」 被迫吞了一把狗粮的谢绰:「滚。」 成功把室友气回试题本前,何木舟就收到了讯息通知,他打开一看,是苏有枝报的平安。 何木舟嘴角那是翘得更高了,按着手机给她回覆。 @何木舟:晚安,早点睡。 @山有木兮木有枝:你也是,明天加油。 何木舟盯着那条讯息,眉眼间都是笑意,欣赏了好半晌准备跳出对话框时,却看到对面又传来了一句话。 讯息不长,却让他整个夜晚的梦境都是甜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晚安,男朋友。 / 舟哥:可恶,被撩到了。 在一起辣!终于在一起了!!!(欢呼 58。迟早的事 「哥,去浪吗?」放学鐘声一响,孙明便衝到高二六班,从门外探出一颗头。 「不去。」何木舟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东西收好,眼也不抬,「枝枝要留晚自习,我陪她。」 「嘖嘖嘖,有女朋友就没兄弟。」这把狗粮猝不及防,孙明露出不齿的表情,下一秒又贱兮兮地说,「要不我跟你们一起晚自习吧?」 何木舟嘴里的「滚」字还没说出来,苏有枝正好从外面回来,听到孙明的话,立刻答应下来:「好啊。」 何木舟:「……」 「不是,你平常也没在读书,跟个鬼啊?」 「要段考了啊。」孙明顿了顿语气,又有些不确定地道,「过几天要段考了对吧?」 一个连段考时间都不知道的人现在说要读书,傻子才信你的邪。 「对,下礼拜二三四考。那我们去芸芸姐那边吧,也可以坐比较久,图书馆最近太闷了,偏偏还没到能开冷气的时候。」苏有枝一边把刚才发下来的作业卷塞进书包,一边小小地埋怨,「学校最近省电费省疯了。」 见苏有枝站在自己这边,孙明乐了,丝毫没有身为一个电灯泡的自觉:「好耶,我不会还可以问你们!」 苏有枝点点头,又衝着何木舟笑:「不会的都可以问,反正有何同学在,应该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何木舟看到小姑娘的笑容,脾气瞬间就没了。 他斜了眼孙明,很是嫌弃:「就你那水平,我怕不是要教你一整个晚上。」 「哥,就不说上次是谁答应要帮我补课,后来又放我鸽子了。」孙明眼神透着意味深长,「我都知道了。」 何木舟想起上回坑孙明后,跟着苏有枝和沉逸言去咖啡厅的事,他朝他抬了抬下巴,一脸「你敢说出来就弄死你」的表情。 孙明仗着他在苏有枝面前不敢对自己怎样,回以他一个挑衅的鬼脸。 何木舟觉得这逼就是存心要来膈应他的。 三个人出了学校后,便往转角的甜品店走去。 苏有枝他们时常光顾甜品店,一来二去的也与老闆混熟了,老闆叫作陆芸,几个人便唤她「芸芸姐」。 陆芸本坐在店门口抽菸看风景,见少年少女揹着书包进店,她连忙掐掉菸火,同他们打招呼:「放学啦?」 苏有枝点点头,见她手中衔着的女士菸,忍不住关心道:「芸芸姐你少抽点菸,抽菸对身体不好的。」 语声落下,跟在身旁的少年脚步一滞,但苏有枝一心扑在陆芸身上,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 孙明在后面笑没了。 「还抽啊哥,小心被老婆教训。」孙明用口型道,一脸幸灾乐祸。 何木舟只回他一个白眼。 见小姑娘语重心长的模样,陆芸觉得特别可爱,她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笑着道:「好啦,听你的,我以后努力少抽点菸。」 放学时间店里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坐满的,几个人轻车熟路地到了平时常待的位置,点完餐后便拿出书本来。 陆芸把甜汤送上来时,见桌上摊满了讲义和考卷,便顺口问:「要考试啦?」 苏有枝「嗯」了一声,接过她递来的豆花:「谢谢芸芸姐。」 「你们念书加油啊。」扔下这句话后陆芸便回柜檯忙去了,岂料过了一会儿又见她端着一盘水果回来,「这个请你们吃,读书耗脑,特别容易饿的。」 孙明见那盘里的西瓜色泽鲜明,看起来十分多汁,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当即开啟彩虹屁模式:「芸芸姐您可真是天仙下凡貌美如花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陆芸要被这骚操作笑死了:「你会的成语还挺多的啊。」 「得了吧,他的国文水平也就这种程度了,你让他再接着说肯定说不出来。」何木舟懒懒道,水性笔在指间旋转,在半空中连续画出好几圈漂亮的弧线。 「操,是兄弟就别拆台。」孙明骂完又转向陆芸,深情款款,「虽然我的国文水平的确也就这样了,但我是真心的,芸芸姐。」 陆芸被他逗乐了,心想这小孩儿戏怎么这么多,于是两个人又多聊了几句,讲到一半她馀光却瞥到一旁的何木舟拿了一片西瓜凑到苏有枝嘴边,后者正写着英文卷子,目光还停留在题目上,却也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一切过程都自然得恰如其分。 太亲暱了。 见状,陆芸扬了扬眉,有些讶异:「你们在一起了?」 闻言,苏有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何木舟倒是气定神间,就着她刚刚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嗯。」 「行啊你。」陆芸虽长了一副高贵冷艳的外表,可性子特别直爽,讲起这种事也难免燃起一些八卦魂,「说起来你们两个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在那什么曖昧期吧,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生日!舟哥前阵子生日的时候在一起的!」当事人还没回答,孙明倒是先开口了,「我去这么一说我还是助攻啊,要是我没有联络枝枝让她一起来给你准备生日惊喜,哥你现在哪能这么快活。」 何木舟不置可否,手中的笔还在转:「迟早的事。」 「你看,就是有这样的人,贱死了,就不说之前是谁因为人家跟沉组长走太近,整天在那边吃飞醋,呵。」孙明狙击自家兄弟也是没在手软,「而且我跟你说,枝枝原本不知道你生日是哪天,如果我没跟她提的话,你觉得你还能收到她的生日礼物吗?」 「承认吧舟哥,我就是你俩感情路上的邱比特。」孙明做出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一脸深藏功与名。 何木舟没去嘴孙明,反而侧首去看苏有枝,也不转笔了,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然后瞇了瞇眼:「你不知道我生日?」 确实不知道。 苏有枝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可少年的眼神太过凌厉,惹得她莫名也有点儿心虚:「你、你自己没说的……」 何木舟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眉心,佯装不悦:「那你现在知道了,你要永远记在心里。」 见他拿自己说过的话对付自己,苏有枝失笑,抓住他的手指,软声道:「遵命。」 小姑娘指腹蹭着,带来一丝繾綣的温热,好似在安抚。 何木舟反手将她包裹在掌心中,嘴角不动声色地翘了翘。 「操操操操操,我他妈豆花不用吃了,光是坐在这儿看这两人腻歪就能饱。」 「所以谁让你跟来,心里没点数?」何木舟睨了他一眼。 「何木舟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功臣的吗!」 两个人又开始了。陆芸乐得在一旁看戏,苏有枝的手被他牢牢握着,两人在桌子底下偷偷牵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亲密。很暖,手和心脏都是。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有些意外,原来这人还吃过沉逸言的醋啊? 「我跟逸言只是朋友的。」趁两人的修罗场告一段落,苏有枝想了想还是解释道。 冷不防地听她提起沉逸言,何木舟挑了挑眉。 苏有枝见状,怕他不相信,于是又说:「真的,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如果我要跟他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了都没有──」 「苏有枝小朋友,你还想过跟他在一起啊?」何木舟应声打断,他瞇起眼睛,眸子里的危险透过眼尾延伸出去,一股子邪气。 苏有枝眨了眨眼,看着他朝自己欺身而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减。 她有了大难将至的预感。 59。得过且过 苏有枝的背抵上后方冰冷的墙,少年的压迫感如大雨般倾倒,将她淋得仓皇不已。 孙明和陆芸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正好手边还搁着西瓜,两人一人一片,这是把前排吃瓜群眾的身分给坐实了。 「这位同学你好a啊。」 「舟哥180大总攻。」 「市一高第一alpha现场直播壁咚。」 「校霸的威严果然不一样,好苏好苏。」 促狭的话语轮番响起,伴随那两道火热的视线而来,苏有枝羞耻心瞬间燃起,耳根子烧了起来,去推他的肩:「你别这样,他们都看着呢……」 软糯的嗓音更能激起欺负慾。 何木舟没理,本就是劣根性起头想捉弄她,因此更刻意地靠近,鼻尖蹭过她的,嘴脣来到了被星火烫着的耳边。 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身后一把女声传来,暴躁地割裂空气:「何木舟!」 何木舟身子一僵,这嗓音他再熟悉不过,蹙着眉循声看去,果然是陈露。 女人站在柜檯前,身着精緻严谨的灰色职业套装,面色却是显而易见的难看,怒气在她脸上攀岩,所及之处遍地狰狞。 「我只是下班顺路来买个甜汤,还能看到你和你小女朋友在搞事?你挺能耐的啊。」陈露踩着高跟鞋走来,鞋跟碰地的声音闷而清脆,像是踩在谁的心尖上似的,踏出了一行泥泞的痕跡。 走到桌边时,她瞟了一眼苏有枝,语调阴阳怪气:「哟,没换啊,还是上次那个。」 苏有枝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何木舟感受到她的退怯,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怕。 「你来这里干么?」何木舟眸色阴沉,方才与他们说笑时的少年感都消失了,这会儿浑身都是冷的。 幸亏现在店里没人,放学后来吃点心的学生都走了,要不然明天年级大佬在外面跟人互槓的消息肯定又要传遍学校。 「我说,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呢?公共场合光天化日之下,没点羞耻心啊?」陈露冷笑一声,望向他的眼里都是轻蔑,接着视线越过他身后,定格在了苏有枝身上。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毫不客气。 苏有枝垂下眼避开与她的交眸,却没能避开她藐视的目光。 饶是陆芸没见过陈露,也能感受到来者不善,见她劈头就是一顿嘲讽,只觉店里气氛原本好好的,现下却被弄得乌烟瘴气,她也不管这女人和何木舟什么关係,腾地站起身朝陈露看去,面上保持着营业式的端庄,眼底却是毫无情绪:「这位女士,欢迎光临,若您需要点餐请跟我到柜檯。但如果您没有要用餐的话,只能麻烦您离开了。」 陆芸本就生得锐利,骨相深刻,再加上清冷的黑长直和上吊的眉眼,板起脸来气势盛大,冷艳如霜雪。 「你谁?」陈露皱眉,看向这位半路杀出来的年轻女人,「有什么资格管我?」 闻言,陆芸的脾气倒是直接炸了:「操,这我的店我怎么不能管人了?」 战火一触即发,何木舟起身踢开椅子走到女人面前,将她与陆芸隔绝开来,眼底的厌恶近乎要满溢而出:「陈露你他妈有病啊?」 陈露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说过几次了,我们之间的事不要扯到外人,你怎么就这么爱在外面吵架?公共场合光天化日之下没点羞耻心?年纪大了就记不住别人说的话?」何木舟满目讥讽,句句刺人,「你堂堂一个公司高层eq也是绝了啊,我就不知道以你这情商是怎么管理下属的,真有人会听你的话吗?」 陈露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在于事业,最大的软肋亦是。 她见不得人詆毁她的事业,那是她拚尽全力得来的,她牺牲了多少时光和筹码,努力突破职场上所谓的玻璃天花板,才坐到了现在这个位子。 可何木舟怎么能不了解她?他越是了解,就越要往她的雷区踩下去。 眼看陈露的怒火已然燎原,胸口因为气极了而上下大力起伏着,何木舟一方面痛快得很,一方面又担心她会在被怒气吞没的情况下做出什么事,便朝孙明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先带苏有枝走。 苏有枝担忧地看着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何木舟却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乖,先回家,到家传讯息给我。」 苏有枝能感受到他在面对自己时极力收敛着戾气,希望不要吓到她。 他分明对自己弯着脣,可眉眼之下却是暗潮汹涌,看着看着,苏有枝不知怎么的一阵鼻酸,在他安抚之下乖顺地点头,临走前用小指轻轻勾了勾他的。 那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到的安慰。 苏有枝一语不发地跟着孙明离开甜品店,孙明见她眼底都是不安,走了一小段路后还频频回头往甜品店的方向望去,心下默默叹了口气。 他不擅长安慰别人,却还是道:「枝枝,你不用太担心,舟哥他会处理好,不会有事的。而且他应该也……习惯了。」 街灯的光线投射下来,拉出两个人并肩的身影,苏有枝目光逗留于地面上的影子,良久后低声问道:「何同学他和他妈妈的关係……很差吗?」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的事儿吗,她在问什么废话。 何况上次也见过类似的场面了,梅开二度,能不差吗? 「嗯,很差,差到不行,每次见面必吵架,所以这也是舟哥为什么不爱回家的原因。」孙明起先还有所保留,后来见她面色鬱鬱,似是真的很担心何木舟的状况,他迟疑了一会儿,才继续道,「舟哥从小是外公带大的,他爸据说在他出生之前就死了,后来他妈生了他之后也跑了,国三毕业那年暑假他外公过世,他妈妈才回来,所以和母亲的关係并不亲。」 闻言,苏有枝心下一吭噔,好像有什么悬着的东西骤然落下,撞出一个窟窿。没有想到何木舟的家庭背景会是这种情况,她原本以为是因为青春期叛逆的关係,母子关係才会这般恶劣,可她却从没想过,原来他从小就失去了实质意义上的父母。 别的小孩是沐浴在母爱之中长大的,可何木舟或许一次都没有。 十八年前小小的他,在来到这世界上的瞬间就失去了依靠,她光是这么模糊地想像,心口便抽起了疼。 她眼睫颤了颤,因为凝神思考的缘故,没有注意到路间突起的小石块,不小心踢到了,踉蹌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听到自己出口的话颠簸着,像是也磕到了那石块似的,带着剧烈的抖:「所以他,国三那年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对,他是外公带大的,唯一认的亲人也只有外公。」孙明点头,虽说与何木舟关係好,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可现在提起亦是觉得难受,嗓音不由得一哽,「可惜……可惜老人家生病走了。」 太难过了。 苏有枝太难过了。 她走着走着,步伐愈来愈慢,最后停在一棵行道树前,不动了。树影纷乱,细细密密地落下,如同她交错成结的思绪,以及混杂如麻的心情。 运动会时那几个女同学的发言忽然又闪进了脑海。 少女的情绪肉眼可见的盪到谷底,孙明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要如何安慰她,下一秒却见她轻声开口:「何同学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孙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我听说他国中的时候从来不闹事,到了高中才变成这样的,是不是因为外公走了,所以他才……」 孙明叹了不知是今晚的第几口气,「嗯」了一声以示默认,就不晓得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从国中认识到现在,他见证了少年的离经叛道和荒腔走板,从一个人人称羡的好学生,变成了如今师生都忌惮的校霸。 外公死后,他把以前从不可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抽菸、喝酒、蹺课、打架……绷紧的皮松了,他放任自己灵魂下坠,像是得过且过。 后来的路上,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最后他把她送到家时,苏有枝才啟脣:「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孙明摇头,平时大大咧咧闹腾得不行,这会儿情绪也难免受影响,声音都闷了些许:「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的,就是不知道他想瞒多久。」 两人互道再见后,苏有枝回到房间,拿出手机传了讯息给何木舟。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到家了。 隔了很久都没见他回覆,估计和陈露的事还没解决,苏有枝决定先去洗澡,洗完便坐在书桌前把刚刚没写完的卷子翻出来写,写完后却依然不见他的消息。于是她又摊开额外买的参考书,强迫自己聚精会神地刷题目,每刷完一科却又忍不住点开手机看有没有讯息回覆,在刷完第三科生物的时候,她习惯性地去拿手机,却在指尖刚触到萤幕时,电话铃声便应声响起。 见是何木舟,苏有枝连忙接了起来。 可对面的少年唤了一声「枝枝」后,便没了下文。 苏有枝也没掛,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开口,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出声了。 声线像是浸了潮湿的夜色,凉薄得可怕,却又透着浓重的疲倦感。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能下来一下么?」 60。我没有母亲啊 现在晚上十点多,那指针兜兜转转,距离十一点也不远了。 父母都是早睡的性子,这会儿估计已经进房间歇息了,只有他哥考完升学考等放榜,每天都跟个逍遥散人似的,有了睡到自然醒的本钱,半夜三点还醒着倒也见怪不怪。 这样算下来,唯一的风险只有苏洛。 她拉开一道门缝,朝门外悄悄偷看,见父母和苏洛的房门都是紧闭的,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往下一看,客厅没有开灯,是无人的状态。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提心吊胆着,她抓了自己的手机便小心翼翼地溜下楼,行走的时候呼吸都是屏住的,黑暗中感官被放大了,深怕一个稍大的喘息就会被抓包。 苏有枝觉得在认识何木舟后,自己往外面偷跑的次数突然变多了。 不对,她以前根本就不会大晚上的偷跑出去。 在打开门锁之际,身后突然传来有人下楼的声响,苏有枝心下一惊,慌忙把开了一点点的门关上,蹲在鞋柜前方缩着身子,祈祷玄关太暗没人会看见。 那一下一下的脚步声,彷彿是踏在她心尖上,踩得她心慌。 可惜许愿没奏效,她看到苏洛到客厅沙发那边晃了一下,接着目光朝这里投来,瞇了瞇眼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后有些迟疑地开口:「枝枝你蹲在那边干么?」 苏有枝内心一阵绝望,硬着头皮起身。 「我……我找东西。」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说谎,却还是磕磕绊绊地回,「明天放学要跟初弦去看管乐团公演,想穿正式一点的鞋子,就来看看我很久没穿的皮鞋还穿不穿得下。哥你……这时候下来做什么啊?」 苏洛「喔」了一声,挥了挥手中的手机:「刚刚把手机落在沙发上了,下来拿。」 语毕他便直接上了楼,见他没有怀疑,苏有枝心中的大石倏地安放了,确定苏洛真的进到房间后,她刻意等了几分鐘,才重新打开大门。 顺利溜出来后,她几乎不用寻找,少年的身影便直直闯入眼底。 夜阑时分,月白风清,何木舟站在夜色里,被街灯和月光双重包裹着,镀在身上的光半冷半热,交融着勾勒出那道孑然的轮廓。 看起来好寂寞。 苏有枝暗自心想,脚步放得很轻,缓缓走到他身边。 「何同学……」 少女话未说完,眼前人便直直朝自己倾身而来,苏有枝心下一惊,却仍是反射性地抱住他。 何木舟无骨似地掛在她身上,脑袋搁在那纤巧的肩头,鼻尖抵住她耳后,闷声道:「借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初夏的晚风清和,不过分潮湿闷热,漫过肌肤时带起了一阵舒爽,何木舟在这样安寧的气氛下,躁乱的心绪也逐渐趋于平稳。 「好了,充电完毕。」他起身前蹭了蹭她的脖颈,撒娇似的。 两人才确定关係没多久,说实话苏有枝还不太习惯这种亲密举动,她担忧的同时还有些害臊。可心跳的频率尚未恢復,就见何木舟的神色比起方才好了不少,冰冷的戾气褪了大半,她悄悄松了口气,面上的情绪却还没来得及收拾。 何木舟见她表情不对,忖了半晌,想到了什么:「孙明都跟你讲了吧。」 苏有枝顿了顿,轻轻地点了点头。 女孩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何木舟却没给她机会,只漫不经心地道:「没事,我也不怕别人知道,不用可怜我,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吗?就是陈露那女人有点神经质。」 少年的五官浸在夜色里,神情一派从容,语气也没有异状,可苏有枝不知怎么地硬是听出了一丝逞强。 「没有可怜你。」她眼睫轻颤,「我就是……心疼你。」 何木舟一怔,看向她时眼神是罕见的茫然。 气氛陷入了漫长的停滞期,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好似永无止境。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木舟忽然开口了:「能再抱一下吗?」 问完也不等她回答,直接伸手将人揽到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半晌后悠悠叹道:「你好香啊。」 「我洗过澡了,是沐浴乳的味道。」苏有枝声音被他的胸膛闷着,出口时糯糯的,像刚出笼还掺着蒸气的珍珠糰子。她抬手生涩地拍了拍他的背脊。 何木舟很喜欢,把人抱得牢牢的,放肆地吸取她身上的甜味。夜风拂过,将白桃和樱花的香气勾散了,他在这种让人舒心的气味中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好讨厌陈露啊。」他的语气像是在感叹,尾音拖着,却没有平常面对女人时的厌恶,「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国三那个暑假,在我外公的葬礼上。」 他想起那个燠热的夏天,黏腻的暑气依附在身上,他跪在老人家的灵堂前诵经,缓慢的声调蒸得人思绪发散,脑内糊成一滩泥。 他没有其他家人,一直以来都与外公相依为命,幸亏外公人缘好,邻居也都愿意帮忙操劳身后事,才让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不至于压力太大。 诵经结束,何木舟起身时擦了擦沿着额际滴落的汗水,抬头后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得体的黑色正装,有些失神地望着灵堂上的照片,几分鐘后,她的目光偏移了些,与何木舟对上眼。 那一瞬间,何木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女人朝他走来,弱化眉眼间的凌厉,迟疑了半晌,终是问道:「你是……陈秉荣的……」 「外孙。」何木舟淡淡接话,可只有他知道,在女人开口的那一刻,他心下的恐慌开始剧烈生长,莫名的。 语声落下,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女人面上闪过的僵硬。 「你叫什么名字?」女人脸色微妙,不知道为什么,何木舟总觉得她不敢正眼看自己。 「何木舟。」他说,「请问你是?」 「我是……你母亲。」 母亲,她说他是他的母亲。 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时候外公曾经问他,别的人都有爸爸妈妈,可我们阿舟没有,你会不会难过? 何木舟说他不会,他没有爸爸妈妈,但是有外公啊。他有外公就好了。 如今见到眼前这个女人,他才真正意识到,是啊,他怎么可能会难过。 他早就当作自己没有妈妈了。 没有久别重逢、失而復得的感动,他只觉得既然她当初决定要拋弃他和外公了,那为什么现在还要回来,回来完成她没有尽到的孝道和抚养义务吗? 惺惺作态。 「陈露太烦了,她拋弃我十五年,现在回来凭什么管我?」何木舟那轻飘飘的语气终于落了地,沾了泥后的咬字都是反感,「她有资格吗?」 「她希望我成为一个好学生,成为一个能让她骄傲的模范生,我偏不要,我为什么要让她称心如意,她走了这么多年,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要我乖乖听话。我就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她不想看到的我全要做,还要在她面前做,不就是看谁噁心谁吗,谁不会?」 「我这辈子的亲人只有一个,只有外公。陈露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她觉得每个月给我生活费就是尽到了抚养的义务?可笑。她想要补偿我失去的母爱,实际上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心虚,她要弥补的是过去十五年缺席的责任心。谁稀罕她的钱,不要也罢。」 「我没有母亲啊,我也根本不需要。」 何木舟语气不甚起伏,用字却激烈,字里行间都是不屑,声线很沉,闷闷地砸在深夜的小巷中,落到地上便碎了。 可苏有枝知道,这是少年少有的示弱。 她更紧地抱住他,手上的动作从轻拍变成了轻抚,顺着脊骨的线条缓缓抚过,由上而下,一遍又一遍。 好似沿着山涧流淌的溪水,淹没心脉,在无形中安定了谁的心思。 苏有枝没有说话,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语言太苍白,讲来讲去都是治标不治本,药效渗不进骨骼里。 输出的无法抵达对方心底,没有谁是能真正理解一个人的,再能共情说白了也只是一厢情愿的自导自演。 时间失去度量,相互依偎的体温是当下唯一的慰藉,何木舟在白桃和樱花的香气中渐渐放松下来。 他环抱着苏有枝,却感觉自己才是缩在对方怀里的那个人,月亮依附着黑夜,灵魂有了依归。 他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松软的发丝蹭过嘴脣,有些痒。 他笑了笑,微微的震动从胸腔传来,苏有枝的心脏随之泛起了潮汐。 「枝枝,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 你们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们呢! 61。小情人 跟何木舟分开之后,已经快要午夜了。 虽是在自家门口,可苏有枝从未这么晚了还待在外面,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往二楼苏洛的房间看去,灯光是亮的,估计还没睡。 按照以往经验,她哥这时候已经洗完澡了,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打游戏。 她用最轻的力气打开家门,尽可能不要发出半点声音,躡手躡脚地进了玄关之后,见客厅依然是暗的,她安心地松了口气。 岂料下一秒,她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了沉沉的男声:「你去哪了?」 苏有枝狠狠地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惊呼出声,旋即眼前骤然大亮,客厅的灯被打开了。 而她那个本该在打游戏的哥哥,此时正倚在沙发旁,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苏有枝心道完了。 她尷尬地与他四目相对,对方倒是气定神间,环胸回应她的目光。 从小苏有枝和苏洛说不上感情多黏糊,可关係也是真的好,虽说她总是嫌弃她哥,而苏洛也常常捉弄她,不过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苏有枝第一个绝对是先找她哥。苏洛从不会在明面上管教她,比起兄妹,两人的关係更像是朋友。 可这会儿,苏洛瞅着她的眼神意味不明,气场格外强大,彷彿高高在上准备审问她的判官。苏有枝突然觉得,儘管只差一岁,但哥哥果然还是哥哥。 她缩了缩肩膀,不敢再和他对视,视线停留在地上,拋光石英砖反射着大灯的白光,映照出平滑光影。 「这么晚了,你偷跑出去干什么?」见她明显心虚,苏洛又重复一遍。 「我……」苏有枝磕磕巴巴地开口,脑内高速运转,「我跟沉……」 「少搬沉逸言出来,他刚刚在跟我打游戏,没空陪你。」 苏有枝:「……」 苏洛挑了挑眉:「我说,你不会是跟哪个小情人偷出去约会吧?」 一招毙命。 苏有枝心想这人怎么就一猜一个准,嘴上却是反驳:「没有。」 苏洛瞇了瞇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自家妹妹,小姑娘太乖了,从小就不擅长说谎,只要一讲反话便会自乱阵脚,很容易露出马脚。 这不,仅仅是说了「没有」两个字,她便拽着自己的衣襬不放,将面上不敢表现的紧张都转移到收紧的指头里了。 苏洛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不承认啊?其实逸言都跟我说了。」 闻言,苏有枝瞳膜闪过一丝慌张,心想沉逸言这人怎么什么都跟别人说啊,回头一定要找他好好算帐。 在哥哥凌厉的注视下,苏有枝才垂着头,语声懨懨:「嗯。」 「嗯什么?」 她破罐子破摔:「我交男朋友了。」 过了好半晌也没听到她哥有什么动静,她抬首战战兢兢地覷了苏洛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似是在思忖什么。 讲真,她有点怵。 苏有枝连忙摆手道:「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他就只是……只是心情不好,需要有人安慰……」 着急的解释愈来愈小声,带着藏不住的心虚,苏有枝自暴自弃地低下头,觉得自己越描越黑,臊得不行。 她现在只想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沉默好似无边无际,气氛窘迫得让人窒息,良久,她终于听见苏洛开口── 「我操,还真的啊。」 苏有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被套话了。 「你……你怎么可以骗我!」 「我就随口说说,你还真的信啦?」苏洛舌尖顶了顶后槽牙,笑得灿烂,「怪你自己太好骗。」 「所以逸言刚刚真的和你在打游戏吗?」 「怎么可能,你们都要段考了,他哪有那个美国时间陪我打游戏。」 「哥你真的……」 「别给我转移话题,苏有枝小朋友你出息了啊,居然给我早恋。」苏洛打断她的控诉,把主导权拿回来,「何木舟是吧?」 一回归主题,苏有枝底气又散了大半,在听到何木舟的名字时,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心下突然一阵慌。 何木舟在k市一高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名字,就他那嚣张的野路子,基本上高一到高三没有人不认识他。也因为他那些逞兇斗狠的都市传说,所以其实不少人都对他有偏见,可苏有枝知道,他并不是大家所说的那么坏,少年骨子里的善良与温柔,是在深入相处后才能了解到的好。 可苏洛和何木舟一个高三一个高二,平时根本没有交集,她怕她哥也会因为那些谣言而对他有先入为主的观念。 她咬了咬下脣,小心翼翼地试探:「哥,何木舟他……」 「怎么,我都还没说什么就要为他辩护啦?」苏洛又好气又好笑,「嘖」了几声,「你这个小孩怎么胳膊往外拐得那么快?」 这话沉逸言也对她说过,苏有枝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可能就护短怪。 「你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想法,从来不让人操心,喜欢他、选择他一定也有你的道理,我干涉不了,也无从干涉。」苏洛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是常态,我也没那个间功夫去管你的人生,早恋就早恋吧,只要不影响原本的生活、不要委屈自己,早恋又有什么问题?」 「至于何木舟,他的传闻实在很精彩,但我不认识他,所以也没资格对他品头论足。你喜欢他,代表他有他的好,只是其他人没发现而已。」苏洛似笑非笑地朝她扬了扬眉,「我妹妹的眼光我还是可以相信的,对吧?」 预想中的发难没有出现,苏有枝没料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脑子懵了一会儿,那些温沉的话语驻扎在心底,悠悠化开一片暖融。说实话,她有点感动。 「哥……」 「你谈恋爱我没意见,你跟谁谈我也管不着,但你刚刚就穿这样去见你的小情人?」岂料苏洛没机会给她感动,这会儿话锋一转,皱了皱眉,「你心很大啊。」 苏有枝愣了愣,而后满脸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k市的夏季燠热难安,暑气跟洩了闸的洪水一样奔流而来,蒸得人毛孔闷湿,心浮气躁。虽然现在家里都有空调,但苏有枝作为一个怕热的体质,夏天还是习惯穿着睡裙睡觉,特别是那种细肩吊带的连身裙,布料轻薄透气,十分凉爽。 见到自己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吊带睡裙,两条白净的胳膊赤条条地裸露在空气中,苏有枝僵了僵,突然觉得肩膀和胸口有点儿凉,又默默地把下垂的领口拉高了一些。 其实放在平常没什么,可一旦时间点被安上了夜晚幽会的包装,好像一切都变得微妙了起来,儘管本意非此,却停止不了引人遐想的曖昧。 「那个……」 「我说你也多少上点心吧,不只现在,以后也一样。不要看对方衣冠楚楚一本正经,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时候把你吃了都不知道,都别有用心啊。」 苏洛看似漫不经心,苏有枝却听出了他话里无微不至的关心。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哥,你也是男的啊。」 「那怎么能一样,我这么正直温暖,跟外面那些狗男人都不一样。」苏洛下巴一抬,骄傲地下了结论。 对于自家哥哥的无耻她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苏有枝乐得很,心下的暖流却是愈发扩大,缓缓渗入血液,逐渐奔赴到四肢百骸。所有担忧也随之蒸发。 不过这事儿既然掀篇了,那苏有枝也开始了得寸进尺的技能。 「哥,你能不能不要跟爸妈讲……」见苏洛要回房间了,她便赶紧拽住他,格外自然地拉着他的小臂晃呀晃,挨着他一起上了楼。 苏洛假装嫌弃地甩了甩她的手,实际上却没真的用力,一脸高冷:「看你表现。」 「明天的碗我帮你洗,垃圾也给我倒!」 「你的诚意就这样而已?」 「要不假日我顺便帮你洗厕所?」 「嗯……」 「我明天请你吃森森家的蛋糕,你不是很喜欢他们家的无花果戚风吗?」 「成交。」 / 哥哥真是个好哥哥(流泪 62。亲一下 段考很快就到了,第一科考的就是数学,苏有枝前一晚还因为这次范围的数学太难而感到头疼,岂料在拿到数学考卷的那一刻,她看到自家同桌朝自己无声地说了句「加油」。 连带着接下来写题目似乎都顺了不少。 考试考三天,第三天只考半天,考完的那个中午大家都解放似地衝去食堂觅食,苏有枝他们倒不想去人挤人,拿出事先买好的御饭糰便留在教室吃午餐。吃饭吃到一半时,就见郑洋兴冲冲地跑回教室,停在何木舟面前。 「舟哥舟哥,我刚刚去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主任说科展的排名出来了,听说我们学校有一个金奖,高一高二加起来也就四组,你说你机会是不是很大!」 「还行吧。」何木舟似是对这件事不太感兴趣,慢条斯理地撕开饭糰的包装袋,一心一意只有吃饭。 苏有枝清楚他的脾性,说话从来不夸大,但也绝不会谦虚。若说是好,那便是真的好,如果是还行,那就真的只是还行。 有没有把握是一回事,但他看起来似乎真的不太重视这个竞赛结果。 午休过后第一节就是数学,由于数学第一天就考,这会儿成绩也差不多出来了,老刘一进教室便拿着一份牛皮纸袋,里头装满了高二六班的数学段考卷。 「成绩出来啦,你们看看自己考的是什么鬼分数,班平均比上次退步了五分,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念书?」先抑后扬是老刘的习惯,他一如往常地先训了一顿,接着开始重点表扬几个同学,「首先何木舟,稳定发挥,单科校排名第一,请继续保持。」 老刘朝何木舟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点名了几位表示有进步,数学对于苏有枝一向不是擅长的科目,每每这种时候都不会点到自己,她倒也清间,开始神游天外。 「苏有枝。」 岂料几分鐘后,她却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苏有枝茫然地望向老师。 「有枝这次段考进步很多啊,跟上一回比分差是班上最高的,而且最后一道手写解题思路很不错,这题答对率很低,值得鼓励。」 班上响起此起彼落的鼓掌声,直到老刘表扬完开始发考卷后,苏有枝都还没回过神。 「这里。」见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何木舟替她拿了卷子,指关节轻轻扣了扣桌沿,「该回来了小朋友。」 苏有枝如梦初醒般地瞅了瞅试卷,发现老刘没在骗人,她真的比上次进步了快二十分。尤其是最后一道大题,当时她写的时候觉得有点卡,理了理思路后抱着微赌博的心态去推算了,没想到还真的被她算对了。 太神奇了。 天道酬勤诚不欺人。 下课时苏有枝笑咪咪地跟何木舟道:「何同学,谢谢你。」 「谢什么?」何木舟把那张只错了一题填充的考卷胡乱塞进抽屉里。 「谢谢你考前一天陪我算数学到十二点,尤其是最后一道手写,那题占了七分呢,虽然我也不太有把握,但用你那天教我的思路去算结果写对了,我这次进步这么多都是你的功劳。」 女孩子眼睛闪亮亮的,瞳膜上缀了细小的光点,何木舟见她眉眼间都是欣喜,也不自觉弯了弯脣。 他倾身凑近她:「那能不能讨个谢礼?」 苏有枝心情好,很配合地道:「你想要什么谢礼?」 「亲一下?」 「……」 闻言,苏有枝眼里的流光颤了一下,耳根微微发烫:「你……」 「太亏了吗?」他假装想了一会儿,然后道,「那如果我拿了金奖,这价值足够了吧,合併奖励?」 少年的声嗓刻意压得低,咬字很轻,带着似有若无的烟气,尾音上捲,很是勾人。 苏有枝没去看他,目光定格在两人相抵的脚尖,小小声地说:「没有别的选项吗……」 何木舟特别喜欢她害羞的模样,像一隻软软的小兔子,耳尖红红的,脸颊红红的,连小巧的鼻头都是粉嫩的,缩起来的样子特别想让人揣进怀里疼。 他似笑非笑:「我这个人没什么欲求,平生愿望有三,第一亲喜欢的女孩儿,第二被喜欢的女孩儿亲,第三……」 见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苏有枝连忙打断他:「你别说了!」 「那你答不答应,嗯?」 苏有枝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把熟悉的嗓音当头浇下。 「呀!你们两个尊重一下单身狗,我眼都快瞎了。」 只见唐初弦捂着眼站在两张桌子之间,生无可恋继续道:「来学校读书已经够痛苦了,居然还要被别人秀恩爱,如果我有罪,请直接把我逮捕,而不是硬狠狠地塞我一把狗粮,连拒绝都拒绝不了……」 见自家闺密又开始了,苏有枝笑得不行:「怎么啦弦弦?」 「我去福利社刚好看到苹果牛奶剩最后一盒,给你带回来了。」唐初弦这才想起正事,她把口袋里的苹果牛奶拿出来放到她桌上,「你不是说今天早上去便利商店没买到吗?」 获得自己喜欢的饮料,苏有枝眼睛一亮:「谢谢宝贝,你居然还记得,我今天早餐本来要买的,结果便利商店还没进货。」 她起身抱住她,往她怀里拱了拱,接着直接往她脸颊上吧唧一口亲了下去。 唐初弦很是受用,谁不喜欢甜妹的香吻?她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头。 见状,何木舟在一旁扬了扬眉,没说话。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国文课,高媛一进来班上便一片哀号,她把备课资料放上讲台,哭笑不得:「瞎叫什么,作文还没改完,成绩出不来。」 全班同学又好了,鬼哭狼嚎便成了欢呼。 「虽然国文段考成绩还没出来,但我要宣布一件事。」高媛扫了一眼讲台前方的少年,见他自顾自地滑手机,没有要关注她的意思,她也没戳破,而后淡淡转移视线,重新看向全班,「大家记得科展竞赛的事吧?恭喜我们何木舟同学获得了银奖,为校争光不容易,请大家掌声鼓励鼓励。」 忽然听到自己被点名,何木舟淡淡抬眼,对上了高媛的目光。 少年的眸色沉静得可怕。 下课时高媛没急着走,反而把何木舟叫来:「虽然没得金奖不能进入全国赛有点可惜,但银奖也很厉害了,你看几十组参赛能得奖的也没几组,这个荣誉对于未来大学申请是很好的加分项目。」 没料到高媛会特地过来安慰他,何木舟点了点头,面色却依然无波无澜。 苏有枝今天是值日生,放学需要留下来维护班级整洁,何木舟便留在教室等她,结束值日工作后,苏有枝跟搭档说了声再见,见何木舟还在等她,于是连忙回到座位整理书包。 「你不用急。」何木舟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有枝总觉得他的嗓音好似比平常更薄凉了一些。 何木舟侧脸寡淡,垂着头默默打手游,她以为他是因为没有拿金奖而鬱闷,于是温声道:「何同学,银奖也很棒了,你不要不开心啊。」 正好一局对战结束,何木舟收了手机,侧首看向她:「什么?」 苏有枝埋头整理着要带回家的讲义和考卷,没注意到头顶上空逐渐罩了层影子,少年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起身走到她旁边。 「我说你不要难过……」苏有枝把书包拉鍊拉好,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肉墙,她摸了摸微疼的鼻子,仰头眨了眨眼,「你怎么突然跑过来……」 少年双手撑在她背后的桌面,将女孩子抵在桌沿,不知何时早已悄悄把她困住。 他弯身,鼻息相接,声音很轻:「为了这个竞赛我付出了这么多,没拿到金奖可难过了。」 他的表情委屈极了,苏有枝的保护慾突然涌上,也忘了平时这种距离早已让她心跳不已,这会儿只想好好地安慰他,毕竟她是亲眼见证他为了科展耗在实验室的时间心力的。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金奖也不算什么,你很努力,在我心里已经是最棒的了。」 小姑娘费尽心思地宽慰自己,何木舟十分享受被她呵护的感觉,他眼底的笑意如流波般匯聚,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然揣着那张可怜兮兮的面容,薄脣抿得紧,似乎真的很在意。 初夏的傍晚天气清朗,暮色格外明澈,远方的斜阳吻着山脊没入地平线,从窗外捎进几綹夕霞的残光,将整间教室都铺上一层绒绒的暖色调。 少女纤长的睫毛沾着温煦的碎光,何木舟眼睫也不自觉颤了颤,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不受控地吻上她的眼。他想嚐嚐初夏夕曛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甜的。 见苏有枝窝在自己的怀里,似乎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要怎么开导自己,何木舟忍俊不禁,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声笑也引起了怀里人的注意,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岂料这一抬眸,便撞进了他深刻的眼瞳里。 光影交织,声息温热而绵长。 何木舟最后依然没克制住自己,在漫漶的夕光中吻上了她。 却不是眼。 而是脣。 / 何木舟你为什么这么绿茶。 七夕情人节给大家加个更儿~这章属实很应景了?????? 63。这是安慰 何木舟不知道初夏夕曛是不是甜的,他只知道怀里的姑娘很甜。 粉润的脣软软的,像陷进了蓬松的棉花糖里头,糖丝的味道在口腔蔓延,丝丝缕缕缠绕在齿间。太甜了。 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几乎是一碰到就弹开了。 苏有枝愣了愣,大脑在他亲上的时候就瞬间断线,她张了张口,所有情绪卡在喉头,好半晌才顺利发出声音。 「你、你在做什么……」 「怎么突然就……」 「等一下……不是说拿了金奖才亲吗……」 苏有枝连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在说些什么。 语言系统似乎被封存在那一吻中,坏了。 何木舟鼻尖抵着她的,浅浅蹭了一下:「没拿金奖得不到奖励,太难过了,所以我来讨安慰。」 语声方落,他又在她脣上落下一个吻,这会儿停留的时间较久,柔软相触,三秒的时间苏有枝却感觉像是三个世纪那样长。 「这是安慰。」 苏有枝看着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一口气梗在胸口说不出话来,敢情什么事情套上他的逻辑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可是她好像又有点喜欢。 脣瓣贴合的触感绵绵的,意外的很舒服,鼻息交缠着,渡来的还有少年身上清爽的草本香。 是沐浴乳的味道吗?她想。 但苏有枝是不会承认她喜欢的,脸颊灼烧着,左胸处跳动的频率逐渐失序,她低首偏移了些,眼帘微垂不敢去看他,深怕他会捕捉到她眼底小小堆积的欢喜。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哪里不讲道理了?」何木舟瞇了瞇眼,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稍稍往上施力,将那道避开的目光给扳正,强迫她的视线所及之处只能拥有自己,「你亲唐初弦的时候这么顺口,换作是我就不能亲了?」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 「她是朋友,你是……」 「我是什么?嗯?」 「你是……」 「说,我是什么?」 「你是……男朋友。」 听到了想听的回答,何木舟满意地笑了,扣住她下頷的拇指上移,在她脣角处浅浅摩娑了一下。 苏有枝只觉得顷刻间有什么贯穿体内,细细密密的痒沿着血液分赴四肢百骸,神经传导好似故了障,输出的全是酥麻。 「男朋友就更应该亲了,你说是不是?」 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异状而迷惑,下一秒就见眼前人倾身而来,下巴被扣住的力道又更紧了些,嘴脣迎来了今天第三次的相贴。 很温和的触碰,两脣轻轻廝磨着,苏有枝接受着他的亲近,原先扶在木桌边缘的手也渐渐攀上了他,虚虚环在他的腰际。 一下又一下,轻轻柔柔的,最后一瓢夕光如浪般袭来。 过了一会儿何木舟似乎是不满足于这样的平和,开始试探性地伸出舌尖,沿着脣线缓慢地滑过,像是在温柔描摹她的脣形,最后抵着她上下脣的交界线:「张嘴。」 苏有枝早已被他轻盈的舔舐惹得浑身酥软,这一声令下,她便顺从地放他进来。最难捱的从来都不是激烈的进攻,而是那种似有若无的挑逗,若即若离,带起了心底的慾求,却又调皮得不给你更多。 何木舟的手扶住她脖子,指腹在后颈那块薄薄的皮肤上细细摩擦,舌尖鑽进她口中,扫过那列莹白的贝齿,找到她的软舌勾了勾,而后相互纠缠。 湿溽的水声落在空气中,不大,却是在安静的暮色里掀起了细小的潮汐,一下又一下地冲刷两个人的灵魂。 小姑娘被动承受着他的侵略,却也在无意中生涩地回应着,何木舟爱极了她主动,浅浅顶上他的舌时,像是长篙滑过水面,拈起的都是他心湖的涟漪。 夏天明明来了,可在这相互依偎的脣齿间,春水依然漫生,是春季离去前遗留的最后浪漫。 苏有枝搁在他腰间的手愈来愈紧,随着亲吻密集地落下,她抓住他的衣襬,扯出的皱褶不知是衬衫布料,还是自己紊乱的心跳。 迷迷糊糊间,她心想夏天真的来了,湿热暑气蒸发掉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她赖以维生的氧气。 见女孩子似乎快要不行了,脸颊因为缺氧而泛起潮红,何木舟从善如流地退出来,苏有枝的嘴得了空,总算可以好好呼吸了。就在她以为这场漫长的征战就此划下句点时,他却捧着她的脸再次吻上来,含着她的下脣,很轻很轻地咬了一下。 像是象徵了一个仪式的结束,他终于放开了她,看着她下脣上浅浅的齿印,掺着湿漉漉的水气,眸色深了深,然后闭上眼把她往怀里按。 「枝枝,你很有天赋啊。」他笑。 苏有枝听出了他话里的促狭,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腰,不想说话。 何木舟继续笑,沉沉的笑声揉着意犹未尽的沙哑,苏有枝还没从方才的繾綣中出来,这会儿被迫埋在他的胸膛,也算是间接逃避了什么。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热气在脸蛋上安了家,斜红飞扬,太狼狈了。 两人温存在彼此的怀里,直到六点的鐘声贯穿了校园,苏有枝才惊呼了一声,意识到这里是学校,而他们两个在学校…… 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又復甦了。 她连忙离开他的怀抱,轻咳了一声:「何同学,我们回去吧。」 何木舟见她这副紧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怎么现在才开始害羞啊枝枝?」 苏有枝瞪了他一眼,背起书包就把他拉出教室。 回家的路上,何木舟感受到她三番两次的用馀光瞥自己,心想这姑娘怎么总是要偷偷覷自己,重点是每每都会被抓到。 何木舟侧首对上她的视线:「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你是真的不会不开心吗?也不是说一定是难过什么的,就努力了一个月,结果没拿到金奖……」苏有枝怕他只是表面上装得瀟洒,实际上却在心里偷偷闷着负能量,「比如说……遗憾之类的?」 何木舟摇摇头:「不会,没拿到对我来说没差,本来就不是衝着奖项去的,只是因为间着没事做,又刚好被主任钦点,就去打发时间了。」 苏有枝心想果然只有学霸才能有这么嚣张的想法。 「其实银奖也不错的,虽然听说进全国赛有机会保送k大,但我不想读k大,我想去t大。」 苏有枝有些讶异:「咦,为什么?」 虽然t大也是国内的顶大,但k大以理工科系闻名,是很多理组生心目中的第一志愿,何木舟数理这么拔尖,居然不想进入这幢崇高的学府。 何木舟脚步似乎在无形中放慢了,他漫不经心地道:「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少年的侧脸凌厉,面色却很平静。 苏有枝伸出手去勾他的小指:「那我们一起去t大吧。」 何木舟低眸,见到小姑娘亮灿灿的眼眸,仰着头望向自己,特别真挚。 心下忽然就有一处塌陷了,软得不像话。 「你想去t大吗?」何木舟回握她的手,把那纤小的手掌尽数包裹在掌心内。 「谁不想去t大。」苏有枝笑,「全国最难进的大学欸。」 她似是知道何木舟在想什么,于他再次开口前又说道:「我没在开玩笑,也不是为了迎合你才说要去t大,我一直挺想读社会学相关的科系,而t大在这方面的资源也算丰富。」 「虽然我成绩不差,但我知道自己目前还不够好,远远没有能上t大的能力,因此以前也就当个梦幻校系想想而已。」苏有枝看着柏油路上两人相叠的影子,弯了弯脣,「但现在你说你也想读t大,我觉得我好像有动力努力一把了。」 「我希望未来的校园生活中也有你。」 「我们一起上t大吧,何同学。」 / 高媛:没拿金奖不用难过,银奖也很棒了 何木舟:嗯(毫不在乎) 苏有枝:没拿金奖不用难过,银奖也很棒了 何木舟:好难过啊──要亲亲才能安慰我── 今天的舟哥依然是茶艺系模范生:) / 另外前两天有七夕加更,没跟到的宝宝们可以点上一章补个~ 64。上舟吗 高三放榜了,这也代表着高二成为了准考生,苏有枝在看到苏洛录取第一志愿t大财金系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肩上,有点儿沉。 虽说父母对他们抱持着自由生长的态度,基本上不会太要求成绩,可哥哥这么优秀,她一个胜负慾低落的人,这会儿也难免有了不想屈于人后的心态。 不求多好,至少不能丢脸。 既然距离升学考不远了,那么毕业旅行似乎就象徵着高中最后一场能放纵玩乐的活动。k市一高的毕旅安排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彷彿在告诉你,毕旅一旦结束,就该主动收心认真读书了。 于是大家对毕业旅行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想要快点跟朋友们一起出游留下美好回忆,但又害怕它带来的是入狱的门票。郑洋说,这就像死前的最后一餐,总是特别丰盛。 全班笑得不行。 毕旅的行程基本上大同小异,游乐园、博物馆、老街、艺术园区等等,但对学生们来说,去哪里似乎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结伴同行的人。和喜欢的人们一起去旅游,不管地点为何也能很享受。 大伙儿们一早便在学校集合了,平时早上到校总是一脸厌世想睡觉,这会儿倒是精神饱满,每个班级都充斥着此起彼落的交谈声,嘈杂热闹。 当苏有枝穿着一件轻復古的黑白格纹连衣裙出现在面前时,唐初弦停止了与郑洋的说笑,一个箭步衝到苏有枝面前。 「喔嚯,这是哪里来的可爱小宝贝!」 她先是拉了拉她的两条麻花辫,接着又撩了撩她胸前的法式假领,最后扯了扯她的裙襬。 「亲爱的,你是我看过最适合穿连衣裙的女孩子了。」遇到软妹唐初弦总是会母爱氾滥,捧着苏有枝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下一秒,一把清越的嗓音悠悠传来:「放开啊。」 彼时唐初弦还没放开苏有枝,就这么抱着她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何木舟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唐初弦眨了眨眼,把人抱得更紧了。 何木舟:「……」 见自家男友表情微妙,苏有枝忍不住笑了出来。 「单身狗自己找对象去,不要整天霸佔别人的女朋友。」何木舟高贵冷艳地丢下一句,随后大步流星而来,把苏有枝拉到自己身边。 虽说一开始唐初弦也挺怕何木舟的,不过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少年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可怕,只要不主动招惹他,他也就不会来搞你,仅仅是因为话少,看起来才冷若冰霜。再加上现在有苏有枝这个家属撑腰,唐初弦就更放肆了,整天和何木舟上演着争夺可爱宝贝的大戏。 她也不恼,笑咪咪地回:「行啊,反正晚上枝枝是跟我这个单身狗睡,不是跟你睡,我想怎么抱你都管不了我。」 说完又不怕死地补了一句:「我们是睡一张床的关係啊,你呢──」 何同学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更不爽了。 毕旅三天两夜,第一站去的是n市的太明湖。 n市是个文化城,比起t市、k市等大都市的匆匆繁忙,这儿的整体步调稍稍慢了些,给人一种悠间亲和的感觉。 都说每个城市有着自己的故事,n市就是这样一个温厚的地区,传承了歷史淘洗下来的遗跡,老街古风韵味犹存,漫步在其中,心境都会不知不觉的随着时间沉淀下来。加之现在的市长善用这里独有的人文气息,把都市计画的风格定调在文化风尚上,一切都往文化城的方向去打造,尤其在设立文创园区后吸引了不少文创商家入驻,市集更是三不五时就会举办,因此n市可以说是全国最有文艺气息的城市了。 苏有枝很喜欢这个城市的景致和气质,温柔淳美,连黏腻的夏风似乎都是和煦的。 而太明湖是n市出名的观光景点之一,是国内最大的湖泊。听说当地风景秀丽,苍峦叠翠,夏日更是有漂亮的荷花季,不少人会为此慕名而来,就为了一睹荷田风采。 而真的到了那儿一看,苏有枝顿时明白了,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景致确实一绝。 湖光浩渺,山色遥连,盛夏灿然的日光肆意洒落,骄阳盛满了整片水域,折射出摇曳的粼粼波光。而粉色的花和翠绿的叶相互簇拥,仰头汲取着最丰盈的阳光,要在这短暂的花季里绽放出最动人的姿态。好像一年只为今日,盛大开场。 碧波微漾,荷浪翻滚,绵延一片。 苏有枝突然就想到了一句诗。 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有些景緻要亲自看过一遍,才会知道那等壮观所言非虚。 见自家闺密看得入迷,唐初弦也跟着停下来欣赏了一阵风光,她感叹一句「好漂亮呀」,而后侧首问道:「枝枝,那边有小舟,我们去游湖吗?」 沉浸在美景中的苏有枝被这一声给唤回了魂,轻轻点头:「好啊。」 「那我们快去吧,舟哥和郑洋好像已经去排队了,一艘船听说可以坐四个人,我们刚刚好。」说完她便拉着她去到搭船的地点。 太明湖的观光活动之一就是游湖赏景,于是这儿也聚集了不少人在排队,k市在北n市在南,大家平时很少有机会来到这种地方,再加上k市是个大都会带,没什么自然风光,因此看到可以坐船之后,学生们一个比一个还兴奋,正热烈地交谈着。 何木舟和郑洋来得早,两人排在前方,苏有枝和唐初弦到的时候正好轮到他们,郑洋眼尖,捕捉到在人群中的两个女孩子,朝她们招了招手:「到我们了,赶紧过来!」 苏有枝小跑步跟上,树影在湖面上落下斑驳的碎片,小舟停于岸边轻轻摇晃,两个男孩子跟着船夫的指示依序上船,接着换唐初弦,最后是苏有枝。 她长那么大其实没坐过船,更别说这种危险係数比较高的小木舟了。 苏有枝虽然会游泳,但对于水有着人类最原始的敬畏,这会儿看那小船晃动似乎不太稳的模样,不免有些紧张。她还在思考着要怎么上去船身比较不会剧烈摇晃,就见何木舟站起了身,朝岸上的她伸出手。 「枝枝。」 少年的声线清澈如太明湖夏日的瀲灩。 「上舟吗?」 / 品,你们仔细品最后一句话(带头搞事 「接天连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出自杨万里〈晓出凈慈寺送林子方〉 65。沾染花香的心动 还没等苏有枝回答,何木舟便握住她的手,将发愣的小姑娘一把拉上船。 小舟因为多承载了一个人的重量又晃了晃,见苏有枝眼底闪过细微的慌张,何木舟没立即放开她的手,而是扶着她坐下,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头。等几个人都坐定之后,船身便也逐渐稳下来。 太明湖风光甚好,行舟揖浪,落在这湖中央,彷彿被温山软水虚虚拥着,花鸟风月都是同游的羈客。 长篙在水中一下又一下地滑动,苏有枝见那清流生漪,紧张的情绪也随之放松,似乎随着撑篙散进水波里,不復踪跡。 船夫是个健谈的伯伯,见他们几个学生都是从外地来的,便提道:「你们听过太明湖的故事吗?」 几个人摇摇头,倒是唐初弦反问:「不过我挺好奇这里的荷花,虽然很漂亮,但水生植物也不少,为什么当初会选择种荷花呀?」 「你这孩子挺聪明的啊,一问就问到点上了。」伯伯笑,「荷花和太明湖的传说息息相关,我给你们说说吧。」 「据说很久以前这里还不是这样,太明湖虽然在,但两端彼岸坐落着两个小镇。有一天有个小姐来到这儿,见到那船夫就说她想要渡湖,想要到对岸的城镇去。小姐漂亮大方,一看就是哪家的千金,船夫对她一见钟情,却也明白两人的阶级差距是没有未来的,于是在渡水的时候唱了一首歌,大意是在说今天有幸能载小姐渡湖,就算小姐不知道他的心意,能遇上这么一个人,便也此生无憾了。」 伯伯的声音很沉缓,带着温厚的慈祥,让人不知不觉便进入他所营造的故事中。讲到这儿,他语气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有些喟叹的表情。 「小姐顺利渡湖了,不过后来船夫得知了小姐去对面的城镇是要成婚的,对象是当地一个有才华的少年郎,是两镇的喜事。船夫想起了当天渡船时小姐穿的襦裙,裙头绣着漂亮的荷花,与她特别相衬。后来船夫便在这里种了好多好多的荷花,一生便在这片荷浪中摆渡,载过很多人,却再也没有遇到当初那个让他动心的姑娘。」 故事说完,见几个孩子面色都有些沉重,伯伯笑着说:「虽然遗憾,但很大概率只是后人为了这片荷田所编造的传说,你们也太可爱了,不用伤心。」 「这个故事和越人歌有点像呢。」苏有枝忽然道,「不过鄂君子皙最后深受感动把绣花被披在越人身上,可太明湖的船夫却是守着这片荷花也等不来那个小姐。」 望着不远处那出水的亭亭芙蓉,花浪夭夭很是夺目,她有些出神,轻声呢喃:「船夫种了那么多的荷花,纪念的究竟是小姐,还是年少时那份心动的记忆呢?」 游湖的行程在几个人的谈天说笑里头过去了,船夫伯伯分享了许多n市有趣的事蹟,也告诉了他们有哪些地方好吃又好玩,几个人离开前还依依不捨地跟伯伯道别,对于这趟游湖之旅意犹未尽。 下船的时候苏有枝依然是最后一个下的,这会儿换何木舟站在岸上,朝她伸出手。 苏有枝主动把手放进他的手心里,跳下舟的时候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纪念的不只是心动的记忆,也是你。」 午后的风放肆地吹来,穿过林梢,带着湖水潮湿的气味,扑腾着漫进毛孔。 没有主语,苏有枝却听懂了,愣愣地看向他。 有什么在心下捻过,像是长篙掀起的涟漪。 明明是盛夏,荷浪还在湖面翻滚,她却好似闻到了一枝杏花的香气。 她想,岁月可能是一场沾染花香的心动,清新又沁甜。 至于心动的来源…… 大概是源于何木舟吧。 n市有个着名的观光夜市,晚上的行程便是让学生自己去逛夜市、觅食,傍晚大家入了饭店下榻,之后便是眾所期待的自由活动时间。 郑洋在来之前就做好攻略了,把这个夜市里必吃的美食一个一个朗诵出来:「炸蛋葱油饼、臭豆腐、豆乳鸡、大肠包小肠……」 苏有枝作为一个甜食爱好者,自然也先蒐罗了一些出名的甜点,接在郑洋后面继续说:「还有地瓜球、包心粉圆、西瓜牛奶……对了听说夜市里有一家韩式糖饼也特别有名,我们等一下可以去吃!」 见他俩像报告一样把必吃的菜单一个一个报出来,唐初弦双臂一伸,搭上苏有枝和郑洋的肩膀,笑着说:「说到食物果然有你们两个就够了,有吃货朋友就是好啊,觅食永远不愁。」 斜阳依傍着山腰缓缓下沉,夜色逐渐倾塌而来,几个人各自收拾好便在饭店大厅集合,一起前往隔壁的夜市。夜市里人流涌动,交谈声和叫卖声充斥在空气中,食物的香味冉冉而升,烟火气很重。 苏有枝很喜欢这种充满人情味的地方,热热闹闹,透着最真实的人间万象,是认真活过的证明。 几个人先去买了西瓜牛奶解渴,清甜凉爽的西瓜甜味在舌尖散开,混着浓厚的奶香,格外顺口。随后苏有枝十分自然地把饮料递到何木舟嘴边,后者配合地跟着吸了一口。 「好喝吗?」 「还行。」 苏有枝知道他的「还行」就代表「还不错」,附和似地点了点头。 唐初弦在一旁看着,没忍住又「嘖」了几声:「我感觉我也不用逛夜市了,吃狗粮就能饱。」 何木舟没忘记上午她挑衅自己的事,就着苏有枝的手又喝了一口,哼笑一声:「西瓜味的狗粮,甜不甜?」 唐初弦:「……」 她觉得自己以后再也无法直视西瓜牛奶了。 见两人又开始斗嘴,苏有枝笑到不行:「好啦我们去下一摊吧,隔壁那家烙饼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几个人照着攻略又陆续去了好几摊,沿路吃了地瓜球、豆乳鸡和糖饼,每样都不让人失望。许是人潮太甚,走着走着,苏有枝突然发现郑洋和唐初弦不见了。 「我们好像跟他们走丢了。」苏有枝手上的红豆饼啃到一半,懊恼道。 何木舟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怕女孩子也走丢似的,默默牵起她空出来的左手。 「这么大一个人了,总能找到回饭店的路。」 既然四人行变成了两人世界,苏有枝便也不再拿捏距离,她往他那儿靠了靠,肩头蹭到他的上臂,边吃边说:「弦弦喜欢吃鯛鱼烧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找到。」 何木舟发现苏有枝其实比表现出来的更喜欢skinship,她总是会有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例如牵手时刮刮他的手心,或是撒娇时会蹭蹭他的肩窝,喔,她还很喜欢抱抱。他爱极了她这些可爱的小动作。 像是外公家以前养的小兔子,毛茸茸的,总是眨巴着闪亮亮的大眼睛,在你没觉察的时候悄悄蹭进你怀里,留下亲暱的温度。 她不明说,便也只有他知道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种拥有恋人秘密的感觉让何木舟心生欢喜,他沉浸在自家女朋友怎么这么可爱的氛围里,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行动,已经从他拉着苏有枝走,便成了苏有枝拉着他走。 过了一阵子,何木舟发现周遭的人群从拥挤便成了稀疏,他这才恍然回神,见小姑娘牵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往前走,他好奇道:「枝枝,我们去哪?」 往后看,夜市的灯火已经逐渐被拋置身后,他们快要走出这片夜市了。 苏有枝没说话,直到站到了一个小摊贩前,她才道:「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了这家甜点店,虽然好像比较冷门,但我看到有一篇推文说他们家的闪电泡芙特别好吃,刚好可可泡芙是招牌,你不是喜欢巧克力吗?我就想说带你来吃吃看。」 女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剔透,被摊贩的灯光一照,像两丸盈润的玻璃珠,泛着暖调的色泽。 摊贩不大,占地位置也不明显,几乎是在夜市边缘了,难怪说是冷门店家,毕竟很少人会走到这儿来。 虽然店面小巧,但装饰倒是用心,整体的色调是奶茶色的,走一个日系文艺风。老闆是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见他俩停在店前端详,便走出来热情地招呼。 「我们这里的招牌是闪电泡芙,可可卡士达和香橙优格是最多人点的,另外现在还有夏日限定的芒果……」 「哥哥,你的闪电泡芙做得好漂亮啊。」苏有枝突然开口。 老闆怔了怔,和那些客套话不一样,少女的眼底是真诚的讚许,盈满了光。 「我之前也有尝试做过闪电泡芙,但失败了,总是塌塌的,像你这个就蓬得很漂亮。」苏有枝宛如鑑赏家般仔细欣赏着柜里的甜点。 于是何木舟便看着苏有枝和老闆不知不觉聊起来了,两人都是甜点爱好者,讲到製作工法和口味便一发不可收拾,他站在一旁耐心地听,无奈却又纵容。 最后苏有枝似乎是意识到聊太久了,便寻了个时机打住话题,然后道:「那我要一个香橙和可可……」 她又转头看向何木舟:「你还有想吃什么口味吗?」 何木舟朝玻璃柜上扫了几眼:「那再一个抹茶红豆吧。」 「你不是不爱抹茶吗?」苏有枝眼底跃上了细小的疑惑。 「你不是喜欢抹茶吗?」他拍了拍她的头,接着掏出钱包同老闆结帐,「买给你吃。」 两人与老闆道别之后,寻了一处长椅坐下,她把可可卡士达给了何木舟,自己打开香橙优格的包装。闪电泡芙和预想的一样,泡芙外酥内软,内馅是绵密的卡士达酱,加上香橙和优格点缀,酸甜的香气在口腔里蔓延,特别可口。 「那个哥哥人好好啊,他还分享了做闪电泡芙的技巧给我,等回去之后我要来试试。」苏有枝讲起甜点便会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明澈的眼瞳里都是喜悦,「想想就好期待!」 「我也期待,等着你做给我吃啊。」何木舟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而后指尖往下,落在了脣角。 他的目光定格在脣边那块微小的卡士达酱上,眸色深了深,像是沉淀了一场蓄谋已久的夜色。 「枝枝,不小心沾到了。」 苏有枝反射性地抬手要去擦,他却在她抵达之前拦截住,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腰侧放去,随即俯首靠近那块甜腻的卡士达酱。 舌尖一捲,轻轻吻上她的嘴角。 / 是私心很喜欢的一章! 太明湖和太明湖的传说都是我虚构的,大家看看就好。 大半夜的害我好想吃闪电泡芙,嘖。 66。鬼屋 毕旅第二天去的是游乐园,也是学生们最期待的一个行程。 l市的主题乐园是国内最新建造的,设施比起其他乐园都要来得新颖,玩乐的项目也丰富了许多,刺激的更是只有多没有少。 一下车唐初弦便把苏有枝拉到旁边,趁着领队还在召集大家的时候,偷偷跟她说:「枝枝,等一下我就不跟你一起了啊。」 「为什么?」苏有枝不明白。 「你傻啊!游乐园是约会胜地,你跟舟哥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啊,我和郑洋就不当电灯泡了。」唐初弦搓了搓手,心里的小算盘都打好了,简直就是为自家闺密的恋情操碎了心,「虽然领队说要小组活动比较安全,不过游乐园就这么大也没差,我们十二点在b馆的门口集合啊,一起吃午饭。」 苏有枝还没反应过来,就懵懵懂懂地被唐初弦拉回了队伍,集合完毕领队宣布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大家便原地解散了。 等苏有枝的反射弧回归后,她才发现身边只剩下何木舟。 「小朋友,回魂了?」少年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放下来时顺势牵住她搁在腿边的手,格外自然地放进了口袋,「走吧,你想玩什么?」 苏有枝的手在他掌心里动了动,七月暑气太过猖狂,这才没几分鐘就感觉皮肤析出了薄汗,她小小声道:「热。」 何木舟无视了她的抗议,依然把人的手牢牢握着。 苏有枝知道他这个人倔得很,便也由着他去了。 反正,这样像一般情侣一样在主题乐园中漫步,好像也不错。 苏有枝张望了一下,发现很多人都戴着可爱的动物发箍,她望向何木舟,抿了抿脣,眼神有些微妙。 何木舟一看就知道她想说些什么,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开口。 「何同学,我们要不要也戴那个啊?」正好这时来到了纪念品店,她指了指架上琳琅满目的发箍,狗狗、猫猫、小熊、兔子、狐狸……各式各样的动物耳朵发箍应有尽有。 何木舟脸一黑:「不要。」 「可是……这很可爱欸,而且从这里出去的大家也都买了一个戴着。」她攀上他的小臂,撒娇似地晃了晃,「难得来一趟,我们就戴一下?」 何木舟对上她充满希冀的眼光,拒绝的话一时难以出口,感觉就像是在欺负可怜的小兔子,还没发难愧疚感倒是先涌上了。他甚至怀疑苏有枝是不是拿准了他拿她没办法,才故意用这种表情来央求他。 见他没说话,苏有枝就当他默认了,她心情愉悦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开始物色发箍。最后她挑了一个浅褐色的熊耳给何木舟,又另外挑了一个粉色的熊耳给自己。 「为什么都是熊?」儘管何木舟心不甘情不愿地戴上了,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总觉得小姑娘更适合旁边那个兔子的发箍。 苏有枝踮起脚摸了一把他头上毛茸茸的小熊耳朵:「因为这样才像情侣啊。」 少女的笑容如仲夏朝阳暖意薰人,何木舟心下动了动,也不再排斥,被「情侣」两个字给哄得服服贴贴。 买完发箍后,苏有枝抱持着来都来了就一定要玩回本的心态,见纪念品店对面就是鬼屋,她侧首看了看何木舟:「我们玩这个?」 何木舟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入口处故意化成惊悚妆效的工作人员,似乎有些嫌弃:「你不怕?」 「还好,反正知道都是假的,难得来一次,能玩一个是一个,而且这个已经是这附近最少人排队的了。」 见状,何木舟眼底闪过一丝微妙,拉着她进入队伍:「行吧。」 排队的人不多,因此很快就轮到他们了。这个鬼屋和一般的鬼屋不太一样,与其说是鬼屋,不如说是惊悚版密室逃脱。它和普遍逛大街似的鬼屋不同的点在于,玩家要根据里头的指示寻找线索,完成任务后才能逃出鬼屋。 一进到屋子里,便是扑天盖地的黑暗袭来,唯一的光源只有墙壁上零星几盏微弱的灯火,那光线甚至是绿色的,看起来十分阴森。 苏有枝感觉到何木舟抓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正想跟他说她其实没有很怕,下一秒眼前就窜出一个人影,披散的长发和破烂的长裙,脸色是死尸一般的白,左眼的地方没了眼球,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窟窿,汩汩的黑血从里头流出来,蔓延了大半张脸,看起来狰狞得让人反胃。 苏有枝被吓了一跳,但也就仅此而已,缓过惊吓后她在心里想的却是,现在的化妆技术真厉害啊,这种血窟窿也能画得这么逼真。 她认真地盯着女鬼,几秒之后对方伸出手,她看到她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张被揉皱的纸条,苏有枝想这应该就是线索了,于是把纸条拿过来,甚至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谢谢。 过于真挚与女鬼交流的她,没有发现身旁的少年往自己身后站了一点。 她摊开纸条,仔细研究:「实验室有毒,博士是兇手……」 那血红色的字跡歪七扭八,光线昏暗,苏有枝费了一番功夫才看出是什么,缓慢地唸出来。 她望向何木舟,扬了扬手中的纸条:「看来我们得去实验室一趟了。」 何木舟点头,行走时肩膀有意无意贴着她的,牵着的手更是没有放开。苏有枝沿着有青绿灯火的路途前行,一心寻找着实验室,并没有发现异状。 实验室并不难找,难找的是纸条所说的毒药。 进到实验室后,意外的是一片安静,没有预想中的吓人环节。可这才刚想完,迎来的便是一阵剧烈声响,维持许久的静謐被划破,带着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地板传来。 苏有枝觉得耳膜疼,倒是何木舟直接跳了起来。 「操。」他低低骂了一声,蹲下来查看,「是地雷包。」 他捏起破裂的包装,蹙着眉扫了一圈,发现不只这个,他们周围的地上还分散着铺了好几个地雷包,只要一踩到就会爆炸。 「妈的这什么变态操作,放那么多,吵死了……」 正准备要起身,岂料就瞥到旁边的桌子底下露出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何木舟的寒毛猛地全竖了起来,他僵硬地去确认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可在与那双红色眼睛对上的瞬间,整个人都吓得往后栽。 「砰!」「砰!」「砰!」 地上的地雷包因为他的移动而炸得震天响。 苏有枝也被他惊了一跳,弯身要去扶他,就见身后的桌子底下爬出了一个身影。 是一个行尸。 苏有枝再一次的感叹现代人的化妆技术,太噁心了,怎么可以把一个人化得这么噁心。 诡譎阴森的实验室里,脸皮腐烂的行尸颤巍巍地起身,一步一步逼近他俩。苏有枝随着他的靠近一点一点往后退,却也不忘有礼貌地跟他请教:「行尸先生,请问您有什么……」 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肩上一股沉沉的重量压下来,接着是身后少年崩溃的声音:「操操操你不要再过来了,我警告你,你不要再过来,再过来我就──」 行尸先生越过少女,一把拍上何木舟抓住苏有枝肩膀的手。 「fuck!!!!!!!」 / 舟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btw2000珠加更呀★ 67。你学坏了啊 那一声脏话落在昏暗的实验室里,千回百转,响彻云霄。 苏有枝原先还因为行尸的靠近有点害怕,可这会儿何木舟一叫,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一向疏离冷漠的校霸拋开形象疯狂大叫,这就很有意思了。 行尸没有说话,往少年手里塞了一张纸片,许是看出来他很害怕,像故意噁心他似的,离开前还缓慢地摸了一把他的手。 粗糙黏腻的触感残留在手背上,何木舟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行尸完成任务后,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回原位,鑽进桌子底下不动了。 苏有枝憋着笑,感受到身后的人捏了捏她的腰间软肉,恐惧之馀还不忘报復。 「不许笑啊。」 何木舟大佬人设崩太快,尷尬归尷尬,但仍是心有馀悸,抱着女孩子好半晌才颤巍巍地放手,随后苏有枝提醒了句,他才想起了行尸递给他的纸片。 是一张空白的纸片。 两人面面相覷,没有理解。 「先放着吧,我们不是还要找毒药?」苏有枝在实验室绕了一圈,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大桌上的一排容器。 何木舟跟着过去,想到桌子底下还藏着行尸,整个人就毛得不行,深怕行尸会再次衝出来抓他似的。 「兇手与救赎者混跡于此,最左与最右是和平护卫,若要得到救赎,就要往芬芳的方向走。高个子并非你的朋友,可矮胖子或许可以帮你一把,膾子手藏在舞台中央,他很荣幸成为今晚焦点。」苏有枝在五瓶容器前发现了一张线索,她照着上面的提示唸了出来。 「这个谜语不难,简单的逻辑问题。」何木舟虽然受不了这里磣人的氛围,但听完苏有枝的话,脑子里大概也有了雏形,「最左和最右是和平的话就代表没有毒,那毒药的可能性就落在中间三个,这里说刽子手在舞台中央,保守估计它就是最中间那瓶了。」 说完后何木舟还不忘吐槽了句:「不对,这也太低估人类智商了吧,根本称不上逻辑问题。」 「可能怕有些人解不开,毕竟是普遍级的游乐场。」苏有枝也觉得有点太简单了,却还是找了个理由给鬼屋策划台阶下。 「我们找到毒药了,那救赎者又是什么?而且我们中间的提示也没用到,高个子和矮胖子?」她单手支着下巴,是思考时的小动作,她有些迷惑。 何木舟沉吟了一会儿:「你说,救赎者会不会是解药之类的东西,中毒的解药?」 「啊,确实有可能。但根据女鬼的暗示,我们只要找到那瓶杀死她的毒药而已,这边为什么又多出一个解药呢,毕竟她都死了,解药的功用是什么?」 这点也是何木舟想不通的,他拧眉深思,几分鐘后还是没有头绪:「要不然先把解药找出来好了,线索这么写一定有它的道理。」 「若要找出救赎者,就要往芬芳的方向走……」苏有枝仔细端详着桌上的容器,「你说,高个子会不会是最左边那个长瓶,矮胖子是最右边那个胖胖瓶?」 何木舟点点头:「而且最左和最右都没有毒,它说矮胖子可以帮我们一把,那最右边那个瓶子应该就是提示了。」 「往芬芳的方向走……」苏有枝先是拿起胖胖瓶,里头不知道加了什么,瓶中液体散发着淡淡的香精味,确实就是线索中所谓的帮手。接着她又拿起介于毒药和胖胖瓶之间的瓶子,里头装了浅蓝色的液体,介于浓稠和稀淡之间,「所以解药应该就是这瓶了吧。」 「既然我们都找到毒药和解药了,那接下来要往哪边走?」何木舟思忖着,视线停留在手中那张行尸给他们的破烂纸片上,没想明白用意为何。 讲真,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何同学,你可以给我一下行尸的那张纸吗?」苏有枝忽然朝他伸出手,何木舟从善如流的把纸条交给她。 苏有枝刚刚只是看,现在摸了一下才发现这张纸片好像有点微妙,触感不太对劲。她犹豫了一下,把浅蓝色的液体倒一点儿出来,用食指沾了沾,往纸片上抹。 神奇的是,那张纸片在沾了蓝色液体之后,居然慢慢浮现出了三个数字。 312。 「隐形墨水吧,真是会玩。」何木舟马上就会意过来了,看向苏有枝,「枝枝,你怎么想到的?」 「我其实也是抱着赌徒心态去试的,毕竟行尸在这里,给我们的线索就一定和实验室有关。再加上突然冒出一个解药,不可能什么用途都没有,刚刚摸了一下纸又觉得它有点奇怪,不知怎么想到了小时候在科学营玩的隐形墨水,所以就拿解药去涂涂看了。」 「原来解药的用途是这个。」她恍然大悟地下了个结论。 「既然上面写着312,那这是要我们去312教室?」 「应该是的。」苏有枝把纸片和毒药收好,走到何木舟旁边,自然地牵起了他的手。 何木舟眼底滑过一丝讶异,扬了扬两人相叠的手,嘴边扯出一抹弧度:「你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你不是会怕?」苏有枝反问。 何木舟嘴角的笑意一僵:「你学坏了啊。」 苏有枝笑咪咪地道:「我这是要保护你。」 离开实验室后,外头依然是那晦暗森冷的气氛,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又悄无声息地攀上何木舟的心头,他感受到小姑娘牵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安抚似的。 他基本上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就怕鬼。 甚至偏偏在苏有枝面前崩掉,何木舟觉得丢脸死了,只想赶快逃离这里,然后挖一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鬼屋的格局不大,312教室很快就找到了,两人走到门口时一颗头倏地掉了下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像个弹簧。 理所当然,某何姓大佬又再次崩溃地嚎了出来。 等何木舟问候完那颗头的祖宗十八代后,苏有枝才憋着笑把人领进了教室。 空间不大,像是一般学校的教室,可每一处都透着长久失修的颓圮,课桌椅断脚的断脚,裂开的裂开,全都一股脑儿地堆在一边,断垣残壁似的。 唯一完好的只有讲桌和黑板,两人上前查看,发现了一本日记本。 里头是一篇又一篇的日记,并不完全是按着日期写的,更像是随手记录的随笔。大致瀏览了一下后,苏有枝翻了翻,找到了有写字的最后一页,再往下翻,便全是空白的了。 估计是没机会再记录下去了。 我撞见了他走私毒药的纪录,实验室其实是个毒药的培养皿…… 他可能会杀了我…… 他可能会杀了我…… 最后一页的内容很少,只有短短的三行字,字跡凌乱不堪,不如前面几页的工整,像是在精神不稳的状态下写出来的,手抖得明显。 「这个『他』应该就是指博士了吧。」苏有枝戳了戳那个歪七扭八的「他」,从小被逼着练书法的她,觉得这字写得真是惨不忍睹。 「枝枝,你有没有发现,前面的日期都在,可偏偏这页的日期不见了。」何木舟盯着缺失的那一角,像是被人给撕掉了。 「所以是要找出这个女鬼死的日期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在教室内绕了一圈,最后在堆成山的课桌椅上发现了几张纸。 文件的内容大多是散乱的,有国文、英文、数学等各科的考试卷,还有不明所以的乱码和新闻,基本上都没有任何关联,一张一张翻看之后,苏有枝在中间发现夹了一张似乎是有用的讯息。 「是数独。」何木舟看了一眼,便拿起一旁的铅笔,飞快地在纸张上算了起来,「巧了,我小学参加过数独比赛,冠军。」 纸张上有四组数独,解出来后中心的数字分别是1、2、2、4。 「这大概就是女鬼死的日期了。」苏有枝蹙了蹙眉头,「在平安夜被毒死啊,好可怜。」 何木舟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女孩儿的共情能力真的不是普通的厉害,连在鬼屋这种虚拟的剧情里都能產生怜悯心。 可他又想,这才是苏有枝,总是怀着善意去接近世界,凡事都先为他人考虑,温柔得让人心疼。 既然解出了日期,何木舟想离开这里的心就更明显了:「这间教室估计没有其他线索了,我们出去吧。」 两人沿着幽暗的廊道走,走着走着就发现前方掛了一个大牌子,红色的「exit」在如墨似漆的黑暗中散发着锐利又诡譎的光芒。 「我们终于要出去了!」苏有枝难得兴奋,拉着何木舟就往出口的方向跑。 岂料跑到一半,眼前再次窜出一个人影,逼得苏有枝紧急剎车,何木舟站在身后把人揽进怀里,避免她重心不稳摔倒。 来者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应该就是女鬼口中的博士了。 何木舟看着眼前这位戴着面具的男士,中世纪瘟疫鸟嘴的面具,在这昏沉沉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奇。博士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将手中抱着的纸板递给他们。 那笑容猥琐得让何木舟心里发毛。若他是女鬼就要拿毒药毒死他,他心想。 纸板上是一份病歷表和死亡通知书,如同他们预料的,死亡日期的那栏是空白的,苏有枝看了何木舟一眼,拿起笔就往上填了12/24。 可填完之后出口的门却没打开,但鸟嘴博士又抱着病歷表缓慢地准备离开,苏有枝疑惑了下,在张望的同时看到一开始遇到的那个女鬼猛然出现,再看一次还是会被她眼睛上那个血窟窿吓一跳。 女鬼也不说话,就朝他俩伸出手,苏有枝没明白,却看到女鬼眼神盯着逐渐离去的博士,似乎愈来愈慌,伸出的手甩了甩,充满焦急。 「毒药。」何木舟反应过来,抽出苏有枝手中的瓶子,把毒药递给女鬼。 何木舟望着女鬼追过去的背影,心想这还真的是要毒死他。 戏好多啊,到最后一刻也还没谢幕。 五秒之后,眼前的出口终于如愿以偿地打开了,外头的阳光蛮横地闯进来,将这个诡譎阴森的空间照得发亮。何木舟舒了一口气,迎向室外的日光时,他才发现自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太噁心了。」他没忍住骂了一句,「谁想出来的这个游戏。」 岂料一抬首,就看到苏有枝站在一旁笑,弯起的眉眼里透着微微的狡黠,却也不忘踮起脚尖帮他把歪掉的熊耳发箍扶正:「解锁了何同学的新面向呢。」 小姑娘笑得开怀,不知道盛夏的骄阳和她的笑容哪一个比较灿烂。 何木舟绝望地想,枝枝真的学坏了,人类的悲欢果然并不相通。 但是她又笑得这么开心…… 算了吧,谁让他喜欢。 / 让我们复习一下文案的本书又名:《大佬他人设大概已经崩了,可怜吶》 一起把《可怜吶》打上公屏,谢谢何木舟同学这週牺牲的精彩演出:) btw鬼屋的解谜和剧情是我瞎扯的,大家看看就好,太稀碎别走心。 68。他很爱你 毕业旅行就像是一个转捩点,截断了高中最后一个暑假,把假期变成了一条长长的跑道。旅游结束之后,迎来的不只是八月愈发蒸腾的暑气,还有准备衝刺的一颗心。 努力跑到最后的人,才会知道跑道的终点是什么。 学校早已在学期结束前发下高三的复习讲义,除了额外购入的参考书,还有任课老师自编的讲义,算下来每科至少有两本,一叠又一叠地堆在书桌上,小山似的,很是壮观。 苏有枝从来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但因为对自己有着一定的要求,所以也不会特别排斥,只是看到桌上高高的试题和参考书,偶尔也难免会涌上一些无力感。可是这种无力感持续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她马上就会想到自己跟何木舟约好了要一起上t大。何木舟要上t大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她就不一定了,所以她要更努力地精进才能与他并肩。 有名无实的暑假在书堆中度过了,很快迎来第一场模拟考,比起上次试水温的复习测验,这次的考试正式多了,是要跟全市学生一起排名的。苏有枝是个容易紧张的性子,这会儿听着预备铃敲响,手搁在桌子底下攥着制服裙襬不放手。 高三换座位后何木舟不再是自己的同桌了,他也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在发试卷下来前给她一句无声的「加油」,却在转身把试题本往后传的时候,眼角馀光瞥到坐在角落的少年正直直盯着自己,虽然面无表情,眸光里却都是鼓励。 苏有枝心下莫名踏实了些。 何木舟很神奇,他好像总能穿越重重人群找到自己。 模拟考的两天一下子就过去了,时间在写题的时候似乎过得特别快,悄无声息的从题干间溜走,伴随着2b铅笔留下思考痕跡。 这天苏有枝和何木舟照常去了陆芸的甜品店读书,陆芸也是个过来人,见两人刷题刷得辛苦,尤其是女孩子,感觉憋了一股劲儿,埋头就是做题。每每看着她都觉得心疼,可心里又会佩服她的坚韧,于是她便常常给他们这桌送点心吃,慰劳一下读书的艰辛。 「枝枝,努力之馀也要记得休息啊,如果不好好紓压身体会出事的。」陆芸把一盘切片苹果放在桌子上,忍不住道,「你看你家男朋友,看起来多放松,写题的时候彷彿是在做休间娱乐。」 苏有枝看了一眼漫不经心转着笔的某人,从容悠哉,不说估计没人知道他正在练习英文作文,她哭笑不得:「学神和凡人的差距显而易见。」 陆芸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尽力而为就好,你很棒了。」 苏有枝心想她才不棒,上次模拟考校排四十二,市排名两百多,远远还没到能上t大的程度。 倒是何木舟,校排第一,市排名第三,好像闭着眼睛就能上顶大似的,全国大学任君挑选。 等陆芸走掉之后,何木舟叉了一块苹果餵到她嘴边:「不要太焦虑,只是一模而已,鑑别度太低,时间还很足够。」 苏有枝咬了一口苹果,丰富的汁水在口中溢开,舌尖都是酸甜的。何木舟看到她又用那种可怜兮兮的小鹿眼神望着自己,没有说话。 他笑:「你心里是不是又在想,对我这种人来说时间当然足够。」 被拆穿心思她也不脑,自知起点本来就不同,苏有枝点点头:「但我还是想要再追上你一点。」 「你可以的,没有人比你更努力了。」他碰碰她的脸,指尖很轻地滑过那道柔和的下顎线,接着半开玩笑道,「说起来我都要吃醋了呢,每天把时间分给书,我这个男友就像个摆设。」 苏有枝也笑了:「你不会发展一下别的兴趣吗?」 指尖远离下顎线,转而抵上了锁骨中央,食指有意无意地点了一下:「那怎么办,我的兴趣只有你一个。」 他的声线分明是淡冷的,苏有枝耳根子却是一烫,抬手抓住他搁在颈间的手:「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为什么坚持着要顾好成绩呢?」揪住那隻不安分的手后,她的拇指腹浅浅地在他的指骨上摩娑了一下,「你说你打架闹事是为了噁心你妈妈,可是她同时也希望你名列前茅,你却做到了。」 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何木舟眉眼敛着,手下意识地要抽出来,却被少女更紧地握住了。 「你如果不想说也没关係,我只是觉得你明明也不爱读书,为什么要这样逼自己。」她又小小声地补了一句,「虽然你很聪明就是了,不考好有点可惜。」 闻言,何木舟倒是笑了,轻轻眨了眼,不动声色地掩去眸中情绪,抬头看她:「是不是想说我如果不认真读书的话,你就少一个竞争对手了?」 「我没有!」苏有枝反驳,拿起一片苹果就塞进他嘴里,「你不要搞阴谋论。」 「好好好。」何木舟把苹果咬碎,举手投降,「我错了,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见小姑娘露出「这才对嘛」的表情,他又弯了弯脣,总觉得面对这样的她,那些背负着的期望与压力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啟齿了。 「我只是想到了我外公。」他淡声道,「我外公希望我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我不想让他失望。」 没有想到和外公有关,苏有枝愣了愣,她知道外公在少年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也难怪刚刚问出来后他会下意识的抗拒。 「虽然他已经走了,但我总觉得他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何木舟声嗓沉沉,他很少会提起外公,可只要一说到这位重要的亲人,他的眸子里就会渐渐趋于柔和,柔和之馀还有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似是难过又似是怀念,又或者两个都有。眼神骗不了人。 「他是个很爱阅读和吸收知识的人,年轻的时候也考上大学了,可惜因为早年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负担不起大学学费,高中毕业后只能放弃入学资格直接去工作。」他说,「所以从小他就跟我说要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成为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一方面是希望我过得好,一方面也是把自己未了的愿望寄託在我身上吧。」 「他这一生很不容易,年轻时候辛辛苦苦打拚下来,晚年本该享享清福,结果唯一的女儿跑了,还丢下我这个麻烦,让他逼不得已重拾奶爸的身分,肯定很累。」何木舟眼睫颤了颤,苏有枝知道,这是他脆弱的证明,「虽然我不喜欢读书,但外公是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辜负他花在我身上的爱和时间,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要把这些转化成为自身的优势。我维持成绩和陈露无关,我是为了我外公,可能……也多少为了自己。」 「没有他的推动,我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不良少年。」他自嘲道。 「他不会觉得你是麻烦,他很爱你。」苏有枝把他的手从锁骨处移开,转而贴上自己的脸颊,接着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所以才会希望你过得好。」 少年低垂着头,碎发遮住眉眼,她看不清他的情绪。 「我想外公了,枝枝。」何木舟挣开她的手,在她微怔之际又转而抱上去,脑袋搁在她的肩窝,语声很轻,「你要陪我去看他吗?」 苏有枝点点头,抬手抚上他后脑勺,指尖陷进柔软的发丝中,温柔地拍了拍。 「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是什么优秀的人,培养出现在这么优秀的你。」 69。伟大的爱 去看外公的那天,长空如洗,野草连天。 两人拾阶而上,何木舟把带来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虔诚而温柔。 「外公很喜欢百合,而且要野生的那种。」他看着方才在路边摘的几枝百合花,嘴角微微弯起,「他说这样特别有生命力。」 闻言,苏有枝忽然懂了,她刚刚还在纳闷为什么不去花店买花,非要採集沿路开得正盛的花草。 「而且百合有一个花语是伟大的爱。」她蹲下来,用食指屈起的关节轻触纯白的花瓣,温声开口,「他一定很爱你。」 何木舟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灰白的石碑上,周围的青山连绵,万里无云。 天空很清澈,少年站在偌大的墓地,像是被群山拥抱着。 苏有枝站起身:「你要跟外公说说话吗?我去旁边等你。」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她便自行移步到不远处,主动留给他一个属于自己和亲情的私人空间。 望着那个蹲坐在墓碑前的人,有那么一剎那,她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单薄。看似无所不能的少年,或许在很多个别人看不见的日夜,肩上背负的都是孤独。 一阵子过后,苏有枝看到何木舟姍姍而来,拖着脚步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又变回了平时那个游刃有馀的他。情绪收敛后,身上漂泊的灰云似乎也放晴了。 「走吧,回家。」何木舟牵起她的手。 岂料苏有枝却把手从他掌心抽开,何木舟动作一僵,还在错愕着,就听她说道:「别急着走,我也要跟你外公说说话。」 他愣了愣,看着少女施施然走向墓碑前,半跪坐在那儿,开始小小声地说起话。 何木舟有一瞬间的怔忡,几秒过后,脣边扯出一个笑来。 很浅很浅,就像山间的清风,悄悄路过人间。 苏有枝视线停留在碑上,斑驳的刻字似是经歷了许多风吹雨打和日晒,她迟疑了几秒,然后啟脣:「外公您好,初次见面,我叫苏有枝,是何木舟的女朋友。」 「谢谢您将他扶养到这么大,他的童年有您的照顾,一定是个很幸福的小孩。也谢谢您没有放弃他,我才能这么幸运的,在这个世界上与他相遇。」 「虽然您不得已离开了他,不过别担心,我会帮您照顾他,好好地陪伴在他身边。您带大的小孩,接下来就由我接手啦,您在天上可以安心,可以尽情地去做您想做的事,当个自由的灵魂,不用再为他操心。」 「外公,我会对他很好的,儘管放心。」 等苏有枝结束后,何木舟再次牵起她的手,彼此都没有开口,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去搭车,然后回到市区。 直到两人走出了地铁站,迎来外头鼎沸的人声,何木舟才问道:「你刚才偷偷跟我外公说了什么?」 苏有枝指了指对街的手摇店,示意要喝奶茶,一边回:「我跟他说,如果你对我不好的话,要去你梦里替我骂你。」 何木舟没憋住,直接笑出声:「你胆子很肥啊,这是我外公还是你外公啊。」 「可能现在还不是,但迟早会是的。」苏有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讲完才发现哪里不太对,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后,发现少年眼底都透着意味深长,「我……」 「苏有枝小朋友,请问您这是在跟我求婚吗?」何木舟嘴边的笑意盪到眼里,如湖心的涟漪愈发散开,一波又一波。 「求、求什么婚……我都还没成年求什么婚。」苏有枝赶紧撇开眼神,深怕再看下去会溺死在湖中心的漩涡里,「而且我才没有要嫁给你,我的人生还这么长,我可以……」 话没来得及说完,苏有枝便感受到肩膀被扣住,接着被强迫性地侧过身,脣上轻飘飘地落下一个吻。 「你人生还很长,还想多找几个男朋友是吗?看不出来,你野心还挺大的啊。」 眼前人瞇了瞇眼,狭隘的线条里蓄着丝丝危险,苏有枝却不在乎,她回过神后,脸颊立刻烧了起来:「这是在路上!」 「路上就不能亲了吗?」 「这么多人……」 「是啊,这么多人见证我有多喜欢你。」 「……」 苏有枝自知赢不了他的诡辩,挣开他转身就往对街的手摇店走,途中还抬手往自己的脸庞搧了搧风,有意降温似的。 何木舟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笑到不行。 两人买完饮料之后便去市中心的公园散步,走累了就寻了一处长椅稍加歇息。苏有枝边喝奶茶边看一旁的小孩玩飞盘,何木舟似是百无聊赖,拉起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指头,倒也自得其乐。 半晌,他冷不防地开口:「枝枝,你别想再找别人。」 「嗯?」她观察小孩子观察得入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不能找别的男朋友。」他掩去眸中蛰伏的冷意,换了一个说法。 苏有枝:「……」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是,这话题都过去多久了,而且她就开个玩笑,这人怎么还紧抓着不放呢。 这时他也不捏她的手指了,转而把指尖嵌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他侧首看向她,眸色很深:「你不能撩了我又撒手不管啊,老渣女了。」 苏有枝一脸懵:「我什么时候撩你了?」 何木舟没回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而且你还答应我了,你不准反悔啊。」 苏有枝更懵逼了:「我又答应你什么了?」 何木舟舔着脣笑了声,轻轻拨开她披散的发,露出那瓣莹白的耳,他用指腹摩娑了下,接着凑到她耳边。 「你答应我……」 声线沉沉似远方即将要陷落的夕阳,他刻意压低了嗓,字里行间都透着哑。 「要上我啊。」 / 系统播报:何同学,禁止大白天的在外面发骚。 70。与生俱来的浪漫主义者 要、上、我、啊。 语声落下,苏有枝脑子炸了。 少年的声息缠绕在耳畔,呼吸温热,一点一点地喷洒在她的耳后,连毛孔都在共振。 苏有枝身子石化了一般,好半晌都动弹不得,直到听闻了少年又一声的轻笑,她才有如大梦初醒般从他身旁弹开,直接起身远离了长椅。 她几曾听过这般直白的话语,暗示意味浓厚,让人不得不往某些旖旎的方向去想。她看着他,千般思绪卡在喉头,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唯有耳根处镀上的红,逐渐燃烧至脸颊,宛若天边那骤然大放的夕照。 「枝枝,你是不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或者是……你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何木舟笑得很开心,她好像从未见过他笑得这么放肆,眼底都是明晃晃的笑意,毫不吝惜展露自己的情绪,与平时面无表情的冰山判若两人,「你在毕旅的时候答应的,别赖帐啊。」 「毕旅?」苏有枝脑内的烟花还没消停,一道又一道的刺激撞上来,她已经快要听不懂何木舟在说什么了。 「在太明湖的时候,我问你要『上舟吗』,你可是答应了啊。」何木舟笑咪咪地替她解决疑问。 闻言,苏有枝懵了好一会儿,花了一段时间消化资讯量,终于反应了过来:「呀,你这个流氓!」 她抬手就要拍他。 何木舟眼疾手快地扣住她扬起的手,就连这种时候都还皮着,有意撩拨似地磨了磨她微微突起的腕骨,笑眼微瞇,弯起来像是漂亮的小月牙。 望着那难得的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看着特别特别的乖,苏有枝突然有了眼前人是天使的错觉。 但她知道他不是,他是豢养劣根性的恶魔。 何木舟笑着把人拉了过来,苏有枝跌坐在他腿上,他乔了乔角度,让她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好。 「枝枝。」 「你别喊我。」 「我开玩笑的。」 苏有枝没有说话,耳梢的红还没完全褪去。 「真的,我开玩笑的,你还未成年,我可不想犯罪。」 「所以说如果我成年了,你就要付诸实行了吗?」苏有枝去揪他的脸,把一张清俊的面皮给扯得拧巴。 何木舟:「……」 这孩子可真是个逻辑鬼才。 但从某方面来说,这样讲好像也没错。 他低低笑了一声,执起她的手端详了一下,然后在手背上印下很浅的一个吻:「枝枝,你好可爱啊。」 苏有枝觉得何木舟很神奇,平时清冷疏离的一个人,对谈惜字如金,对她的示爱却总是毫不隐讳。她还没能习惯这样直白的示爱,每每听到后心涧都会掀起微小的潮汐,隐隐中有什么在动盪着。她脸皮薄,有时候脸蛋会不小心就发烫,最后乾脆低头埋进他怀里,像隻逃避现实的小鸵鸟。 可害羞归害羞,她不会不喜欢,甚至很受用。 「谢谢。」苏有枝戳了戳他的胸膛,面色稍霽,像是原谅他了,「我不会找别的男朋友,我也是开玩笑的。人生很长,至少现阶段的我,只想跟你一起过。」 她很少会直接地表达感情,何木舟暗自惊喜,却仍是想逗逗她:「现阶段?所以未来有可能不想跟我一起过吗?」 「是你自己说永远太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知道。」苏有枝说,在最后一抹暮光中与他交眸,「在这个当下,我很喜欢你。」 何木舟只觉得心下有什么流淌而过,很暖很暖,却是烘得血肉发烫,骨骼都止不住地打颤。 「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会说情话了。」他把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叹息似的,「你是与生俱来的浪漫主义者。」 苏有枝觉得好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可她话还没讲完,她得绷住面皮,不能轻易妥协。 「但我们还小,先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很严肃地下了一个结论。 看着小姑娘语重心长的模样,何木舟差点没笑出来。 浪漫主义者回归现实,有时候也铁血得让人不得不服从。 何木舟想,这年头还真找不到几个这般纯情的女孩儿了,像朵皎洁的小白花,每一寸花瓣都是纯粹的结合,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邪念,罪恶感就会找上你。 可小白花不知道的是,在无人知晓的几个夜里,他早已在幻想中把那洁白的花瓣揉碎,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顏色,于星火殞落的梦境里,拖着一起沉沦。 有些东西,越是乾净,就越是勾人。 勾起的不只是保护慾,还有摧毁慾。 「没错。」儘管他的灵魂早已偏离了她铺设的轨道,但他还是撇开了脑内的遐想,乖顺地附和,「你说的对,都听你的。」 纵然有些慾望遏制不住,但对于何木舟而言,苏有枝永远是第一位。只要她不想,他就不会去做,他会让那些邪念永远埋在暗不见日的泥土里,让她永远当一朵自由摇曳的小白花。 除非她主动让它破土而出,否则他永远不会伤害她。 日子一天一天地翻页,在书册和试题之间流转,模拟考结束后就是段考,段考结束后又是下一个模拟考。备考期间就像是泰勒的工厂,每一个时间段都被标准化,日復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读书、读书、读书。 第二次模拟考的成绩出来后,苏有枝的校排名虽然没有大幅度地往前,但市排名却进步到一百五十名内,她很开心,感觉自己这一个月的努力还是有成效的。收到好消息,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自然是何木舟。 可自家男朋友现在不在教室,她便也不以为意,估计是同孙明他们聚在一起了,她决定等他回来后再跟他说这个好消息。但十分鐘过去了,她又觉得有点按捺不住,于是拿出手机,决定提前告诉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这次模考我市排名进步了五十几名! 上课鐘声响了,何木舟还没回来,苏有枝心下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大惊小怪,毕竟这人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就算大考将至,他该蹺的课还是照样蹺,反正第一名的成绩摆在那儿,所有老师这两年下来也习惯了,索性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她强迫自己专注在化学讲义上,仔细聆听老师所讲解的题型,现在的她不能放过每一秒的上课时间,错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是考点的知识复习。一整节课过去了,她重新打开通讯软体,何木舟还没有已读。 按照以往,他几乎是秒读的。 心下的疑惑愈发扩大,她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可何木舟本来就是个独立自主的人,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她从来不过问他的行踪,也自知没有立场干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回没来由地心慌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节课,直到放学,苏有枝都没有再见到何木舟。 她看到他的书包还落在座位上,她帮他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又传了几则讯息给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你书包忘记拿了,我先帮你带回家,明天放假,你再过来找我拿吧。 @山有木兮木有枝: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想问孙明也联系不到他。 @山有木兮木有枝:如果看到讯息的话,就回覆我一下吧。 苏有枝怀着微妙的心情回到了家,彼时父母还没有下班,她顺利地逃过了为什么背着两个书包的怀疑,进到房间后,她将何木舟的书包掛在门口,然后开始写作业。 直到晚上九点多,她才收到何木舟的讯息。 @何木舟: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她一直悬着的心稍微安放了。 知道对方没事,苏有枝以为这个晚上她会睡好,可事实上却做了一连串的怪梦。她梦到她和何木舟被关在一个密闭空间里,箱子很黑,感官不断颠簸着,外头是奔腾的海浪声,像是在一艘船上。何木舟努力想要破箱而出,费尽心思后他终于做到了,他顺利地爬出了箱子,苏有枝见状后也想跟着出去,可他却没有拉她一把,反而把箱子重新密封起来。 苏有枝冷汗涔涔,在窒息的边缘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早上七点,孙明激动的声音透过电流,狠狠地衝击着耳膜。 「枝枝,舟哥出事了!」 / 加更来啦!谢谢宝宝们的2000珠和第三颗星星★ 是私心很喜欢的一回,虽然这个结尾似乎有点不人道(心虚 71。我怎么能死 苏有枝赶到医院的时候,急诊室一片慌乱。 「枝枝!」孙明从人群中跑出来,面色焦急,下巴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瘀青,还没等她问话就直接交待了重点,「舟哥做完手术不久,现在已经没事了,在病房里躺着休息,刚刚看应该睡着了。」 听到「手术」两个字,苏有枝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丝丝缕缕的恐慌爬上眼底:「怎么会这样……」 「张晋在网咖的时候被市二高的找碴,不知不觉就起了衝突,接到他的电话后我们就过去帮他,后来谈崩了,虽然他们人多,但反正干就对了,毕竟我们经验丰富,也算是打过不少架……」孙明一边带苏有枝前往病房,一边解释,讲到一半看到她蹙了蹙眉头,自知这话不合时宜,于是赶紧把话头拉回来,「市二高里面有一个傻逼之前跟舟哥有过梁子,谁知道他来阴的,竟然偷偷带小刀,打到一半趁舟哥不注意的时候捅了他肩膀一刀,所以……」 苏有枝眉间的摺痕愈发深刻,她默不作声地跟着孙明来到病房门口,想到孙明说他应该睡了,于是悄悄拉开一道门缝,透过间隙看他。 这是间两人病房,何木舟的病床在里侧,外边是一个中年妇女,正躺在床上看电视。里面床位的布帘却是拉上了,苏有枝看不到他。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进去了。 她无声地跟外侧的阿姨打了招呼,轻手轻脚地拉开床帘,见到他安稳地躺在床上,睡着时呼吸均匀,除了肩膀处缠绕的绷带有些刺眼,基本上整个人十分平静。苏有枝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可下一秒,却是一股怒气腾地烧了上来。 见女孩子沉了面色,孙明其实有些怵。都说脾气好的人生起气来才是最可怕的,平时苏有枝总是温温和和的,他第一次看到她脸色这么难看,那种压抑不住的情绪都在无形之间传递过来。 「其实舟哥让我别告诉你,可我觉得你不能不知道……」孙明有点抱歉地垂下眼,声量也小了些许,「毕竟他妈妈现在还在加拿大出差,可能一时间也赶不回来,而且我看到昨天开干前他还在回你的讯息……」 苏有枝想到了那一个「好」字,过于简短,简短到像是在敷衍。可如今一想,他那时候估计已经在衝突现场,打架前还抽出时间回她讯息,或许是想让她不用担心。 从未有过的烦躁感涌上来,苏有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感动、难过、生气、心慌、如释重负……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结成了一张网,将她牢牢地困在里头。 看着这样的苏有枝,孙明不知道怎么的有点儿愧疚,他挠了挠头,又小小声地开口:「对不起枝枝,之前打架也没有打到这种程度,说实话我们也吓到了,是我们没有保……」 「他不需要你们保护,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苏有枝打断他,「自己受的伤自己负责。」 「你们不用自责,我也不会责怪张晋同学,我能理解何木舟这么做的原因,因为如果是沉逸言或唐初弦出事的话,我一定也会二话不说地去帮他们。」 苏有枝的目光徘徊在病床上的少年,沿着他苍白的面容,顺着脖颈向下,最后到了被缠起来的右肩。驻足了一阵子,她稍稍歛眸,復又开口。 「他既然选择这么做,就要承担应有的风险,他让自己受伤了,那就只能咬牙吞下去,就算是被砍死了,也是他的命。」苏有枝面无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件,哪怕现在躺在床上负伤的人是自己的男朋友。 孙明心下抖了抖,少女的语气轻飘飘的,落到地上却砸出了巨响。字里行间是前所未有的冷,往常的温煦半分也找不着,秋末冬初的寒气捲刮到眸底,那双常年含笑的鹿眼此时沉静得可怕。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谴责他们的行为,可他内心的惭愧和自责却愈来愈浓重。 他第一次想,会不会其实一直以来的认知都是错的? 他们就不该把打架闹事当作勋章,就不该打着把握当下的旗号去挥霍人生,就不该以年少轻狂的名义去做一些意气用事的行为。 自以为江湖路上横着走,年轻是本钱,义气最为珍贵。 什么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没机会做了。 都是狗屁。 何木舟本来可以不受伤的。 就算那一刀不是致命伤,可被刀捅了那么一下,对于身体也是一种负面的消耗,再怎么轻微的副作用也会留疤。 「我只是很生气,他为什么总是要让自己去做危险的事?」 苏有枝眼睫颤了颤,紧咬着下脣不放。毫无情绪的念白终于维持不下去了,这会儿声线颤抖,一字一句都在颠簸,像是她在恐惧里载浮载沉的一颗心。 她可以冷静万分地说出「被砍死也是他的命」,却也能在仅仅是想像他肩膀被捅伤的那个画面时,抑制不住自己近乎要崩解的泪腺。 她很怕,真的很怕。 受伤和死亡都是命,可她不希望他坠落。 气氛沉闷得几欲窒息,隔壁阿姨看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主播声情并茂地播报着娱乐圈最新头条,是一对演员因戏生情结婚了。她想到了何木舟曾经对她说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果然不相通,苏有枝想。她的视线死死定格在地板的影子上,没有注意到床上的那个人微微动了下。 「哥,你醒了!」倒是孙明眼尖,看见少年吃力地睁开眼睛后,欣喜若狂地叫了出来。 苏有枝循声望去,何木舟单手支着床榻,费力将自己撑起来。 「去,跟晋子和老嵩说我没事。」他朝孙明道。许久未说话,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很,像是被石子粗糙地磨过。 身为好友,多年的默契让孙明立刻明白这是要支开他,关心了几句他的伤势就离开了病房。 等到病房门再次闔上,苏有枝的眸光与何木舟在半空中交会,两人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木舟忽然扯了扯乾涩的嘴脣,唤了她一声:「枝枝。」 「不要喊我。」苏有枝脾气上来时总是会这么说,她走到他床边,盯着他脣边那一丝弧度,方才心里的难过再次被怒意淹没,「很好笑吗?」 何木舟没有出声,她又问了一次,这回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些:「你觉得打架被砍这件事很好笑吗?」 何木舟搁在床沿的左手动了动,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怔了怔,而后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向站着的她。身后的窗透进了大把大把的晨光,她逆着光,表情很淡,眼底却像是也被刀划了一般,有很深很深的疼。 「枝枝,我死不了的。」他哑着嗓子说,「我还有你,我怎么能死。」 苏有枝微愣,几秒后立刻会意过来。 他这是听到了,她刚刚跟孙明说的那些话。 那种难过又再次袭捲了四肢百骸。 何木舟第二次试探性地伸出手,见她没躲,连忙把她的手握住,紧紧地包覆在掌心内,像是怕她会再度逃离。 他的声音很轻地落在早晨的阳光里,却是重重地砸向她心口。 「对不起。」 72。执刀者 苏有枝性格温软,但其实是个极其现实的人,她不会毫无章法地去幻想太远的事情,不会去贪图现在抓不住的东西,她所信奉的是脚踏实地,把每一个当下都活得认真且具体。好比说课业,她不会去脑补未来上了t大会是什么模样,她只知道现在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录取理想学校,所以她要加倍努力地精进自我。 唯一的例外,也只有在何木舟生日那天,含蓄地用了「永远」这个虚无飘渺的词,包装了自己小心翼翼的少女心思。 可她不得不承认,在听到何木舟说出那句话时,她的心还是动盪了一下,并且馀震难平。 ──我还有你,我怎么能死。 她在进入病房后所偽装的冷漠一败涂地。 儘管她知道生死无人能掌控,意外随时都会在下一秒发生,可那一瞬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信了。 她的灵魂驱使她相信。 「对不起有用吗?」苏有枝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却是淡着眉眼,出口的质问不温不火。 「没用。」何木舟很坦诚,「但我得认错。」 「那认错有用吗?」苏有枝目光停留在他受伤的臂膀,冷冷的视线分割着绷带,好似能看到他底下破裂的血肉,「认错你就会不受伤了?」 「也没用。」何木舟拇指鑽进她的手心,试探性地刮了刮,「但你或许会比较消气。」 苏有枝觉得痒,佯装不耐地甩开他,岂料下一秒又被攥住了。 「你好坏啊何木舟。」她不去看他的伤势了,眼神对上他的,她知道他一直在追逐自己的眸光,几番辗转,终于如他所愿,「我梦到我们两个被锁在密闭空间里,你找到方法逃出去了,可你却拋弃我自己走掉。」 「你不只拋弃我走掉了,你还让自己受伤。」苏有枝倾身,两人眸中的焦距愈发靠近,最终停在一个适合接吻的距离,「你觉得这样我会消气吗?」 少女的声嗓很轻盈,宛如清晨将散未散的雾,何木舟好似被什么蛊惑了一般,明明此时还像个犯人被审问中,却仍是仰首去寻她的脣。 两人在八点的阳光中接了一个克制的吻。 「我不会拋弃你的。」何木舟左手牵着她,想要用另一隻手去碰她的脸,可他忘了自己的右手带着伤,稍稍一抬起便疼得齜牙,只好作罢,「如果我找到脱逃的方法,我也会先让你出去。」 苏有枝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儘管有了亲密的交吻,但罪犯还是贿赂不了判官。何木舟低低叹了口气。 「梦境跟现实是相反的,枝枝。」 苏有枝没理他,正好这时有护理师前来巡房关心,她松开他的手,向护理师姊姊请教了照顾伤口的注意事项。护理师很有耐心地向她说明,苏有枝在手机备忘录一条一条记了下来,结束后护理师笑着对何木舟道:「你女朋友真好。」 何木舟理所当然地頷首,语调间有藏不住的骄傲:「找不到第二个了。」 苏有枝掐掉手机萤幕,默默白了他一眼,等到护理师离去后,她问道:「你会饿吗?我下楼买早餐吧。」 何木舟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开始点餐:「我想吃火腿蛋吐司、薯饼和冰奶茶。」 十五分鐘后,苏有枝拎着一碗清粥回来,见床上那人一个劲儿地往自己手上瞧,彷彿想要看她有没有提着第二份早点。 「别看了,只有这个。」苏有枝十分冷酷无情,与平时会餵食他好多点心的姑娘判若两人,「病人没得挑,乖乖吃白粥。」 女朋友正在气头上,何木舟也不敢造次,难得乖顺地应了下来。 苏有枝拉了一张椅子到床边坐下,打开热腾腾的白粥,在飘忽的烟气里面听见他说:「我不太方便,你能餵我吃吗?」 苏有枝心想你这不还有左手吗,但还是应了声,舀起一勺浅浅地吹了几下,然后递到他嘴边。 清粥无滋无味,口感单薄得很,但何木舟硬是在这碗里面嚐出了一点甜。 他突然觉得白粥也没有那么难吃了。 餵食的过程苏有枝没有说话,何木舟也就静静地吃,时光流动得很慢,隔壁床的阿姨还在看电视,不过从新闻台转到真人秀了。综艺里主持人和来宾的笑声盈满了整间病房,两人之间却依然未置一词,冗长的沉默漫漶在早晨的空气里。 渐渐的,一碗白粥也见了底,苏有枝起身把垃圾收好,回来时深深看了他一眼,何木舟被看得莫名其妙,就见她忽然啟脣:「你想违抗你妈,但你知不知道这无形中可能会伤害到很多人,包括你自己。」 何木舟往床头柜拿手机的动作一滞。 苏有枝再次坐了下来,她的手攀在床沿,犹豫几秒后还是没有去碰他。 「我知道你本性是温柔的,很多时候你不想伤害到无关的人。除了你母亲和打架的对象,可还有学校师长、朋友、路过的同学……也许这些人在许多时候都曾不经意地被你伤害过,无论你有没有实质地去打、去吵,可言语和态度也是一种伤人的利器。」她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不像语气间的坚定,触碰到他肌肤的指尖是颤巍巍的,在虚空中停顿了一下,才真正地覆盖上他搁在腿边的手,「但伤害最深的其实是你自己,你知道吗?」 她感觉到何木舟的手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可他最终没有抽开,却也没有开口。 「何木舟,这真的是你想要吗?」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想要在他的眼里看到什么,却只进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衝动的当下或许很爽快,但事后你真的觉得开心吗?这样恶性循环的生活,你真的乐在其中吗?」 何木舟蹙了蹙眉,突然撇开她的目光,歛眸垂首。 苏有枝没有因此而退缩,她温柔地抚摸着少年的手背,指骨间的起伏如连绵山脉,而她的安抚是沉静的月光。 「我能理解你想反抗母亲的原因,也尊重你这样生活的选择,可我还是……」她不知怎么地噎了噎,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再次开口时却没能掩盖住嗓音里细微的哭腔,「可我看见这样的你,还是觉得好心疼。」 何木舟避开了与她的交眸,却仍然能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他一向捨不得她难过,他想安慰她,所有话语却又卡在喉头,他突然没有勇气去面对她。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女孩子的一字一句都砸在了心扉上,明明是不重的口吻,却很疼。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不好?」少女抚着他的动作变得缓慢,藉由地上的影子,他能看到她微微低下了头,是不自信的表现,「就算不是为了我,也当作是为了外公……」 苏有枝卑鄙地搬出了他心中深藏多年的念想。 「外公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她知道她这样做不正派,像是藉由情绪勒索逼他同意,可再给她一次发言机会,她还是会这么说。 因为外公是在他过去十五年的人生里,最爱他的人。 何木舟眼睫颤了颤,鼻头止不住地发酸。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应,任由少女兀自说着,彷彿只是一厢情愿地对空气吐露真心。 他觉得苏有枝像是一个执刀者,剖开他的躯体,沿着蜿蜒曲折的骨血,直抵体内最深处的核。而他无从反抗,他跟一名受难者一样,只能被钉在她眼底的十字架上,把赤裸裸的心脏呈现在她的面前。 对于她拋出的好多个疑问,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承认。 但他知道苏有枝不需要,她已经把他看得透彻。 隔壁阿姨又从综艺节目转到连续剧,电视里大难不死的男女主角哭着向对方承诺真爱,白日里天光大亮,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大把大把的阳光浇在银杏树上,金黄色的扇形小叶浸泡在秋阳里,于风中簌簌摇晃。 何木舟没有反应,苏有枝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就这么握着他的手,用她那不大的掌心包覆着他,就像她明明很胆小,却坚持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木舟终于开口了。 「好。」 无止尽扩大的沉默差点儿染上窗边的银杏叶,在窜逃前夕被一个字硬生生地打破了。 「我说过,都听你的。」他独自沉思了很久很久,抬眸时恰如其分地对上了女孩子的目光,「我不闹了。」 他直起身,用唯一能活动的左手去拥抱她。 「你说的对,我并不快乐。看到陈露气急败坏的样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成就感,甚至有点空虚。」他把头靠在她的肩窝,像隻妥协的猫咪,撒娇似地蹭了蹭她的颈侧,「自虐似的恶性循环,我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 他在她脖颈落下一个很浅的吻,终于把说不出口的安慰传达出来。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73。你好天真啊 这两天因为是假日,苏有枝便藉口去学校图书馆读书,跑到医院照顾何木舟。 大多时候她都坐在病床旁那张躺椅上,就着窄小的床头柜刷题目,何木舟便静静地看着她读书,时不时替她解答没明白的知识点。 时光静好,少女埋首的身影被窗外透进来的秋阳温柔包覆着,侧脸兜着日光,专注且平和。想不出解法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捏捏耳垂,写完一回试题时会开心地松一口气。 何木舟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但他觉得他能这样看上一辈子。 不读书的时候,苏有枝会跟他聊聊天,以及打点三餐。两人面对面吃着饭,何木舟喜欢看她吃东西时露出幸福的表情,不明显,但眼底会跳跃着欢喜的光。 偶尔两人会在床廉后面拥抱和接吻,与外在隔绝的小小空间,悄无声息的,像是瞒着全世界偷偷热恋一场。 两天傍晚孙明他们都有来,顺便捎上大家的晚餐。几个少年很有默契地都不提起打架那天的事儿,该关心的关心,该插科打諢的插科打諢。晚上苏有枝不能留宿,何木舟会让她跟孙明他们一起回去,确保她安全到家。 半夜独自躺在床上时,何木舟不一定能睡着,他本就是不好入睡的类型,就连受伤时身体素质下降也不能倖免。这时候他就会想起苏有枝,虽然他让她不用太操劳,可小姑娘替自己忙前忙后的身影又实在可爱,偶尔他会忍不住地贪图更多,自私地希望她再放更多心思在自己身上。 他很享受这种被女朋友照顾的感觉,突然觉得被阴招捅一刀也不算亏了。 放学后苏有枝带了甜汤过来,是何木舟喜欢的三色豆花:「芸芸姐听说你受伤的事了,她说这两天忙完来看看你。」 「让她不用麻烦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不久估计就能出院了。」何木舟感激陆芸的关心,却也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何必大费周章。 市二高金毛那一刀虽怵目惊心,可幸运的没有伤到要害,估计也是怂,不敢真正往里捅,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进了医院,毕竟当下血流如注,他还记得当时金毛那恐慌的眼神,到底还是狗仗人势,见了点血就怕了,不敢真的在道上混。 何木舟收起思绪,豆花只有一碗,他想和苏有枝分着吃,便舀起一口送到她嘴边:「枝枝,你是不是瘦了?」 由于左手并非惯用手,抬起的时候颤巍巍的,连带着汤匙上的一小块豆花都跟着摇晃,又嫩又滑。 苏有枝从善如流地接受他的餵食,不以为意:「有吗?」 何木舟放下调羹,扣着手腕将她拉了过来,直接把人抱住。 少年的手在背脊上游移,抚过突起的蝴蝶骨,顺着脊柱向下,最后落在纤细的腰间,盈盈一握。 「真的瘦了。」 他捧起女孩子的脸,仔仔细细端详,捕捉到她眼底压抑的疲惫,很轻地叹了口气。 「枝枝,在照顾我之前,要先照顾好自己。」 他其实也有感受到苏有枝这几天精力的消瘦,毕竟家里学校医院三头跑,备考已经够累了,还要花时间照顾他,休息时间大幅下降,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来说难免吃力。 看着这样的她,何木舟心疼得很:「不用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受伤不是什么大事,发炎的情况也不严重,而且医生说我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不用担心。」 苏有枝眨了眨眼,又听到他说:「饭要好好吃,觉也要好好睡,本来就瘦,再瘦下去都快没有肉了,冬天差不多要来了,我怕你一走出去就会被风吹走。」 听到他的浮夸比喻,苏有枝笑了出来,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手掌心:「才不会被风吹走,我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何木舟确实说对了,这几天把时间分一些给医院,回家就只能熬夜把没读完的进度补回来,再加上潜意识里一直担心着他,所以晚上也睡不太好,眼下的黑眼圈有愈来愈深的趋势,她也有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最近身体累积的疲劳感。 但她没有特别在意,毕竟每个人都孜孜矻矻地生活着,考生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拚命,比她辛苦的大有人在。 晚上八点多,苏有枝照例跟何木舟道别,少年勾了勾她的小指,像是在隐晦地表达挽留。 苏有枝心里也不想这么快分开,可确实已经到了回家的时间,她有些挣扎,最终理智还是胜过了慾望,小指与他纠缠了一会儿,她毅然决然地放开。 却在离开前,倾身在他嘴角啄了啄,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小姑娘平时主动的频率太低,突如其来的福利让何木舟愣了愣,回过神后,在她拉开距离前连忙扶住了她的后颈,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推。 他去寻她的脣,含着她的下脣廝磨了一下,接着顺理成章地进入。月光从窗外流泻进来,两人在比月亮苍白的病房里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床褥的褶皱里都是月色的痕跡。 「这样就想打发我,太没诚意了枝枝。」 苏有枝伏在他的身上轻喘,何木舟拢了拢她披散的发,笑着打趣。 平復了气息之后,她很没威胁性地瞪了他一眼,拎起书包就往外走,连再见都没有说。何木舟看着她羞涩的背影,心情好得不像话。 苏有枝轻轻地掩上房门,往电梯的方向走,却在转角之际,撞见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来客。 这个人她见过两三次,每一次都在激烈的争吵之下,苏有枝潜意识里多少有点害怕她,可她终究是何木舟的母亲,她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 而这场猝不及防的相遇,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陈露蹙了蹙眉。 她在加拿大的事情提早处理完了,于是比预计的行程早了几天飞回来,岂料一下飞机便被学校通知何木舟打架受伤住院的消息,气得直接从机场奔来医院。 她清楚何木舟的性子,这孩子是绝对不会主动跟她说的,若非这事闹到连学校都知道了,她还恰好提早回国,或许何木舟就这么出院了,而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家儿子被人捅了一刀。 谁知道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第一个看到的却是每每跟在何木舟身边的那个女孩子。 年轻时的经歷让她这会儿看到早恋就深恶痛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因为一时鬼迷心窍,不小心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太过衝动的恋爱造就了她不完整的婚姻关係,未婚先孕已经是人生规划的意外,而后丈夫猝死,她的生命在一夕之间偏离了计划好的轨道,她还有要追求的职涯梦想,怎么可以把时间都浪费在一个出乎意料的孩子身上?恐慌和单亲的压力让她下意识选择了逃避,她把辛苦怀胎十月的儿子丢在老家,自己一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儘管现在回来是真心想要弥补过去被她拋弃的责任义务,但她其实明白,自己终究是自私的。偶尔她也会想,若是当初没有生下何木舟,自己的事业生涯或许可以发展得更好。 她甚至清楚地知道,何木舟对于自己来说,比起母爱,更多的是迟来的责任感。 责任感归责任感,缺失的感情基础她不强求,她也不会打着爱的名义去合理化自己过去的错误。她只知道人生无法重来,她已经错了一次,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犯错。 于是她只能把自己当作借镜,要求何木舟在对的时间做出符合当下身分的事,例如认真读书,例如当个好学生;并且不许做出不合时宜的事,例如打架,例如早恋。任何可能耽误他人生的不稳定性都要事先排除,风险是用来规避的,而不是一味地去承担。 她不想在自己的骨血上看到第二个自己。 陈露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微妙的尷尬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陈露挑了挑眉,艳丽的红脣衬托得她气场盛大。 「何木舟的女朋友?」 苏有枝窘迫地点了点头:「阿姨好……」 她攥着书包背带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地歛眸,不想让眼前人发现自己的慌张。 「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他的吧。」陈露眸光锐利,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姑娘,毫不避讳打量着她,而比她眼神更直接的是她的话语,「谢谢你照顾我儿子,但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分了吧。」 苏有枝仓皇地抬起头。 「紧张了?」陈露笑了一声,「紧张也没用,分了吧。」 「阿姨,我……」 「虽然我跟他关係不好,可我儿子有多优秀我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人生不能耽误在这种小情小爱上,他有更远大的未来要去征伐。」 陈露比较高,环胸睨着她的时候,苏有枝会感受到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伴随着女人语调间的冷艳和强势,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僵硬的傀儡,脑袋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服从。 「你能给他什么?你什么都不能给他。」 陈露往前了几步,高跟鞋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在晚间的医院长廊泛着空荡的回音,像是一步一步踩在苏有枝的心尖上,踩得她手足无措、溃不成军。 儘管是一场辗压性的交锋,可一想到何木舟,她还是想要为自己、为这段感情争取一下。 「阿姨,我知道您对何木舟的期望,虽然我没有他优秀,可我还是会努力成为一个能与他并肩的人。也许在您眼里学生时期的恋爱都是闹着玩的儿戏,可我是真心喜欢他,也是真心想跟他一起变好。我绝对不会拖垮他的。」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的谈判者,说出口的话或许在女人眼里跟玩笑一样拙劣,可当下她只能这么说,只能凭藉着对少年的感情这么说。那是她的真心。 成年人的世界是现在的她还无力抵抗的,纵然手无缚鸡之力,可她不愿意只能被动地接受。 果不其然,陈露彷彿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弯起眉眼笑得很开心,嘴角的弧度却都透着嘲讽。 苏有枝觉得自己很难堪,可她不想退缩。 「小妹妹,你好天真啊。」陈露笑完了,微微倾身,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尖利的美甲刺进苏有枝细嫩的皮肤,可她一点也不在乎,「我有一百种方式能让你们分手。」 她望着少女微蹙的眉,眼底却是异常坚定的光,想到了曾经误入歧途的自己,脣边的笑意更加讽刺了。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意见的,我是来告知你的。」 74。狗屁的母爱情深 在苏有枝离去没多久之后,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何木舟以为是小姑娘把什么东西落下了要回来拿,抬眼时蓄着的都是笑意。 岂料看到来人后,原本的好心情瞬间垮掉。 「怎么?很失望吗?」陈露「呵」了声,露出一个称得上是惋惜的表情,语气却是没有半点遗憾,「可惜了,不是你那个小女朋友。」 「你来干什么?」他盯着逐渐靠近的女人,声嗓发冷。 隔壁床的中年妇女在昨天已经出院了,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来帮忙,早上七点多吵得何木舟脑壳疼,医院还没安排新的病人进来,这会儿整间房只剩下他一个人。行李箱的摩擦声和高跟鞋的踩踏声在寧静的空气中碰撞,陈露对他表现出来的敌意不以为然,依旧擅自闯入这个空间。 「这里不欢迎你,滚吧。」 少年眉眼凉薄,狭长眼尾栖着秋末冬初的寒意,说出来的话自然毫不客气。 「如果学校不通知我,你就准备把我蒙在鼓里?」陈露自顾自地反问。她早已习惯他的尖酸刻薄。 「反正你也不在乎。」何木舟冷笑,「日理万机的陈女士关心的只有这期入帐多少,合约签了没,客户满不满意……不是吗?」 面对这种发言,陈露也只是额角神经跳了跳,其馀并无异状,她在加拿大谈成了一桩合作,今天心情不错,懒得跟他计较。 「我刚刚问了医生,如果明天检查恢復良好,后天就能出院。」陈露环胸睨着他,「你不打算跟我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我都不知道你还这么关心你儿子啊。」何木舟弯了弯脣,字里行间都是讽刺。 「可不是吗,我不希望我从加拿大回来之后,收到的第一个消息是替你收尸。」陈露挑了挑眉,「街头械斗,还被捅了一刀,你挺能耐的啊。」 「械斗」两个字过于浮夸,何木舟觉得荒唐,没忍住笑了声。 看着少年蛮不在乎的冷漠,陈露也不恼,微笑地拋下了震撼弹。 「喔对,我刚才遇到你那小女朋友了。」 一听到苏有枝,何木舟歛着的眼皮立刻掀了起来,视线如同飞箭刺向她,都是赤裸裸的攻击:「你跟她说了什么?」 「小姑娘挺可爱的啊,就是倔了点。」想到这个,陈露似乎心情很好,带着一种见证了一场笑话的愉悦感,「我让她跟你分手。」 何木舟额际青筋抽动了下,眼底戾气翻腾:「你敢?」 「我敢?我怎么不敢?」陈露笑道,「就你们那幼稚的早恋,年纪轻轻以为遇到了一辈子的真爱,实际上过没几天就散了,还以为在玩家家酒呢。」 「陈露,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我才想问你升学考只剩两个月了,现在早恋有什么毛病?」陈露把行李安置在一旁,来到他的病床边,居高临下望着他,「给我分了。」 先前装出来的笑都撤了,气势腾地压上来。 换作是别人可能就被这强势的气场给镇住了,可何木舟一向不怕她。 「我不。」他毫不避讳地迎向她的目光,像是挑衅,「要我分就分,当我傻子吗?还有,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妈。」 何木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谬论,翻了个白眼后,忽然觉得挺有趣的,逕自笑了起来。 「你之前都不管我,现在好意思来管我?」他嘴角的弧度都是嘲讽,「装什么为我着想,你照照镜子看看可不可笑,狗屁的母爱情深。」 陈露倒是老神在在,从容地下了最后一道令牌:「反正你现在不分,之后去加拿大也是要分的。」 「加拿大」三个字撞入耳里,何木舟心脏剧烈地抖了一下,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什么加拿大?」 「啊,忘了告诉你,我被调职去加拿大分部,我们不久后就要搬去加拿大了。」陈露彷彿是真的忘记了一般,面皮带着似有若无的歉疚,嘴边却掛着笑,「这次出差去加拿大除了谈合约,主要也是为了打点那边的搬家事宜,你放心,房子我都处理好了,转学手续也办好了,一到那边就能入学。」 女人一字一句都衝击着脑内神经,像是淬了毒的液体,随着声波注射进毛孔里,在血液中奔腾、蔓延,让他整个人都被麻痺。 饶是他再淡定,一时间也没能消化这个庞大的资讯量。 「谁跟你我们,要去加拿大你自己滚去。」半晌,何木舟嫌恶道。 少年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床沿,是不耐烦的象徵。 夜色逐渐扩大,慢悠悠地沾染整片窗檯,室内静极了,两人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保持沉默,却是谁也不让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露像是终于被何木舟消耗掉了所有耐性,她弯下腰,像方才捏住苏有枝那样捏住他的下巴:「何木舟,你怎么这么天真?」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打架闹事继续浑浑噩噩下去?成绩好有个屁用,主任刚刚跟我说了,这次大过根本跑不掉,你想要带着这种骯脏的纪录去申请国内顶大?」她说,「你觉得他们会让一个整天惹事的不良学生录取最高学府?就算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你再聪明,他们也不会让你进去的。现在的教授多怕事啊,寧可错失一个优秀的学生,也不希望自己牵扯上麻烦,何况是在他们自傲的学术殿堂。」 讲着讲着,陈露的脾气正式被点燃,声量在一时之间膨胀,衝着病床上的少年一顿吼:「我他妈之前再怎么放养你,我也是你的监护人,你当然得听我的。好,你说你满十八了,在法律上你成年了,不需要我的管束。但你想想,你现在高中都还没毕业,你要怎么生活?」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小孩就是做事不考虑后果,以为自己多行啊。你有钱吗?出国之后这里的房子就不续约了,你要住在哪?你要怎么活下去?就用你假日在便利商店打工的那几个破钱?你连现在躺在这里的治疗费都是我出的!」 陈露冷笑,宛若一个胜利者那样看着他。 「现实点吧何木舟,你再讨厌我,现在的你还是得依附我生存。」 / 虽然陈女士很机掰,但不得不说这对母子的嘲讽技能简直一脉相承(哭笑不得 大家别上火啊,看文图个开心,别影响到心情。如果真的气不过就骂陈露抒发一下,毕竟她确实不是个讨喜的角色,我不讨厌她,但也不会洗白她,因为她有自己的立场跟原则(虽然很偏激)。 反正别骂我就好了(卑微),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狗头保命 75。我很喜欢你 何木舟没能准时出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气到了,情绪低落使得食慾下降,何木舟这两天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再加上加拿大的事,他这几天处在一种烦躁且混乱的情况下,闭上眼脑子里都是陈露丢下的那些话,他睡眠品质本就不算好,这样被一折腾,更是连了好几天都失眠。饮食不均衡再加上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何木舟身体素质下降了不少,伤口也连带着有些发炎。 于是原本可以早早出院的他,这会儿出院申请没过,硬是被医生给拦下来按在了病床上。 「原本恢復得挺好的,不至于吧。」医生也奇怪,这孩子前期恢復能力不错,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这才两天过去,伤口又莫名其妙发炎了。他看着面前阴沉的少年,忍不住叮嘱了句,「你要好好吃饭休息,身体状态稳定,伤口才会好得快。」 护理师每天都会固定来替他进行检查,知道他一般没什么表情,只有在跟女朋友说话时面部神经才会丰富一些,思及此,她顺口关心了句:「这几天怎么都没见到你那小女友?」 不知道是不是护理师的错觉,她总觉得少年的脸更瘫了。 平时面无表情归面无表情,顶多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可这会儿她却感觉他的情绪明显掉了一个八度,沉重的低气压顿时充盈了整个空间。 护理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话了,也不等何木舟回答,拎着病歷就跟上医生的脚步离开病房。 「不会是吵架了吧……」何木舟听到护理师离去前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自嘲地笑了声。 若是吵架也就算了,何木舟甚至希望他和苏有枝之间只是吵架,吵一吵和好后就没事了。可偏偏不是吵架这种简单的事,他至今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跟苏有枝开口,突如其来的剧变他还没能消化完全,在面对心爱的女孩子时,更是半点都组织不了语言,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枝枝,我要去加拿大读书了,我们分手吧。 分你妈逼。 他不想分手,他怎么可能分手。他们约好了要一起上t大,小姑娘每日每夜这么努力地读书,就是为了能跟他上同一所学校,一起共享未来的大学生活。 可他也知道,陈露其实很早就旁敲侧击过想让他出国读书,这一趟去了加拿大,以陈露的性子,短期内是不会再让他回来的,更遑论回来读大学。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捨得让苏有枝一个人等。 他再喜欢她,也不能绑架她的人生。 何木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头紧锁,胸口闷痛。他好久没有这种窒息的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外公的葬礼上,想要力挽狂澜,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盯着虚空发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任由夜色将自己全然包裹,执着的眼神像是要把那里烧出一个洞。 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苏有枝,哪怕是看到她传过来的讯息,满溢而出的都是深深的愧疚。 整件事除了荒唐还是荒唐。 最可怕的是,他现在就如同陈露所说的,没有任何能力能反抗。陈露就是挑着他的弱点在打,对付这样的他,她胜券在握。 就像搬去加拿大这种事,她知道事先提起并不会有任何正面效果,甚至可能引起他更大的反弹,所以她选择在事情都已成定局的时候通知他──哟,我们过几天就要去加拿大囉。 而他毫无准备,注定只能措手不及。 她本就没有要听取他意见的意思,更不用说沟通,她永远都是那样,拿她在职场上的那一套,雷厉风行地做完所有,而你只要负责接受。如果反抗,她有更多的手段能让你屈服,而她根本不会在乎你的感受。 是标准的工具理性主义。 何木舟不想承认,可他不得不承认。先前有多么不屑陈露的钱,现在就有多需要她。 他头一次痛恨自己这么无能。 在最现实的经济压力面前,他也只是一隻自不量力的螻蚁。 在遇到陈露之后,苏有枝这几天放学都没有去医院陪何木舟。 并非害怕再次遇到那个令人感到压迫的女士,而是因为学校这週是艺术週,会有老师替每个教室的布置评分。升学考在即,基本上高三没有人想要揽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因此决定用抽籤选出负责人员,而她很不幸的被抽中了,放学后要留下来做美工。 好在除了其他几个跟她一样兴致缺缺的倒楣蛋,还有唐初弦这种主动说要帮忙的小天使留下来,要不然苏有枝可能会做美工做得很厌世。 其实放在平常她说不定是会自愿帮忙的,可这会儿距离大考只剩两个月,她一心都扑在了读书上,实在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再给自己找事做。 她问过唐初弦为什么都自顾不暇了,还愿意留下来帮忙。 唐初弦也只是放下手中的剪纸,捧着她的脸,很没良心地捏了捏:「你这几天状态太差了,早点做完早点回家休息。」 苏有枝愣了愣,鼻子突然一阵酸,唐初弦知道自家闺密的脾性,心软还特别容易感动,在她走心之前连忙抱住她:「应该的应该的,换做是我你肯定也会留下来帮忙,毕竟比起读书和舟哥,当然还是我这个小宝贝最重要了不是吗?」 苏有枝笑了出来。 苏有枝没空去医院,何木舟知道原因后也让她不要来,小姑娘最近的状态确实差,肩上都驮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感觉一碰就碎。于是两个人这几天只能靠手机来往。 可苏有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虽然最近只能用通讯软体互动,但她感觉对话过程中何木舟跟平时比起来有细微的不同,可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 教室布置大功告成的那一天,苏有枝回家前去了一趟医院。 或许是两个人都怀有心事,原本以为小别胜新婚的激动并没有出现,苏有枝进了病房后也只是把陆芸店里的三色豆花放在床头柜,叫了一声「何同学」后就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少年少女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其实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毕竟两个人都不算话多的人,有时候待在一起就仅仅是挨着彼此放空或思考,但当时的气氛很轻松,也没有不说话的尷尬,这么紧绷倒是第一次。 苏有枝心里想着要怎么把遇到陈露的事跟他说。 何木舟心里想着要怎么把加拿大的事跟她说。 两个人在心里各自琢磨,最终却都不知从何开口。 好像只要一开口,就会有什么在无形之间崩裂一样。 苏有枝猛地意识到,也许这几天不来医院,不仅仅是因为教室布置的缘故。她确实不害怕遇到陈露,可她或许潜意识里在逃避,逃避面对何木舟,逃避那些被陈露赤裸裸搬上谈判桌的事情。 她不想分手,可她也知道现阶段的自己并不够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木舟率先打破寧静:「枝枝。」 「嗯?」苏有枝抬头。 「抱一下吧。」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肩,声音莫名有点哑,「好久没有抱抱你了。」 苏有枝心下莫名酸涩,她点点头,起身离开椅子,倾身抱住他。 很长很长的一个拥抱,却又好像与平常不太一样。 何木舟单手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用自己的气息圈绕住她,少年的力道不大,可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要被他揉进了骨子里。 空气缓慢地流动,时间好似在剎那间停止了前行,在相拥的体温间,在纠缠的呼吸里。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身体第一,读书第二……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 何木舟声音很轻,毫无预兆地开始说起这些日常琐事。 苏有枝忽然没来由地感到心慌。 「遇到不喜欢的事要懂得拒绝,不要因为害怕对方不开心就全盘接收,接收后不开心的就会变成是你自己。」 「也不要想太多,我知道你心细,很容易就鑽牛角尖,有时候别人一句话在你心里被放得无限大,但其实他可能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对了,不要这么轻易去相信别人,你很善良,但现在不怀好意的人很多……」 他说了很多,乍听之下无关紧要,像爱人之间的寻常叮嚀。可只有何木舟自己知道,那是他在面对一些穷途末路的情况时,掏心掏肺后唯一能献给她的东西。很单薄,但一字一句都是真诚。 在复杂的现实面前,他突然意识到只有喜欢是没有用的。 如果仅仅只有喜欢,他没有办法守住自己的爱情,更没有办法保护他的姑娘。 可他最后还是靠在女孩子耳边,低声说道:「还有,我很喜欢你。」 苏有枝心下一抖,那种慌张感更急迫地涌了上来。 可她自始至终没有回应他那些老妈子般的叮嘱,而是兀自心理建设了许久,最终在他怀里闷声啟脣。 「何同学,你妈妈让我跟你分手。」她说,「我不想分手。」 何木舟停在她背上的手颤了颤,半晌才缓过情绪,想开口回应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更确切地来说,是没有立场承诺。 他没有跟苏有枝说的是,其实自己后天就要出院了,然后再过一两天,可能就要搭上前往加拿大的班机,离开k市。 他知道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可他还没想好措辞,他捨不得看她难过。 苏有枝没注意到他的反常,有些沮丧地继续说:「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我会努力考上t大,证明给你妈妈看。」 「不,你已经够好了,你不需要证明给谁看。」何木舟抱着她的力道紧了紧,眼眶发红,「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好到我捨不得耽误你。 好到我明明不想分手,却好像不得不分手。 / 没写过这种的,我好怕被寄刀片。 甜文写太多不知道大家的虐点在哪里,但接下来几章反正不会太欢乐(气音 76。枝枝 苏有枝被闹鐘叫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头疼得厉害。 她一下床便感觉头重脚轻,整个人晕乎乎的,走路都走得不利索,歪七扭八地走到了浴室门口,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纪女士一打开房门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唉唷我的乖乖,你怎么跪在地上了?」她连忙去拉宝贝女儿起来。 苏有枝垂着头,伸出手握住母亲的手,然而也就是这一碰,纪女士发现了苏有枝的体温高得反常。 「枝枝你怎么了?」纪女士惊觉不对,连忙抬手去探她的额头,那里的温度也十分烫人,「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苏有枝脑子很沉,连抬起头都像是费尽了气力,她蹙着眉,小脸蛋苍白得可怕,而她皮肤本来就白,此时更是显得毫无血色。 「你先起来去床上躺着,我去拿体温计过来,今天就别去学校了。」 纪女士把苏有枝扶起身,小姑娘全身无力,额角还蓄着冷汗,一沾床身子变软了大半,她看着担心得不行,赶紧奔出房门。再回来时除了家用体温计,手中还多了一杯温开水和药片。 她又抬手碰了碰苏有枝的额头,然后替她量体温。 39.3度。 「我天,怎么烧得这么严重。」纪女士看到温度时愣了一下,原本想让她吞一片退烧药应应急,结果才几秒的工夫,苏有枝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枝枝,枝枝。」见暂时叫不醒她,纪女士叹了口气,把水和药片搁在床头柜,只能等她醒来再吃了。 她帮她掖了掖被角,站在床边观察了自家女儿一阵,见她连在睡梦中似乎都很不舒服的样子,纪女士终究是放心不下,乾脆拿了一本书待在她房间看,也方便随时照顾她的状况。 途中她发现苏有枝眉间的褶皱并未因睡意而抚平,反而越皱越深,偶尔脣里会溢出细细的呻吟,含糊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仅仅是发烧造成的身体不适,她整个人还像是陷在了一场梦魘里面,灵魂被困在泥淖里逃不出来,呈现的都是大汗淋漓的挣扎。 纪女士都快心疼死了。 她摸了摸苏有枝惨白的脸颊,忽然发现自己很久没有好好地端详女儿了,那个会蹦蹦跳跳跑来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就算长得再大,她依然希望她永远都像个小孩一样无忧无虑。 苏有枝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眼皮好似压了千斤重,沉甸甸的,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眼睛睁开,就见窗外阳光大盛,儼然已经过了中午。 苏有枝心下一惊,第一个反应是自己怎么睡过头了,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时候,脑壳又一股剧痛奔腾而来,硬生生地把她给压回床上。 下一秒,房间的门被打开,就见纪女士端着一碗粥进来。 「醒了?太好了,快来吃点东西垫胃,等会儿才能吃药。」 「妈咪……你怎么没去上班……」苏有枝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像是在喃喃自语,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傻孩子,你都病成这样了,我怎么敢把你一个人丢在家?」纪女士失笑,把白粥放在床头柜上,习惯性地去探探她的额温,然后蹙了蹙眉,「怎么还是这么烫?」 「唔……」 「可以自己吃吗?」 苏有枝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看着那碗冒着烟气的清粥,恍恍惚惚间想到了何木舟。他出事的那一天,也是吃着淡然无味的白粥,嘴上和面上嫌弃着,却还是就着她的手安安分分地把整碗粥吃完。 她忽然就很想他。 可她不想让他担心,因此没有把发烧的消息告诉他。 虽然头还在疼,可多少也清醒了一些,沉淀了一会儿,她大概猜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猝然地病倒。 儘管她体力不好,可身体素质一向健康,平时也很少感冒,肯定是因为最近忙于读书和照顾何木舟,还有前几天教室布置的赶工,身体累积了一阵子的疲劳终于爆发了出来,这会儿防御机制啟动,提醒她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也有可能……还跟陈露有关。 苏有枝这几天本就因为何木舟受伤的事不太心安,就算熬夜读书读得很累,可睡眠品质一向稳定的她,最近却有些辗转难眠,后来遇到了陈露,她说的那些话又一直卡在心头,时不时提醒她有个坎没过。 她不想跟何木舟分手。 她不知道没有分手会发生什么事,可她就是不想分。 被认为是绊脚石的感觉并不好受,她也有努力在生活,只是现阶段的她还不够有能力成为一个特别优秀的人。 而陈露甚至没有问她的名字,因为她一点也不在乎她。 她有时甚至会梦到那天在医院廊上遇到陈露的画面,女人高高在上的尖锐模样刺激着她的尊严,反覆几天下来,精神都凋零了大半。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终于到了临界点,她最后依然扛不住,病了。 苏有枝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清粥,就着纪女士带来的退烧片吞了下去,没多久又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 晚上苏有枝醒来后烧还是没退,纪女士便强制带她去看了医生,说是因为过劳免疫力下降,再加上逐渐入冬气温骤跌便着凉感冒了。苏有枝回家后乖乖地吃了医生开的药,而在纪女士强烈的目光之下,她也只能放弃读书的想法,早早上床睡觉。 谁知道这一躺就躺了三天。 苏有枝这辈子没有发过这么久的烧,整整烧了三天,虽不至于三天都高烧不退,但退烧速度极为缓慢,第三天晚上才好不容易恢復正常体温,只留有部分的咳嗽和流鼻水,头也稍微不那么疼了。 「苏有枝小朋友,请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虽然你认真读书我很欣慰,但也不要让自己过劳好吗?」纪女士送水果进来时看到她坐在床上背英文单字,难得严肃地拍了拍她的头,耳提面命,「考上好大学很重要,但健康更重要,何况我们也没有逼你一定要考上顶大不是?顺顺地来就好了。」 苏有枝「嗯」了一声,稍稍歛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鑑于发烧时期都在一种昏沉茫然的状态下度过,苏有枝也与世隔绝了三天,直到背完这些天落掉的英文单字进度后,她这会儿才打开手机,看看有什么重要的消息被漏掉了。 很神奇的是,置顶的对话框只有一条讯息,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何木舟:枝枝 最新的对话纪录就停留在此,是两天前的早晨,之后便没了下文。 苏有枝疑惑地把自己的小名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何木舟想要表达什么,最后她依然摸不着头绪,回了一个问号后便乾脆把手机给关了。跳出通讯软体之后,她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有一瞬间心里空了一半,但转头又想他并不知道她身体不舒服,何况他本身也是伤患,或许正遵照着医嘱好好休养呢? 这么一想她就舒坦了些,回头又做了一回社会模拟试题,这才安稳入睡了。 退烧后理应会睡得好一些,可这夜苏有枝又再次坠入了恶梦之中。她梦到上次那艘颠簸的船,这回她和何木舟没有被关在密封的木箱里了,他俩站在甲板上,少年身后是翻腾的浪,他看着她,欲说还休。 可就在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枝枝」后,风雨倏地掀起了巨大的浪涛,翻江倒海地朝他们袭来,苏有枝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被那长浪吞没,湮灭在暴雨肆虐的沉黑海域。 下一波浪潮扑面而来,苏有枝在翻船的前一刻惊醒,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泪痕。 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愣,慢吞吞地下床梳洗。 上学的路上她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自己昨天发的那个问号还没有被何木舟已读。 进了校门口后,苏有枝第一个看到的同学是郑洋,郑洋不似平常热情地同她大声打招呼,而是呆了一下,才恍然回神般地说:「枝枝早安。」 他丢下一句「我去福利社买早餐」便匆忙离去,分道扬鑣前,苏有枝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岂料才甫踏进教室,班上吵闹的氛围骤然停摆,大家望着大病初癒的她,说不上是什么氛围,只是有些微妙。苏有枝懵了半晌,正琢磨着自己请假的这三天有错过什么事吗,唐初弦便迎了上来,敞开双手拥抱她。 「我的宝贝儿,我可真是太想你了!感冒好点没?」 几乎是这句话落下的瞬间,班上同学彷彿卡壳的机器被按下了重啟键一般,又恢復了先前的动态,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复习的复习,抄作业的抄作业。 苏有枝嘴里的疑问还没有问出来,却在经过何木舟的座位时,猛地发觉哪里不太对。 虽说少年平时座位上就没什么东西,也只有人在的时候桌面上才会多了个铅笔盒什么的,而抽屉里顶多堪堪塞着几本装饰用的讲义或是几张卷子,一眼望去总是乾净得很,像是没什么人在使用的书桌。 可现在不一样,抽屉里什么讲义什么卷子都没了,整个座位被收拾得乾乾净净,连掛在桌子侧边掛鉤上的雨伞都消失了,就像一个崭新、无主的座位一般。 「这是……」 唐初弦僵立在原地。 见自家闺密神情不对,苏有枝心下突然莫名的慌,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匆匆跑到教室后方的置物柜,一把拉开何木舟座号的那一格。 也是空的。 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击了她。 苏有枝不知怎么的想到了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她手有点抖,花了比平常两倍的时间才解锁手机拨出通话,可回应她的是那道毫无灵魂的机械女声。 一通、两通、三通…… 一直到第十通,徘徊在耳畔的始终只有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苏有枝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她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置物柜,心底压抑的不安终于衝破樊笼,后知后觉地通知她── 何木舟不见了。 77。再也没有回来 苏有枝疯了一样地跑出教室。 见状,唐初弦也跟着跑了出去,连忙拉住她:「等等,枝枝,这都要早自习了,你要去哪里?」 苏有枝没回,死命挣开唐初弦的手,又往走廊尽头奔了过去。 唐初弦胡乱骂了一句什么,赶紧跟上,良好的运动神经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地追上了女孩子,她直接档在苏有枝面前,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动。 「枝枝,你去哪里?」 苏有枝眼眶发红:「找何木舟。」 话毕她又开始挣扎:「弦弦,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说着说着,她眼瞳便湿了,一颗颗的泪珠接连滚落,不过几秒,脸颊早已洇满了水。 那是唐初弦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一向温和冷静、情绪没有太大起伏的苏有枝,这会儿像是脱去了社会化的壳,疯狂、哭泣、不管不顾,眼里早已没了时刻遵守的校园规范,所有理智都被淹没在那一通又一通未接的电话中。 唐初弦也忍不住鼻尖发酸,她压下直衝眼眶的泪意,不顾苏有枝的奋力挣脱,用最大的手劲把人更紧地固定住。 「枝枝,别找了,你找不到他的。」 闻言,苏有枝突然停下了挣扎,愣了半晌,茫然开口:「什么意思……」 唐初弦叹了口气:「舟哥转学了。」 苏有枝身子一僵。 少女的脸上一时间闪过了无数情绪,震惊、复杂、不敢置信、难过、生气……最终也只是化成了一滩空茫。 她不顽抗了,也不哭了,就这么狠狠地呆在了原地,像是没能消化这个巨大的衝击。 「怎么会……」从脣齿间溢出的都是破碎的不解,「怎么可能……」 初冬的k市不会下雪,可唐初弦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满城的大雪。 见苏有枝彷彿被夺去了魂,眼神空洞,自顾自地喃喃,唐初弦于心不忍,撇开头冷静了一会儿,终是一把抱住了她。 「枝枝,我在这里。」唐初弦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好似在安抚一隻受了伤的小鹿,「想哭就哭,我在这里。」 苏有枝埋在她怀里哭了多久唐初弦不知道,她只知道冷风肆意地穿廊而过,还有在早自习即将结束的时候,教官抓到了在外面「游荡」的她们,大老远便喊着「那边的两位同学早自习不好好待在教室在干什么」。 岂料教官到了她们身边后,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苏有枝,所有训人的说辞都瞬间卡在了喉头,他怔了怔,用口型无声地询问。 唐初弦抿着脣,露出一个很心疼的表情。 这个教官是个心软的主,小姑娘哭得旁若无人,他也不好意思再训斥下去,只示意唐初弦赶紧回教室,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唐初弦谢过教官,半推半拉地把苏有枝往高三六班的教室带。 女孩子走得很慢,唐初弦也不催,只是听着她的啜泣声,在心里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 苏有枝始终都是柔和自持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她哭,谁知道一哭就是倾倒的大雨,将自己淋得满身落魄。 走到六班的门口时,苏有枝还没有完全平復情绪,唐初弦也没急着带她进去,反而把她拉到走廊边角,安安静静地等待她发洩完。 苏有枝忽然想到上次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何木舟紧紧抱着她,说了好多老妈子般的叮嚀,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他。 却没有想到那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现在想起来,很多事情其实是有跡可循的,那些话倒像是分别前放不下心的嘱咐。 苏有枝的呜咽声在路过的冷风中渐渐消停,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冷不妨地啟脣。 「弦弦,他什么时候走的?」 字里行间犹有未褪的哽咽。 「前两天。」唐初弦说。 苏有枝垂着眼帘,睫毛上还沾着瀅瀅的湿意,在眼瞼下方扫出一片淡淡的影,藏着谁也看不清的心思。 她想到了何木舟传给她的最后一则讯息。 也是在前两天,他传了一句「枝枝」,便再也没了下文。对话纪录往下的空白,就像是陡然消失的身影,空空荡荡,没有半点踪跡。 是要说什么呢? 他原本想说什么呢? 又一阵风穿廊而过,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初冬的风也可以这么冷,冷得她骨髓发颤,胸口处一片虚无。 心脏好像被风捲走了。 苏有枝盯着地上与唐初弦交叠的影,想到了之前和少年放学走回家,黄昏的夕光照过来,两人的影子也是这样错落地纠缠着。 她兀自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沉浸在哪个思绪中了,上课的鐘声响彻校园,苏有枝好似没有听到,唐初弦也不打扰她,直到她重新抬起头。 「进去吧。」苏有枝说,「上课了。」 上课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老刘已经站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讲解试卷,他瞥了一眼现在才进来的两人,也没多说什么,便逕自讲了下去。 苏有枝神游一般地坐下,总是认真听讲的她,这会儿只随便抽出一张考卷摊在桌面上,凝视着题目上密密麻麻的算式,然后又开始出神。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家闺密也整节数学课都不在状态上。 老刘正在检讨的这张卷子唐初弦错了很多,甚至没有及格,可她整堂课都毫无心思去听老师在说什么,只是聚焦在苏有枝单薄的背影,再也没有移开目光。 对于何木舟,整个六班知道的也就只有转学,具体转到哪里,为什么转学,没有人清楚。 可她不敢问苏有枝,毕竟照现在这个情况,她估计是最后一个知道何木舟转学的人。而至于为什么作为女朋友的她现在才知道,她就更不敢问了。 前两天的午休时间,全班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有人进来教室,把何木舟座位的东西都清空,然后带走。 再过一天,何木舟本人出现在安静的早自习,他骤然闯入六班教室,带着一身尘嚣,着急地问苏有枝在哪里。 可苏有枝那天请病假。 然后大家就这么看着永远疏离冷淡、漫不经心的年级大佬怔在门口,回神后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再也没有回来。 / 其实最近几章发出去前都要心理建设很久,跟之前的文比起来的话,这是第一次尝试铺陈较大篇幅的刀。 之前没写过,每次更新的时候都很焦虑,心想自己会不会写得很烂啊,越想就越没自信,甚至一度不敢更新,鼠标悬在后台「送出」的那个按键上迟迟没有勇气按下去。 身为一名甜文写手,可能在刀子这方面还有很多的不足,但我会加油好好增进能力的。 谢谢来看文的宝宝们,真的真的很感谢。 78。信念 苏有枝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接受了何木舟离开的事实。 起先她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本就生得文静,这会儿更是闭口不言,整个人说是沉淀吧,但仔细看又会发现她眼底没有灵魂,全是荒芜的空洞。 在学校不说话,回到家也不说话,唐初弦在一旁看得难受,纪女士虽然摸不清自家女儿发生了什么,但见她那麻木的模样,在一旁同样也看得难受。 纪女士先是偷偷地问了沉逸言无果,后来又打电话让苏洛去旁敲侧击一下,还是没能从小姑娘嘴里套出什么话。最后纪女士按捺不住了,终于把女儿找来关心了一下,可苏有枝也只是摇摇头,说自己很好,用读书压力太大搪塞了过去。 苏有枝不愿意说,纪女士也就不再逼迫她,只最后留下了一句「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苏有枝那天晚上回到房间后,闷在被窝里哭了好久好久。 她以为她的眼泪已经乾涸了,在得知何木舟转学的那一天就已经流尽了,可在听到纪女士的那句话后,她就想到了何木舟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珠,然后抱着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说会一直陪着她的那个少年,现在却一声不吭地走了。 骗人,都在骗人。「永远」是个悖论,可「一直」又何尝不是? 后来,苏有枝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渐渐地看开了。她消化了何木舟转学的这件事,不再像个徒有空壳的行尸一般,虽然话依然不多,但至少会笑了,回到了从前的说话风格,温温吞吞,柔软可人。可那双明亮的鹿眼却始终沉寂,好似被锁在无形的黑暗里,透不出光。 只偶尔一个人的时候,她会突然发起呆来,眼神在虚空中找不到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为闺密,苏有枝状态逐渐好转,唐初弦自然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她不会特别去逗苏有枝笑,因为她知道苏有枝不需要,她依旧照着平时的方式与她相处,只是在言语间会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提起了何木舟。 而最大的一个变化是,苏有枝更投入在学习中了。 虽说她本来就认真,但之前努力读书归努力读书,累了还是会适度地休息,有时得空了也会和朋友一起出门吃点蛋糕什么的,聊天更不会少。 可何木舟走了之后,唐初弦发现苏有枝简直是用生命在学习。 自虐似的那种。 她比之前更沉默了不说,这会儿除了上厕所、洗澡和睡觉,基本上每时每刻都埋没在书堆和考卷中,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要配一本英文单字本。而睡觉时间更是不放过自己,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常常熬夜到两三点,然后六点又爬起来上学。 唐初弦见她不要命般地在读书,也曾劝过她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不要像之前那样过劳发烧了。女孩子嘴上应着好,却完全没有要改的意思,唐初弦是见识过她骨子里的倔的,基本上她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你说到她耳朵烂了她也不会妥协。 事实证明一定的牺牲是有效的,唐初弦就这么看着苏有枝的校排名从四十几名,慢慢地跃到二三十名,再稳定地停驻在十几名,而在大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她甚至破天荒考了校排第九。 学习成效卓越,唐初弦知道苏有枝更不可能回头了,也就渐渐地放弃了劝她的事儿,只是有时候看到她又刷题刷到忘记吃饭,会顺便从福利社买一份午餐给她。 有些事她注定帮不了她,只能靠她自己克服。 苏有枝也知道自己读书读得太疯了,不过她不在乎,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极限在哪里,于是每每都堪堪压着边界线,让自己不要垮掉,却也不给自己任何不必要的休憩。这种自虐似的学习方式从某方面来说可以让她忘记一些痛苦,只要够忙碌,就不会有让回忆见缝插针的机会。 可比起逃避,支撑她的更多是一个信念。 她和何木舟约定好了要一起上t大。 不管何木舟转去了哪所学校,最后志愿还是全国一起分发的,现在两人在不同的地方没关係,上了大学,他们就能在t大重新相遇。 何木舟那么聪明,上t大也只是分分鐘的事,可她就不一样了,她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投入在学习中,才有机会搆到t大的录取线。 从小苏父和纪女士总是勉励她天道酬勤,她也坚信着这个道理,只要她肯努力,那上天就不会亏待她。只要坚定着奔向跑道尽头,那些曾经付出过的努力,都会在终点反馈给她。 唐初弦捨不得唸苏有枝,可沉逸言就不一样了,他知道何木舟在苏有枝的心里佔着多大的份量,他也希望她能幸福,可这得建立在她健康快乐的前提上。有一回他终于看不下去她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曾经直白地问她说:「你这么坚持着要考上t大,可如果何木舟根本没有把这个约定当作一回事呢?他都可以一声不响地离开你,甚至你是全班最后一个知道他转学的人,可见他根本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在乎你,那约定也是随时都能反悔的。」 苏有枝当下手颤了颤,差点儿把手中的水瓶给摔了。 那天她跟沉逸言吵了一架,吵了认识六年来的第一个架。 她理智上知道沉逸言是为了她好,可她就是见不得有人这样怀着恶意揣测何木舟。 沉逸言和苏洛说得对,这胳膊往外拐的毛病是治不好了,她确实很护短。 因为何木舟有多好,只有她知道。 儘管后来苏有枝又打了好几通电话、传了好几条讯息给他,他都没有回应也没有已读。她也找过孙明他们,但几个人都苦大仇深地说,舟哥也同他们断联了,等哪天再次见面,一定要好好地把他揍一顿。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像是彻底消失在大家的世界里。 可苏有枝还惦记着他传给她的最后一则讯息,那句「枝枝」太过微妙了,她总隐隐觉得,肯定是因为某些外在因素,他才没能继续说下去。 她想要考上t大,想要听听看那句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想要跟他一起度过大学生活。 她还想听他再叫她一声「枝枝」。 / 最近几章都会是枝枝视角的过渡章,可能会有点难过,但舟哥会回来的,三杏子不写be。 79。三色豆花 大考前一天,苏有枝照例留在学校晚自习,放学后她先抱了抱唐初弦,温声说了一句「明天加油」,目送自家闺密离开教室后,她才慢吞吞地走出校门买晚餐。 她懒得走远,便就近去陆芸的店解决晚餐,反正她食量小,一碗甜汤也就够吃了。 苏有枝到的时候,陆芸依然倚在店门口抽着女士菸,冷然的眉眼在看到女孩子后立刻弯了弯,有如春日化晴冰雪消融。岂料苏有枝不买单,微微蹙了眉,第一句就是:「芸芸姐你怎么又在抽菸。」 见她那少年老成的模样,陆芸哭笑不得,连忙把菸掐灭了,完成动作后才意识到自己怎么又被小姑娘管得死死的。她朝她招了招手:「来,请你吃红豆汤圆。」 「明天就考试了吧?不要紧张,稳稳来就好。」陆芸让她在柜檯边的座位坐下,把红豆汤捞进碗里,除了汤圆还给她多加了几颗芋圆。 红豆汤是刚煮出来的,这会儿还冒着热腾腾的烟气,苏有枝舀起一匙吹了吹,入口时依然是熟悉的味道,甜甜的味儿在舌尖散开,带着暖意滚入心房。 「真好吃。」她讚叹了一句,「不过以后可能就不能常常吃到了。」 陆芸饶有兴致:「怎么说?」 「想考t大,如果没意外的话以后要去t市生活了,就没办法常常回来啦,我会想念你的。」苏有枝又吃了一口,口腔里塞着汤圆,腮帮子鼓鼓的,像隻可爱的啮齿类动物。 「呀,多好啊,要的就是你这种自信。」陆芸笑着揉了一把她蓬松的发,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解释,「你之前说到t大的时候都很没信心,可你有没有发现,现在你讲到t大,不再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而是『以后就要去t市生活了』,无形中已经认定自己会上t大了。」 「人有时候要多相信自己一些,看起来很远的目标也就没有那么触不可及了。」 闻言,苏有枝微微出了神,她没有回应她,因为陆芸已经去招呼新光顾的客人了,意识再次归位时,她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把红豆汤圆给吃完了。 苏有枝离开前外带了一碗三色豆花,陆芸知道她有晚自习的习惯,以为她是要带回学校边读书边吃,因此也没多问,按照惯例帮她多加了一勺水果丁,最后让她今天别读太晚早点回家养精蓄锐,然后笑着说了再见。 苏有枝慢悠悠地走回学校,冬季的天暗得快,快要消失的夕曛勾在行道树的枝叶上,和远方的云絮一样,都透着轻薄。沿路上她经过了下班后仍然在讨论公事的白领,遇到牵着边境牧羊犬散步的老奶奶,还有去麵食馆替家里买晚餐的母亲,但在与一对小情侣擦肩而过的时候,苏有枝脚步一滞,差点儿没被自己给绊倒。 她鬼使神差地往后看去,是同校的高二学生,男孩子替女孩子把被风吹散的发丝勾到耳后,女孩子笑了笑,在男孩子颊边印上一个吻。 苏有枝有一瞬间的怔忡,曾经也有个少年牵着她走过放学的这条路,在夕照驶向人间时,踩着她的影子故意让两人身影交叠;也在晚风拂过时,替她将吹乱的头发捋平,极有耐心地整理好。 苏有枝收回目光,浅浅地摸了一下鼻尖,状似无意地把那涌上来的酸涩给压了回去。 回到教室后,同样留校晚自习的副班长问她晚餐只吃甜汤会不会没饱啊,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手上提着一碗三色豆花。 离开陆芸店里的时候惯性外带了一碗,可如今喜欢吃三色豆花的那个人,却也不在了。 人的习惯真是可怕。 苏有枝恍神了半晌,又摸了摸鼻子,发现这次多摸几下也没能逼退酸意,她不想在班上失态,于是拎着豆花仓促地走出教室,在走廊交叉处迷失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最后跑到学校一楼的中庭待着。 她挑了一个最边角的圆桌,打开三色豆花,很慢很慢地吃着。 慢到她可以清楚感受到那股酸涩从鼻腔转移到眼眶,然后化成了水气,转而凝结成液体,透过地心引力的作用,一点一点地从眼尾落了下来。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哭了,她明明不爱哭的,纪女士以前也总称讚小时候的她乖巧懂事,哭闹的次数比苏洛还要少。她吸了吸鼻子,把原因归结于明天要大考了,精神太紧绷导致了生理性的泪液,继续闷头吃着三色豆花。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黑沉沉地压着校园,有几綹夜色滑进了碗里,沾染的都是凉意。 苏有枝很饱,可她还是努力把它吃完了。 她抚着太撑的小腹,在经过垃圾桶的时候把空碗扔进去,头也不回地走进被夜雾笼罩的长廊。 苏有枝先前想过大考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模样,但当大考真正来临时,容易焦虑的她反而没有丝毫的紧张,面色如常地踏入考场。 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原校区考试的,就像唐初弦的考场被分到了市一高,可她的考场却被分配到了市二高。考前她在教室外面等待的时候,眼神浅浅一扫,正好与人群中的一个人对上目光。 苏有枝记忆力好,花了几秒鐘的时间认出他是先前勒索王钧皓,后来在小巷堵过她的那个金毛,不过现在那头金毛乖乖地染回黑毛了。 苏有枝也知道,他就是那个拿小刀捅伤何木舟的人。 对方似乎也认出了她,他愣了一下,看到她那双平静无波澜的眸子后,有些窘迫地撇开了头。 说不清是心虚,还是其他的什么。 苏有枝面无表情地转回来,此时预备铃敲响,监考老师把学生们放了进去,一些既定流程之后,苏有枝望着眼前发下来的题本,真正有了应考的实感。 过去努力的两年半,全都交待在这一张又一张的答案卡里了。 她稳了稳心态,在监考老师宣读应试规则时,稍稍分了神,想到了在身后替她应援的那些人。 考前一天萧盛传了讯息过来,让她好好加油,得失心不用太重,正常发挥就好。苏洛在隔了几十公里外的t市,也特地打电话过来替她打强心针,半开玩笑地说我等你来当我的学妹啊。高三六班的群组更是热闹非凡,同学们在里头疯狂精神洗脑,祝大家会的都写对,不会的都猜对。最后是今天早上,苏父和纪女士分别和苏有枝拥抱,自家女儿一向让人省心,有些打气的话不必多说,全藏在了交织的体温和温柔的眼神中。 是的,每个人都在祝福她,她是被温暖簇拥着长大的小孩。 唯独约定好一起上t大的何木舟,杳无音讯。 / 宝宝们中秋节快乐!大家都有吃月饼吗~~ 同场加映孩子们的中秋节(与正文无关) 苏有枝:和沉家一起烤肉amp;尝试自己做蛋黄酥 何木舟:想跟枝枝去吃烧烤,结果被孙明他们仨抓去撸串和ktv续摊 沉逸言:和苏家一起烤肉amp;把枝枝正在烤肉的照片传给何木舟(挑衅心态) 唐初弦:白天被妈妈带去走亲戚送柚子(外公家种了很多柚子),晚上偷溜去枝枝他们家蹭了烤肉趴 80。毕业快乐 考完最后一科的那一刻,整个考场都在放声欢呼。 有人在尖叫,有人把带来的复习资料全扔了,有人抱着朋友大哭,全是解放的信号。苏有枝慢条斯理地把文具收拾好,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出校门口时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前步伐已经迈出去了,跑到一半那道身影转了过来,她才紧急剎住了脚步。 「枝枝,去哪?」与此同时,沉逸言拉了把往人群里衝的少女,将她拽回现实。 苏有枝摇摇头,扯着脣自嘲一笑。 只是一抹相像的背影而已,竟让她方寸大乱。 「走吗?一起回去。」沉逸言说,「我爸妈跟纪阿姨他们应该已经在餐厅等了。」 苏家和沉家关係好,两个小的都是今年的考生,为了庆祝他们考完试,两家便决定一起吃个饭,给苏有枝和沉逸言放松一下。 苏有枝点点头,压下心中的情绪,跟着沉逸言往预约的餐馆走去。 晚上回家后,苏有枝久违地点开了置顶的聊天室,犹豫了一下,还是发了讯息过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何同学,考得怎么样呢? 那条讯息如同上面的许多条一样,宛如石沉大海,从没有被已读。 大考后的时间过得飞快,彻底解脱的每个人一边耍废,一边又在各自的道路上努力着。成绩出来之后,苏有枝自虐似的学习成效没有让她失望,分数超过了去年录取线的一大截,申请t大社会学系那是绰绰有馀。 去面试的那一天,儘管知道机率微乎其微,但她仍是不禁想着她会不会和何木舟在t大巧遇。 期望落空,理所当然的。 顺利结束面试后,她看着国内最高学术殿堂的大门,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光阴不断推移,在同学的嬉笑打闹之间,又是一年盛夏。回过神时校门口的两棵凤凰木早已满树花飞,夏蝉轰鸣,毕业典礼也不知不觉来临了。 毕业当天,苏有枝穿上平常穿过无数次的白衬衫和黑色百褶裙,她看着镜子里收拾妥当的自己,微微恍了神。 估计是最后一次穿上这套制服了。 到了学校后,还没进教室就被衝出来的唐初弦给吓了一跳,她往后方看去,就见郑洋又嚷嚷着追上来,嘴里大喊着:「唐初弦你他妈再干走我的巧克力奶茶试试!」 唐初弦没料到会有人突然从前门冒出来,在撞到人之前连忙道了歉,定睛一看是自家闺密,又马上抱住了她。 「枝枝!」她热情地在她脸上吧唧一口,「宝贝儿你可终于来了。」 跟在后头的郑洋也三步併两步从讲台上跳下来:「枝枝早安!」 苏有枝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似,想到了她升上高二第一次踏进这个班级时,也是这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往自己眼前衝,没想到两年就这样过去了,某些画面依稀还在昨日。 思及此,她有些怀念地笑了笑。 纵然时光迁移,某些人在记忆中的模样依然不灭,总是那么闪闪发亮。 「对了,我昨天做了布朗尼,打算分给大家。」苏有枝从书包里拿出了一盒蛋糕。 唐初弦眼睛一亮,知道她性格比较内向,立即把人给拉上了讲台,扯着大嗓门喊:「各位朋友──我们的小天使枝枝做了布朗尼给大家当作毕业礼物,一人一块,赶紧来领!」 话音落下,吵闹的班级顿时间安静了几秒,而后宛如一石激起千重浪般,大家又同时欢呼了起来,一群人鼓掌着来到了讲桌前,自动自发地排好队。 「谢谢枝枝,我真的好喜欢你做的小甜点。」 「天使妈咪好人一生平安!」 「想到毕业后就吃不到枝枝的点心了,我要怎么活呜呜呜。」 「枝枝你是我的神──」 苏有枝又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她笑着给班上同学一人发一块布朗尼,发完之后,盒子里还剩下两块。 她轻轻皱了皱眉:「除开我的一块,有人没拿到吗?」 唐初弦在旁边咬了一口,眼神往台下扫:「没吧,看起来都拿了,你看他们吃得正爽呢。」 「那怎么会多一块……」自言自语到一半,苏有枝突然顿住了。 也是这个时候,唐初弦随口问道:「枝枝你总共做了几块啊?」 苏有枝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四十四块。」 唐初弦没有注意到什么,笑着道:「我们班含你也只有四十三个人,你多做一块当然会剩下了。」 苏有枝低低「嗯」了一声,眼帘微垂,目光凝在保鲜盒里那块多出来的布朗尼上,眼底的情绪意味不明。 她又不自觉地把何木舟的份算进去了。 苏有枝眨了眨眼,光线倾落,细碎的影在眼眶下跳跃,她觉得无奈,怎么都半年过去了,潜意识里还是没放过他…… 她把那块布朗尼放到唐初弦手中,声线中有不易察觉的遗憾:「弦弦,这块也给你吧,你不是爱吃吗?」 「真的吗?」唐初弦再次抱住她,像隻小狗狗一样往她怀里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毕业典礼开始前,大家不外乎是在教室里跟同学聊天拍照,有些人缘好的会在年级里奔波,走到那儿都有人抢着要跟他合影。 沉逸言就是这种人。 苏有枝去洗手间的路上,看到沉逸言被一群人簇拥着,男男女女都有,而正在跟他拍照的是数资班的柯筱筱。 两个人都是同儕间人气超群的主,岂料他们自己就先合影上了,旁人在羡慕的同时又不免夸了一句赏心悦目。 苏有枝回教室的路上遇到了孙明他们,其实自从何木舟离开了之后,许是少了一个联系点吧,他们之间便很少有互动了。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岂料孙明直接把她拉了过去,笑嘻嘻地说:「枝枝,毕业快乐!快来拍张照做纪念!」 人家是真的把她当朋友,苏有枝对于自己几秒前的犹豫不决感到愧疚。 后来当大家列队来到毕业典礼会场时,苏有枝才真正有了毕业的实感,她看着沉逸言作为毕业生代表站在礼堂舞台上致词,忽然意识到,高中三年也就这么过去了。那些尖叫疯狂、浮躁荒唐,连结成一条线称为青春跌宕,琅琅笑语落在地上,绣出的都是无限风光。 最后,三年岁月被收束在一纸证书中,象徵着美好青春的落幕。 驪歌漫漶的时候,你又会在哪里停泊呢? 小学和国中毕业的时候哭得太惨被苏洛笑,苏有枝这次本来不打算哭的,她憋得刚刚好,眼眶也只有微微发红而已。岂料到了毕业歌环节,在唱到「牵起我的手」时,站在身旁的唐初弦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面色自然地继续跟唱,却是在人群底下偷偷捏了捏她的指头。 苏有枝一时间没崩住,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 她更紧地回握住唐初弦的手。 热热闹闹的毕业典礼结束后,高三六班拱着老师去参加了谢师宴,掛上毕业的名号后,每个人都像是彻底放开了一般,怎么疯怎么来,连高媛都被他们逗得大笑,管也管不了。 最后,在郑洋一句高亢的「敬高三六班,永远年轻,永远快乐」中,伴随着全体碰杯的声响,这场谢师宴替高中生涯完美地点上了句读。 毕业典礼和谢师宴都是高耗能的社交活动,苏有枝回到家早已累得不行,洗完澡后站在阳台吹了一会儿风,她看着远方低悬的月亮,鬼使神差的又点进了那个置顶的对话框。 @山有木兮木有枝:何同学,毕业快乐。 儘管知道无人回应,但她还是想说。 身为曾经六班的一员,何木舟的离开,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只是失去了一个同学。 对学校来说,也许失去的是一个市榜首候选。 对教官来说,也许失去的是一个调皮的不良少年。 但对她来说,失去的却是一个春天。 晚风清爽,苏有枝垂眼,视线停留在庭院前那棵杏树上,此时已经过了花期,树上缀的都是黄澄澄的杏子,饱满的果实浸在夜色中,月光如浪。 苏有枝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一下脣。 她任性地留给了他最后一枝春,可是她却忘了,夏季来临之时,春天还是会走的。 81。说散就散 后来当苏有枝意识到,何木舟或许没有考上t大的时候,已经是大学开学后的事了。 放榜的那一天,苏有枝如愿录取了t大社会学系,沉逸言则是考上t大牙医学系,而郑洋也到了t市,就读t大附近的一所科大,后来t大新生营的时候苏有枝还在校园遇到了柯筱筱,听说是读的传媒。除了唐初弦留在k市外,几个人兜兜转转又在t市相遇。 唯独那个和她约好一起上同一所大学的少年,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起先苏有枝还想说他或许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两人到时候就能直接在t大重逢,可新生营都过去了,她仍旧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何木舟的近况资讯。 苏有枝突然有些害怕了。 终于有一天下课后,趁着室友连假都回家过节了,她躲在宿舍偷偷上网查了这届t大的录取榜,发现每个科系都没有何木舟。 那天她一个人待在宿舍,从月落星沉看到晨光熹微,睁眼直到天明。 大一升大二的暑假,高三六班以郑洋为首,举办了一场同学会。酒酣耳热之际,郑洋感叹了一声「可惜只差舟哥,六班就全员到齐了」,曾经惊艳多少人年少时光的年级大佬就这么人间蒸发了,有人便顺势把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分享给大家,权当过过嘴。 苏有枝也是在那时候知道了,原来何木舟所谓的转学,是转去了加拿大。 难怪查榜查不到他。 她曾经斩钉截铁地想,何木舟绝对不可能是旁人所说的渣男。最后见面的那天是在医院,他还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我好喜欢你」,事后回想起来,那句告白里的绝望大于了甜蜜,她自认了解他,何木舟不像是在敷衍。 他明明那么那么爱她,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是说走就走的渣男。 可现在她看着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愣神地想,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 其实从头到尾她都在自欺欺人,她告诉自己他有话没有说完,她告诉自己他会遵守一起上大学的约定,她告诉自己也许他是想给她久别重逢的惊喜。可事实上,她只是下意识地在说服自己,为何木舟找藉口的同时,她也在逃避。 她紧紧牵着那条线,努力搜刮能维系这条线的理由,只要等理由收齐了,她就会如愿看到这条线的尽头是他。 她害怕这条线断掉。 可她忘了,这条线只是她一厢情愿捏造出来的,线的另一端,根本没有人握住。 她不想承认,自己年少时期认真爱过的那个少年,就这样丢下她跑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她也不想承认,儘管他们或许就是分手了。 后来同学会结束后,苏有枝也喝醉了,在唐初弦一句「枝枝平时滴酒不沾,今天怎么喝得这么猛」之下,被架出了餐厅。 大抵是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太狼狈,她醉得狠了都不忘让唐初弦不要把她送回苏家,唐初弦哭笑不得,只得把她带回自己的家。 那天晚上她抱着唐初弦大哭了一番。 现代通讯这么发达,为什么人还是可以说散就散呢? 后来她半夜又迷迷糊糊地醒来,在月光的见证下把何木舟的联络方式都删了。 接着她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加入了忙碌的系学会。她其实从不曾考虑过这样的组织,因为她知道自己内向,大概胜任不来这种常常需要对外沟通的工作,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可现在的她需要挑战,她需要用庞大的工作量来填满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罅隙,每天认真读书、认真筹办活动,后来似是嫌自己不够忙,她还开设了一个网路甜点工作室,照顾自己兴趣的同时,还能多少赚一点生活费。 高三的她还有个信念支撑下去,大学的她只是单纯地追求忙碌。 只要够忙,只要忙到一躺下去就能睡着,那她就不会有间暇去思考死去的回忆。 大学的时间过得很快,明明感觉自己才刚入学不久,可一转眼就成了别人的学长姐。 苏有枝大三的时候接了系学会艺文部的部长,在活动策划和编製系刊之间奔波,从此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她变得不那么内向了,不那么容易紧张了,在面对很多人的场合时,她可以流畅地发表,心态始终平稳,甚至可以独自主持一场会议或是讲座。可当她在一次会议结束后,被刚入部不久的大一学弟堵在会办门口表白时,她忽然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已经让自己忙到没时间去触碰感情问题了,但还是架不住别人主动递出邀请。明明已经三年过去了,可她几乎是在顷刻间想起了一些死灰復燃的记忆,想起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苏有枝觉得自己的感情似乎是被绑死在那个人身上了。 被回忆袭击的心慌满溢出来,然而也只是一瞬,她便压下那些浮躁的情绪,沉静了下来。 学弟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子,待人谦和,又总会热闹气氛,入部的几个大一新生里也属他能力最好。苏有枝之前还跟其他干部夸过他办事效率高,却没想到自己会被他告白。 她也只是弯了弯脣,温柔地微笑:「谢谢你,但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为什么呢?是我不够好吗?」小学弟眼底漫上肉眼可见的难过,却仍是不依不挠,「学姐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苏有枝摇摇头,发出了一张万用的好人卡:「你很好,是我不配。」 回租屋处的路上,苏有枝看着那条熟悉的街景,小学弟的问题再一次地跃上脑海。 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苏有枝很不想承认,明明她都已经把关于他的过往封存在心底最深处了,深到她都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可事到如今被重新翻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全放下。 她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年少时期的爱情大多都只是玩玩而已,怎么就只有她一个人出不去,或许人家在加拿大都已经换了好几个女友了呢? 你看,别人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她甚至还记得他去的是加拿大,而不是美国。 她总是能把关于他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但她也明白,当那些封藏的记忆渗透出来时,答案或许只有一个。 儘管再也没有联系,儘管自己被他拋弃。 她喜欢何木舟那种类型的。 或者确切来说,无关类型…… 她只喜欢何木舟。 82。归国 何木舟回国的那一天,天空蓝得清澈。 和煦的阳渗透人间,鸟鸣穿梭于城市喧嚣,草木浸于充盈的日光中,风过都是春的痕跡。 他下了飞机,本想随手拦下一辆计程车,谁知手才刚抬起,一辆宾士就驶入视野,最终在他眼前停下。 何木舟瞇了瞇眼,就见副驾的车窗被降了下来,坐在驾驶座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微微自然捲的乌黑长发披肩,五官大气,妆容精緻漂亮。她衝他招了招手。 那招呼打的,很是敷衍。 何木舟挑起一边眉,倒也没急着上车,只是走到车窗前,弯身对里头问:「你怎么来了?」 「我妈让我来的。」提起这个就无奈,尹璇耸了耸肩。 何木舟轻笑了一声:「也是,若非受人逼迫,大小姐怎么可能紆尊降贵的来替我接机。」 尹璇:「……」 她看着他身后的行李,标緻的脸瘫着:「你到底上不上车?」 「上。」何木舟把行李搬上后车厢,从善如流地坐进副驾,端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大小姐的车怎么不上。」 「你再一句大小姐小心我把你踢下车。」尹璇握着方向盘,脸更瘫了。 车子离开机场,飞快地驶入高速,这会儿不是高峰时段,因此路况顺遂,很快就下了交流道进入t市的地域。 自从到了t市之后,何木舟不再闭目养神了,他掀起眼皮望向窗外走马簌簌的街景,画面一帧又一帧地掠过,他依然是懒洋洋的那股劲儿,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六年多没回来了,儘管以前没在t市生活过,但国内的城市大同小异,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就这么囫圇地扫过去,有些地方好像变了,有些地方似乎又没变。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见他睁开眼睛了,尹璇问道。 「早就想回来了。」何木舟把目光从窗外的风景移开,垂着眼帘,遮掩住眸中浅浅浮出的情绪,「你不也是吗?」 这时刚好绿灯了,尹璇踩上油门,也笑了:「待在加拿大整天被安排一些莫名其妙的联谊活动,换谁谁不急着回来,说起来我还是比你幸运些,早了半年脱离魔爪。」 何木舟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尹璇是何木舟在加拿大读书时的大学同学,刚好两家生意上有所往来,偏偏双方母亲都对彼此的孩子看对眼,两人时不时就被扔去饭局上强迫交流,这不熟也得熟。 何木舟本是不喜欢跟异性有太多互动的,不过儘管一开始两人互相看不起对方,但相处一阵子之后他发现这大小姐其实价值观跟他挺合的,再加上后来小组专题几个人凑在一起,尹璇的能力确实没话说,何木舟也就服气了。 久而久之,尹璇反而成了何木舟在加拿大少数会固定联络的朋友。 「不过你妈和我妈现在知道我俩待在一座城市,肯定又要乐了。」进入t市之后车流量明显变大了,又遇到一个红灯,尹璇偏头似笑非笑地道,「呀,去哪都跟我绑在一起,这是你的荣幸。」 「爱谁谁去,老子不干。」何木舟翻了个白眼,语声薄凉,「陈露那疯女人恨不得我入赘你们家一样,真不知道脑子有什么毛病。」 相识好几年,尹璇对他和他母亲的关係也多少有些了解,见他说话这般毫不客气,倒也见怪不怪。 「我妈才盼着我嫁入你们家吧,她可喜欢死你了。」尹璇顶了顶腮帮子,眸光闪一下,语气颇有些遗憾,「只可惜……你心里有人了。」 何木舟瞅着她脣边那抹促狭的笑,面无表情:「讲得好像你不喜欢女人似的。」 尹璇嘴角绷不住,彻底笑开了,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欸,我女朋友可漂亮了,你要不要看?」 「没兴趣。」何木舟冷冷道,「留着给你家母后看吧。」 「啊,我都忘了某些人连女朋友能不能追回来都不知道呢。」 「……」 车子逐渐进入一片t市西区,这里是默认的高级住宅区,许多商界名流或艺人明星都住在这儿,寸土寸金。 好处是每个社区保安都按最高规格的来,戒备森严,隐私性很足。 「说起来我们还住得挺近的,前面那个路口左转再往前一点就是我家了。」尹璇在大楼门口停了下来,朝他摆了摆手,不知道是在赶人下车还是在说再见,「有空聚一聚啊。」 「没空。」何木舟凉凉道,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去你的。」收到这种答覆是在意料之中,尹璇笑骂了一句,真情实意地赶他下车了。 何木舟望着宾士扬长而去,对车尾气淡淡道了声谢。 他拽着行李上楼,当初他人在加拿大不方便看房,这套房子是托孙明帮忙找的,如今一看,倒是真的不错。 大学毕业不久,孙明第一次收到何木舟的讯息时,气得发了一条语音过去,然后直接把人给删了。 ——老子他妈不揍爆你都不姓孙。 要是放在以前,被揍爆的可能就是孙明而不是何木舟,但这会儿何木舟自知当时一声不吭地离开太不够义气,仇恨值肯定拉好拉满。他任由他骂,耐着性子重新加了人,在大洋彼端接受了一顿激烈控诉,谴责到一半孙明还哭了,边哽咽边输出脏话,最后用一句「你他妈再跑给我试试」做为结尾,兜兜转转两人才又再次联系上。 后来研究所毕业规划搬回来,需要在国内找一套房子,正好孙明现在的工作和房地產有关,便请他帮忙了。 孙明是个人精,办事完全不用担心,这套房已经事先请人打扫过,基本生活用品也都备好了,几乎可以直接住下。 何木舟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接着洗了一个澡,由于舟车劳顿和时差的关係,他也没再折腾,打理完便舒舒服服地滚上床睡觉了。 / 好了回来了回来了 83。咖啡厅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隔天的中午。 领完硕士学位后他便立刻安排了回国,巴不得远离那里,越远越好。陈露想让他继续留在加拿大,可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依附陈露生存的少年了,还没毕业就收到几家知名企业递来的橄欖枝,国内外的都有。他最后挑了一家立足于t市的外商公司,上市虽不久,但势头正猛。 下週才开始正式上班,何木舟决定先在住家附近和公司周围晃一晃,熟悉一下环境也好。 现在手边没有代步工具,他便在周遭转了一圈,大致摸清了地理位置,接着搭上地铁,往公司的方向去。 他们公司距离家里不算远,在t大附近,位于热闹非凡的市中心。何木舟在经过t大时顿了顿脚步,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踏了进去。 他知道她后来上了t大,只是他没能陪着她。 他在校园里漫不经心地走着,这会儿穿着休间的黑色棉t和直筒裤,姿态像极了一个放假的大学生。他想看看她过去待过的地方是什么模样,她是不是也曾经在那片人工湖畔休憩,或者骑着单车从这条林荫大道呼啸而过? 走到一半他才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毕业了。 何木舟自嘲地笑了笑,脚步拐了个弯,默默地往回走。 刚起床时不觉得,但这晃一晃肚子也有些饿了,何木舟离开t大校园,开始在附近物色午餐。 学校附近的生活机能自然是丰富的,各式各样的餐饮都有,不过他想找个可以待久一点的店,走路走累了,这会儿只想赖在咖啡厅愜意地度过整个下午。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没多久,他就在拐角处遇到了一家咖啡厅。 店面虽不大,但日式木板的装潢透着浓厚的復古味儿,门口种了几个小盆栽,整体走一个文青风,十分有质感。 何木舟踏了进去,这个时间点人不算多,有也只是两三个大学生在敲键盘,估计是t大的学生在赶报告。 「欢迎光临!」站在柜檯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地笑着道,「请问是外带还是内用呢?」 「内用。」何木舟走到柜檯前,扫了一眼陈列出来的甜点,在看到法式生巧克力塔时目光动了动,最后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点了肉桂捲。 店员小姑娘手脚很麻利,不多时便端着一杯柠檬西西里和烟燻牛肉三明治过来,以及一颗刚出炉的肉桂捲。 「您好,请慢用。」 何木舟頷首,以示感谢。 虽然饿着,但他也不急,不紧不慢地把三明治吞下肚,然后轮到香气四溢的肉桂捲。 咸食挺好吃的,希望甜点不会让他失望。 思及此,他切下了一小块肉桂捲,将它送入口中。 也就是咀嚼的那一瞬,何木舟握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餐具给弄掉了。 麵包体不会乾涩,但也不过分溼润,肉桂香气和枫糖的搭配十分和谐,彷彿天生就该融为一体。最重要的是,那香料与奶油揉杂的气息,同外边贩卖的肉桂捲又有些许的不同,在舌尖上化开一股熟悉感,让他微微出了神。 这是外公的味道。 而在外公离开后,他唯一一次吃到类似的味道,是在高二的教室,苏有枝做的。 何木舟脑子空白了一瞬,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颗肉桂捲吃完的,两种熟悉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有些记忆顺势被勾连出来,在心尖处重新生根发芽。 心底隐隐有个猜想,但他不敢细思,生怕会落空。 准备离开店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何木舟在夕光中起身,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走到了柜檯。 「您好,请问还需要什么吗?」店员小姑娘依然笑容满面。 「我想请问……这里的甜点都是你做的吗?」他先拋出一个保守的问题。 小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是的,这些都是老闆做的,我只负责外场而已。」 「那请问,我可以见你们老闆一面吗?」原先的猜想在脑中扩大,一种兴奋感于心头纵身跃起,他却连说话都变得迟疑。 他忽然有些紧张,久违的。 然而小姑娘却说:「但老闆这几天有事没来店里,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呃……」何木舟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唐突,他随便扯了一个藉口,「其实我也是甜点爱好者,我觉得你们老闆做的这个肉桂捲特别好吃,又跟外面卖的有些不同,想跟她交流一下。」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岂料小姑娘却信了。 「好啊,那老闆回来的时候我再跟她说一声,她对甜点是真爱,应该很乐意和您聊聊。」她掐指算了算,「老闆应该快回来了,您下礼拜来店里估计就能见到她,如果到时候我有值班,会立刻帮您传达的。」 何木舟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沉冷的眼瞳都镀上了些许碎光,像是春雪化水、万物復甦,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瞥见柜檯旁还摆着几块单包装的常温布朗尼,于是便道:「那我再外带这几块布朗尼,谢谢你。」 「好的,请问要几块呢?」 「全部。」他指尖轻轻蹭了下包装袋,声线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全部吧。」 84。木兮 苏有枝是在星期二回到t市的,这趟回家除了看看许久未见的苏父和纪女士,主要还是因为她哥带了女朋友回家。苏洛大一谈了个恋爱,三个月不到就被分手,而后对爱情失去希望,光棍了六年,这会儿终于又交到了女朋友。不光是苏有枝和纪女士,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苏父都好奇得要死。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沉逸言后,沉逸言也加入了好奇宝宝的行列,可惜他没办法请假回k市,只能让苏有枝帮他多看几眼。 后来见到苏洛的女朋友人美心善,简直就像是小说走出来的白月光校花女主,苏有枝不禁怀疑他哥到底是什么福气,转头发给沉逸言一条讯息:我哥这样的都能找到这种仙女姐姐了,你什么时候才要有对象啊? @沉逸言: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大学四年外加毕业两年情史依然为零,两人半斤八两。 苏有枝跟店里请了几天的假又匆匆赶回来,确切来说也不能算请假,毕竟这店是她的,老闆没有请假的必要。 她大学时在网路上创设了甜点工作室,由于价格亲民和足够美味,再加上定期开单的缘故,也渐渐地打出了一些知名度。后来毕业她没有继续升学,也没有往本科的方向发展,她虽然热衷于社会科学,但比起专业,她似乎是更痴迷于甜点一些。 于是她便拿之前的一些积蓄,在t大附近开了一家咖啡店,取名叫作「木兮」,源自于和她名字同样由来的「山有木兮木有枝」。或许是为了应和店名,店内装潢也大多使用了木头,一股子日系復古文青感。 她在里头贩售自己用心製作的蛋糕,贩售自己的热爱,也算是圆了一个年少时期闪闪发亮的梦想。试营运期间的兵荒马乱还歷歷在目,转眼间却过了两年。 木兮也逐渐成为了t大学生喜欢光顾的不限时咖啡厅。 「老闆,前几天来了个帅——来了个客人,似乎对你的肉桂捲很有兴趣的样子,说自己也是甜点爱好者,想要跟你交流交流。」店员小姑娘英文名唤作daisy,苏有枝便都称她为小黛。小黛是t大的学生,咖啡厅营运步入正轨后,苏有枝一个人忙不过来,就请了她来做外场兼职。 「但因为那时候你不在,所以我就让他之后再来了。」小黛说,「如果他还有来,我到时候再叫你?」 「嗯。」苏有枝点点头,她也好奇会是什么样的人想要与她进行甜点上的交流。尤其肉桂捲其实不算她最拿手的项目。 她一边把刚出炉的软饼乾放上玻璃柜,一边想着。 心里意外的有些期待。 傍晚的夕曛吻在玻璃窗上,一片一片地将残阳馀暉送进来,室内被暖调的暮光包覆着,连锐利的桌角都被软化。 店门就是在这时被打开的。 晚风渗入,风铃与玻璃门的碰撞时轻时重,伴随着年轻老闆柔和的招呼声—— 「欢迎光……」苏有枝看着眼前人,喊出的话像是硬生生被截断了,过了好几秒才迟钝地补上最后一个字,「……临。」 男人进门时正垂首整理手腕处被吹皱的袖子,修长的指拨了拨,强迫症似地把翻折的痕跡捋平,然后抬头,正好与她对上了视线。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曾经在夜阑人静之时出现过的身影,连同梦醒时分的湮灭,现在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熟悉的脸孔,熟悉的清冷疏离,熟悉的漫不经心。 比起六年前的少年,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五官长开了点,眉眼凌厉了点,下顎线更分明了点。过去那股子张扬似乎收敛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更沉淀了,可不说话时,那种冷感又更加深刻。 好像又有点陌生。 这就是时间的工艺吗?苏有枝愣愣地想。 见自家老闆喊完欢迎光临后就没了动作,一旁的小黛笑脸盈盈地问道:「您好,请问是外带还是内用呢?」 「内用。」何木舟声线清朗,气定神间地朝柜檯走来。 「老闆,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想跟你交流肉桂捲的帅哥!」小黛戳了戳苏有枝的小臂,压低声音道,语气中有隐隐的兴奋。 何木舟目光淡然地扫过小黛和苏有枝,风过水无痕似的,彷彿她们两个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最终定格在橱柜中的蛋糕上。 苏有枝身子僵了半晌,这会儿见他风轻云淡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抱歉,我们要打烊了。」她忽然道。 小黛:「???」 「你们店门口的营业时间写着平日到晚上九点,今天礼拜二,所以……?」何木舟不像小黛,他依然面若古井无波,眼里没有错愕,反倒像是早早预料到了。 「所以今天营业时间到这里。」苏有枝沉了面色,咬字很重,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抱歉,今天店里临时有状况,现在不开放内用,若是有需要外带,这边可以暂且为您服务。」 小黛不晓得老闆为什么好好的店开着突然说要打烊,但自从她来到这家店工作后,苏有枝一直都是温和可亲的样子,人也柔软,就连她第一天工作因为太紧张摔破了一个杯子,她都只是笑着陪她一起把碎玻璃收拾好,没有过半句责备。 她从没见过老闆严肃的样子,以致于这会儿被惊得不轻。 「我知道了。」猛地被下了逐客令,何木舟倒也不恼,他浅浅勾了勾脣,目光落在柜上的甜点,「那我外带一颗肉桂捲吧。」 「好的呢。」小黛感受到苏有枝的不对劲,却也不好直接问出来,她越过站在玻璃柜前的她,麻利的把一颗肉桂捲拿出来包装好,最后用店里的订製贴纸贴上去才算完成。 「总共是一百元。」小黛把肉桂捲递给他,末了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您很喜欢吃肉桂捲吗?」 何木舟拋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啊,因为您前几天来也是点肉桂捲,想说您是不是特别喜欢肉桂捲。」 「倒也不是。」 何木舟凝视着包装上那枚圆圆的「木兮」,艾绿的底搭上褐色的印刷字体,标准字设计得很漂亮。尤其是那个「木」字,刻意拉长的笔画和勾起的尾巴,彷彿有意延伸到谁的心里去。 「只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给我做过肉桂捲。」 / 六年后的枝枝脾气渐长,说赶人就赶人(拇指 85。让他滚 分开以后,苏有枝想过很多次,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模样。 也许是体面地互相点头示意,也可能是她憋不住了跟他大吵一架,又或者是最糟糕的……像个陌生人一样对彼此视而不见。 岂料当下除了震惊,她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想逃。 排山倒海的慌张奔腾而来,猝不及防的相遇截断了理智,大脑一片空白,春日午后碰撞出的全是窒息般的回忆,她突然间歇性地失去氧气。 她想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没有小黛,没有何木舟。 她花了好几年维持住的堡垒,只差一点就要支离破碎。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她。 恐惧感将她吞没,她彷彿回到了当年的梦境之中,滚滚洪涛袭捲而来,她在那艘破船上只有被风雨吞噬的命。为了逃避,于是她反射性地搬出了「打烊」,用最后残存的理性支撑几近崩解的皮相,看似冷静万分地下了一道逐客令。 只有她知道,强装的平静随时面临坍塌的命运,回到家就现了原型。 方才何木舟走了之后,苏有枝匆匆收拾好东西,临到店门口前才如梦初醒般地嘱咐了小黛一句,让她把店里善后,提早下班。 苏有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措过了,她逃命般地回到家,真正进了家里之后,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站在玄关发了好久的愣,最后脱力似地沿着门板瘫下,宛如失了魂。 那些被她压制在心底最深处的碎片于顷刻间喷发而出,六年来她不断地掩饰、忽略,最终因为忙碌而被新生活覆盖的时候,她自己都信了。相信那些年少时光已经过去了,相信她已经不在乎了。 岂料潘朵拉的盒子被打开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找到了那把钥匙,那些回忆就可以枯木逢春。 她依然是被困在过去里的那个人。 她依然是那个受尽折磨后仍抱持着虚假的希望,以至于愿意在人世间苟延残喘的人。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只是害怕去承认,承认自己的一败涂地。 她害怕久别重逢后,他有了新对象,他有了新生活,他眼里再也没有她。 毕竟有谁会像傻子一样,把一个不告而别的人放在心里,捨不得丢掉。 六年了,她欺骗自己六年了。 就是因为还喜欢,所以才封藏,所以才丢不掉。 就是因为还喜欢,所以才气恼。 春天来来去去,每年的春天都有着不同的瑰丽,她又为什么非得要抓住十七岁那年的春天呢? 为了一枝春葬送了整个四季,但那一枝春天又在哪里呢? 她不知道,她怕知道了就再也留不住。 「枝枝。」顾念之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在想什么?」 苏有枝出走的神思被冷调的嗓音拽了回来,她摸了摸被突袭的那块皮肤,訕訕道:「……没什么。」 顾念之是她店里的常客,身为一名网路作家,她时不时会抱着笔电来这里码文,点一杯咖啡和一份甜点,经常就这么坐了一个下午,久而久之便与苏有枝相熟了。两人虽然性格天差地远,但意外地聊得来,偶尔苏有枝间来无事还会教她做一些简单的小点心,看似高冷的顾念之倒也乐在其中。 「你今天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说好的教我做蛋糕呢?」顾念之扬了扬眉,拌着盆中的麵糊,「我看任平生的生日都过了,我这蛋糕还没能做成。」 「要不你……今天别做了吧。」苏有枝扯了扯脣,尷尬一笑,「直接去店里挑一个整模的,我昨天做了提拉米苏和水果塔,你看任律师比较喜欢哪种啊……」 顾念之搅拌的手卡了一下:「那怎么行,我男朋友的生日蛋糕──」 「啊如果没有喜欢的,也可以去别家买,隔壁两条街那间甜点店的戚风特别好吃,推给你。」 「……」 顾念之放下手中的调理盆,瞇了瞇眼,双手搭上她的肩,把准备二度神游的女孩子给扳过来。 这姑娘今天太不正常了。 「说吧,有什么心事?」顾念之把她手里攥着的保鲜盒也抽走,强迫她面向自己,「我一般不会对其他人的精神状态有任何关心,但苏有枝小朋友,你今天简直像是被夺舍了一样,平均每五分鐘发呆一次,请问你的本我意识还在吗?」 「什么夺舍,你最近在写仙侠文吗?」 「……」 顾念之叹了口气,把苏有枝带离后台厨房,在店里找了个靠窗的双人桌坐下。还好今天客人不多,只有零星的两三组,小黛一个人应付得过来,顾念之才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拉着苏有枝偷间。 也就是坐定的同时,店门也随着风铃声打开,一道頎长的人影走进来,苏有枝的座位正好是面向门口的,见到来人后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起身。 顾念之捕捉到她的异状,连忙压住她的手,强迫她继续坐下。随后她循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男人。 男人进门后就在店内扫了一圈,肆无忌惮的。在看到她们方向的时候目光顿了几秒,而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提步前去柜檯点餐。 然后苏有枝肉眼可见的更紧张了。 身为一个畅销言情榜上有名的作者,儘管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眸,但顾念之仍是从中嗅出了一点微妙来。 她挑了挑眉,直接了当:「就是他?」 「……啊?」 「我说,他就是让你今天魂不守舍的原因?」顾念之往正在甜点柜前端详的身影瞥了瞥,男人容貌端正,身姿清朗,却浑身透着一股孤傲,「旧友不可能这么不自然,肯定是直接上去打招呼了;曖昧对象也不会这么尷尬,没有人遇见好感对象第一个反应是想逃的;若说是仇人,你也不像是会跟谁结下梁子的人。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前男友?」 苏有枝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猜中了?」顾念之笑,「枝枝,你是真的不会藏表情。」 苏有枝:「……」 那你倒是不要这么会猜。 「说吧,他对你做什么了?」顾念之抿了一口柠檬水,好整以暇。 「他……什么也没做。」苏有枝垂着眼,小小声道。 那天之后他的确什么也没做,但仅仅是这样,就把她的心踏得兵荒马乱,四起的都是復燃的死灰。 「什么都没做你能这样?」顾念之明显不信,「求和没有?骚扰没有?」 苏有枝摇摇头。 见状,顾念之下了一个结论:「那就只能是你对人家旧情未了了。」 苏有枝:「……你是仙姑吧。」 顾念之面瘫惯了,并不常笑,可这会儿倒是真的被她逗乐了,她拍了拍她耷拉在桌上的脑袋,觉得特别可爱,像隻毛茸茸的小兔子:「我就说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至今仍是单身,原来是心里还藏着人啊。还喜欢就去告白,久别重逢也是缘分,错过了后悔都来不及。」 苏有枝埋在臂弯里的眼睫颤了颤,语声很轻,却透着沉重:「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我们当初分手的时候……」 「嗯?」 「不对,我们根本没有确切的分手。」苏有枝驀地意识到什么。 「……什么?」顾念之愣了一下。 「他当初一声不响地从我世界消失,我连他转学去加拿大,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苏有枝抬起头,一向明澈的眼底空茫了半晌,而后闪过隐隐的怨懟。她知道何木舟就坐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店内空间不大,他甚至可能是坐在她们的附近,她不敢去看他。 顾念之猛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谬论:「什么?」 「念之,你小声点……」 「你说那个狗男人连句话都没跟你说就直接跑去国外,连正式的分手都没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到了现在?」 「呃,嗯……」面对顾念之凌厉的视线,苏有枝莫名有些心虚。 「这种等级的渣男也是不容易啊,别人不爱了至少还会分手,这倒好,直接搞消失,他根本就是在pua你吧。」 「不是,也没有那么严重……」苏有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要……」 「应该要怎样?復合?」顾念之冷笑一声,「想都别想,让他滚。」 隔着一桌不小心听到对话内容的何木舟:「……」 / 带好久不见的念之姐姐出来玩儿! 想念她的欢迎留言求婚(任平生:??? 同样都是赶人 枝枝:我们要打烊了(假装冷静) 念之:让他滚(冷酷无情) 86。我不想再看到你 后来和顾念之聊到一个段落后,两人又回去厨房把生日蛋糕做完。 或许是因为没有参与她的高中生活,苏有枝发现,面对顾念之的时候,她意外的可以把自己的烦恼宣之于口,毫无负担的那种。将心里的感受说出来确实有多少抒发一点,儘管问题没有解决,而她依然困在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绪当中,但聊胜于无。 顾念之走了之后,苏有枝便躲在后台不敢出去,可一段时间后,她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三番两次往外偷看了几下,最后乾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进到柜檯装忙。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观察何木舟了。 男人不知是特别间还是怎样,竟在店里待了一整个下午。 虽说他们是一家不限时咖啡厅,但一杯西西里和一块巴斯克乳酪能吃好几个小时,也是不容易。 苏有枝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吧。 途中何木舟起身了一回,苏有枝以为他终于要走了,心下那口气还没松完,就见他大步流星地朝柜檯走来,说要加点一块布朗尼。 苏有枝:「……」 小黛是个顏控,见最近常来店里的帅哥又来加点东西了,美滋滋地帮他把布朗尼加热,待里头流出热腾腾的熔岩巧克力流心,而后春光满面地送过去。 苏有枝望着小姑娘那如沐春风的背影,只能暗叹一声恨铁不成钢。 然后苏有枝开始了今天第三次的柜檯整理,眼角馀光时不时地擦过那道身影,一旦触及了,又会烫着似地收回。 她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她既想看见他,又不想看见他。 何木舟这一待,便直接待到了打烊。 窗外夜色浪游,华灯三千,男人依然坐在位子上,慢条斯理地看着笔电萤幕,彷彿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打算就这么坐到天荒地老。 苏有枝倚着甜点柜盯了半晌,最终深吸一口气,直接朝他走过去。 「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她端出营业式的仪态,温和有礼,字里行间却是毫无情绪。 闻声,何木舟打字的手顿了顿,他摘下耳机,掀起眼皮:「抱歉,请问你说什么?」 苏有枝这会儿双标在线,怎么看都觉得这人是故意找碴的。 儘管他真的就是故意的,那副耳机里根本没有半点音乐。 苏有枝嘴角的弧度更盛大,也更没灵魂了:「我说,我们准备要打烊了,请您收拾一下……」 「不是,我想问的是,你刚刚叫我什么?」何木舟微微仰首,这个角度能看清女生精緻的下顎线,比起高中时期,她似乎又更瘦了,下頦的线条少了点圆润感,「枝枝,你忘了我的名字么?」 苏有枝的笑容一僵。 曾经的她奢望能听到他再叫她一声「枝枝」,午夜梦回之际,催生出的都是刻骨相思。可如今真的听到了,比起悸动,更多的却是无措。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偏头,避开与他的交眸,碎发有意无意地隔绝他探询的视线,也遮挡住她眼底骤然翻腾的情绪。几秒之后,她揣着收拾得宜的商业微笑,说:「先生,不好意思──」 「枝枝,我们谈谈吧。」何木舟倏地起身,打断她那疏离的营业模式,直接了当地道。 苏有枝这回没能再继续装下去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蹙了蹙眉,声线很淡:「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没有吗?」何木舟直勾勾地看进她眼睛深处,像个专注的猎手,想要在她眼底捕捉什么,「我以为我们错过的这六年,应该有很多可以谈的。」 这话好似戳到了苏有枝的什么点,她平静的面容突然泛起涟漪,却不是清风拂水的温和,而是漩涡般的下坠。 「错过?」她垂着眼复诵了一遍,喃喃自语似的,而后又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你怎么不想想这错过的六年是因为什么?」 何木舟没有说话。 「或者不应该说错过,好像我们之间多平等似的,只是被命运玩弄了一番。别偷换概念了啊,何木舟。」她自嘲似地笑了笑,「事实难道不是我单方面的被你拋弃吗?」 语声落下,何木舟只觉心脏被什么狠狠剜了一刀,每个神经末梢都是刺骨的疼。 她这一生少有的尖锐,现下全部刺向了他。 何木舟站在她抗拒的目光中,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想,这也是他活该。 杯盘撞击的声响划破此时静謐的空气,苏有枝循声望去,只见小黛捧着客人吃完甜点后遗留的餐具,玻璃杯搁在陶瓷盘上,摇摇晃晃。 小黛尷尬地扯了扯脣。 苏有枝见她窘迫的模样,估摸着方才的对话都被她听到了,她虽然同小黛关係不错,可她不喜欢私事被不相关的人知道,何况还是名义上的员工。她看着眼前脸色不怎么好的男人,淡声道:「我们出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门,最后却并肩站在门口,未置一词。 这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夜幕清澈,星子零碎,不远处商店街的喧嚣随风而至,偶有行人路过,三三两两谈天说笑,夹杂着树梢间零星的鸟语及虫鸣。良久,何木舟凝视着天边那抹月色,冷不防地开口:「枝枝,我能重新追你么?」 他的声线本就冷,这会儿语声放得很轻,像在水上漂浮的碎冰,载浮载沉,却不知道要飘向何处。 苏有枝心下一颤,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简短的一句问句,苏有枝却听出了深刻的孤寂,她不知道这六年里他是怎么过的,以至于那种天生的冷感更加强烈,彷彿要将所有红尘俗世摒退于身外。可矛盾的是,他在抽离的同时却又顽强地拽着那根与外界联系的线,不知道是捨不得,还是放不下。 好似漂泊很久的轻舟,纵然看不见彼岸,依然渴望能有一处停靠的港湾。 苏有枝心脏发紧,却依然强装镇定:「不行。」 大抵是猜到了答案,何木舟也没失态,他把目光从天上的月亮移开,转向人间的月亮:「为什么?」 「我不喜欢你了。」苏有枝说,「你凭什么觉得六年过去了我还会一颗心吊死在一个人身上。」 「是吗?可我刚刚听到的不是这样。」何木舟瞇起眼,「你朋友说你旧情未了,你并没有反驳。」 苏有枝:「……」 「你听错了。」苏有枝咬了咬牙,重复一遍,「你听错了。」 何木舟默了半晌,嘴角一勾:「行吧,我听错了。」 有风抚过面颊,将女孩子的发丝挑起,何木舟瞅着那綹微乱的发,抬手将它别至耳后:「既然这样,我重新追你好不好?」 苏有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不知道这廝是怎么把话题又绕回原点的。 接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的举止过于亲暱了,她侧开身,让他原本停留在她耳边的手指落入虚空,心跳的频率却是愈发快了。 「我都说我不喜欢你了,你追也没有用。」 「还没追,你怎么知道你不会再次喜欢上我?」何木舟的声音很沉,好似融入了夜色当中,带着别样的蛊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单纯好骗,可以无条件的再次接纳你?」男人的声嗓缠着耳梢,苏有枝承认自己有片刻的动摇,可她并不想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于是冷着神色,一字一句道,「何木舟,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傻姑娘了,有些伤受过一次就够了。」 她期望看到他眼里的支离破碎,可是他没有。 他的双眸依然沉冷,不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都是死寂一般的潭水,看不出底下到底沉淀了什么。 他永远可以云淡风轻,永远可以游刃有馀。 「你知道吗?现在的你是最没有立场追求我的人,你欠我的不只是一句对不起,你还欠我迟到六年的解释。」苏有枝突然有些气恼,她看不惯他总是泰然自若的模样,像是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我现在也不想听了,都过去这么久,有些解释也没有意义了。」 她望着他,面无表情,比当年在医院说出「被砍死也是他的命」的女孩还要冰冷。 「你以后别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 / 「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出自三毛。 87。给了别人 苏有枝没有把那天在店门口的对话放在心上,一段时间没见,也渐渐地将这件事拋在脑后了,她习惯性的把关于他的一切压缩在心脏的边角,如同六年来的每分每秒。 唐初弦要来t市,说是难得连休,再加上很久没有见到自家闺密了,因此要从k市来找她玩儿。 苏有枝见唐初弦传讯息过来说快到了,她便简单收拾一下,出门去车站接她。 春天的阳光并不猖狂,可苏有枝天生怕晒,手里撑着阳伞,依然觉得那日光正往肌肤里注射可怕的紫外线。她这才想到自己忘记擦防晒了,可还没来得及懊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从人群间穿过。 一男一女并肩的背影撞入眼底的当下,什么紫外线的攻击,都在尘嚣中瞬间被扼杀。 假日的t市熙熙攘攘,繁华街城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流涌动,苏有枝藉着人潮的遮掩,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跟到一半,她才恍然回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像个跟踪狂一样偷窥人家。 她站在马路口,望着隔了一条马路的何木舟,他身着简约的白t恤和直筒丹寧裤,是全然休间放松的模式。而他身旁的女人眉眼清丽,披肩的长发乌黑柔顺,一样是白色上衣和丹寧裤,不过都是短版的,两条笔直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中,比例卓然。 任谁一看,都是情侣装的架势。 眼前的行人来来去去,苏有枝站在路边,看见何木舟和女人自然地说笑,一时间有些失神。 原来他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冷的。 是啊,她是知道的,高中时候的他,面对她也是这副模样。脱去了疏离和桀驁,他也可以笑得很阳光,像被骄阳穿透的浪花,闪闪发亮。 可这副模样,隔了六年的光阴,终究还是给了别人。 苏有枝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直到两人的身影淹没在人海中,她才歛眸凝神,自嘲地笑了笑。 说不想再看到他的是她,可现在不甘心的也是她。 大街上走马喧嚣,周遭明明很热闹,可孤寂感却从远方翻山越岭而来,不知所以的。苏有枝佇立在熙来攘往的市中心,像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时,她才从沉湎的思绪中清醒。 「枝枝,我下火车啦,你在哪里呀?」唐初弦的声音隔着话筒传过来。 「我快到了,你到车站门口等我啊。」苏有枝一边收拾情绪,一边镇定道。 唐初弦觉得她的声音隐隐不对,可真见到她本人时,苏有枝又跟往常没有两样,直直往她怀里鑽,黏糊糊地说着:「弦弦,我好想你。」 见状,唐初弦便把呼之欲出的疑惑给压回去了,只当是话筒中电流传导的错觉。 高中毕业后的苏有枝总是这样,一起上学的时候不见多黏人,独立得很,就连办事时都很少寻求他人的协助。可自从上大学分隔两地后,久违的相见都会触发她撒娇的基因,每每见面,第一个动作就是跑上去和唐初弦抱抱,像隻与主人分开很久后忍不住撒娇的布偶猫。 等短暂的贴贴结束后,她又会变回那个温和自持的女孩儿,直到下一次的相见。 唐初弦觉得可爱,却也感觉她是藉此在释放些什么。 比如独居在外的寂寞,比如不欲诉说的压抑,比如某些囤积许久却又没有出口的感情。 拥抱很神奇,那些掩藏在骨子里沉闷的负面因子,只消一个体温相贴的拥抱,就能消融乾净。再不济,也能给彼此一点温暖的疗癒。 「枝枝,你说你什么时候要交个男朋友,虽然说你很能干,但一个人在t市,有人互相照应也好。」唐初弦捏着长长的银色搅拌匙,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热带水果气泡饮中画着圈,带出连绵的小小气泡,「我也比较放心。」 「互相照应?有沉逸言啊,我们两个可以互相照应。」苏有枝笑,抿了口荔枝蜜桃冰茶,接着有些嫌弃道,「这还没我店里泡的好喝。」 唐初弦看着她那四两拨千斤的笑容,心里叹了口气。也不是说人一定要谈恋爱,毕竟单身有单身的好,只是她总担心苏有枝表面上看起来好好的,实际上却困在六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明明没有下雪却好像淋了一场大雪的冬天。 不怪唐初弦这么想,苏有枝心思细,她怕她鑽牛角尖,一鑽就是六年。 若是有了新对象,那就多少可以证明她走出来了,可自从高中毕业后,她再也没有同他人发展出任何一段亲密关係。所有来告白的,都被她端着和煦可人的微笑给拒绝了,面对那温柔有礼的姿态,让人想撒气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撒。 「你说,你最近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状况是为了什么?」苏有枝切了一小块舒芙蕾送到她嘴边,「案情不单纯啊。」 唐初弦哪能把自己的顾虑直接说出来,她也只是没心没肺地笑了笑,然后吞下她投餵的舒芙蕾:「好吧,我实话实说,我跟郑洋在打赌你跟沉逸言这两个孤寡多年的人类什么时候会脱单,赢了要请对方去吃高级buffet,我赌你,他赌沉逸言。宝贝儿,你可不要让我白白送钱给郑洋那狗逼啊。」 闻言,苏有枝失笑:「你们打的赌,关我什么事。」 然而刚刚有一瞬间,她几乎要把何木舟回来的事说出来了,可临到了嘴边,她又想到方才在路上撞见他和他新对象的画面,那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又被压回了心底。 算了。 和唐初弦喝完下午茶、逛完街后,在回到租屋处之前,苏有枝带着她到木兮看看,说是确认一下今天店里的状况。 「好久没来了,这里感觉被你打理得越来越好了。」唐初弦一进门便开啟了夸夸模式,打从心底讚叹,「你好厉害呀枝枝。」 「没什么,熟能生巧。」苏有枝跟小黛打了声招呼,走到甜点柜前,朝唐初弦招招手,「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打包带回去。」 「没,今天下午已经吃过甜点了,再吃下去我会胖死。」唐初弦说,「不过我明天回k市前可以过来这边带走几片蛋糕,嘿嘿,好久没吃你做的点心了。」 苏有枝笑着应好,让她也多带一块给郑洋,回过头又去同小黛询问今天的营运状况,确认一切如常稳当。 「对了老闆,今天接到了一个大单,我看你之前都不会拒绝这类的订单,便擅自答应了。」小黛拿出事先记录好的单子,仔细道,「是一家公司的下午茶订单,说是要准备二十份甜点餐盒,内容随意,每盒三项小点心。如果可以的话,能帮他们送过去最好,当然,会另外支付车马费。」 苏有枝以前也接过几次这种订单,有些公司福利甚好,下午茶都肯花不少钱准备。她表示知道了,和小黛确定是哪天要送达后,在心里规划好赶工的时程表,然后带着唐初弦回到租屋处。 两三个月没见了,两个女孩子吃完晚餐洗漱好,一股脑儿地鑽进被窝里,一聊就是繁星满天,月色都要为她们写下诗行。 最后唐初弦先睡去了,苏有枝罕见地睡不太着,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巧遇了何木舟,还是因为久违的跟闺密待在一起太过兴奋的关係。 她看着唐初弦寧静的睡顏,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拂了她一身朦胧。 苏有枝心下莫名安定了些,她缓缓地闭上眼。 这个夜晚平平无奇,但对她来说,于这个行色匆匆的繁忙大都城,她短暂地有了一隅归处。 / 唉,女孩子之间的友情真美好。 88。以退为进 面交地点是一间外商公司,苏有枝到了客户公司楼下的时候,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鐘。 直到出门前还在赶工,当时包装好也没看时间就立刻搭车过来了,深怕会迟到,结果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来早了。 她看着脚边的二十份甜点盒,里头放的是日式焙茶玛德莲、海盐焦糖费南雪和柠檬达克瓦兹,虽说春天的阳光不那么嚣张,可这些小点心也不好过度曝晒,会有口感欠佳的风险。 她忖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打电话问对方能不能提早下来面交。 岂料电话打过去显示在通话中,她正愁着该怎么办时,一楼柜檯总机的小姐看到站在门口的她,连忙出来相迎。 「请问是木兮吗?」见苏有枝点头,她又道,「上面有交代先让您进来,外面太阳太大了别热到才好,他们部门还在开会,结束后会立刻下来取,请您先稍坐一下。」 总机小姐帮她一起把甜点盒搬到室内,苏有枝温声道了谢。 「您要不要喝点东西,有果汁和咖啡。」总机小姐声音很温柔,「千万不用客气,上面有特别交代可不能怠慢您。」 苏有枝就是个来送餐的,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关係先不用,谢谢你。」 等了大约十来分鐘,一楼的电梯门开了,总机小姐同来人打了声招呼,苏有枝关掉打发时间的手机小游戏,抬首循声看去。 这么一看,就隔空和男人对上了目光。 苏有枝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何木舟。 她一时间忘了表情管理,僵硬地望着那道身影朝自己走来。穿上正装的他甚至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错觉,没了以前的散漫随意,那些张扬和傲气被收敛了不少,就像个在职场上清冷从容的成熟男人。 那一下又一下的步伐,不留馀地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因此当他来到她的面前时,苏有枝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何木舟搁在腿边的手指蜷了蜷,最终却是没有任何动作,稍稍歛眸,眼神在地砖的反射光里滞留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谢谢你,大老远的帮忙送过来。」随后何木舟面不改色地开口,视线投向她脚边的两大袋甜点餐盒,「这些很重吧,辛苦你了。」 苏有枝还没反应过来,愣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木舟事先算到她会震惊,震惊完还会装作不认识的陌生人,继续维持商业交际的模式。可他没料到她会主动询问。 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一瞬间眼底的晦暗又被流光给取代。 或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她能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求而不得的施捨。 以至于方才的他,感受到了许久不见的情绪──世人称之为快乐。 「我在这里上班。」何木舟声线不自觉放轻了,寻了个由头搪塞过去,也不管她相不相信,「这个月部门的下午茶由我来负责。」 「所以你是故意的吗?」苏有枝恍然回神,脸上的空白逐渐恢復血色,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拐弯抹角了,「故意订我们店里的甜点,然后让我来给你送来?」 「也可以……这么说。」他确实就是故意的。他想见到她,可那天女孩子的表情过于决绝,短期内便打消了再去木兮的念头,只能以退为进。 苏有枝笑了,笑意却是未达眼底,脸上写着不可置信。她凝视着他,半晌蹦出了一句话:「你心机好重啊何木舟。」 何木舟脣边扯出一抹弧,浅淡的线条里都透着自嘲:「是啊,心机不重怎么能再见到你呢?」 「你……」苏有枝哑然,顷刻间心脏骤缩,可下一秒想到了上週末在市中心撞见的那两道身影,那种怦然的震盪又逐渐发凉,再次觉得荒唐,「何木舟,能不能别再这样了?」 何木舟望着眼前人抗拒的模样,他反射性地伸手想去拉她,某些沉积多年的恐惧在心底发酵,开始支配他的神经。他深怕她会逃。 苏有枝自然是避开了他的靠近,可在侧开身之际,似乎有那么一剎那,她看到了他身后有倾压而来的悵然,不由分说地蚕食着他。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几乎不让情绪外放,总是那样游刃有馀,和外界透着疏离。可最近重逢后,她却总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上的情绪变化,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可整身的气质骗不了人,甚至都是消极的。 她一方面忍不住担忧,一方面又觉得可笑。他明明都有新对象了,为什么要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表情,而当初在店门口的时候,又非要问什么能不能重新追她。 渣男果然就是渣男啊,装得再深情都还是渣男。 但最可笑的是什么?最可笑的是她还念念不忘。 苏有枝感觉心口被什么扎了一下,刺痛感不重,却格外有存在感,并留下了微麻的后韵。她撇开眼,告诉自己不能再次沦陷。 「你都有新对象了,怎么还能跟我纠缠不清呢?」苏有枝面色很沉,似是难得动怒,「你女朋友要是知道你这么对我,她作何感想?你已经伤害过我了,我不希望还有下一个受害者。」 何木舟看不清她眼里的洪流,速度快得让人抓不住,悲伤、愤怒、埋怨、想念、渴望、退缩……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像一个足以吞没所有的漩涡,扯着灵魂下坠。 可在听到「新对象」和「女朋友」的时候,他猛地回神,直接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新对象?」 苏有枝被他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甩了甩手想要挣开,却发现他力道大得很,怎么抽也抽不掉:「你先放开我,你已经有了女朋友,这样跟我拉拉扯扯的很不好看……」 「我没有女朋友。」眉间褶皱层层叠叠,何木舟面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他拽着她的手更紧了,「我没有。」 「你别想忽悠我,我假日的时候明明看到你和她在市中心逛街。」苏有枝也蹙了眉,声嗓重了些,眼眶发红,「还穿着情侣装,白上衣牛仔裤,不要以为能瞒着我,我一点都不想成为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闻言,何木舟怔了怔,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喃喃道:「那不是我女朋友……」 苏有枝瞪着他,明显不信。 「那真不是我女朋友,我没有新对象,真的。」他扯了扯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自己面前,克制住想要抱她的衝动,「枝枝,你相信我,我这些年来心里都只有──」 「舟哥!」忽然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硬生生将两人之间的拉扯给截断,只见一个男人走过来,「我还想说你怎么主动说要下楼拿下午茶,这平常不都助理妹妹负责的吗?还拿了这么久都没上来,大家都等着你呢,我就下来看看了。」 他的目光在一男一女之间逡巡,最后定格于他拽着她的手腕上,表情微妙。 接着他「哦」了一声,短短一个音节被他拉得很长,回音落在大厅中,荡气回肠。 何木舟:「……」 他放开苏有枝,揉了揉太阳穴,对男人说:「你先把一袋拿上去吧,我结个帐就上去。」 男人提着一大袋甜点盒往电梯的方向走,途中还不忘回头观察两人,何木舟觉得头更疼了。 他低低说了一句「抱歉」,旋即从口袋中掏出皮夹:「三千五对吧?你等我一下。」 岂料刚刚经歷了那一齣后,气氛莫名有些焦灼,不知是紧张还是怎样,一向气定神间的何木舟意外地有点儿手抖,一时间没拿稳,皮夹便不小心掉了下去。 黑色的短夹躺在地上,大大敞开着,右面的边角印着某轻奢品牌的标志,再稍稍往上一看,就会发现透明的夹层里放了一张照片。 苏有枝盯着那个失足的皮夹,照片上的少年少女衝她笑得灿烂,而她呆在了原地。 那是高中毕业旅行时,两人在l市的游乐园里拍的拍贴机。 / 谢谢大佬们的八百收!!!(感恩的心)(合掌) 89。经久不息的浪漫 苏有枝记得那张照片。 当时从鬼屋出来后,本着哄哄男朋友的心态,她拉着脸色惨白的何木舟要去买霜淇淋。摊贩旁边是一台韩式拍贴机,照片范例的装饰素材是主题乐园的吉祥物,在等霜淇淋的期间,正好一对情侣从里头走了出来,女生手上拿着拍好的照片,满脸喜悦。 苏有枝眨了眨眼,然后转向何木舟:「我们也去拍吧?」 何木舟内心其实是有些抗拒的,他作为一个叱吒风云的年级大佬,对于这种少女感的可爱东西实在格格不入,尤其现在头上还戴着十分羞耻的小熊发箍── 「好。」小姑娘淌着期待的眼瞳,使他拒绝的话卡在喉头。 那时候他们拍了两组,刚好一人一份带回去收藏,苏有枝把照片贴在书桌前的墙壁上,只要读书读累了,抬头就能看到。 后来跟何木舟分开了,那张照片在某一年房间大扫除的时候被她拆了下来,收进最高位的置物柜中,被层层叠叠的旧物压在最底下,从此不见天日。 岂料再次见到这张照片,竟然是在何木舟的皮夹里。 照片落下时两人都懵了一阵,某些旧梦好似逆着时光而来,眨眼间便撑满了视界。最后是何木舟弯身打破了微妙的氛围,他匆匆捡起皮夹并把钞票塞进她手中,然后上楼。 当时苏有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能回神。 那大抵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见到了仓皇。 她不禁想,被困在回忆中的人,或许不是只有她…… 「那个……」一道女声顺进耳膜,温温柔柔的,像三月的风穿入林间,拽着某些人沉湎在山溪里的神思,强迫归位。 苏有枝猛然意识到现在还在营业时间,小黛去收拾餐桌了,她便负责站在柜檯应对客人,谁知站着站着,思绪又被前几天看到的那张拍贴机照片给拐走了。 「不好意思,请问有什么需要的──」抬眼的瞬间,女人清丽的面容撞进眼底,出口的话像是半路踩进了一个坑,硬生生被截断了后尾,好半晌她才补上最后一个语尾词,「吗?」 苏有枝认得她。 她是上週末跟何木舟穿着情侣装在市中心逛街的女孩子。 「你……」 「你──」 对上目光的那一刻,两人忽地同时开口。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但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尹璇笑了笑,视线转而在甜点柜上扫了一圈,轻描淡写地揭过这层薄薄的尷尬,「今天的肉桂捲还有吗?」 「有,请问要内用还是外带?」苏有枝心下奇怪,最近怎么一个个的都爱点肉桂捲,明明这个品项并不是他们店里的招牌。 「内用吧。」尹璇看了眼手錶,指针落在三点的方向,她笑着道,「这里环境挺好的,而且这时间正好吃下午茶不是吗。」 苏有枝凝视着那双弯如新月的眉眼,心想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啊。 难怪何木舟会…… 「抱歉。」苏有枝在她离开柜檯前叫住了她。 尹璇脚步一顿,旋身后看到被对方扯住一角的衣襬,接着眸光上移,对上了女孩子窘迫的神情,落下的都是疑惑。 苏有枝也没想到自己衝动之下就这么拉住她了,她僵硬地扯了扯脣,声嗓微弱:「那个……你刚刚说我长得像一个人,可以问一下,那个人是谁吗……」 十分鐘后,苏有枝带着烤好的肉桂捲和司康来到了尹璇的座位。 尹璇眨了眨眼:「谢谢你,不过我没有点──」 「没事,请你的。」苏有枝又顺了两杯锅煮奶茶过来,「不要有负担,一起吃吧。」 尹璇也不是什么彆扭的性子,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自然是乐意之至。她拣起一颗抹了蓝莓优格的司康,咀嚼了几下,抬眸讚道:「好吃。」 苏有枝弯脣:「谢谢。」 「我朋友给我推荐的是这里的肉桂捲,没想到司康也很不错。」尹璇把剩下的半颗送入口中,满足地顶了顶腮帮子,「说起来我刚刚说跟你很像的那个人,就是在我朋友那里看到的。」 闻言,苏有枝心下一颤,某些猜想不谋而合,她不自觉地把衣角攥入手中,有些迟疑地道:「请问你认识……何木舟吗?」 尹璇切肉桂捲的手顿了顿,银色的刀子没入麵包体,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她漂亮的瞳孔闪过一丝讶异:「你认识何木舟?」 那种讶异在苏有枝眼里代表着骤然而生的戒备,她有些心虚,缓慢地点了下头。接着她就看到尹璇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盯着自己,她端坐在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攥着衣角的力道更紧了,心里的侷促近乎要迸发而出。 下午的日光清朗而张扬,带着春天的气息淹进室内,两人在这种明媚中缄默不语,一个讳莫如深,一个心乱如麻。 「那就是你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尹璇终于开口了,她收起那种玄妙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灿然笑意,「我刚刚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何木舟。」 儘管有了预设,可真正听到的时候,苏有枝依然是不可置信的。 以至于她没注意到,尹璇口中的何木舟,是「朋友」而非「男朋友」。 与温婉柔和的名字不同,也与大气标致的外表不同,更与直来直往的颯爽性格不同,尹璇很喜欢一些可爱的小东西,例如毛茸茸的小动物,或是软绵绵的甜妹。方才见到苏有枝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深得她心,很像温顺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戳,再揉一揉。 而她一旦中意了什么,总会按捺不住逗人的心思。 于是她往前凑了凑,月牙似的笑眼更弯了:「吶,小可爱,你跟何木舟什么关係啊?」 尹璇见过那张照片,此时也验证了眼前人的身分,怎么能不知道她和何木舟的关係,她就是想看这个温和平静的小白兔脸红,然后再磕磕绊绊地解释什么。 果然,苏有枝强装的镇定崩如散沙,在她直白的进攻之下,用近乎虚化的嗓音回答:「前……前女友。」 「抱歉,我不知道何木舟原来还会跟你说起我。」苏有枝从小受到良好的道德教育,骨子里的修养使她某些时候特别正经,像个庄重的小古板。比如从前要求何木舟不要蹺课迟到,比如拉着他去跟被迁怒的风纪委员道歉,更比如眼下这种情况,「我也不是特别要跟你打听什么,我只是想说……虽然何木舟最近有些频繁地来找我,但毕竟我们都分手六年了,我并没有想要介入你们之间,我也有跟他明确地表达我的立场──」 明确地表达了,不要再过来找她,不要有了新对象还与她纠缠不清,不要再说什么想要追她的浑话。她并不想成为破坏他人关係的加害者。 她很明确,只是心脏很疼。 苏有枝垂眼,因为面对的是前男友的现任女友,所以她总有些心虚,不敢直接和尹璇交眸。岂料对方听完后却笑了出来,她猛地抬首,就见眼前人再也端不住从容得体的微笑,此时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眼底是满溢的乐趣。 「你……」 「枝枝,你是叫枝枝对吧?我之前听何木舟是这样说的。」尹璇终究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手欠,像撸猫一样揉了一把她柔软的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难怪他这么喜欢你。」 苏有枝错愕:「什么?」 「我跟何木舟不是恋人关係,我们只是在加拿大读书认识的同学。」尹璇笑盈盈地帮她釐清,「我会知道你是因为有一回朋友聚会,何木舟不小心喝醉了,我看到了他皮夹里的照片,在逼供之下他才坦白的。」 当时大伙儿玩得尽兴,只有他一人窝在角落的沙发,凉薄的眼神褪去了锐利,彼时全是迷离的酒意,大厅边角的光线偏暗,打在他身上时还掺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颓丧。尹璇正好打牌打得累了,打算过去找他聊聊天,岂料男人压根儿不理睬她,手中捏着一张照片,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彷彿要把它盯出一个洞。 狭长的眼眶泛着红,不知是酒精使然,还是别的什么。 何木舟是他们朋友圈中酒量数一数二好的,尹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她纳闷他今天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张照片是他和他前女友的合照,而那天,是他前女友的生日。 「也是何木舟跟我说这家店的甜点很好吃,让我有空来嚐嚐看的。当时我还想说,这人怎么才刚回国没多久就开发出口袋名单了,比我这个提早半年回来的还要熟t市的样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你啊。」尹璇抿了口奶茶,毫不留情地扒了自家好友的皮,并且乐在其中,「我就说他也不像是会主动採集美食地图的人,他哪有那么勤劳啊,以前在加拿大都学校附近随便吃吃。」 尹璇说的那些事情,和她认知里的大相逕庭,苏有枝形容不了此刻的感觉,血管里的氧气彷彿被春日的阳给蒸发掉了,心脏因为短暂缺氧而急促跳动,明明应该是难受的生理状况,可她整个人却是飘飘然的。 好像有什么穿过身体,在肋骨上系了一条线,轻轻一扯,她便安坐在云端之上,看天光乍起,在晨雾迷散后开出漂亮的花来。 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梦,只是个为了满足自己空虚心灵求而不得的梦。 「总之,我不是何木舟的女朋友。你别误会啦,如果让他知道他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女友,对象还是我,他还不搞死我吗,他可一点都不想跟我扯上关係。」尹璇下了个结论,精緻的五官里流露出隐隐的嫌弃,「当然,我也不想,我都有女朋友了,谁稀罕他。」 苏有枝还沉浸在衝击中,她懵了好一会儿,待消化完一定的资讯量后,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可以问一下,在加拿大的时候,他是怎么说起我的吗?」 「他说……」 尹璇想起那个醉酒的夜晚,大堂的暖光倾落而下,和空气里的酒精分子纠缠着,溶出难以言喻的迷幻。何木舟便置身在那场迷幻中,指腹轻轻摩娑着照片上少女的脸蛋,微微瞇起眼。神情分明是涣散的,但眸光却直拗且坚定,像是要把那张面孔鐫刻在骨子里,经久不息。 男人最终反手抹了把发红的眼角,低低说了句什么。 「那是他年少时期的一场美梦。」 尹璇永远忘不了当时的画面,一字一句附诵道。 「以及这一生……经久不息的浪漫。」 / 是很喜欢的一章!写到年少美梦和经久不息的浪漫时真的瞬间鼻酸?? 感谢尹璇小姐姐的神助攻,火葬场差不多要走到尽头了,后面就是残留的玻璃渣这样哈哈哈 90。能不能别走 跟尹璇分别后,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苏有枝便和小黛一起收店,准备打烊。 晚餐买的是酸辣粉,酸辣粉隔壁是一间药局,她忽然想到家里的b群似乎是吃完了,决定进去补个货。 除了b群,她还买了一盒止痛药,为一週后的生理期做准备。 以前其实不会那么疼的,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生理期来子宫便像是被割裂了一样,彷彿有人拿着重槌在里头狠狠地敲打,痛得她不得不依赖止痛药。 她也曾去看过妇產科,检查了一轮却没见什么大问题,医生只说要好好照顾身心健康,压力太大或是情绪闷窒有时也会反馈到生理状况,内分泌失调不在少数。 当时苏有枝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结帐完准备出去时,药局的自动门应声打开,一名男子迎面而来,两人正好对上了眼。 苏有枝觉得他有点眼熟,还没从脑内搜刮出相关记忆,就见对方拍了下手,有些惊喜:「你是那天来送下午茶的吧,你们店里的甜点很好吃,我还想说过几天下班要去光顾呢。」 闻言,苏有枝才想起这人是上回去何木舟公司面交时,那个突然跑下来的员工。 「谢谢。」她回以礼貌的微笑,「过奖了。」 「你太客气啦,啊忘了自我介绍,你好你好,我是allen。」他伸出手,笑得灿烂。 苏有枝回握他的手,对于这人自来熟的性格感到有些无措,却也不算讨厌。 「说起来你跟舟哥是什么关係啊?」这人也是直接,想到了那天何木舟抓着她手腕的画面,仗着自己跟他关係还行,八卦魂便按捺不住,「我那天看到你们……」 「啊,我们是……」苏有枝顿了一下,脣齿翕张,却是说不出任何话。 是啊,他们现在是什么关係啊,她也不知道。 「高中同学吧。」她说。 那个「吧」字就很灵性,allen从中嗅出了什么。 復盘了一下当天的状况,他总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再看看她回答时的迟疑,两人之间似乎不只是单纯的高中同学这么简单,何况他舟哥可不是会随便动手动脚的人,平时对异性那是冷淡似霜雪,宛如行走的冰箱。因此他脑子一热,便说:「既然你跟舟哥认识,我看你们关係还不错,那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苏有枝心想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们关係不错,出于教养却仍是接了话:「怎么了吗?」 「舟哥让我买盒退烧药送去他家,但我公司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做完,偏偏今天晚上和女友有约,不太方便加班……而且他家和公司在反方向,我怕时间会delay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双手合十,恳切地请求,「抱歉,我们也不算认识,才第二次见面就麻烦你……」 「退烧药?」苏有枝下意识蹙了蹙眉,打断他,「为什么要买退烧药?」 那人愣了一下,许是没有想到眼前温和如水的姑娘会突然加重语气,他解释道:「其实今天舟哥早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果然中午过后就早退了,请假回家休息。结果刚刚打电话来让我给他捎盒退烧药,说是睡了一下午烧没退,但家里没有药箱,现在又没什么力气出门……」 「给我吧。」苏有枝眼瞼微歛,眸底的情绪恰好被长睫遮掩,几秒过后再次抬首,像是确信了什么,「他家的地址。」 何木舟接到管理室打来的电话时,正躺在床上放空,脑子发热。 警卫说是有人找他,何木舟心想估计是allen,便请警卫直接放对方上来。 没多久家里的门铃便响了,何木舟掀了掀眼皮,拖着千斤重的步伐去应门,岂料打开门后见到的不是allen,而是苏有枝。 何木舟瞇了瞇眼,心想自己不会是发烧烧出幻觉了吧,苏有枝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就不说她不知道他住家地址了,光是她那不待见他的脾气,她就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毕竟现在两人要见面,都只能靠他蓄谋製造出的「巧遇」。 苏有枝望着眼前动也不动的男人,面色意外地沉静,说出口的话也平稳无波澜:「不请我进去吗?」 可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还能来开门,说明没烧到不醒人事。 也就是语声落下的那一刻,何木舟骤然意识到这不是幻觉,更不是所谓的梦,心心念念的女孩子此时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由于过分衝击且不可置信,再加上发烧让人反应延宕,他在发现这个事实那一刻,整个人剧烈摇晃了一下,像一根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树枝。 苏有枝吓了一跳,连忙扶了一把他的小臂,而何木舟另一隻手即时撑住门框,这才避免了倒地的慌乱场面。 「枝枝,你怎么来了?」他看了一眼她搁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先进去。」苏有枝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开。 苏有枝提着塑胶袋走进去,玄关处有个不小的鞋柜,但鞋子却只有两双,一双皮鞋、一双运动鞋。 进到客厅后,整体空间不算小,装潢风格是简约内敛的现代风,虽然普遍色调是白灰色,但人气倒是足,体现于沙发上那虚虚掛着的几件衣服,以及桌子上吃完却没收拾掉的杯盘。 何木舟显然也看到了自己平常懒散的生活习惯,面上闪过一丝难得的尷尬。 苏有枝却不以为意,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逕自走进了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后,又从塑胶袋里翻出退烧药,拨出一粒药片,连同温开水一起递给他。 全程行云流水,未置一词。 「枝枝……」何木舟有些恍神,不知道是发烧的缘故,还是被吓的。 「愣着干么,吃啊。」苏有枝把水和药塞进他手里,神情依然平淡,可字里行间不小心加重的语气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心绪。 何木舟沉浸在「世上怎么会有这等好事」的震惊中,吃完药也没有动作,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空白。 苏有枝把空杯从他手中抽回:「你吃晚餐了吗?」 何木舟摇头,病气肆意攀缘,眉眼间都是明晃晃的憔悴,哪还有以往的意气风发,再加上对于苏有枝的出现还没有反应过来,因此整个人显得迟钝而僵硬。 苏有枝叹了口气,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为了避免他又像方才一样重心不稳跌倒,她把他摁回沙发上坐好,然后问:「你家有什么食材吗?我煮点东西给你吃,空腹吃药对胃不太好。」 男人瘫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莫名像隻沮丧的大型犬。 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忽然有一种他其实很乖的错觉。 「有……」何木舟语气懨懨,「有泡麵。」 苏有枝:「……」 「你平常都吃什么?」 「叫外卖。」 苏有枝不死心,进了厨房把他的冰箱翻了一遍,发现果真除了几瓶饮料和酒,其他都是空的。甚至连酱油或盐之类的调味料都没有,更别说一把青菜或一颗蛋了。 她生无可恋地走了出来,瞅了一眼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却又死撑着眼皮的某人,突然像是洩了气一般,道:「你先睡吧。」 她拿起手机准备帮他叫个清粥小菜之类的,想说等外卖送来了再叫醒他。 岂料何木舟再次摇头,碎发零散,他支着下頷看她,眸中是很深的疲倦。 「你发烧还不睡?你以为你是什么超人不休息就能立刻康復吗?」苏有枝平和的偽装瞬间崩解,眉心摺成了川字,一向温煦如春三月的脸蛋儿全是凛冬将至的预兆,连淡若流云的声线都拔高了些。 见着这样的她,何木舟却倏地笑了,嘴角因为力气缺失而弧度浅淡,可眼底是漫生的笑意。 他好久没有看见这么生动的她了。 重逢之后的她不是端着冷冷的神色,就是毫无灵魂的商业性微笑,就连之前在木兮门口谈崩了,她也只是回以他一记心死的麻木,所有情绪都被压在她漂亮的鹿眼深处,而以往缀着光的眼瞳却是一片漆黑。 上一回目睹她这么生气,还是当初被人捅了一刀住院的时候。 「何木舟,你笑什么?」苏有枝拧眉走到他面前,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外卖平台的首页。 「睡了你是不是就会走了,你能不能别走?」 何木舟没去看她,目光嵌在地砖间的缝隙,却是牵起她垂落在腿边的手,嗓音很沉。 「就算是一场梦,也可怜我这么一次,好不好?」 / 跟大家分享,我写完这一回的隔天就发烧了,根本大预言家吧傻眼^_^?? 后来甚至被医生勒令住院,啊舟哥没我惨就算了,还有可爱宝贝照顾,差评! 朋朋:一定是舟哥对你安排的火葬场怀恨在心。 我:呵,男人。 91。我不走 闻言,苏有枝想到了尹璇跟她说的那句话。 ──那是他年少时期的一场美梦,以及这一生经久不息的浪漫。 苏有枝心下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她看了看他因为低垂着头而露出的发旋,又看了看自己被他握住的手腕,半晌,她在逐渐交换的体温中开口:「我不走,你睡吧。」 何木舟一愣,他仰首望向她,表情空白了几秒,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惊愕。 「真的,我不会走,你先睡,等外卖到了我再叫醒你。」苏有枝叹了口气,许是为了要让他相信,她还举起手机的页面给他看。 何木舟深深地凝视了她一阵,最后还是没能抵抗倦意,头一歪,在沙发上顺从地睡去了。 倒是牵着她的那隻手,直到睡着了也没有放开,彷彿怕她真的跑了。 大约半小时后外卖来了,听到外卖员按的门铃声,苏有枝起身想要去取,岂料站起来的那一刻,手上一股拉力往后,把她拽得险些重心不稳。 她低首一看,只见何木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她,眼底是混沌的睡意,手上扣着她的力道却是更紧了。 「你要去哪?」 「拿外卖。」苏有枝抽了抽手,「你先放开我。」 何木舟却没放,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拉着她走到门前。 苏有枝眨了眨眼,望向男人的背影,明明全身无力脚步虚浮,偏偏还硬要跟上来。 生病的小狗安全感缺乏,似乎特别黏人。 拿完外卖回到沙发上后,苏有枝见何木舟依然没有要放开手的意思,她有些哭笑不得:「你确定你这样能吃饭?」 何木舟手指蜷曲了一下,每一寸指关节都透着犹豫,最后才依依不捨地松开她。 「你吃了吗?」他见她顾着帮他张罗食物,于是问道。 经过这声提醒,苏有枝才想起了自己的酸辣粉,她「啊」了一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到桌子边角的酸辣粉拿过来,果然已经冷掉了。 「借一下微波炉?」也不等主人应允,她便逕自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碗公,把酸辣粉倒进去,然后加热。 何木舟心想这姑娘也太自然了,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的,翻东西都没带半点迟疑。 不过他喜欢。 事实上,他不介意把这里变成她家。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吃着晚餐,起先何木舟还得寸进尺地装作毫无力气想要骗人餵他,苏有枝一记眼刀轻飘飘送过去,某人便安分守己地自立自强了。 流淌在小室里的时光安寧,气氛间适,何木舟忽地生出了岁月静好的错觉。 「枝枝,我现在是单身。」吃到一半,他冷不防地开口,「上次你见到的那个不是我女友,她只是我在加拿大认识的朋友,而且她也有对象了,她对我完全没兴趣。」 他不希望这种让人心醉的氛围消失,他还想跟她一起吃好多顿晚餐,一起坐在这张沙发上消磨人生。有些误会势必要解释清楚。 虽说跟尹璇聊完后,苏有枝有意与何木舟谈谈,不过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也没料到他会在这时突然提起。她夹酸辣粉的动作一滞,然后含糊地「嗯」了一声。 何木舟以为她不相信,一向淡冷的语气难得掺了些着急:「我说的是真的,她有女朋友了,她叫尹璇,改天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不用。」苏有枝侧首与他交眸,「我见过她了。」 何木舟一怔。 「她今天来我们店里,就稍微跟她聊了一下。」苏有枝面色平淡,把他手中的空碗拿起来,「吃完了就去睡觉,这个点已经没有医生了,明天记得要去看。」 何木舟没应好,反倒是问:「枝枝,尹璇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苏有枝见他又跟着她一起起身了,她把他摁回沙发上坐好,「她说什么跟你有什么关係?」 何木舟:「……」 软绵乖巧的小白兔也会教训人了。 他就这么看着她把用完餐的餐具收拾好,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最后居高临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用那温煦的嗓音下了一道命令:「去房间休息。」 「你要走了吗?」 「我也不可能留宿在你这边吧?」 「可以的,我有客房。」 「……」 苏有枝忽视他那可怜巴巴的小狗眼神,无奈道:「我明天会再来的,毕竟有些人也不一定会真的乖乖去看医生……」 「有些人」被拆穿心思,抿了抿脣,没说话。 两人都是倔脾气,大眼瞪小眼一阵子后,苏有枝破罐子破摔般把他拽了起来,将人半推半拉地往卧室的方向走。见何木舟还想挣扎,她沉声道:「你再不休息我明天就不来了。」 这招威胁十分有效,何木舟立刻滚上床盖好棉被,深怕她明天就真的不来了。 「枝枝。」他握住她的两三根手指,声嗓含糊,「我能不能……」 「不能。」苏有枝冷酷无情地把他的手塞回棉被里,「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在苏有枝离开之前,何木舟叫住了她:「钥匙放在玄关的鞋柜上。」 苏有枝点点头,转身就要帮他闔上门。 岂料原先在床上躺得好好的男人倏地闪到自己面前,脚步跌跌撞撞,却在门缝关上的那一刻即时抓住她的手臂。 光线倾落,眸色是带着病气的慌乱,他眼眶发红:「枝枝,我追你好不好?你让我重新追你好不好?」 / 舟哥最后那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很像被逼到绝境的亡命之徒(笑 92。放弃 隔天是假日,苏有枝担心何木舟的状况,便起了个大早去到他家,顺便捎上早餐。 进到屋里时他还没有起床,苏有枝踌躇了一阵,还是决定进去他卧房看看,不知道退烧了没。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男人躺在被褥里,面色平静,睫毛在下眼瞼的地方投下一小片薄薄的影,额上有凝出的冷汗。 她想要找耳温枪,大致找了找却没有看到,最后只得依靠最原始的方法,徒手去测温。 然而就在她把手掌贴上他的额头时,何木舟倏地睁开眼,苏有枝也吓了一跳,两人就这么互相瞅了几秒,她才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只是想看你有没有退烧……」 何木舟似是还没醒全,模糊地「嗯」了一声,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额上又压了压:「有吗?有退烧吗?」 男人碎发凌乱,面上依然欠缺了一丝血色,睁着迷濛的双眼,声线很哑。 热烫透过肌肤渡过来,苏有枝有些不自在,浅浅撇开眼然后道:「好像还没完全退。」 「枝枝……」何木舟甫开口便咳了几声,声音有气无力,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 苏有枝想到昨天离开前那一齣,直觉又不是什么正经话,她把手从他额头拿开:「你先起床洗漱一下,吃完早餐我带你去看医生。」 早餐是温豆浆和水煎包,全程何木舟都十分乖顺,让吃就吃,让看医生就看医生,苏有枝原先还做好了某人抗拒去诊所的准备,岂料他竟然十分配合。 直到她把他送回家,她才知道原来这人在这儿等着她呢。 彼时她站在门口,把药袋和收据递给他,重新嘱咐了几句医生交代的事项,然后就要走了。 岂料她「再见」两个字都还没说出来,何木舟便拽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拉进屋内,反手一侧身,她就被抵在了玄关。 苏有枝蹙眉:「你干什么?」 男人因为还没完全退烧,眼神依然有些混沌,望向她时眉眼好似覆上了一层雾气,而他正透过那层大雾努力地想要看清她。 「枝枝,我喜欢你。」 大雾迷茫了视线,也将口舌置于笨拙之下,苏有枝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每次见面总是要丢好几个直球过来。 岂料何木舟顿了一下,又慌乱改口。 「不对,我爱你。」 苏有枝微怔。 「你……」她再次用手掌贴上他的额心,「你烧坏脑子了吗?」 何木舟:「……」 他抬手覆盖住她搁在自己额间的手,脣线绷成一条僵直的线,深深盯了她一阵,復又开口:「枝枝,我很认真。」 苏有枝想避开他的目光,但她发现自己办不到。何木舟的视线所及总是轻描淡写,一旦他认真看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势在必得的姿态。 他一直都是一个高超的猎手。 苏有枝自知敌不过他,只得软下来,温声道:「好,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跟我说,但你现在烧还没退,我们先去休息,好吗?」 何木舟哪里不知道这是在藉着哄他避开话题,昨晚的药效早就退了,今天医生开的新药又还没吃,这会儿脑子发烫,潮热依然未退,牵扯着他的每根神经。 发烧让人失去自控力,人虚弱的时候总会依赖本能行事,何木舟知道自己处在理智濒临瓦解的边缘,或许会衝动,或许会狼狈,可他不想管了。 他等不及了。 十八岁的生日等不了,现在又怎么等得了? 他拽着苏有枝的手放下,然后情不自禁地抱住她,像困在冰雪中的人那样依赖热源:「枝枝,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苏有枝心脏被拉扯着,思绪骤然回溯到高中的那个冬天,说出口的话却意外冷静:「那你为什么要拋弃我呢?」 轻若柳絮的一句话,砸在何木舟耳里却宛如千钧之重。 「我没有……我没有想拋弃你,从来没有。」 事实上,他到登机前一天都还在跟陈露对峙,他不想放弃任何挽回的机会,哪怕微乎其微。 最后他不得不拉下脸求陈露,让他留在国内,他以后会还她钱的。 陈露当时只是冷笑一声:「留你在国内继续打架早恋?我有的是一百种办法把你弄出国,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打晕送上飞机?」 他是在登机前几个小时出的院,许是陈露怕他跑了,特地安排这么晚的。确定陈露不愿松口后,他满心想着要跟苏有枝道别,于是趁陈露不在时跑去学校,却被告知苏有枝请假。 他没见到她,所以用手机传讯息给她,可才打完了「枝枝」两个字,突然一辆脚踏车从身边疾驰而过,龙头因为重心不稳撞到他,手机也顺势飞了出去,裂了。更倒楣的是,就在他要捡起来的前一刻,一台机车正好经过,而轮胎好死不死地辗了过去,手机彻底报废。再然后,陈露派人找到了他,把他给送去了机场。 他无力反抗。 后来到了加拿大,他原先也想跟苏有枝联系,陈露却想方设法断了他们之间所有可能的媒介,联络一次便断一次,近乎丧心病狂的。过了一阵子后,何木舟意识到现阶段的他还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也没办法给苏有枝任何承诺,甚至以陈露的偏执和激进,他觉得他继续跟苏有枝藕断丝连的话,陈露会把没被满足的控制慾转移到苏有枝身上,他怕苏有枝被刁难,他不想让她因为他而受伤。 因此后来的何木舟就不再做徒劳之功,决定奋发向上成为更强大的人,等到不再受制于人的时候,就回来找苏有枝。 他要成为能掌握自己人生的人,成为给得起承诺的人,成为足以捍卫所爱的人。 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六年。 他也曾奢望哪一天会收到苏有枝的讯息,后来发现也只是痴人说梦。 何木舟以为苏有枝不会难过,毕竟是他先追的她,主导两人关係的也是他,好像一直以来感情放得多的都是他,也许苏有枝并没有那么喜欢他,所以这些年她才从未主动联络他。 他失落的同时却又庆幸着,还好是他喜欢她多一些,因为他捨不得她难过。 他甚至曾经按捺不住,偷偷回国去t大看过她一眼,发现她过得很好,成为了更独立自主的女孩子,主持讲座时脸上笑容得体明朗。 再次回加拿大后,他也想过要放弃,不懂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为了什么,反正苏有枝看起来过得顺风顺水,年少时期的爱情不过就只是儿戏,他或许只是她青春中的一名过客。过客驻留得再久,终究还是过客。 他也想过跟别人发展一段新的感情,但他发现每当自己以为已经忘记她的时候,那抹明澈的身影又会在某些时候出现在脑海里,从此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后来他总算明白了,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放弃,唯一放弃不了的只有苏有枝。 93。我们以后好好的 虽是大白天,可屋子里的灯并未大开,只玄关处燃着一盏昏黄,光影错落地坠在两人身上,苏有枝能仔细地看见光线从何木舟挺直的肩线滚过,然后没入布料的褶皱里。 再一眨眼,又是一道新的暖光,连绵不绝。 她忽然觉得有点难过,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何木舟。 也或许两者都有。 她深吸了一口气,以最镇定的口吻撕开十七岁的伤疤:「那你为什么当初不跟我说呢?我们不是恋人吗?恋人难道不应该一起解决问题吗?」 一连三个问题砸得何木舟脑子发懵,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混沌了。 「我怕你难过,我只是……」他埋在她的肩窝里,声嗓很沉,字里行间渗进了挫败,「我只是不想耽误你……」 「耽误?」苏有枝纳闷地歪了歪头,偏巧避开了他的亲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目光直视前方,聚焦在鞋柜上方掛着的那幅迷你画框,里头却什么都没有,像是一方空洞的载体,「人生是我的,耽不耽误也是我说了算,你凭什么擅自裁决我的青春?」 说出口的话很凌厉,可她的语气是惯常的温和,彷彿真的只是很疑惑。 何木舟哑口无言。 苏有枝轻推他,何木舟便顺势起来了,他与她四目相对,手却仍虚虚环抱着她的腰,她没有反对,他也就继续赖着。 「何木舟,你知道我最烦你们这些聪明人什么吗?」苏有枝说,「你们总是觉得事情可以在掌握之中,自以为是地帮对方做决定,出发点当然是好的,谁也不希望在意的人受伤害,可也恰恰是这种好意,才是伤人最深的刀刃。」 「我当时说过我不想分手,对吧?」她望着他,清澈的眼瞳里有深沉的玫瑰,玫瑰却是凋零的,「如果你早早提出来跟我讨论,就算你去了加拿大,我们也不会分手,至少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她又想到了什么,苦笑了下:「就连你去加拿大,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苏有枝感觉他想说什么,她却用拇指腹按住他的脣缝,男人的眼里沉淀着痛苦的挣扎,有失落,有无力,有悬而未决的情感,还有对自己的悔恨。 「何木舟,其实所谓的耽误只是一个偽命题,你只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罢了。」 何木舟身子一僵,狭长的眼眸瞪大了些许,眼睫颤了颤,她平淡的一句话凿穿了骨肉,在体内轰然。 很神奇,苏有枝总是能一眼看穿他,当年在医院里像个执刀者剖析他的内核,今天又轻而易举地揪出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真实。 是,他的确是对自己没信心了。 当时他怕他去了国外,两人一旦谈起远距离恋爱,彼此之间的隔阂会愈来愈大。都说爱可以战胜一切,可他不是没有看过,那么多爱得深刻的眷侣最终也不得不败在远距离的难题之下,败在那些不同环境所造就的价值观、生活习惯以及偏差的共同语言下,甚至是败在各处两地难以排解的寂寞之下。 他当时没有自信,他害怕在两人远距离的日子里,苏有枝周遭一旦出现了更好更适合的男孩子,就会不再需要他。 或许那个人没有他优秀,可胜在了在她触手可及的身边,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尽情依赖对方。 所以他的一拖再拖,他的缄口不言,其实也象徵着潜意识在逃避。 他最怕的是苏有枝不再爱他,可他却忘了,苏有枝当时仅剩的勇气,全都拿来爱他了。 「六年的耗损太大了。」苏有枝移开堵住他脣的拇指,眼眶终于泛起了红,「要是再来一个六年,我就真的耗不起了。」 何木舟听不了她哽咽的话音,就像当初在医院时她望着他被刀捅的伤口,泪水蓄在眼眶,他却无能为力。因为那是他先犯了错,犯错的人又怎么能理直气壮地给予安慰? 他明明不希望她哭的,可是他却总是在害她哭。 他像是终于被击垮的城墙。 「枝枝、枝枝……对不起,对不起……」何木舟垂下头,双手按着她的肩,指尖都在颤抖。 想要拥抱她,又突然不敢了。 他胡乱地重复着对不起,像一个犯罪后的信徒,跌跌撞撞跑到神殿告解,祈求神赦免他的罪孽。额际是因发烧而析出的汗水,浸湿了发梢,一綹一綹地附着在肌肤上,冷感的眼神无助而慌乱,再加上未癒的病气,平添一种脆弱的张力美。 苏有枝失神地想,这种易碎的美感,居然也能在何木舟这种人身上看到。 她沉默了好久,看着男人伏在自己身上懺悔,听他说着当年的心路歷程,那些支离破碎的语言落在心口上,撞出了坑坑巴巴的痕跡,疼痛沿着神经末梢扩散、扩散、再扩散。 好似有人拿着一把火在烧,烧她的心脏,烧她的骨血,烧出的全是毁天灭地的绝望。 她不知道为什么相爱的两人要这样折磨彼此。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何木舟哭,在她的记忆里,他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彷彿永远不会哭泣。 她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情绪,泪水濡湿了眉眼,她吸了吸鼻子,用尽全力抱住他。 不是没有过埋怨和愤懣,只是当那些积压多年的情绪赤裸裸地摊在面前时,她以为她会生气地讨伐,可事到如今,比起攻訐,她居然只想拥抱遍体鳞伤的他。 也彷彿是藉着拥抱他,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她不是圣母,她也会委屈和不甘,可有些感情,似乎总能超越那些负面因子,让人放下仇恨,重新拥抱彼此。 世人称之为爱。 「何木舟,以后出了事不要自己扛,你有我,我们可以一起讨论,我们是命运共同体。」苏有枝声音闷着,是洇开的泪意,「不要再为了保护我而擅自做决定了,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你。」 「恋人是并肩向前的,而不是一方拉着一方负重前行。」 她捧起他的双颊,望进他枯朽与惊浪交织的眼底。 「何木舟,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吗?」 / 这章写得我想哭。 94。你不亲我吗 何木舟怔怔地抬头,眸子似深海,深海里的流波却是大片大片的迷茫。 「枝枝……」他迟疑地啟脣,似是不敢置信,「你原谅我了?」 苏有枝见他这番呆滞的模样有些好笑,她屈指拭去他眼角将坠未坠的泪滴,然后道:「还没啊,这就要看你表现了。」 何木舟懵了三秒,随后也笑了。 他抵着她的额,也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两人就这么互相帮对方擦净泪水,依偎在这小小的玄关,彼此温存。 良久,苏有枝蹭了蹭他的肩,示意他起来:「你体温好高,先进去吃药休息。」 何木舟也知道自己状态并不好,思绪糊成一团,但时隔六年女孩子难得愿意让自己亲近,他不想这么快就跟分开。人总是这样的,只要嚐到一点点甜头,就会想要更多。 可他也知道苏有枝是不会放过他的,何况是这种破冰的非常时期,他不可能违抗苏有枝的任何指令,因此他从善如流地牵着她回到沙发,安安分分地坐下来。 那种似有若无的旖旎还没散,却也因为头疼而无心其他。 苏有枝弄来了温开水,让他把医生开的药给吞了。 何木舟在她眼皮子底下乖乖地把药吃了,又自动自发地去厨房多喝了一杯水,就像一个乖巧自立的孩子。出来时却见到女孩子坐在沙发边角,低垂着头,几缕发丝掩住眸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客厅大灯的光线吻在她身上,皙白的肌肤半透明似的,匀着暖调的光,像一件漂亮的玉器,通体润泽,恬淡又美好。 何木舟不自觉看得痴了,回过神又想,哪里像玉器了,这世上再珍贵的玉器都没有苏有枝好看。 他在她旁边坐下,稍稍侧了身,温声道:「枝枝,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有枝抬首,与他交眸,「你不亲我吗?」 她睁着剔透的鹿眼,不像在开玩笑,眼底盛的都是认真,彷彿很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何木舟彻底愣住了。 空气好似凝结于这一刻,宇宙万物归于寂静,奔流的不再是时间,而是自己的心跳。 苏有枝见他又呆住了,她凑上前,双臂勾住他的脖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最后在他脣上印下一个吻。 光明正大地偷袭完后,她忍不住笑了。 像隻恶作剧得逞的布偶猫。 这一吻宛如信号枪响,以嘴脣为起点燃遍了全身上下的神经元,脑子本就因为发烧而不那么清明,这一下更是把所有绷着的理智都给烧没了,野火疯了一般的生长,成功地夺取他的心智。 何木舟揽过她的腰,另一隻手绕到后颈微微掐住,带着少有的侵略性,强迫她仰首,方便他攫住她的脣。 他近乎掠夺似的在索取,索取她的脣舌,她的体温,她的一切。 舌尖抵开牙关之际,他将她半压在沙发上,紊乱的气息交错着,严丝合缝地贴着彼此。苏有枝逆着光看到他眼角发红,像隻即将进行掠食的野兽,而她是他唯一的猎物。 她喘着气准备接受他的撕咬,却发现他的动作不再沸腾如滚烫流火,反而逐渐慢了下来,纠缠的舌尖柔软似漫生的水,勾起的浪潮淹没感官,每一声啜吻都是悦耳的白噪音,浪花亲吻礁石,途经的风也被迫成为见证者。 何木舟无疑是个温柔的猎手,他一步一步地引领着她,像驯服一隻猎物那样,让她主动臣服、靠近,甚至恃宠而骄地反向索取。 迷迷糊糊间,苏有枝本能地开始回应着,不再是被动地奉献,她试探着亲他、咬他,在得到男人鼓励般的温和舔吻时,她便更加大胆地去尝试。 她想要记住他的温度,他交吻时的每个小细节,他意乱情迷时极力克制的隐忍。 「枝枝,你就勾我吧……」何木舟含糊道,微瞇着眼看向她,像是要把她锁在那方狭长的眼眸中,永远为他绽放。 他吮着她的下脣,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摩娑着她的脸颊,热气蒸腾,他的吻开始不满足于纯粹的脣齿交合,他不知不觉地往下,沿着下巴、颈线、锁骨…… 太久没有这种亲密行为,苏有枝哪里抵得过这般疾风骤雨,她被吻得浑身发软,手指早已在情不自禁间插入他的发丝,蜷在他和沙发之间的狭窄空隙,无处可逃。 她宛如溺水者大口大口喘息着,抱着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在肩头被咬出一声黏腻后,她才撑着零落的意志力道:「好了……好了……」 苏有枝面色潮红,眼里彷彿蕴着一汪水,看着特别可怜:「再这样下去,我也会感冒的。」 何木舟望着这样的她,突然笑出了声,他帮她把凌乱的领口整理好,将暴露在空气中的胸口及肩膀都隔绝回布料之中,然后紧紧抱着她:「枝枝,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身上的体温未散,苏有枝脑子发昏,一瞬间也有了发烧的错觉,她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好烫,药效是不是还没发作。」 何木舟也发昏,但他不知道是发烧的缘故,还是苏有枝的缘故。 他蹭了蹭她的手心,像一隻大型犬那样跟主人贴贴,接着把脸埋回她的颈窝,就这么赖着不动。 「好累啊。」他抱怨了一句,字里行间却都是满足。 「累就去睡觉。」她敲了敲他的背,男人的脣擦过她颈侧,他便顺理成章地咬了一口,苏有枝「嘶」了一声,「你是狗吗?咬我嘴巴不够,还要咬我下巴、肩膀……」 「我是啊。」何木舟低低地笑,饜足似地汲取她身上的香气,「我不只要咬,我还要留下痕跡……」 「停!」苏有枝想到了刚刚身上的红痕,于是敲得更大力了,「停,别说了。」 「我就问一句是谁先勾引我的?」何木舟起身,把人给抱到自己的腿上,面对面道,「我原本想说我感冒发烧怕传染给你,所以就克制着不动你,结果呢?结果某些人自己蹭上来索吻,我这要是还不动,我还配叫做身心健全的男人吗?」 苏有枝自知理亏,可她的原意是一个小小的、撒娇的啄吻,而不是这种混乱疯狂又色慾的…… 算了,反正她也不讨厌,引火上身的终归是自己,怪谁呢? 最后苏有枝把何木舟赶去睡觉了,她瞅着他的睡顏,心想一个病患怎么还能有这么多力气来制裁她,男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她在房子里绕了一圈,确认是真的没有耳温枪这种基本配备后,她便出门到附近的卖场一趟,把耳温枪给买齐了,顺道採购一些生活用品和食材。 何木舟的家太空了,要什么没什么,真不知道平时都是怎么生活的。 回去之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最后进到何木舟的卧房,见他还在睡觉,便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看手机。 直到一声铃响划破空气,不只吓到了苏有枝,还把睡梦中的某人给吵醒了。 苏有枝知道何木舟从学生时期起床气就重,她抱歉地瞥了他一眼,也没看来电显示,就这么慌忙地接通了。 一接起来,对面就是唐初弦那足以震碎天灵盖的惊声大吼── 「操枝枝我跟你说,何木舟那狗逼居然回来了!!!」 正和何木舟待在一起,甚至坐在他床上的苏有枝:「……」 / 枝枝索吻我真的,我作梦都想写这个画面,终于被我写到了……完全就是钓而不自知的代表……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何木舟好有福气…… 枝枝:我真的只是想撒娇,六年没处了我就想撒娇一下而已(委屈) 舟哥:不,你还想做别的(斩钉截铁) 95。狗逼 唐初弦的话音一落下,两人便尷尬地面面相覷。 确切来说,尷尬的只有苏有枝。 对面见苏有枝没说话,以为她是被震惊得反应不过来,于是又继续骂:「那狗逼怎么还有脸回来啊,他当初要多渣有多渣,把你伤得多深啊,我现在一想到高三那段时间还是会很生气,感觉你的一颗心都餵了狗。这六年来你怎么过的他也不知道,一走就跟人间蒸发一样,在海外逍遥自在,女朋友跟兄弟都没给个交待。真不懂孙明怎么还能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重新接纳他,他是圣母还是活菩萨吗?永爱世人普渡眾生?」 知道她每一句都在为她抱不平,但也每一句都被内涵到的苏有枝:「……」 何木舟心想,那是因为他们仨已经轮流把我打一顿洩愤了,谁跟你圣母活菩萨。 「欸对了,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啊,换我我也不相信,失踪六年的人突然出现也挺神奇的。但我是在孙明的动态看到的,他们四个前两天聚餐去了,孙明就发了张合照,你也知道孙明跟陈育嵩、张晋总是会定期聚一聚,但我这次一看发现那人数怎么不对呢,怎么就多了一个人呢,于是我仔细一瞅,结果居然是何木舟!」 苏有枝覷了一眼话题主角,小声道:「弦弦,我觉得我们可以等一下再聊──」 「操何木舟那狗逼有胆回来就最好不要被我遇见,小心我弄死他,把这六年来欠你的破帐都给算清──」 苏有枝手里的手机倏地被抽走,只见何木舟瘫在床上,懒洋洋地对话筒道:「好久不见,我等你啊。」 语毕便直接掐掉通话,毫不留情。 「你说这唐初弦怎么毕业多年了还是这么吵?」何木舟瞇着眼,长臂一伸,翻身圈住苏有枝的腰,「你怎么受得了?」 两人的修罗场怕是要从高中延续到现在,苏有枝哭笑不得:「弦弦人很好的,她只是担心我,她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都是气话而已。」 「不过她有些话倒也说得没错,我确实挺混帐的。」何木舟贴在她的腰侧,脸埋在枕头里,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哑,「枝枝,对不起。」 「哎?」苏有枝没料到他会突然道歉,怔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关係,反正我还没原谅你。」 这种玩笑话放在平常何木舟肯定就配合地笑了,可此时他却仰了仰头,目光由下而上探入她的眼瞳,沉默了一阵才开口。 「唐初弦说我都不知道你这六年来是怎么过的,我确实不知道。」他环着她腰肢的手更紧了,「肯定很难受吧,也是因为我才这么难受的,我明明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快乐,到头来害你伤心的却是我自己。」 「枝枝,你也不需要原谅我,有些错误是没办法弥补的,就像我们之间错过的那六年。让心爱的女孩子受伤……我也是真的挺没用的。」 「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甚至一度没有脸回国挽留你,可看到你站在面前时,我还是忍不住了,哪怕机会渺茫。」 「我好爱你啊,我又怎么捨得放弃你?」 苦闷的氛围瀰散着,某些沉重的粒子嵌入空气中,勾出的都是过往的懺悔与遗憾。 「但你那时候也很挣扎不是吗?只能说我们都用自以为和平的方式去处理了,却没有想到对方要的可能不是这些。」苏有枝也躺下来,与他面对面四目相对,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我们都纠结过,我们也都抗争过。就像我没跟你坦承你母亲找我谈的具体内容,怕你会担心,也像我后来赌气把你所有的联络方式都删了,因为我不想承认我的失败,不想承认我还喜欢一个在当时已经销声匿跡的人。」 女孩子的声嗓温温柔柔的,像晨间初生的曦光,坠在这闷窒的房间,无形中也消弭了一些不安与晦暗。 「我们之间是资讯不对等的,所以各自会有一些偏差行为,好像也挺合理的。只能说这种偏差的成本比较高,而我们花了六年去偿还。」苏有枝的手从背部移到了脸部,她轻触他微微突起的眉骨,柔软的摩娑让人沉溺,给予一种定心的安慰,「所以啊,我们也不用纠结在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既然知道现在仍彼此相爱,那就足够了。我们已经失去六年的光阴了,是不是更应该要好好把握未来呢?」 「枝枝,我会对你好的。」何木舟吻了吻她的鼻尖,将人抱得更紧些,「有人说世上最快乐的事不外乎四样,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在得再加上一样,失而復得的感动。」 「我会对你好的。」他又重复一遍,像十八岁生日那天虔诚的告解,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枝枝,我不会再放手了。」 「好。」她笑,「骗人的是小狗。」 她抵着他的额,本意是想要贴贴,却惊喜地发现:「你退烧了!」 「是吗?」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吃了医生开的药再睡一觉起来,身体的负担感似乎是没那么大了。 「你先去洗个澡,要不然出汗又碰到冷空气很容易復发。」苏有枝是行动派,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先抽了条毛巾给他擦汗,然后道,「刚好要吃午餐了,我早上去超市买了点食材,我去弄点简单的东西来吃。」 苏有枝最后煮了两碗清汤麵,少油少盐,清淡得很,配料除了水煮蛋也就只有几根青江菜。 在等何木舟洗漱的期间,苏有枝打开手机,赫然发现讯息栏已经爆了──全都来自同一个人的。 @唐初弦来无事:枝枝! @唐初弦来无事:苏有枝!!! @唐初弦来无事:他回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唐初弦来无事:你现在跟那狗逼待在一起吗?你怎么可以!! @唐初弦来无事:你忘了他当初对你有多坏吗!!! @唐初弦来无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真的啊啊啊啊啊! @唐初弦来无事:我刚刚真的巨型社死现场了我操…… @唐初弦来无事:枝枝你这个没骨气的小孩!快给我从实招来!!! ……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通未接来电,同样是来自唐初弦的。 苏有枝也知道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跟她说是她的不对,不过他俩刚刚也才再次确定关係,谁知道她就找上门了呢?这三言两语一时间也说不清,她自己都还在混乱着,于是寻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先敷衍过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比逸言早脱单,你可以去跟郑洋讨buffet了。 五秒后唐初弦传来一则语音讯息,苏有枝想也没想就点开了,然后又是一阵嘶吼:「苏有枝现在是buffet的问题吗?你说谁脱单了?你不要跟我说你跟何木舟那狗逼復合了,我他妈真的会──」 见男人湿着发顶了一条毛巾走出来,苏有枝连忙关掉音频,窘迫地衝着他笑。 不过唐初弦嗓门这么大,估计是都听进去了。 她无奈地看着对话框,心想这都连名带姓的叫了,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回头得好好哄哄自家闺密了。 岂料何木舟气定神间地走过来,一把捞起她搁在桌上的手机,点开录音,悠悠道:「枝枝脱单了,跟我。」 话毕,点击发送。 他似是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再次点进录音,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狗逼,何木舟。」 苏有枝:「……」 至于亲爱的唐初弦同志在听到语音讯息后如何发疯,那就是后话了。 两人简单地解决了午餐后,何木舟也没有再烧回去了,整体状态逐渐转好。今天苏有枝为了过来照顾他便临时让木兮休店一天,这会儿间得不轻,就待在他家陪他,这一待便直接待到了晚上。 最后苏有枝要回家时还有些依依不捨,没明说,情绪却都写在脸上,难得看见她委屈的模样,何木舟失笑,便决定开车送她回家。 起先苏有枝是拒绝的,怎么可以让一个病患操劳呢?但何木舟却坚持他烧已经退了,现在除了一些咳嗽之类的呼吸道症状,其馀完全跟正常人似的。他还说若她不让他送的话,那今晚就别走了。 苏有枝只得妥协。 把苏有枝送回大楼楼下,何木舟倚着车门目送她走进大楼,岂料那道纤薄的身影走到一半,脚步忽然一拐,整个人又转身回头朝他跑来。 苏有枝毫无修饰,张开手就直接抱住了他。 「赠品,重新脱单后附赠的晚安抱抱。」 恍惚间,何木舟彷彿看到了十八岁生日那天,在地铁站闸门前回身抱住他的姑娘,笑着说:「特典,生日礼物附赠的特典。」 时光荏苒,星河迁移,好像一切都变了,却又什么都没有变。 / 何木舟,狗逼! 96。失而復得的宝藏 刚复合的小情侣没能享受两人世界太久,又过了一个星期,苏有枝在週五晚上接到了自家闺密的电话。 「十分鐘后,火车站,不见不散。」唐初弦高贵冷艳地丢下一句话就掛了。 得,这人横跨几个城市过来兴师问罪了。 匆忙赶到火车站后,苏有枝才发现原来不只一个人,唐初弦居然把郑洋也给拽上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没有老同学重逢的喜悦,反而眨了眨眼,最后憋出了一句:「……所以说你们逼供也要来一段双口相声吗?」 唐初弦:「……」 郑洋:「……」 「我就是想看一下是哪个狗逼害我要欠唐初弦一顿千元buffet……不对,我是要看哪个大猪蹄子把我们家枝枝给拐走了。」郑洋说。 「那个大猪蹄子你也认识,以前还一口一个舟哥的叫。」唐初弦虚着眉眼,环胸凉凉道。 「我……操。」郑洋震惊了,显然被唐初弦抓上来的时候对于何木舟回国的事那是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也没想到这两人又会重新搞在一起,「舟哥?何木舟?」 苏有枝僵硬地点头。 「……牛逼,真牛逼。」郑洋消化了半天也只憋出这句,「不知道你跟舟哥哪个更牛逼一些,简直天方夜谭,这人不都消失多年了吗?」 顶着两道灼灼的视线,苏有枝莫名有些心虚,然后就听唐初弦道:「把何木舟那狗逼也叫出来,咱们几年没见了,不一起吃个饭说不过去吧?」 唐初弦一身职业套装,下班后直接赶过来的,此时面无表情地说话,还挺有那高冷ol的架势,看得苏有枝心里发怵,心想这女人前几天才刚升上小主管,儼然就有在训干部的派头了。 闺密发话她哪敢说不,连忙给何木舟发讯息,让他下班直接到romantique去,是一家餐酒馆,唐初弦上回来时没吃到的口袋名单。 在等何木舟的过程中,苏有枝观察了一下自家闺密的表情,然后问:「弦,你不尷尬啦?」 「我为什么要尷尬?」唐初弦不解。 「你上次在电话里──」见唐初弦瞪了自己一眼,苏有枝又闭嘴了,甚至做了一个在嘴巴上拉拉鍊的动作,以表诚意。 「谁还没社死过了。」唐初弦佯装毫不在意,抬了抬下巴,「面子重要还是讨伐狗逼重要?」 「晚上好,狗逼这不就到了?」 忽然一把男声撞入耳里,唐初弦吓了一跳,只见何木舟手上挽着西装外套,从容不迫地拉开苏有枝旁边的椅子,坐下后还不忘朝她扬了扬眉。 唐初弦:「……」 「我操,舟哥,真的是你啊?」郑洋见到本人的惊吓程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凑到他面前仔细端详,顺便还捏了捏他的小臂,彷彿想要确认眼前人不是假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追人。」何木舟漫不经心道,抬手翻开菜单,「这里什么好吃?」 「我们来者是客你还问我们?」唐初弦语调稍扬,「你一个本地人不介绍就算了,还指望我们大老远从k市跑来给你介绍啊?」 「我他妈回国还不到半年,谁跟你本地人。」何木舟忽然闔上菜单,好整以暇地对上唐初弦的目光,「我说唐初弦,你在那边阴阳怪气什么?电话里那些就算了啊,但我现在才坐下来不到三分鐘,没惹你吧?」 唐初弦也没在怂的,直言不讳:「你给枝枝造成的阴影这么深,我这不是怕你又死性不改吗?」 苏有枝没料到她会直接正面刚,连忙打圆场:「那个,你们先看看要吃什么……」 唐初弦没理,盯着何木舟的双眸凌厉:「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枝枝跟你复合我是极不同意的,当然你说我又不是她的谁,还管她谈恋爱干么?这么说吧,作为她的朋友,我当初也是相信你跟她会好好的啊,但在看到你一声不吭把她丢下之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你都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她有多痛苦──」 「弦弦,别说了。」苏有枝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按住了她搁在桌上的手,却没能摀住她的嘴。 「不,我偏要说。」唐初弦睨了她一眼,继续道,「她消沉了一阵子后话变少了,但常常在笑你知道吗,没有灵魂的那种笑。我都想叫她别再笑了,越笑越苦,装得很坚强毫不在意,实际上什么都闷在心里,我看了都难受。」 「她也睡不好,高中的她睡眠品质很好的,后来常常梦魘,她说她总是在做一个梦,一个被锁在船上狂风暴雨逃不出去的梦。有一段时间失眠严重作息不正常,整个人的内分泌系统都乱掉了,虽然说后面稍微调回来了,但身体也难免落下病根。」 「她那么无欲无求的一个人,生活能简单就简单,但为了忘记你却把自己的时间都填满了,大学忙得要死,还跑去揽了系学会的活儿,你能想像原本胆小怕生的她在学期间策划了几场讲座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每分每秒都压榨乾净,这样才没有时间去想你。因为一想你就难受,一难受就失眠!」 「大学有人跟她告白她都拒绝了,我问她t大的学生再怎么样都差不到哪里去吧,为什么不试着谈恋爱呢?她说没兴趣,我想说哪里是没兴趣,分明是有一个人忘不掉,努力想忘掉还忘不掉。」 在座的人都被唐初弦这番话给喊懵了,连原先气定神间的何木舟都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收起了清傲和轻佻,此时面色只馀庄重。 「弦弦……」只苏有枝颤着声线想要阻止,却是瞳孔震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唐初弦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苏有枝不敢说的她便帮她说。然而她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苏有枝并不是善于表露心事的人,也只有偶尔憋不住了才会跟她倾诉分毫,真正独自承受的情绪压力不知道在多少个寂寂的夜里咬牙吞下了。 「站在朋友的角度我巴不得她不要再跟你相见,可是能怎么办呢?她喜欢你啊,她喜欢我也只能认了,往好处想说不定她跟你復合后能开朗一些呢?但我又怕她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又再次被伤害,她伤不起第二次了何木舟,你要是──」 「我不会再让她受伤了。」何木舟打断她,「我会对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好。」 他在桌子底下牵起苏有枝的手,看向唐初弦时眸色深重,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她是我踽踽独行多年后,失而復得的宝藏。」 苏有枝心下一颤,郑洋张了张嘴,唐初弦没料到他会如此正色,好半晌才愣愣道:「我信了。」 话一出口,都有些哽咽了。 「我信了,你要对她好,不准让枝枝再受委屈。」她那模样跟护犊子似的,深怕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外有个三长两短,「如果你再害她难过,我一定跟你拚命。」 一顿饭吃得心猿意马,四个人各怀心思,微妙感经久不散。倒是老同学久别重逢的氛围在用完餐后终于被激发出来,唐初弦像是没了方才跟何木舟的争锋相对,此时兴奋地嚷嚷去续摊。 苏有枝看着热热闹闹的他们,心底微微发酸,一边为唐初弦的姐妹情感动着,一边又为何木舟的庄重心神俱颤。 最后四人决定去唱歌,顺便捎上同样在t市刚下班的沉逸言。 「沉组长好久不见!」包厢门一被推开,唐初弦便拿着麦克风大声相迎。 学生时期的称呼改不了,沉逸言笑了笑,便也由着他们叫去了。 在看到何木舟时,他眸底滑过一丝惊诧,微微挑眉,松了松领口后便在他身旁坐下。 「回国啦,别来无恙?」 何木舟轻嗤:「别装了,恙不恙你不清楚吗?」 沉逸言也只是笑,良久后望着不远处和唐初弦贴贴的苏有枝,感叹似的:「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何木舟难得没呛人,低低应了声,然后在鼓点激烈的伴奏声中含糊开口:「谢了。」 声音很小,但沉逸言听见了,他饶有兴致地转过头:「你跟我说谢谢?」 「只讲一次,没听到拉倒。」何木舟目光薄凉,又变回平常那个高冷大佬。 沉逸言又笑,二郎腿翘着,双手叠在膝头,在这种花花绿绿的喧嚣场所也显得特别矜贵:「欸,讲真的,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想帮你。」 何木舟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在说你想死吗。 「我当初在加拿大遇见你的时候想说,别吧,怎么这么倒楣,出来交个换也能遇到你,都毕业了还没完,什么破运。」沉逸言习惯了他的暴躁,这会儿只觉得有趣,娓娓道来,「何况枝枝当初跟你分开后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其实我心里是怨你的,怨你把一个好好的姑娘折腾成这样,然后再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 他的眼神滞留在苏有枝身上,彷彿透过了那道纤薄的背影,看见了几年前的他们。 「但上了大学的某一天,枝枝她不知道是跟谁喝醉了,半夜突然打给我哭,说她好想你,说她明明知道你不在了,可她还是做着一个不可能的大梦,盼望着有一天你会回来。」沉逸言把目光收回来,对上何木舟深沉的眼眸,「讲真,我当时只觉得她傻,傻得没边了,干么非得要吊死在一个人身上。」 「谁知道后来我真的遇到你了,在你求我透露枝枝的近况时,我才明白,得了,你们两个谁也没放下谁,何苦为难彼此。」沉逸言想到那个在异国他乡的夜晚,总是傲然疏离的少年拋弃自尊跟他这个所谓的「情敌」求救,至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原本回国后就不打算跟你分享了,想说你一个大男人喜欢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憋屈,什么资讯都要通过别人才能得知,有种就回去重新追啊。可看到你那鬼样子,又觉得你好像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若能直接飞回来求復合,你肯定早就干了,何必这么藏着掖着。」 「于是我就心软了哈,想着你总有一天肯定会回来的,枝枝肯定会有等到你的那一天。」沉逸言又弯了弯脣,像是在笑自己当时的天真,又像是在庆幸自己的盲目,「也不知道谁给我的破信心,要知道我这个人从高中时期就不看好你,要不是枝枝还惦念着你,我真的半点都不会再搭理你。」 说完,沉逸言捞起桌上的啤酒,给彼此各斟一杯:「敬你们往后一切都好,兜兜转转,这次别再散了。」 「谢谢。」他这回不再彆扭,真真切切地道了一句谢,「这次不会散的。」 「我跟六年前已经不一样了,当时的何木舟再有怎样的錚錚傲骨,实际上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败者,只能依靠母亲生存。」 何木舟与他碰杯,咚的一声轻响。 「但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足够强大的人,得以保护枝枝,也得以捍卫我们的爱情。」 / 她是我踽踽独行多年后,失而復得的宝藏。 友情提示,再三章正文完结呀★ 98。唯一的神 苏有枝是被渴醒的。 清晨四点多,月落星沉,晨曦却尚未出岫,天边云絮泛着稀薄的微光,是破晓前的预告。 苏有枝累得狠了,却没睡多少,做了一个在沙漠中流浪的梦,好不容易找到一方绿洲时却突然惊醒,感觉喉头一阵乾涩,许是被梦里的情景影响,想喝水的慾望强烈地压过了睡意。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摸了摸身旁,空的。 苏有枝心下一凉,分开多年所凿成的患得患失并非一时一刻能填满的,她闭眼缓过那股失落,告诉自己这里是何木舟的家,他不可能再次拋下她跑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苏有枝感觉有点冷,她推开房门走到厨房,打开橱柜想要找杯子装水喝,却在某一格柜子里发现了一罐透明药瓶,瓶身什么标籤都没有。她心下狐疑,药品不好好放在医药箱,为何偏偏要藏在这里。 下一秒想的又是,何木舟身体强健,为什么会需要药?这看来也不像是一般备用的成药,何况这人连发烧都临时找不到退烧药,一看就是平时没有在备药的人。 苏有枝疑惑地打开了药瓶,在看到里头装的药片时,心下一惊,意识空白了一瞬,回神后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那个药片她再熟悉不过,两三年前因为失眠而被唐初弦抓去看身心科的时候,医生也开过同样的药品给她。 为什么何木舟需要吃安眠药?他出了什么事吗? 她心头一片慌,也忘了自己出来是要喝水的,抓着药瓶就往外走,最后在阳台处找到了那抹身影。 阳台不大,角落置了一张凳子,男人便坐在那儿,面朝外边熹微的天,看城市在天光下逐渐甦醒,那宽肩窄腰的背影在拂晓的衬托下却略显孤寂,好似晨光都没能暖人半分。 苏有枝脚步很轻,走近一看才发现他脚边散了好几截菸头,似乎都是刚抽完扔的。她心下越发震颤,攥着药瓶的手紧了紧,也忘了自己不喜菸味,直接踏入那方烟雾繚绕的小空间。 许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何木舟转身,在见到女孩子时愣了愣,哑声道:「枝枝……怎么醒了?」 语声落下,见她浅浅蹙起的眉头,猛然意识到她并不喜欢菸味,连忙将手中未抽完的菸给掐灭了,起身把她带出阳台。 「我才想问你怎么不睡。」苏有枝眉眼低垂,温软的声线掺进了几丝沉闷。 「就……睡不着。」何木舟低声应道,把人给拉到沙发上坐好,抱歉地笑了笑,「我先去换身衣服,以后不在你面前抽了。」 「是睡不着,还是睡不了?」苏有枝抬首对上他的目光,在他眼底看到了惊诧。 此话一出,何木舟才发现她手里握着的是自己的药瓶,嘴边的弧度一僵,他失神道:「枝枝……」 何木舟的脚心彷彿被钉在了地板上,在她静水流深的视线里,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见着她担忧的神情,他又赶紧道:「没事,我就是在加拿大的时候睡不好,可能水土不服吧,回国后怕旧疾復发,就先去找医生开了一些备用。」 苏有枝心道见鬼的水土不服,第一年就算了,在加拿大待了五六年还能水土不服? 「真的,我现在好很多了,失眠的情况也没有那么严重了,只偶尔吞一下,这个月也才吃不到三次。」见她一脸不相信,何木舟继续努力为自己辩驳,深怕她往坏了的地方想,「何况我从高中就不太好入睡,失眠什么的也习惯了,只是后来太忙,觉得睡眠品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才会去找医生拿药。」 「既然好很多了,那为什么今天又不睡了呢?」苏有枝喃喃道,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轻,却都盛着深切的忧虑。 何木舟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女孩子脾气好,难得动怒时总是冷静得过分,声嗓虚无飘渺,可字里行间都嵌着沉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去牵她的手,指头陷进指缝间,十指紧扣。 「我就是……觉得挺不真实的。」他眼睫歛着,掩住眸里翻滚的情绪,嗓音沉沉,「下班后就能见到你,能把你带回家,能一起合衣而眠……什么都挺不真实的。」 苏有枝心头发酸,又听到他说:「復合后我常常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是不是上天看我可怜,施捨给我的一场美丽幻梦。」 何木舟扯了扯脣,弧度里掺着似有若无的苦:「不过就算是梦也无妨了,大不了就永远不要醒,这样就能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他不相信永远,可此时还是拋却了理性,想盲目地去倚赖一次这种虚无的时间概念。 酸涩从心尖淹到鼻头,再渡到眼角,苏有枝眼眶发红,什么担忧和怒意都消失殆尽,馀下的只有心疼。那种无力感在胸腔里招来一场大雨,然后氾滥、灭顶。 她又对他心软了,她也只会对他心软。 原来分开的两千多个夜里,谁也没能睡好。 苏有枝不喜欢哭,她尽力压着蠢蠢欲动的泪腺,不敢想像何木舟在加拿大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或许表面依然是意气风发的高材生,可背地里驮着空虚的灵魂,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喘不过气。 她又想到了之前在木兮谈话的那次,当时他刚回国不久,她在他身上看到的都是冷感,都是漂泊,好似独自流浪了很久,却没能遇到一处停歇的岸。 她抱住他,把他的脑袋搁在自己怀里,像保护幼崽般地拥着他,手心温柔抚摸他的背脊,每一下都是绵长的抚慰。 「何木舟,不用流浪了,可以靠岸了。」她温声道,「我是你的岸。」 经年的渴求终于得以圆满,迟了多年的告白熨贴骨血,有时候疗伤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戒菸好不好?」苏有枝轻哄,摩娑着怀里人的面颊,想起阳台那满地的菸头,眉间又漫上几许摺痕,「抽菸很伤身体的。」 「好。」何木舟埋在她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掉泪,他不喜欢自己的脆弱,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温暖却又那么深刻,让他忍不了翻涌的泪意。 虽说从高中就碰了菸,但他其实菸癮不大,基本上烦躁时才会拿出来紓压一下,最严重的也就只有刚到加拿大那阵子,不想苏有枝的时候抽得兇,想苏有枝的时候抽得更兇。 后来稳定下来、坚定心智和目标也就恢復正常了,偶尔抽个几根,没有上癮的难耐。今天也只是因为睡不着,再加上心绪没来由地躁乱,心脏彷彿被吊着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放,不知道梦会不会下一秒就支离破碎。这才趁苏有枝睡着后蹲在小阳台放空,望着夜里沉寂的城市,不知不觉便抽掉了大半盒菸。 可现在梦中人却同他说,这不是梦,更不是什么幻境,她就真真切切地站他面前,像个闪闪发亮的神明,为了他下凡。 红尘难渡,拥抱与吻是镇定剂,而爱是救赎。 「mygod,mylove.」 他是个无神论主义者,可此时他却有了唯一的神。 「iofferyoutheloyaltyofamanwhohasneverbeenloyal.」 他在清晨骤然大放的日光中抬眼,坠落进她澄澈的眼瞳,所有晦暗都化成纯白色的云,交眸处尽是深情,那样虔诚。 月亮彻底地湮没于白昼,可人间的月亮还清醒着。 而他在最后一瓢曙光中吻住了他的月亮。 / 「iofferyoutheloyaltyofamanwhohasneverbeenloyal.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出自波赫士〈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下一回正文完结啊。 99。春日永远为他们停留(正文完) k市。 下了火车,苏有枝拦了一辆计程车,转头问何木舟:「先去学校?」 何木舟点点头,途中望着车窗外倏忽而过的街景,神色绷着,未置一词。 旁人看只觉这男人疏离非常,举手投足都透着桀驁的冷,只苏有枝看得透彻,知道他是紧张了。 从少年时期开始,做什么事都自信从容,这会儿罕见的紧张,苏有枝觉得有趣,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很焦虑吗?」 「没有。」何木舟一本正经,「才怪。」 苏有枝笑出了声,勾了勾他的小指:「别焦虑,我爸妈又不吃人。」 「还有你哥呢。」何木舟难得犯怂,「听沉逸言说他可护着你了。」 「什么都听沉逸言说,我家人听沉逸言说,你也听沉逸言说,他是什么中央广播电台吗?」闻言,苏有枝无语,「说起来我们现在会在这里也是因为沉逸言,要不是他跟我哥透露我脱单了,我家里人也不会那么快知道这件事……你也不用这么急着就见家长。」 何木舟也无语了:「怎么哪哪都有沉逸言啊?」 「他是我们家的编外成员唄。」 语声落下,何木舟又恢復了闭口不言的状态。苏有枝见他沉默了半路,下车后跟计程车司机道了声谢,然后牵住他的手:「你不开心了吗?」 「没,我就是嫉妒。」何木舟很坦然,反手将她包裹在手心,「嫉妒沉逸言跟你们家关係这么好。」 苏有枝觉得好笑,仰头瞧他,只见男人面色很淡,那下顎线却是紧紧绷着,毫不留情地出卖了他的心绪。 「没事,他只是编外成员。」对于哄一些猫猫性格的大型犬,苏有枝那是十分得心应手,「你以后就会是正式成员了。」 何木舟脚步一滞,扬了扬眉:「枝枝,求婚这种事交给我就行了。」 苏有枝哄人反被调戏,耳根子一红,抽了抽被他握住的手,却是徒劳无功:「我没在跟你求婚……」 何木舟舒心了,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不论是女朋友的哄人技巧,还是女朋友被调戏后的反应,他都十分受用。 走着走着,两人便来到了k市一高的大门前,学校禁止非在学生或非教职人员入校,他们便也只能站在外边看,看那刻着k市一高的牌匾歷经风吹雨打还是那么坚实,看那警卫依然搬了一把凳子坐在校门口逗鸽子,看学生吵吵闹闹地从眼前追逐晃过。曾经的青春都着墨在这里了,现在的校园乘载的是另一批孩子的青春。 「离开的那一天我不是来找你了吗?但那时候我穿着便服,也没揹书包,警卫死活不让我进去,后来我就硬闯,闯到六班教室,结果发现你不在,班上同学跟我说你请的病假。」想起年少的光景,何木舟有些怀念地扯了扯脣,弧度里却犹有未尽的遗憾,「后来我没见到你就直接跑了出来,他看到我又马上追着我打,警卫大叔肯定烦死我了,在学期间惹事生非,出现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还要给他找麻烦。」 「你就是最后一天还要把校霸的名号给坐实了。」苏有枝笑,似是感受到他压抑的悵然,她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他手背上飞快地啄了一下,「以后不会找不到我啦,我哪里也不去,生病了就赖你照顾我。」 她衝着他笑,比天上的骄阳还要灿烂。 两人离开了高中,便极有默契地往甜品店的方向走,毕业后苏有枝只要有回k市都会抽空来找陆芸,可何木舟不一样,在加拿大待久了,再次见面都是阔别六年的重逢。 陆芸见到何木舟大喜过望,由于太久没见,第一眼还险些认不出来。她的黑长直剪了,现在是更干练的黑短直,却更显俐落,但还是那副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热心肠,连忙拉着他们坐下,立刻准备两人爱吃的甜汤。 「你还记得我喜欢三色豆花。」何木舟有些讶异。 「怎么不记得。」陆芸覷了一眼苏有枝,「有人每次来都多点一碗三色豆花,也不吃,就这么放着直到打包回家,也不知道最后是谁捡到那碗的便宜。」 苏有枝像是被抓包了一样,訕訕笑道:「我哥、我哥,我哥不在就我爸,他们两个都很喜欢芸芸姐你的三色豆花的。」 何木舟心尖微酸,趁着陆芸转身招呼别的客人时,将苏有枝揽了过来,给予一个带着豆花甜味的拥抱。 苏有枝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也不多说,任由心底铺开一片暖融。 忙完的陆芸回过头正好目睹相拥的两人,原本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把它餵了回去。她看着他们,心道幸好岁月善待有情人,久别多时,但愿此番相逢便再也不散。 两人跟陆芸道别之后,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便在街上逛了逛。虽是家乡,但许久没有浪跡在这座城市,这会儿看什么也都觉得有意思,在缅怀与新鲜之间反覆横跳,时间也就这么流转而过了。 在回家之前,苏有枝说想去一家以前常常光顾的麵包店,何木舟在一旁静静地看她挑选麵包,看着看着便起了兴致,拍了张照片随手发到社群上。 没有配字,就一张简简单单的人物照,是女孩子弯身夹取一颗罗宋麵包的姿态,室内的暖光落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被世间温暖团团簇拥。 不玩社群的人破天荒地更新动态,朋友圈自然不会放过调侃的机会,这照片才发了不到十分鐘,下方便是一排的留言。 @今天也是社畜的孙明:我操。 @张晋:我操我操。 @嵩:这速度可以啊,还以为五百年后才会收到好消息。 @唐初弦来无事:啊这家麵包很好吃的!枝枝喜欢这家的芋泥波萝和大蒜麵包,舟哥你要记住哈! @洋洋得意:我他妈一下班打开手机就被塞了一把狗粮,是我今天工作不够认真吗?为什么要这样搞我??? @沉逸言:某些人开屏就炫女友,女友本人知道自己被偷拍了吗? 何木舟看了一圈下来,只回了沉逸言那条:某些人没有对象就只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寒磣。 回完留言之后,苏有枝也差不多结帐完了,岂料尹璇却在这时打电话来,开口就是:「追回来了?还不快备好大礼厚谢姐姐我。」 难怪刚刚留言区没有她的身影,敢情是直接邀功邀上门了。 何木舟瘫着一张脸:「滚吧您。」 「如果我那天没有跟枝枝洩你的底,你以为你能这么顺利追回人家吗?」尹璇轻嗤,「把电话给枝枝,我跟她说点话。」 「你别烦她。」 何木舟原本不想给,可耐不住苏有枝这时正好问了来电是谁,尹璇还在另一端逼逼,苏有枝听出了她的声音,他只好把手机递给她。 掛断之后,何木舟问她尹璇说了什么,不会又乱造谣他的坏话了吧。 神情过于戒备,苏有枝觉得好笑,如实回道:「没,就是约了我一起吃饭……然后不带上你。」 何木舟:「……」 买了麵包回到家,苏有枝走进庭院才发现有人没跟上来,转头一看只见何木舟站在大门口,就这么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住宅,望着她。 苏有枝重新回到他身边,奇怪道:「怎么了?你不会还在紧张吧。」 「没,就是觉得……恍如隔世。」 换作是前阵子的他,肯定不敢肖想自己有一天居然还能来到苏有枝的家,十八岁的他可以在大晚上毫无负担地跑来这里讨一个安慰,二十五岁的他站在这里,却是有些近乡情怯了。 苏有枝眨了眨眼,走到庭前种的那棵杏树旁,朝还在发愣的他招了招手。 何木舟从善如流地过去,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见她拿下旁边掛着的大剪刀,踩上木板凳,在满树盛开的杏花中拣了一枝,随即乾脆俐落地剪下来。 她攥着那杏枝,从板凳上跳了下来,来到他面前。 「何木舟,我折一枝春送给你。」 苏有枝双瞳明澈,四月芳菲尽入眼眸,春阳和煦,她站在微风中温声开口,一字一句却是重重地刻进他的骨子里。 「你要永远记在心里了。」 彷彿横跨了多年的韶光,那个站在k大合宿会馆前羞涩地赠花予他,小心翼翼说出「你要永远记在心里」的少女,在满城春色中,与眼前的姑娘合而为一。 可这回她不再带着试探,也没有隐晦的告白,而是直白地将那枝春花交到他手中,告诉他,只要春天不灭,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何木舟读懂了她的心思,也接住了庄重的那颗心,他收下花枝的同时倾身将她揽到怀里,清冽的嗓音缠至耳畔,掺着明媚的春意,都显得格外温柔。 「我不知道永远有多远,但我会陪着你,一直走到永远的以后。」 他这回不谈悖论,也不再说「永远太远了」,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在漫漶的春光中栽种爱意,然后献给心上人。 那年春天花事依然繁盛,纷纷扬扬地漫过整个青春,也漫过六年的光阴,最终驻足在一方庭院,见证人间的爱与温柔。 花期终有尽头,可春日永远为他们停留。 / 正文就到这里完结啦~谢谢宝宝们陪舟哥和枝枝走到这里(心 连载期间真的很快乐,所有温暖和鼓励都好好收藏了,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虽然我回很慢(气音),但绝对会回完的!! 至于番外写了很多篇,有舟哥的加拿大视角、小情侣日常、相性问答等等,还有大家疯狂敲碗的车:) 不过要配合编辑那边的安排,所以不会正文完结后马上放上来,希望宝们可以体谅,啊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都可以留言跟我说,搞不好我有灵感就继续写了呢哈哈哈! 其他的长篇大论就留后记再说,虽然我还没写(大笑),太喜欢舟哥和枝枝了,想要好好为他们做一个收束,不过最近太忙了哈哈,未来再找一天补上(〃?〃) 然后按照惯例这次也会办完结抽奖,有什么消息都会在ig通知,总之有兴趣的宝宝之后就留下来看看吧★ 最后最后,如果大家有在这个故事里获得一星半点的疗癒,哪怕是一瞬间,对我来说也都是很幸福的事了。也欢迎宝们留言跟我分享心得,国际惯例给你们大心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