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前女友》 一 最好的前女友 他从未听过有人这样说,不都是应该说「我会努力做你满分的女朋友」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坐在他对面,一脸认真地对他说:「我想努力成为你最好的前女友。」 这是什么状况?他不太明瞭她到底想怎样。她这样说是想暗示仍喜欢他?还会努力讨他欢心? 她就是忽然来电约他出来,说有事情要谈,而他们早在两个星期前分了手,和平地重新做回朋友。当他被约出来时,他还以为她想挽回,心有一喜。然而,她却只想当他最好的前女友? 结果他迷迷糊糊答应了她。 「想打『友谊波』?」翌日,他约了好友一起去机舖,一边沉迷于电子世界,一边聊起这件事。 面对好友对此的见解,他毫不犹豫地回应:「安迪,别开玩笑了,她不是这种人。」 二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萤幕,只得嘴巴分心来说出别的事情。 「人会变的,就跟感情一样。你们现在不就变了?」 「但我们不会打『友谊波』。」 「呵呵,猪棚,女人这种生物你花十辈子都不会懂。你怎么不去问她想怎样……啊啊,快来支援我!」 「你会不会打呀?这隻傢伙不能近战好吗?」 「啊!快死了!」安迪放声呜呼。 「死开!我来!」他快速地按了几个键盘,再加一个绝招,在后补替安迪,成功将萤幕里的怪兽打败。「看,什么是技术?」他得意地向安迪宣示。 「再来下场!给你见识见识。」安迪不愤地说。 「我怕你又要来一招:快救我快救我!」 安迪用力朝他手臂挥了一拳,他笑着捱痛,二人随之重新投入网络世界。 不一会,他又说起:「说真的,我很厌倦问女人怎么了。她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呵,是她想怎样你便让她怎样吧。你根本还爱她。」安迪轻快地按下几个键盘,同时替他总结。 「妈的!」他忽然呼出一声。 「被伤了?这么惨情?」安迪乐呵呵地朝他的萤幕说。 「还不快点来救我?」 「哎哟哎哟,等哥哥来。」 「臭小子!」这回轮到他出手拍向他的后脑,继后喃喃地道:「我不知道。」 等安迪在电子世界救了他后,安迪才应声:「什么?」 「没什么。」 在另一边厢,她跟好友们在教室里讨论着。她们坐在一排深蓝色的座椅上,与教师讲台有一段距离。 「你当真这样对他说?那他什么反应?」染有一头墨绿色长发的女生问道。 「点头答应,没说什么。」她回答。 「绚意,不是我爱说你,但分手了还当什么满分的前女友?你认为有这种奖颁发的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需要这样做。」 「为了什么?」 「你知道交往时我对他不怎么好,而我现在不会再有个机会去对他好,就只能当他最好的前女友去弥补啦。」 「狗屎,你不可能用这种方法修正得到。分手了,就是再见了,没有其他额外成份。」 「我知道,汶蔚,我不期望你们能理解,但我会这样纠正关係。」绚意没好气地说,实在不能强求他人能理解。 「哎,我可没说些什么呀。我觉得这样做挺有趣,谁说分手不能当朋友?」另一个吃着百力枝的女生说道。 「棋棋,她不是在跟前度做朋友,是去当前度的最佳前女友。」汶蔚探头,跳过坐在旁边的绚意向棋棋说明。 「喔,挺有趣啊,你打算怎去当?」棋棋用手肘撞向绚意。 「多加关心?让他感觉我是有改进的。」 汶蔚反了个白眼,粗声道出:「直到什么时候?你别告诉我是等到他有下任女朋友为止。林绚意,我警告你,你这样做很愚蠢。」 「他说他暂时不会交女朋友。」绚意记得在他们分手之后,略有一二谈及过这个话题。 这次,汶蔚反起的白眼更深,眼珠快转不回来。「男人这样说都是大狗屎一堆,我敢打赌转过头便跟你说:『喔抱歉,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跟她情投意合,要在一起了,不需要你前女友的守护』。懂吗?」 「啊啊,抱歉,我赞同汶蔚这一句,我听说过太多类似的故事了。」棋棋挥动着她咬了一口的百力枝,随声和应。 「好了好了,总之我现在和他的关係很好,不用你们担心,好吗?」绚意总结一句,打算完结这个话题。 于是汶蔚决定不理,免得浪费唾液,剩下棋棋承接下去:「你确定你们不会像之前那样吵架?」 「手都分了还吵架?别开玩笑了。」 「呵呵,你知道你们大小事都爱吵一通。」 「棋棋,这是支持我的说法吗?」绚意拉起一张兇狠的脸儿盯向她,她那张吃货脸显得很蠢。 「喔,祝你好运这样说行了吧?」 「吃你的零食吧。」 这时,绚意的电话响了一声,是来自棚俊的一则讯息。 在打机 前一句是绚意在问他在干什么。 记得喝点水,休息一下,别累坏 你不是在上课吗?专心点 她接着回覆: 好的,知道 她微微一笑,感觉他还在。 二 回忆——讯息 二回忆——讯息两个月前 在干什么? 跟她们去吃饭 吃什么? 林绚意把手机放低,不自觉跟汶蔚和棋棋聊得起劲,然后一碗碗热腾腾的乌东送来,放到她们面前。绚意随手拿起手机快速回覆一下讯息: 乌东 几乎是同时,棚俊回覆了。 好吃? 绚意没再理会到电话,跟朋友高兴地边吃边聊天。 这个时候的他们仍在一起,交往了将近十五个月。 「我真不敢想像她这种人会这样跟男生说话。」绚意说。 「『你是想追我吗?』噁,她那个样子也敢这样说,太吓人。」汶蔚打了个颤抖,才开始吃起她的麵条。 「你们别这么说,说不定真有人这样追过她。」棋棋说。 「我是说,看她的样子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绚意补充。 「那有样子看的?说不定人家内心很开放。」棋棋得意地说,令汶蔚禁不住笑了出来。 「对对对,这就是你不对了绚意,以貌取人,人家长得不太漂亮就不能这样说话吗?」 「喔?明明是你先说她吓人的。」 「喔喔?有吗?忘了。」 她们用餐完毕后,便起行回学校去。绚意这才拿起手机,回覆他。 挺一般的 现在回学校去了 回到教室,她们随便坐到后面一排,又继续聊起天来,等到老师进来授课,她们才专心上课。 差不多下课时,绚意奇怪地检查手机,发现没有讯息。他在忙吗? 在忙? 隔了一会,棚俊回了她。 不及你忙 绚意皱起眉,不明白他为何讽刺起来。 为什么这样说? 没什么 绚意一看就知是骗人的。 怎么了? 吃饭的时候在干什么? 吃饭啊 「喂林绚意,下课了,走不走?」汶蔚在她旁边喊道,她点头拿起东西跟着走。可是她等不到棚俊的回覆,不禁令她不耐烦起来。 吃饭的时候你要我怎样回覆你的讯息呢? 这句一发出,不一会便收到对方的回覆: 我吃饭的时候也有手回覆你的讯息,怎么你会没有? 吃饭的时候当然要专心吃饭吧 是吗? 我一边吃饭一边跟她们聊天,聊着聊着就忘了嘛 吃饭时有时间分给朋友也不分几秒时间回覆我? 绚意不禁无奈地笑出来,看着电话不知如何是好。 汶蔚探头来看。「什么东西?」 绚意给讯息内容她看。 聊得投入我还哪来时间分得到去回覆讯息? 「这个男人真不像男人。」汶蔚说。 「天知道为什么我连吃饭都得要回覆讯息。」绚意低头一看,对方接着回了。 所以就是朋友重要一点 这种情况没有分谁重要一点好不好!!!!!!!!!!!! 绚意忍不住心里的躁火。「他为什么可以连这种小事都吵起来?」 「我懂。」汶蔚搂过绚意的肩膀。 「什么什么?」棋棋凑过来看。「啊,他回了,说你不懂。」 「啊,对,我就是不懂为何经常吵些有的没的,吃饭跟朋友聊天不理他都是错。」 汶蔚慨叹:「我懂,我的前度就是这个样子,我也是受不了他那种寸步不离像个小孩一样追着我。」 「我居然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在吃饭时不回讯息这件事,会不会荒谬了一点?」 这时,讯息提示声掀起一遍遍。 你可以稍为理解我一下好吗? 你知道在另一边的我等你讯息很难受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忽然有危险 你说你忘了,你有你的朋友,然后放我在另一边,冷落我,我会好受吗? 最近也是,一回到家你便人间蒸发似的,不知在做些什么,不回我讯息,然后忽然就告诉我去睡觉了 你有想过我吗?我一直在等你,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却消失不见 绚意望住电话里的讯息,心里的火苗跟难受感混为一和。她不懂,她是想有自己的空间,却被说成人间蒸发。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拿着手机回覆他吧? 我只是想有自己的空间!难道这有错?我不可能总是对着电话什么都不做! 「可怜的女孩。」汶蔚在旁看到,轻呼一句。 「唉,你知道吗?热恋期的寸步不离是不可能套用到热恋期之后,很累人的。尤其是大家都相爱了,为何还要发那些千篇一律的讯息?他就是要我回家说一声、去洗澡说一声,几乎我上洗手间大小便都要跟他报备。怎受得了?」 「完全明白。」汶蔚说。 「怎么听起来你像是他的男朋友,而他就像个女的啊?」棋棋说。 「喔,这下惨了,没恋爱经验的棋棋也懂了。问题大了。」汶蔚用另一隻手,同样搂过棋棋的肩膀。 「我也想知道为何角色倒转了,还是我的热恋期都比较短?」绚意收起手机,决定暂时不面对他。 「都一年多了,过了也是正常的吧。」汶蔚分析。 「他却没有热情褪去。」 「但是换转个角度想想,他的热情还在烧其实是件很难得的事。想想看,男生不都是很快便烧完对你的爱,然后就置之不理,还会发掘其他新鲜感。但他没有,日復日的紧张你、传很多讯息来关心你、对你依旧的好,可遇不可求呢。」 汶蔚说得对。绚意心里想了想,确实以往的男朋友都不会像棚俊那样紧张自己,而且很快就结束,不是受不了她的任性就是久了没热情便分了,唯独他跟她最久最好。但她呢?为着自己的一点点空间就这样嫌他烦?喔,罪大恶极了。 绚意拿起手机,阅一下他的讯息: 在需要空间之前跟我说一声不会死吧? 于是在这之后,绚意都会跟棚俊说一声她要做些什么。 然而,不久后又因为这件事而闹起。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私人空间? 三 模范的前男友 「终于下课,真是折腾的晚上。」朱棚俊的课堂同学一边伸懒腰,一边呻吟。 每逢週三和週五,棚俊便会上酒店厨艺专业的课程,目标是完成课程后,到高级酒店做西餐,让自己有一番作为。其馀时间他便在餐厅当侍应生。 「放学之后上哪去呀?去找女朋友?」他的同学问。 棚俊迟疑了片刻,才一脸无常地轻声嗯了一句。 「哎真好,有女朋友的生活就是有夜生活。」 「你说到哪里去了?」棚俊向他投了个藐视的目光。 「我可没说是那种夜生活,是我们单身狗无处可去只得回家的寂寞生活。」然后他同学旁边的几个人和应了几句,纱纱发出叫嚣的声音。棚俊随便挖出一笑,说:「好吧,那我去找我的夜生活了。」他挥挥手离群,不想再装下去。 能有什么夜生活呢?其实只是去找他那几个猪朋狗友,女朋友早在三星期前玩完了,哪来那种夜生活?他不说,也是不想多说,说多了,反而更烦。 这时,讯息声音响起,他查看,是来自林绚意。 啊,deadlinefighter,努力赶作业中……你呢?在做什么? 刚上完夜校,去找他们,不知要上哪 你加油吧:) 他承认,自从她宣称要当什么好好前女友后,她好像真的变了,变得乖巧?变得懂关心人吧。以往她只顾着自己,很少理会他在做什么。这种转变反倒令他有点不习惯,更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如何是好。她想怎样呢?但最糟糕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怎样,又凭什么去问人想怎样? 随着思绪飘来飘去,棚俊不一会便来到他们的集合点。在不远处的马路边见到安迪和世杰,他的脸随即骤然一笑。 「上学的宝宝下课了吗?」安迪看着步近的棚俊笑说。 「宝宝没钱上课爸爸是不是给点钱来?」棚俊走到安迪面前,摊开手掌回话。 「宝你死人头!没钱给!」安迪粗暴地拍打他的手掌,让棚俊笑意得更深。 「好了好了你们,别真像个宝宝,都几岁人了。」在一旁的世杰吸着最后一口烟,然后往垃圾桶丢去。「走吧,成年人们要往酒吧进发!」说完,便两手一挎,搭到他们两个人的肩膀上,带起路。 「啊呀?!不是说好去网吧的吗?」安迪问道。 「钱给酒可以治肚治情伤,钱给了电玩世界就是有出无入,多不划算。」 「心灵上的满足可不是酒水能治理的呀。」 棚俊没理他们的对话,低头分心查看绚意的讯息: 真好:(可以去玩 你大早做好就不用通宵赶了 「你觉得我们家的猪棚能用电玩忘记前女友吗?」世杰比了比在他怀中的棚俊,他立刻抬头,朝对方露出一脸厌恶:「我没有情伤。」棚俊说。 「哈!你当我们猪棚是什么人,几个星期也忘不掉那个女人?」安迪说。棚俊怒视他,却阻止不到他说下一句:「而且他的前女友还向他声明,要当他最好的前女友!」 世杰吃惊地望向棚俊。「真的吗?猪棚。」 棚俊甩开他们二人,站住原地向他们说明:「首先,别再叫我猪棚,要不然别怪我拳头太硬。」 他们二人先互相望向对方,然后放声一笑,异口同声地对着棚俊说:「猪棚。」 「你这个名字是逃不开这个别名的。」安迪笑得入迷,看到棚俊被欺负的样子便很舒畅。 「没办法。」世杰耸耸肩。 「然后就是我想回家。」说完,棚俊便起步走人。 「喂喂,不是这么小器吧?」世杰立马捉起他的手臂。 「不是,是无聊,想回家睡,明天还要上早班。」 「我认为酒精会对你的睡眠质素提供极好的帮助。」杰世又重新搂过棚俊的肩膀,然后拖着他朝「吧吧闭」走去,一边积极地说道:「来,一起用酒精冲淡前女友吧。」 来到酒吧,週四人潮比平时多,幸好还没到拥挤的程度,要不然棚俊转身就走。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安迪因为见到电视播映着足球赛事而稍稍兴奋起来,拿着啤酒坐到吧台去,但他始终不喜欢酒吧,不及网吧这么引人入胜。 世杰和棚俊坐在吧台后面,随便抬头已经能看到电视,只是听不清楚。世杰看了一会足球赛,便突发其想:「你前女友是不是想打『友谊波』?」他这样问棚俊,但换来的,却是安迪兴奋的表现。他回过头来,放声地说:「看!不是只有我觉得是这样!」然后他回来,举起手跟世杰highfive。 「我也说了,她不是。」棚俊叹息。 说起她,棚俊发现未见有讯息,想着她搞什么,然后想起他上一句是在训她不早点完成功课。喔,他常忘了她讨厌被人说教。打算再输入一则讯息的同时,她回了。 :(:(:(:(:(:(:(:(:(:(::((没下次 棚俊见状,轻轻拉起微笑,打算回:先管好你这一次。然后又删回,改做: 你的下次不可信:):):):):):)) 「唉没救了,你这根本不是一个前男友的典范。」在旁的世杰把棚俊的讯息看得一乾二净,不禁叹下一声。 棚俊立即收起电话,皱眉说:「你是怎样?这么没礼貌?」 「我说咱们的猪棚呀,人家要当你的什么前女友,不重要,重要是,你,要当一个模范的前男友才对。」世杰再次搂过棚俊的肩膀,给他勉言。 「经验不及你。」棚俊拿起啤酒喝。 「我告诉你,作为模范的前男友就是要对前女友不闻不问,然后赶快在她交到男友之前,先交到女朋友,还要比她更漂亮。」 「我暂时不想交女朋友。」 世杰闻言,一瞬间静了,盯着棚俊一脸无常的样子,放下他手中的啤酒。「妈的,你这是对爱情绝望的表现吗?你这个前男友未免太不合格了。」 「我是不想、也没兴趣再交个女朋友来烦。」棚俊真心地说,但世杰不领情。 「那就约炮!」 棚俊藐视着世杰,但他仍继续说:「另一个当模范前男友的方式,就是约炮去,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谢谢您这么宝贵的建议。」 世杰轻拍棚俊的肩,又言:「不是我说你,我们都认为她不适合你。你们周不五时便吵架,每天一小吵,每週一大吵。你们根本就合不来,她又不是个好女友,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你关心你,她太自私了。」 棚俊没有回话,默默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 「她不漂亮。」 棚俊立刻转头不理他,将他搭上肩的手松开。 「真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她,她什么也不好,拿来当女朋友简直是种折磨。」 「你也够了吧,她跟你有仇吗?这样斥说她。」 「没有,只是看不过眼而已。我身边的女人都没她这么难搞。」 「她只是独立、自主、有思想,比起你那些有身材没脑根的女人好多了。」 「呵,多好也没用,你招架不住。」 棚俊深深地盯了世杰一眼,便冷处理他。 这时,安迪走回来说:「这场球赛太闷了,有没有兴趣去下场?」 「哪里下场?」世杰打趣地问。 「网吧。」安迪拉起一张大笑脸,但他们全无兴趣地别开脸。 「真受够你们,一个喜欢泡酒吧,一个喜欢黏伤口。」安迪生气地说,接着拿好自己的个人物品,打算一人前往。 「别混着一谈,我什么问题都没有。」棚俊釐清。 「哼,慢慢享受你前女友的纠缠故事吧。」说完,安迪便自径离开。 棚俊拿起手机检阅,看到前女友来了讯息: 我保证:( 先听着吧 在酒吧,很无聊 几乎是同时,绚意传来讯息。 几多个人? 本来三个,现在两个 又是臭安迪和世杰? 正是 我也好久没去过酒吧? 想念吗? 非常:( 找你的三五知已一起去 所有人都在忙 那就快去忙吧,别传讯息了 :(:( 棚俊收起手机。以往他连表情符号也会回覆她,如今没了身份,他也开始已读不回。老实说,他仍未习惯,但无可否认世杰讲得有道理,他应该要有个前男友的表现,那一定不包括呵护她、照顾她的感受。 他抬头,世杰已不知何时出去玩桌球了,还搭上一个女生,剩他一人在这边坐着。 不知是酒精还是什么,他一人默默想起初次认识林绚意的时候,也是在这间酒吧。 那是平安夜的晚上,他照样跟朋友来这间叫「吧吧闭」的酒吧,也是一个无聊的晚上,胜在有很多朋友,连中学的好友也来了。然后在朋友堆中,她就出现了。 没什么特别的,就正如世杰所说,她不漂亮。她留着及肩的头发,不长不短,染了不明显的咖啡色。长得很普遍,唯独值得一提的是她的眼睛,挺雪亮有神。个子也是不高不婑,158cm左右吧。 那时凑巧地教她怎样打桌球,然后知道她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怪不之得她看起来有点拘谨,但很快便溶入起来,跟世杰来个桌球对决,最后更发现自己千杯不醉。 她看起来有距离感,相处起来却很热情,但又很被动。 对,就是那样莫名其妙地被她吸引了,去找人拿她的电话,一而再再而三的约她出来。不懂表达感情的他,只敢对她体贴入微,用行动告诉她,于是牵起了她的小手。 可能是太快就在一起了吧,热恋期都花在了解对方身上,出奇地吵架不断。基本上他每次跟女生交往都是一月一小吵,三月一大吵,但他和她相对地更频密。可是他们都选择留下来。 为什么呢? 为什么留下来这么多次了,到最后还是留不住? 棚俊拿起酒杯,碎碎地在喝。想着,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四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今天是匯报的日子。林绚意和她其馀四位成员站到讲台上准备开始课堂匯报。 绚意练习深呼吸,直到听见组员开始介绍:「我们组所选择的城市是杜拜。眾所周知,杜拜是一个黄金城市,同时也是阿联犹航空的转机点,发展得相当迅速……」 昨晚深夜绚意才把这份旅游报告书写好。今次题目是选一个「你认为最能够带起旅游业的城市」进行匯报,编写一个行程和简介这个城市的可造之处。 匯报完时,绚意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是台下同学的发问时间,但是有一组扰攘了好一会,才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站起来发问:「就这样听起来,杜拜似乎已有发展,为什么你们认为杜拜仍是个可塑造的旅游城市?」 绚意心里紧张起来,不知如何回应,因为麦克风最后传到她手上,似乎要回应的人是她。她看向汶蔚她们,想要求救,但大家都在沉思着要怎样回应。 这下子,绚意的手心开始冒汗。她回望观眾席,大家都在等着她们,更不小心对上发问男生的双眼。她立即闪开,低头吸了一口气,便说起话来:「是的,杜拜确实是有基础的发展,但在我们的城市里,若有人说起要去杜拜,大多数人会很讶异,那儿又不是购物天堂。但事实是,这个城市也有值得人到访的地方,就正如我们刚才所匯报的行程……」她尽力无视自己的言词间,有几多个字抖震了,她一说完,便把麦克风塞给棋棋,棋棋又再塞了给汶蔚,汶蔚再塞给另一个组员。 发问的男生点点头,然后便重新坐下。继后其他学生都没有提问,她们才真的安全下台。 「好一个高韦诺,特别讨人厌,我完全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汶蔚回到座位时说。 「幸好绚意回答得不错。」棋棋笑说。 「这种情况下问什么也很难回答吧。」绚意说。 「也对。」棋棋同意。 「才不是!我看他们早有预谋,怎么不见其他组问这种问题?」汶蔚气愤起来,看到下一组正是高韦诺那组作匯报,便瞇起眼睛说:「待会儿我们来问个辣的。」 「要问什么?」绚意问。 「瞧瞧看。」 他们三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先由其中一个男生开始:「我们认为秘鲁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哼,看我的。」汶蔚邪邪一笑,在网上搜集些资料。 绚意靠到棋棋的耳边,低声问她:「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们?」 「我也想知道。」 「好了,大家有什么问题的吗?」染了一头深紫色的男生说,脸上掛着得意的表情。 有人举手,站起来问:「秘鲁好像有一定的危险性,你们会怎样解决这个问题?」 深紫色头发的男生自信地把麦克风塞了给高韦诺,蛋脸仍笑着迎向观眾。 高韦诺拿着麦克风,无奈地答:「这个我们也知道,因此在行程中以安全为首,人数尽量在八至十个人成团,那就可以看顾好每一位游客。我们的组长陈声明会再作补充。」然后他把麦克风好好地交到深紫色头发的男生手中,还不忘给对方一抹浅浅的微笑。 在台下的绚意观察到,不禁顷然一笑。 「咳咳,呃,我们的组员说得对,以少为妙,是一个很好的做法。」陈声明作结。 「狗屎的补充,看我的。」汶蔚勾起嘴角,便举起手。 「是的,那位留着青草色头发的女生。」陈声明指向汶蔚。 汶蔚拿到麦克风的第一句是说:「我的头发不是青草色,是墨绿色。」 台下几个同学笑了,让陈声明有点尷尬,汶蔚不以为然,接着问:「我的问题是,网上显示秘鲁似乎已有发展,为什么你们认为秘鲁仍是个可塑造的旅游城市?」话毕,汶蔚便领着自己得意的脸坐下。 在旁的棋棋小声地鼓掌。「讚!」 台上的组员们没料到这个问题被反问过来,脸上都掛住慌张又可笑的表情。 这次,高韦诺从陈声明的手中取过麦克风,淡定地作出回应:「正如刚才你们组所说,人们说去秘鲁会是个危险的举动,那儿又不是购物天堂,但这个城市也有值得人到访的地方,正如我们刚才匯报的行程。我相信发展这个城市能有助我们不抗拒到访秘鲁。」 「这是不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棋棋小声地问。 绚意没回应,彷似没听见棋棋的说话。汶蔚在旁深呼吸一口气,咬着牙关说:「给我闭嘴。」棋棋随即收起嘴唇。 人声是没有了,但绚意的电话响起提示声,她这才动了动,拿来看,是来自棚俊的讯息: 匯报的结果如何? 挺好 她回覆。 没有太紧张吗? 还好 所有组别匯报完毕,老师在作一些评语。绚意心神恍惚地放下电话,抬头一看,便撞上高韦诺的视线。她闪开,低下头,握起电话,萤幕再次光亮,传来棚俊的信息。 那就好 她埋头想着专心回应他的讯息,问他今天过得怎样,却不自觉再度抬起头,看向高韦诺那边。他已经没再投放目光过来了,跟朋友在聊天说笑。于是她重新返回棚俊的讯息里。 忙碌的一天,几个客人很烦 还有三个小时便下班,加油吧:) 绚意回覆完,便迎来课堂的结束。汶蔚提议到附近商场逛一下,便随着一起去。九月中的天气明媚,热浪仍未随着暑假褪去。 「你们刚才有没有感受到那伙男生投来的目光?」在路上,汶蔚忽然问起。 棋棋摇摇头。 「你也感受到?」绚意有点吃惊地问。 「那个高韦诺,我见他盯过来,于是我就狠狠地盯回去,他就识趣没再看过来。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可能他只是放空随便看。」棋棋说。 「最好是,别让我知道他是想表现自己有多厉害,明明就只是用我们绚意的答案,一点创意也没有。」 绚意垂下头来,淡淡一笑。 「怎么了?跟前男友发展得顺利吗?」汶蔚带着讽刺的意味说。 「哪来什么发展?」 「你不是要随时随地要回覆他的讯息吗?不能消失,记得吗?」 「我哪有这样说过?」 「他有这样说过。」 绚意想想,才记起来。 「他说他现在不太在乎。」 「这当然,手都分了,还要在乎?」 「但我觉得他还是在乎的。」绚意说。凭她对他的认知,她肯定仍有些瞬间在乎她的回覆速度。 「我听到也觉得烦。」汶蔚打了个颤抖。 「你们真的很可恶,有恋爱谈还嫌三嫌四。」棋棋厌恶地说。 「我跟你说,有,比没有,更烦。」 绚意没理她们,但汶蔚倒是提醒了她是时候阅一下讯息。怎料一拿起,便听见棋棋呜呼一声:「喔!是他们耶!」棋棋指向楼层的另一边,她们便顺着那边看去,是陈声明那伙人在对面,跟她们一样在二楼间逛,他那顶深紫色的头发很好认,学校不多人染成他这样。 「真是冤家路窄。」汶蔚不屑地说。「走吧,别看了,我可不想打招呼。」 绚意往对面看多了几眼,结果不小心跟高韦诺对上视线。她还未来得及避开,便在两秒鐘内,瞥见他朝她报向一抹礼貌的淡笑,然后他便消失在她眼前。 他对她礼貌报笑。 是什么意思?感谢她给了一个好答案让他也有一个好答案提供? 「想什么这么入神?」汶蔚见绚意握着电话像石头一样呆住,便问她。 绚意回神过来,随便笑说没事,便打开手机检查讯息: 下班后要不要来我这边吃晚饭? 绚意骤然拉起一笑,这样的相处像是往日一般,熟悉的感觉忽然盖上心头。以往她很喜欢在他下班时一起去吃饭,而他总是能提议出好地方去吃,这次也不例外。 吃什么? 串烧? 好! 那六时见:) 五 熟悉的感觉 六时零六分,林绚意从地铁站走出来,迎来朱棚俊。他穿着灰色上衣,黑色的牛仔裤,神情专注地拿着手机。绚意一看便知他是在打机。 「你又迟到。」一感觉到有人靠近,他便开口说。 「我甩掉汶蔚她们便立刻赶来了。」她笑说。不知为何她一见到他,所有熟悉的感觉便回来。他的衣着他的声线,总是一边打机一边回应她的说话,总是出奇地注意到一切,明明眼睛不离电话。 棚俊皱了一下眉头。「你迟了六分鐘。」 绚意不知道他是玩游戏而皱眉还是因为汶蔚。他打从一开始便不喜欢汶蔚,说他觉得这个女生看起来蛮有心计,所以不太喜欢她跟汶蔚来往太多,但绚意坚持朋友是她选的,并不能因为他不喜欢便要避不见面。 「先生,我已尽力。」还有一点,他不喜欢别人迟到。他讨厌等待,偏偏她是那种爱迟到的人。 「走吧。」棚俊对着电话说。 二人起步,绚意的手很自然便搭上他的手臂。只许一秒,她想到些什么,便悄悄把手放下。 不到一会,棚俊突然开口:「喜欢搭上来便搭吧。」 就是这样,明明在打机,他还是会察觉得到她的一举一动。但她不好意思,也不想他知道自己刚刚不经意的举动。 「不用了,都已经不是那种关係了。」 游戏结束,棚俊把电话收起,这才真真正正地看向她。她今天穿了红白间条的上衣,下身是简单的牛仔短裤,还是一样有活力,偏爱别人等她。 「我跟你需要计较那么多的吗?」 然后棚俊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臂上,安全地过了一条马路。绚意不禁低头笑了起来。他还真是如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也不过是没见几天,一接触到他,那种想念的感觉竟然存在。 到达那间串烧店后,他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然后下单叫了各式各样的烧物。 「今天居然没有鸡翼尖。」绚意失望地说。 「下次再来吃吧。」 「好啊。」绚意开怀地说,然后谈起今天匯报时的小插曲。 「不知道为什么汶蔚这么有衝动去挑战他们,我又不觉得那些男生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绚意作结。 「可惜对方用了同一个答案回答你们。」 绚意呆上一秒鐘,才紧接回话:「是呀。」 「那个男生很帅的?」棚俊打量着她,彷彿要把她的体肤都看透。 绚意抬眼接上他的视线,笑着问:「这跟帅不帅有什么关係?」 「你知道自己很不擅长撒谎吗?」棚俊拿起水壶,把清水倒进绚意的杯里。 「我为什么需要在这种情况下撒谎?」绚意不解。 「谁知道呢?总之那个男生就是帅。」 她感到不可理喻地反了个白眼。「他帅又怎样?」 一部份的食物来到,绚意首先拿起烧鸡翼来吃。 「他是帅的话你便不介意他窃用你的答案。」棚俊也动手拿起来吃,一边继续说。 「是你太在乎别人帅不帅吧。在那种情况下我介意也没用。」 棚俊一笑置之,打算把牛肉串也吃了,但隔了一会,他想起些什么,又说:「你知道当我们在交往时,你是撒谎杀手吗?」 绚意皱眉。「你想说什么?」 「没冒犯,就是想告诉你撒谎的技巧很愚蠢。」 「你知道这句话就是冒犯了吗?」绚意不爽,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说。 「我只是说事实。想想看,我们在交往时你撒了多少谎。」 「世上是有种东西叫善意的谎言。」 「哦?贬意词加上褒意词?是什么东西?」 绚意放下鸡翼,拿起杯喝了一口水,才说:「我只是觉得有时真相不必要告知。」 「例如?跟男生出去玩?」 绚意捉摸不清棚俊为何要继续这个话题,他想怎样?明明是过去的事,他却在分手后重谈,意义何在? 「是一大班人里面有男生,不要讲得像是瞒骗你单独外出。」 「有分别吗?都是瞒骗。」 「你想怎样?」 棚俊没有说话,默默把牛肉吃完,直到下一批点餐来到他们桌上。绚意忍不住加上一句:「提提你,我们已分手了,说这些都是无补于事。」 他的脸色骤变,但依旧没有说话,就是夹起食物,一口口紧接着吃。绚意也没再看他,低头吃茄子。直到他又再说起:「我只是想告诉你,谎言没分好跟坏,骗了就是骗了,编织更多的藉口才是更无补于事。我是寧可听真相的人。」 绚意试着压下心中的怒气,言词却吐得有火药味:「对,我就是寧愿说适合的谎言,去修饰。对我来说不是瞒骗,是顾全大局。」可能只有绚意才明白自己不是在说单方面的事,她是说明所有事,所有他们曾经歷过的一切。即使分手了,也是有顾全大局的成份。 「那不叫顾全大局,是把人当傻瓜。」 「为什么你总是不能换转角度去想想?一定要认为自己的一套就是对的?」绚意锁紧眉头,板着脸说,桌上的食物已经没兴趣再吃。 「难道你不是吗?你什么时候有替我想想?」棚俊亦然,一脸不屑地盯紧对座的绚意。 「我知道被骗是不好受,但是我也是不得已才说谎。」 「不得已说谎?为什么就不能坦坦白白?」 「因为有时候就是不能、不可以!」绚意不知自己喊出声的时候,连泪水也渗出来。她狠狠地抹走,她讨厌别人会因为看见眼泪而心软,那样显得她很弱,而她不想别人因为这样才给下台阶,偏偏男生是,棚俊也是。 他看见她哭了,才感觉自己欺负过头。她都说明了他们已分手,谈这些真的很无谓。他大早便知道二人的价值观不一样,他也知道她很努力想跟自己同步,试着去理解他的处境。可是相异就是相异,无法一致的话又怎去强求? 棚俊抽出纸巾给她,她没接下,他便放在桌面上。 跟往常一样,他不会开口哄人,也就不会去哄她。她也习惯了,拭乾眼泪,便没再哭,只是那张纸巾依然安静地放在原处,无人理会,二人亦没再多说话,静静地吃东西。直到结帐,棚俊坚持由他付钱。 回家路上,他们没多言,走进地铁车厢,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棚俊快她一步坐在一个男人旁边,然后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他一向不喜欢女朋友跟陌生男子坐,即使这个人已变成一名前女友。 一站又一站过去,绚意这才小声开口:「你不用送我了。」 「让我送你吧。」 不知为何这时想起汶蔚那时说起的一句:但是换转个角度想想,他的热情还在烧其实是件很难得的事。想想看,男生不都是很快便烧完对你的爱,然后就置之不理,还会发掘其他新鲜感。但他没有,日復日的紧张你…… 对呀,这是为什么她一直不跟他分手的原因,因为她知道他是仅馀一个会如此在乎自己的人,她敢肯定以后不会再有个人像他这般照顾自己。明明双方不合,但他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世间的人不都是要这种恋人吗?为何她找到了,却不是快乐结局? 因此她知道这不是属于自己的,总不能因为他对自己的难能可贵而留住一个人,这是犯贱的行为。她不想再像这样天天吵架,却没找得到一个出口去完满这段感情,于是就先充当坏人,跟他提出分手。 到站了,他陪她出去,在闸口前停下。 「回去吧,夜了,你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绚意轻声地说。 棚俊默默点头,但他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反而僵硬地站着不语。 片刻,棚俊伸出双手,打开怀抱。绚意见状,不禁怔住,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然后乖乖地走进他的怀抱之中。 他记得。她曾说过有什么吵架,他们要用一个拥抱了结所有的不愉快。 她在他怀里,拥紧这份温暖,同时深埋在他肩上的气息。这让她又是哭又是笑。 等到松开怀抱后,他摸摸她的头,听到他温柔地说:「早点回去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她给他宽慰一笑,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不一会便同样转身离开。 六 眼神游戏 「看不懂你们的戏,分手了还可以像情侣一样吵架。」汶蔚摇摇头地说。 这天的课堂她们坐在后排,一边抄写笔记,一边谈起林绚意昨天的晚饭。 「重点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好。」绚意回话。 「那么你要追回他吗?」 「我现在正努力当他的前女友。」 汶蔚反了白眼。「你怎么不在当他女朋友的时候这样做?」 「以前没这种觉悟,而且我不是他对的人,只好用这种方法回报他对我的好。」绚意淡言,并拿起电话,给棚俊发讯息: 今天晚上要上课吗? 「好复杂喔。」棋棋在旁说,一边瞇起眼睛问:「啊,你们看不看得见冰岛后面那个字是什么?」 「冰岛是北大西洋的一个岛国。」汶蔚对着萤幕读出。 「下次还是不要坐太后面,我看不到。」棋棋偶然心情好,便会抄写笔记,当个好学生,但汶蔚不以为然,伸了个懒腰,然后伏在桌上,小睡片刻。 绚意没这两种心情,只顾低头看电话,但棚俊仍未回覆。 虽说要弥补一种别人无法体会的遗憾,可能棚俊也不能理解,但是昨天的小吵,确实令她更肯定,他也不是她对的人。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为止对的人,但她觉得一定不是像昨天那样。纵然他们又再和好了,却不见得能改变些什么。 想到这,她收起电话,随便抬头看向萤幕,打算专心一下,教室门却在这时被推开,全场焦点忽然搬到那一边。走进来的人是高韦诺和陈声明。她一看向那边,便迎上高韦诺的视线。在毫无预警下,两人的眼神意外地接上,令她心有一慌,赶快转开视线,投回萤幕上。 可是她仍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的馀光里,她察觉到他的注视,如此鲜明。但随着陈声明跟他讲话,他便没有再看过来。 他们朝她那排座位走来。今天坐得比较近,就在她们那排的另一边。 她保持若无其事的脸,看萤幕,再拿起笔抄写一下,但无可控制地用馀光打量他,见到他在坐下前看了一眼她这边。过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旁边的汶蔚呼呼大睡,连棋棋也停笔发呆。 绚意坐在最外面,她与他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一个走道和几个空了的座位。她禁不住悄悄地看向高韦诺那边,他在跟朋友谈笑风生,摆着一张侧脸给她看。 这时她看他,他却没有反应。她想要捕捉他的眼神,却找不到据点。 她放弃去看,拿起电话,仍未收到棚俊的回覆。 「我要上洗手间,有人一起吗?」汶蔚忽然放声说。绚意不知道汶蔚什么时候起来,她有点吓到。 「不去吗?」见没人理她,她便自己离去。 隔了一会,棋棋边盯着前方,一边把身子靠向绚意,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有没有觉得经常感到一束视线投过来?」 绚意放下电话,小心地看看周边,再收起视线,默默地点头,轻嗯一声。 「那就不是我的错觉。汶蔚都走了,即使他不是在看汶蔚。你说那个人有什么毛病?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绚意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棋棋这才断掉看萤幕的目光,转头盯着绚意。她正低头把玩着手机,讯息来了也没有打开来看,一脸怪异的平静,跟她内心的心跳截然不同。 无人知道,但棋棋有一种感觉,那个人怎会是看自己,那就定必是在看她。 「他在看你。」棋棋低声地说。「而你知道。」 绚意停止把玩手机,淡定地回应:「人看人,很正常。」 「喔?你确定?他已经看了几个星期了。」 「那有几个星期这么夸张。」 「林绚意,我们是中学同学来着,我知道你这副表情代表什么。」 「什么?」绚意面向她,想要让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端倪,却受不住对方通透的双眼,下一刻便投降:「好了,我拜託你别跟汶蔚说。」 「为什么要保密?」棋棋不解。 「汶蔚讨厌他们。」绚意摀住自己的脸。 「是吗?」 「不是吗?」绚意摊开手,重新面向她,蛋脸却微红。 「喔,绚意,这刻我觉得你真坏。所以这才是你为什么要跟他分手的原因,对吧?」 「不是!」绚意声浪稍大,她瞄一眼四周,确保那个人没有看过来,才细语:「我就是想清清楚楚跟他分手,不因为任何人,而是我们彼此不适合我才跑去跟他分手的,与人无尤。」 「是吗?喔,他又看过来了。」 「你别看他!他会知道的。」绚意庆幸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什么时候开始的?」棋棋打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不想确定任何东西。总之我现在是专注于当他的前女友。」 「哎,说得这么好听其实是于心有愧。」棋棋发出嘖嘖声。 「我说了不是!」 「好好好。」棋棋又再偷瞄那个方向。 「别再看了!」绚意忍不住轻拍棋棋的手臂。「为何没恋爱经验的你这么敏锐?」 「天生的,羡慕吧?」 「一点也不。」 等到汶蔚回来,二人装正经地投入在抄写笔记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在接近下课时,棋棋撑不住睡了,绚意才敢靠向椅背,小心翼翼瞄向那边。 他正坐在另一边,跟陈声明说笑,笑容全然掛在脸上。 是吗?这几个星期以来他都有看过来吗?她有时是感觉到,但很多时都装着不知道。这能代表些什么?这又能够成为些什么?她不是个完好的女人。 偏偏,他侧面的棱角带有的线条,如此耐看,高挺的鼻子和那双洁白的牙齿,一身乾净又清新的打扮,不造作也不难看。他时常穿着白色上衣,或白色衬衫,今天就是穿了特大的白色上衣,看起来多了分慵懒的感觉。 看着看着,他的头忽然转过来。在他转来的剎那间,她立刻低下头,差点儿便对上他的眼睛,差点儿,便被发现。 然而,他没有像她那般躲来躲去,好像想要捉住像鱼的她。她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如此刺烈,但她无法像他那样,直勾勾地看向他。如果一场眼神游戏,互相咬紧不放,最后会发生什么事? 「喂高韦诺,换你了!」 绚意听见有人这样喊他,他的目光也就结束。 七 回忆——分手 「我们可以谈谈吗?」 在回去朱棚俊的家路上,林绚意走在棚俊身后说严肃地起。 二人本来沿路沉默不语,一前一后走在黄昏晒落的街道上,因为就在刚才,他们吵架了。 「不想谈。」棚俊冷冷地回应。 于是绚意更冷硬地说:「我想谈。」 棚俊最受不了的,就是明明犯错的人是她,她却永远有她的傲气站稳,似是整件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 「好啊,说说看那个男生是谁。」棚俊回转身,眼睛带着火光盯向她,但她随即避开他的视线,冷冻着自己的表情,回应他:「我不是要谈这个。」 「避而不谈?倒是学坏学得挺快的嘛。」棚俊拿她没办法,只好讽刺她。 他们的吵架,源自于下午吃东西时,在绚意上洗手间之际,棚俊拿她的电话来看,然后发现有个男生传讯息给她,心里的不安令他觉得很可疑。她回来后,便问起她,她却没有坦白,于是他便揭穿她,二人紧接着吵起来。 「是你说不看我手机,现在你又查阅,是要当侦探吗?」绚意斥说,但她立马后悔这样讲,因为她现在最想讲的是另一样。 「你若没有东西要隐瞒,为何要怕我看你的电话?」棚俊反驳。 「对方只是问我那天有没有见过他的堂课纸!」 「你跟男生一起坐吗?你的朋友呢?」 「她们迟到!而且不是我主动坐过去的好吗?」 「那他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绚意顿时没回话,更让棚俊心灰意冷。 「没有对吧?这就是你处理事情的方法?」 绚意别开脸,咬着下唇。「我要谈的不是这个。」 棚俊没好气,轻哼一声,自径到家楼下。绚意在后,把他拉到凉椅坐下。 在绚意心里其实快不行了。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尔虞我诈,同时对这段关係感到无力。他们永远对不上同一个频道。她该如何拨乱反正? 因此她知道心里面想说的是什么,便在坐下的一刻,铁下心讲出:「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适合对方?」 半晌,他才轻轻作声:「嗯。」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吵架吵架,小事大事通通全吵一遍。刚开始还好,但到后来,我几乎不知道有没有吵完的一天。」绚意低下头,用力压住自己的食指,把心底话说出来。「我认为是小事,你却觉得是大件事;你觉得没问题,我却在乎得不得了。我们好像永远找不到相同的频率,总是很错乱地混在一起。你不觉得吗?」 棚俊没说话,于是绚意深呼吸,补充一句:「有时我觉得很难努力下去。」她哽咽,低着头,不知如何说下去。 「努力?」棚俊却禁不住混入讥讽的语气,发出一声。「你有努力过吗?怎么我觉得我比你的努力还要多?」他试着平稳好语气,扶持着理性再继续说:「你说你想要空间,我给你,你却变本加厉,越来越不理我;你发脾气,我还是会让步,想着算了,别计了。我劝自己不要去在意那么多,迁就着你的恋爱模式。但你呢?你有为我做过什么吗?」说着说着,棚俊不自觉感到一阵心酸。他没瞧她一眼,只是呆望着前方。他咽下唾液,艰难地说出:「有时我觉得你根本不爱我了。」 二人陷入安静,让前面的路人走过,让细风在他们的耳边平庸吹过,也让那群天真漫澜的小孩,任意在他们前面你追我逐,发出刺耳的笑声。 绚意一直低下头,只感觉到喉咙里有块硬物卡住,令她好想哭。 片刻,她发出略带沙哑的声音,无奈地说起:「就是这样,我永远需要在你面前去证明我的爱。我知道自己很任性,需要空间,但这就是我,我没办法随时随地拿着手机回你讯息,报到我的行踪,我觉得很无谓、很麻烦。可是这不代表我没有爱。」 「你只会在乎自己,认定这样就是真理,从不理会我的感受。」 「你呢?难道你武断认为我没有努力就是理会我的感受?」绚意稍有激动地看向棚俊,但他没有接上她的视线。「天知道我有多努力。每一次吵架,我都很想放弃,但是我告诉自己,再试一次,说不定会好起来。她们说试到我真的觉得不行了再算,我就一次又一次地试着。儘管我走了,你不会跑来找我,我还是一个人回来跟你和好。难道这些你看不到?」对方没有表示,仍然执意望向前方,不看她,于是她断掉看他的心机,心酸地说下去:「就是这样,我觉得有,你偏觉得不够,我们总是叉开。」 眼泪在她的眼角崩出,流成一条隐形线。她没理会,只想到原来他认为自己没有任何努力。她很失望,他只看到她的缺点,从来不想想看她的优点。「你知道很多人都说我们不适合吗?但我觉得,在我们开心的日子里,至少我们是合得来的,有很使劲的快乐过,这不是假的。可现在我想,她们是对的。」 棚俊轻哼一声,感到可笑。 「我又何尝不是试了又试,可是感觉只有我作出更多的包容,你只是在关键时刻才去努力。平常的你仍是做你想做的事,我是排除在外。」他没给她发言的机会,抢着说下去:「我的兄弟也有说过我们不适合,但是我觉得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随便他们怎么说。但你认同她们?」 这下,棚俊转头淡漠地看向她,她听到他这番言词时,也不禁朝他看去。 「他们说过?什么时候?」绚意没想到,连他的朋友也这样说,像是全世界的人都不认同他们。 「就在我们去完旅行之后。」 绚意不禁讥笑出来,这次寧可盯着远方的大树,也不愿再多看她旁边的人。他的兄弟也不认同他们,多么可笑,她还一直认为自己比他那些前女友不一样。他那些兄弟应该看得出来,她林绚意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起码她不爱黏人、给对方足够的自由空间、爱打机就打机、爱去喝酒不归家也可以。然而,他们看出来的,只是她和他有多不适合。虽然是事实,但被人看出这一点,并力证更多,还是令人不堪一撃。 棚俊没意会她在想些什么,把注意力投放到那几个小孩身上,看着他们不疲倦地走走动动,自己却已经心累得只想回家。 等到各自的心情回復平静,她的眼泪也乾了,她终于脱口说出:「所以你觉得我们分开一下好吗?」 她的话来得冷静,不带多馀的情感。她只想甩开身后一切的不愉快,免得再顾虑太多。什么爱很多、不捨得,对她来说,已没有太大帮助。 「随你喜欢。」这是棚俊的答案。 过了一週后,绚意和她的朋友约出来逛街,她们在一间卖衣服的店里说起上週的分手。 「真的?这么突然?」 「嗯,但我们维持朋友关係。」绚意跟随在她朋友身后。 「喔?意想不到的好耶。」她的朋友停下,看中一件衣服,转身准备问绚意意见时,却见她闷闷不乐的脸。「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做朋友不很好吗?」 绚意叹下一口气,走到啡色的椅子坐下。「是很好,只是……我很讨厌这样说……我想他。」 她的朋友挤进来,问她:「你想跟他復燃?」 「不是,我只是……只是想他。」 她的朋友点点头。「分手后遗症。」 「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我是不是辜负他对我的好,但我真的有很努力过吗?有时我觉得还不够,好像仍未试得透彻。然后又想到以后没有一个人像他对自己那么好了,我为何要甩掉一个爱自己的人呢?感觉很蠢。」 她的朋友摇摇头。 绚意没留意,只在叹息:「人真的得要在失去时才知道缺失些什么吗?这很犯贱。你也觉得我很自私对不对?太没出色了,喊分手的人是我,想他的又是我。」 「谁分手不会这么想?人就是自私才想被爱吧,但是我觉得你们分手是对的,毕竟彼此不适合也是真的。这问题迟早的吧,更何况你心里面还装了另一个人。」 绚意立即反应过来,跳出椅子。「我的分手里没有另一个人的成份。」 她的朋友跟着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你想乾乾净净的跟他分手。」 「我只是……不想等到那些时候才跟他说分手,我要我们的分手是因为相方的问题,而不是他人的关係。」 「明白,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吗?」 「凯君,谢谢你。」绚意无力地向凯君致谢。「你最懂我了。」 她们重新往衣服间看看,但绚意心不在此,手指扫过那些蓝蓝绿绿的衣服,直到凯君在她前面说:「其实你们还是朋友,谁说珍惜一定要用在情侣关係上。你现在醒觉也不晚啊。」 绚意停下,眼睛猛然睁大,但凯君不知情,继续边走边说:「分手做朋友是很难的,看来他真的很喜欢你,愿意跟你当朋友。」 突然有人用力搭上凯君的肩膀,吓了她一跳。她转身一看,是绚意炯炯有神的眼睛,开怀地看着她:「周凯君!你很聪明!」 「什么?」 「你说得对!不能用情侣身份弥补,就用前女友身份做好!」 「我没说过前女友……」 「我要跟他说,我要当他的最佳前女友,让他知道我不那么坏,弥补我认为的不足!」 凯君皱起眉。「我怎么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我真要谢谢你,去吃雪糕怎么样?」对于绚意一时之间的转变,凯君还没适应过来,才呆了几秒鐘,便被她一手拉去雪糕店。 她们在街角一间雪糕店里吃了一个雪糕组合餐,有五个迷你雪糕球,配上四方形的多士,还有香蕉片搭配。 「所以棋棋还是未有心仪对象?」凯君问。她们已开始聊别的事情,彷彿刚才绚意并没有不愉快。 「没有啊。」绚意挖了一口草莓味雪糕吃。 「到底怎样的男生才令她心动呀?」 绚意耸耸肩,吃着满口雪糕。凯君望着她,想通了就这副开怀的傻样,不禁摇摇头,一不小心随口问了她:「所以你呢?他哪里令你心动了?」 绚意吃雪糕的动作稍有停缓,起初还不知道对方意指什么,但脑里很快便补上缺口。她顿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她的挖雪糕动作,若无其事地回应对方:「没有。」 「啊?你不喜欢他了吗?」 绚意抬眼看她:「我从没说我喜欢他。」 「但你心动了。说说看吧,哪里令你心动的?」凯君只是出于好奇,但绚意却想避而不谈,她又哪里知道呢?她只是……第一眼觉得他不错,然后……「有几次相谈,发觉他人很好,很聪明,就这样。」 凯君看她根本没说出完整版本,但也没再追问。 绚意当然不想多说,才刚跟男友分手就把另一个男生掛在嘴边。然而,她接下来吃的雪糕,不论是蓝莓还是朱古力口味,都开始有点吃不出什么味道。 凯君没细看她的心思,只顾吃那些香蕉片,同时回忆起绚意那天忽然打电话给她,第一句劈头就说:「我可能出轨。」害她吓破胆脏,以为她出轨了。绚意就是偏爱把事情说到最严重,吓人吓己,然后一路听她很冷静又很雀跃地匯报给自己知道。她无法给绚意什么好意见,也没有批评她什么。说着说着,绚意便决定要跟男朋友走下去,毕竟熟悉的比起陌生的要好得多,但又是否能完全隔离得到外来入侵? 最后,就在今天听她说分手了。望着他们纠缠了这么久,望着这进退两难的局面也觉痛苦。一边是不适合的人却爱久了,有些习惯改不掉也不想换去;另一边却有人令她心动起来,看似能往新开始进发。既好既坏。无论她怎样做也是错的吧,但她选择了跟不适合的人清清楚楚的分手,希望有个好开始,这又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吗? 「总之现在我只想管好跟棚俊的关係,别跟我谈别人。」绚意藉此宣称。 「祝你好运吧。」凯君说完,便动手快快吃雪糕,免得对面的大胃王先吃光。 绚意勉强地拉上一笑,想着幸福之前多的是努力,面对未知的境地,她只有空白的脑袋。 第二天,她便约好了棚俊,坐在餐厅对面跟他说: 「我想努力成为你最好的前女友。」 八 找下一个人谈恋爱 八找下一个人谈恋爱 一个穿短裤t-shirt球鞋的女生快步走来,带上一笑对他说:「刚好,没迟到。」 朱棚俊点点头,便和她一同走向戏院。 她是刘裕儿,他的中学同学,也是比较了解他的好朋友。因为这样,林绚意曾不满他与她来往甚密。怎可以有另一个女生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男朋友呢?但棚俊不在乎,以早已认识为凭据,跟绚意说明二人的关係清白,但女生就是不相信。为此二人吵闹到翻天覆地,最后棚俊不得不与刘裕儿少见面,现在不用忌讳了,心情却是一般般。 他们进入片场,看他最喜欢的鬼片,她当然乐意奉陪,只是怎样也有一点害怕,身体不自禁地往他那边靠过去,但她记得他有女友,靠近到某一吋距离时便停了。 看完电影,二人出来互作感言。 「不恐怖,那个女的演技也很一般。」棚俊说。 「我觉得算是恐怖了。那傢伙杀出来的时候我吓惨了!」 「我知道。」棚俊轻盈地拉上一笑,知道她刚才有瑟缩起来,想必是吓到。 裕儿看向他的侧脸,嫣然一笑。 不知为何,她总爱看他的侧脸。阳光打在他另一边的脸,留下阴影位的这一边,便是她的。 「去吃点东西吧。」棚俊提议。她随即点头叫好。 来到一家吃乌东的店,二人各自点了餐,开始聊起生活锁事,由她说东说西,他就做旁听。 「我真没想到她们会这样想我,太气人了。」 「不理她们不就行了吗?」棚俊漫不经心地说。 「说当然容易,她们整天在你面前走来走去,多烦。」 此时,餐点来了。看热腾腾的汤,他们都急不及待吃起来。过了一会,刘裕儿才再度开口:「我说了这么多,你的近况呢?」 「没什么好说的。」棚俊边吃边说。 「这次怎么不讲讲跟女朋友的事?平时不都很多事情吗?」 「嗯,分了。」棚俊淡然地说完后,便低头大口吃乌东。 她顿了一下,看他仍若无其事地吃乌东,顷刻才懂张嘴说:「这次是什么事啊?」 她不是第一次听他们闹分手,她知道他有多爱那个她。每一次分手他都似是很冷静,但刘裕儿也知道,他每一次都会把她追回来。 「没什么特别的事,她想分手。」 刘裕儿皱起眉。「她喜欢上别人?」 棚俊顿了一下,才回应她说不知道。 「什么预警也没有吗?」 「她厌倦了我们经常吵架吧,说我们不适合。」 「怎么听起来像藉口?」刘裕儿很想让自己住口。别再说下去了!刘裕儿!她讨厌像个婊子一样诉说别人的爱情。 「不知道。女人想什么花十辈子都不会明白。」棚俊坦言,心里开始生厌,不想再谈及这个话题。 刘裕儿识趣,没再作声,乖乖地吃自己的乌东。静上一会后,拉起另一样东西跟他说:「那么找下一个人谈恋爱不就行了?趁这个空档试试其他人,说不定发现自己其实可以爱上别人。」 「没这个打算,恋爱太烦,不想又惹一次。」棚俊不假思索地回拒。 「你们男生最会这样说,但其实心里随时准备下一次。」刘裕儿吃完,擦擦嘴巴。棚俊闻言,瞥了她一眼,她随即崩出笑声:「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不是。」 他讨厌别人拿自己跟他人一拼作论,他所表达的是绝对无误,不喜欢别人说歪。 「你呢?男朋友在哪?」他随口一问。 「迷路乘以迟到等于未到。」 棚俊笑了出来,看向她。她长得普通,在中学时还架着粗眶眼镜,一脸懵懵懂懂。他们可算是不打不相识,经常幼稚地争论一些无谓的事情,考试又会比高分。其后友好起来,直到现在。他总觉得她很会看人,不会随便乱挑对象,有点谨慎又有点消极,上几次都被人惨撇下。 「那就一起单身吧。」棚俊拿起罐装可乐,举高跟刘裕儿碰杯,她随即拿起一样的饮品,拉大笑容跟他碰上。 「好啊!」 他说这一句,像是我们在一起。 离开乌东店,他们随便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游逛一下,等刘裕儿可以消磨时间,然后回去上课。 二人忽然没有话题,看东看西,直至刘裕儿想好了,决定问出口:「如果有下一次的话,你想跟一个怎样的女生谈恋爱?」 棚俊眉头皱了一下,便沉思起来。 他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在遇到他前女友之前便已经想好了,就是那种在她面前放屁也不要紧,还放声大笑说很臭的人;跟她在一起很自在,不用担心自己的不完美,或是经歷过什么不见得人的事,都能在她的接受下得以生还。不说爱,说的是一种依归。他就是想要找到一个属于,而该死地,他看见的是她,所以他才会想也不想,便把她追回来。 现在呢?他想要什么?不都是同一样的东西吗?经过前女友以后,他想不到还有哪一个女生能深得他心。爱情就是盲目的吧,是一种偏执令他一直相信,她就是他最想要的。 棚俊想得有点久,令她以为他没听到她的提问,便在他面前挥挥手。「喂喂,飞到外太空了吗?」 他眨眨眼,清乾一下喉咙,才说:「有下一次再算吧。」 「我在假设一个问题,你也要假设一下来回答啊。」 「你这么会假设,不如你说说看。」 他没看她,但她看他,深深地将他的侧脸纳入眼中。在他看过来之前,她别开视线,开始说起:「基本要高大啦,不用很帅但要很贴心,陪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样听来很容易找得到,你不用太担心。」 「是吗?我可是找了好久都找不到。」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 棚俊没回话,想着:他找到了,却捉不紧。 棚俊看一看手錶,忽然说:「差不多了,你去上课吧,我先走了。」 没等裕儿有机会开口说些什么,棚俊便抬步走开,而她仍留在原地,欲开口说话,却留不住他。她拿出手机看,还有大半个小时她才要上课。 棚俊忽然想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不远,而他也没思考自己为何要去。总之,他来到了——林绚意的家楼下。 他看一看手錶,想到这个时候她应该在上课不在家。他双手插进裤袋,叹一口气。 他好想知道,于她来说,他仍是不是她想要的恋爱对象。即便闹过多少不愉快,她都是那个笑他放屁很臭,嫌着他逃开去的女生,却令他笑不停。这种快乐很难找。 找下一个人谈恋爱?多麻烦,他想都不敢想,却只想到她。而她呢?若果问她,她又会不会有相同的想法?他很想知道。 若果大家都找不到下一个人来相爱,我们可不可以当以往的经歷是歷练,重新视对方为下一个恋爱对象? 九 狗屎运 同一天,林绚意在学校上课,但教室里的人没有乖乖静坐着,他们一个一个出去教师桌面进行抽籤,准备为下一份功课分组。 绚意和她的朋友排在后面,还有几个人便轮到她们。 「陈声明和周可乐一组。」在她们前面的一个男生叹下重气,抽身离开队伍。 汶蔚闻言,开心地yes了一声:「少了个混蛋的机会!」 前面扰攘了一会,便轮到她们。汶蔚先抽,一看到纸条里的名字,她的脸色随即骤变。在后的她们得意地探头去看看,瞧她倒楣。纸条上面写着「高韦诺」。 老师伸手拿过她的纸条,看了一眼便大喊:「王汶蔚、高韦诺一组!」然后老师便低头写下她和他的名字。 「狗屎运。」汶蔚一脸无奈,让开给绚意抽。她有点失神,心情也有点混乱,捉摸不着自己的心理。她不同情汶蔚抽到他,反倒好像有一分可惜感?她随即压下这种感觉。 然后她抽到一个不熟悉的名字,便交给老师。感觉很平淡,但本来就应该是很平淡的事情,做功课的伴而已,没什么好期待的。 等到同学们都抽好,便一同回座位,等待老师处理好,便宣告大家正式地跟自己的伙伴坐在一起,听他讲解功课的内容。 大家各散东西找座位,而绚意正搜寻着她的伙伴,却见到她的伙伴竟然走向汶蔚那边,那人呆滞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猥琐,但最惊讶的是,汶蔚见到他竟然笑得开眉,并邀请他坐下。 绚意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有人从后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见到汶蔚的伙伴。 「嗨,我们坐去那边好吗?」 是高韦诺,一头黑发,眉目清秀,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他比她高一个头,明明一直看他也不觉得他长这么高。不对,为什么他要跟她一起坐? 「你的拍挡不是汶蔚吗?」绚意感觉心脏有点声音在喧哗,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她讨厌这样。 「那个男生说要跟我互换,看来是喜欢你的朋友。」 「什么?」绚意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汶蔚那边,只见二人有说有笑。汶蔚会喜欢那种看起来有点呆若木鸡的男生? 「喂同学,你们找到位置坐下了没?」老师发出一声,把绚意的慌乱拉回来。顾名思义,现在交换了,她就要跟高韦诺一组。她感觉到心跳声更响,说不上话来,便只好跟着高韦诺往一边的位置坐下。 平时她跟他,是两条平行线。她从不会主动走向他,顶多就是那些有的没的眼神投来投去,玩着这种无聊把戏,不用较真。可是她无法阻止所感到的奇妙。这不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坐,只是同样地,她拼了老命去平伏心跳,压制着自己不要展露出奇不意的表情。 她不敢看他,甚至有点跟不上老师在说什么。 怎么办?她好不好去换组呢?跟棋棋对换? 绚意看向棋棋那边,只见棋棋正和对方聊得入迷。想想也对,她又怎么会跟自己换?她所抽到的,也是她班中上的朋友之一,才不要跟一个甚少讲话的男生同一组。 为什么他们不经她的同意就换组?老师又怎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他妈的。 绚意转向另一边,尝试与汶蔚四目交投,好一会儿,汶蔚才感觉到她的杀气,汶蔚回报她一记「我也没办法」的可怜目光。 「都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绚意只是很小声地做了个口形,也相信汶蔚是看得懂的,但没料到高韦诺的耳朵这么灵敏,听到她这样说。 「什么同意?」高韦诺的声线就在旁边响起,害她的心摔了一跤。 她不看他的脸,牵强地回应他:「没什么。」然后就紧闭自己的嘴巴,尽可能保持正常地听清楚老师的指示。 「好吧,你们现在就讨论一下怎样开始,然后差不多便可以下课了。」 绚意觉得老师是一个王八蛋,好好地讲功课,为何一下子就讲完?这就不得已要跟他讲话了不是吗? 果真,高韦诺问她:「你有头绪吗?」 绚意摇摇头。 高韦诺眼神出奇地没离开过她。她不知道他观察了多久,是想读懂她的表情吗?他休想。 静上一会,高韦诺突然问:「你不想跟我一组吗?」 绚意的脸色骤变,她!她?她……她不知道想不想,她又是想又是不想。不过哪有人会说不想?于是绚意摇头说不,再接着说:「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换掉。」 高韦诺瞄了一眼汶蔚那边。「我看他们挺好的啊。」 这不代表我们也要挺好!绚意在心里吶喊。但她脸上温文地牵起一笑,随便敷衍他:「是呀。」 然后她想起自己可以按手机。对!朱棚俊的讯息!她几乎忘了。她打开手机看: 今天可以见你吗? 绚意不解,为何无缘无故要见她? 刚刚在分组,没看到讯息 今天可以呀,哪里见? 回覆完讯息,她感觉到有束视线向她这边投来。她一抬头便撞见高韦诺的瞳孔,但他随即移开。 他在偷看她的讯息吗?虽则她不反感他偷看,但又不想他看到她跟棚俊的讯息来往,让他误会。 为何坐在他旁边这件事让她这么窘困?这种氛围是不是只有她一个感觉得到? 「喂,走不?」突然有人从后拍绚意的背,声音是汶蔚。 原来她和他静坐了好一会,不经觉就下课了,他们最后也没有讲些什么。 绚意很快地瞧了一眼高韦诺,他也正好在看她。她起来,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代替一句再见,然后便跟汶蔚她们离开。 「抱歉啦,我也不知道他俩会这样换,我当然叫好啦,怎料高韦诺最后会跟你一组。」路上,汶蔚向绚意解释。 棋棋留意到失神的绚意,但汶蔚没察觉到,继续说着:「但我见你跟他也没什么排斥应该还好吧?反之,我没想到跟那个张寧有点合得来。」张寧就是本来跟绚意一组的人。 「绚意?你没事吧?」棋棋摇一摇绚意的手臂,她便回过神来。 「喔?没事。」 「你该不会还在生气吧?」汶蔚看向绚意,担心地问道。 「我才没这么小器。」绚意用电话检查时间,然后朝她们挥挥手,说有事先走,便徐缓而行。 十 心跳声 老地方见 朱棚俊传来讯息。 他们的老地方就是当初第一次约会的地点。当时很随意,他经过这里,就约她出来见。 林绚意来到这个海边公园,彷彿又一次上演当时的戏码。那时夜里跟他在这散步,初来的心泛之意,认为是浪漫。如今呢?她见到棚俊在不远处的木椅上乘凉,样子轻松自在。 有时她看他,心仍存着一份疑惑。熟悉的他、不合适的他,她为何会喜欢?她真的喜欢吗?感情里谈努力便有成果吗? 绚意带着这份怀疑慢步走向他,然后悄悄地在他旁边坐下。 他察觉到,嘴角微微扯上,于是二人一同乘凉。他忘了和她偶然有这种无言的默契。和她一起什么都不说地吹着凉风,彷彿读懂各自的心事。 「你不用上班吗?」绚意开口问出,一下子划破彼此的寧静,想必她并不知晓。 棚俊睁开眼睛,声音有点沙哑:「今天放假。」其实只是想见到她,但不想说出口。「你呢?不用去兼职吗?」 「今天不用。」明天她便要上一整天的兼职班,想起来让她感到乏味。 二人看住一些人跑步经过,还有一些故意来这里拍照的人,遛狗的人……经过了几十个人之后,他忽然冒出今天与他人讨论过的概念。 「你有想过找下一个人来谈恋爱吗?」 绚意有点吓呆,因为她脑海闪过一个人影,但很快被她抹走。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心情难以言喻。「我想轮不到我决定,随遇而安吧。」 「跟我想的一样。」棚俊笑起来,心情特别愉快。「不想找麻烦,但知道麻烦会来?这种感觉。」 绚意默默地点头,也笑了起来。的确是个麻烦。 「那些人都说要找下一个人来爱才能忘记上一个人,但我并没有要忘掉上一个人的烦恼啊。」 绚意吃惊地望向他,感觉他这句话几乎在表白。 「所以你呢?要找下一个人吗?」 不是清楚朱棚俊这个人的话,绚意大概会觉得他今天是悄悄地跟踪过她,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害她的心无法安顿好。 下一个人吗?下一个人是谁?她好像知道又像是不知道。她持续否认的,会否被命运看成是真相? 可是认真地想,她也没有这个必要忘记棚俊,他本无害,还要设法回报他的好,哪来得及去想下一个人?可能这下一个人已经……她不敢想像。 「找什么呢?我们不是说好要当朋友吗?用不着忘记对方。」绚意釐清。 棚俊轻轻一笑,看到远边日落将至,橙色的天空盖在头顶,安静而漫长。好久没看到这种美景了。 「也对,分手后感觉我能跟你畅所欲言,不用忌讳什么。」 「是吗?」绚意皱起眉看向他。「交往时你不能畅所欲言吗?」 「在一起的时候怕你生气,尽量不讲啦。」 「我是这么容易生气的吗?」她并不觉得自己爱生气。 「你不懂的啦。」 「什么不懂?你说我就懂。」 「又来了又来了,你的『打烂沙盘问到篤』。」棚俊泛起笑意,记起从前她什么事情都爱追根究底。 「是你说得我好像是野蛮女友似的。」 棚俊不自禁伸手揉她的头发。「不是,像朋友一样聊天才可以讲一些平时男女朋友少谈及的话题嘛。」 她还是不太懂,为何做男女朋友之后就不能畅所欲言?那为什么要当男女朋友? 她拍走他的手,不准他再揉,顺道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 这刻看着她,皱着眉用手指梳理发丝,让他觉得跟初认识她时一样可爱,一不小心勾动他的心弦。 「你有想过我们会復合吗?」他禁不住问出口。 绚意吃下一惊,转头望向他认真的脸。復合?她想都不敢想,因为她就是那个说分手的人,又怎么敢去想復燃? 她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他。说有,像违背自己;说没有又会不会太残忍? 「为什么这样问?」结果她拋出另一个问题。 「分手后人会变,或许我们会变得不一样,最后能重新适合起来也说不定。」 他说得对,但不代表那些改变都是好的。可是她不敢这样说,她没有想过要跟他復合。 「我有想过要跟你復合。」棚俊盯向前方的海说,一边欣赏着唯美的落霞。 绚意的心跳漏了一拍,吓得她有点哑口无言。「可是……我们……」我们明明是不适合,又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适合起来呢?从朋友开始就可以改变得到吗?她没试过,也很难想像他们适合的样子。 「难道你没有想过吗?」棚俊看向她。 这回她真的是哑口无言。若她说有,就是给他假希望,来日当真要復合,她要怎么办? 「我没想这么多。」绚意最后别开脸说出。「我很难想像我们是适合的,明明至今我们都不是。」 「也对,但容我保留这个权利。」棚俊放轻地拉上一笑说。「我们经歷了这么多,是很难得的,我不想白白浪费掉。」 她很想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间如此坦白?问这些又说这些,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他们经歷过很多,从吵架到和好,再吵架和好,乘风破浪去看过海,最后却还是像其他情侣一样分手收场。谁不可惜?感情里谁不想有个好结局?就因为这样才执着得令人难过吧。 「我……」 「好了,你饿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什么?」棚俊站起来,开朗地问出,没让绚意有机会说。 「我要回家吃晚饭。」绚意也跟着站起来。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然后棚俊很自然地一手搂过她的肩,领着她向回家的路进发。她实在搞不清楚,好像他们忽然讲和要重新在一起那样,但明明她没有同意过。 转眼间,他把她送到楼下。她甩开他在肩上的手,好好地跟他道别,顺道问上一句:「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 棚俊笑出声,感觉今天的他十分之轻松,就只有她感到沉重吗? 「没什么,就是想对你说。我说过嘛,跟你当朋友就能畅所欲言。」 所以很好,他们仍是朋友而已。 「棚俊……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可以跟你復燃。」她始终说出来,不想给他希望,最后又践踏他。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样想。她是喜欢他没错,但是手分了,怎么可能一下之间又重新来过,谈得那么简单。 「不要紧,我们现在也是重新开始的一种。你说过的,要好好当我的前女友,你就继续吧,因为我想,你最后会当得到我满分的女朋友。」 「什么?」 他不给她讲话的馀地,转身轻快地离开。 满分的女朋友?在他心目中,他认为她可以?她却无法肯定,毕竟作为一名前女友,她可做的其实不多,又怎样去做他满分的女朋友? 绚意摇摇头,回家吃过饭洗了澡,便回房间。一进房,就听到电话不停地响起讯息。她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走向床边拿起手机看,无疑是来自朱棚俊的讯息。 (图片) 我今天的饭菜,不比你的差吧。 洗澡了吗? 在干什么? 绚意坐到桌前,一一回覆。不久,棚俊也回了。 听起来不错,能吃胖你的都不错? 那你应该要去吃大便!!!! 大便是专属你的 吃屎吧你 不要:( 不想理你 绚意把电话放开一边,把今天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又想了想明天和她一起上班的同事是谁,该不会是那个大麻烦鬼吧。然后她一边播放歌曲,一边收拾东西,跟着轻哼唱起。直到讯息提示声又来,不知道棚俊又说些什么。说真的,她觉得有点无聊。 她拿起电话,打开讯息栏,投入眼帘的名字震住了她——是高韦诺,来自高韦诺的一则讯息。 她感觉自己的手抖了一下,心跳声源源不绝地敲上来,让她几乎以为自己是有心脏病。 她将电话丢到床上不看,想要冷静一下自己。她摸着自己的胸口,开始想到:他为什么会传讯息给我?他怎会有我的电话?下一秒又想到是班上的群组,当然有她的电话。他又是抱着什么想法传讯息给她的?可能是谈功课而已,他是这么好学的人吗? 各种胡乱的思绪只令她更烦扰,因此她决定索性把讯息看了罢。 明天放学有空吗? 他要约她吗?!!?!?!?!?!?!???!?!!? 她尖叫了一声,立刻又摀住自己的嘴巴,不想吓坏在家的老爸老妈。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的,他才不会。她劝吁自己冷静下来,唯一可能约的事情,不就只有功课上的东西吗?她太浮夸了。在心跳不平伏的时候,她决定不回覆讯息。 等上好一会,她的心跳终于平伏了,心情却依然亢奋,好像压抑了许久终于释放出来的笼中鸟一样。 她看住手机中的讯息,那个名字,那一行字,清晰而简单,留在她的手机里。 终于,她蔷薇一笑。 跟那个人再多的经歷,也始终挡不住一行陌生初到的讯息,令人震奋得忘却背后的一切。 十一 :) 有空,干什么?22:39 研讨一下功课22:40 好啊22:40 那么明天下课后在图书馆见22:43 嗯,好22:45 你有想做的旅行社吗?22:50 没有22:51 那明天一口气想吧22:51 你有头绪?22:53 也没有,哈哈22:53 以为你很上进22:53 为什么这样觉得?22:54 因为你约课后赛呀22:55 哈哈,叫课后赛的吗?22:55 我改的22:55 有趣。但我不上进22:56 不上进怎么赶着做功课22:56 下週便要交了,你没听到吗?22:56 喔,是吗?22:57 我有点怀疑你连在做什么都不知道22:57 那看来你怀疑对了22:57 原来如此,是位很差劲的同学呢22:57 还好吧,拍挡知道做什么就行21:57 但碰上猪一样的队友就……22:58 给你机会再说一遍22:58 好拍挡,睡了,明天见smiley23:09 哦,明天见23:12 林绚意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补上一个笑脸,按下传送。 :)23:12 十二 一样的下场 「今天辛苦了,先走了喔。」朱棚俊跟他的同事说再见,想着终于可以轻松回家补眠一下,然后去夜校上课。 他拿起手机检查讯息,没有讯息。昨晚跟林绚意热烈地互传了一会,但到今早她都没有回覆他。 是太忙吗?还是他太热情了? 昨天一口气将自己的宣言告诉她,吓着她倒是挺好,没反应的话他便担心了。像现在,没有回音他很担忧。她在做什么? 沉于思绪的棚俊没有留意周遭,当他抬头时,才见到安迪嬉皮笑脸地走来跟他说:「yo~去打机。」 「你怎会在这里?我们没有约喔。」棚俊皱眉,想回去他的思绪里。 「兄弟不是要约才可以去约会的吧?我们上网都是不约而同的啊!」安迪笑笑说,不知是否太用力笑,他的脸都红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以往这个人有什么事发生了,便会突然杀上来,开怀地说要去这边、去那边。现在这傢伙正正是这个样子,所以棚俊怕极了。 「哪有什么事发生?走吧!」 「我要回家睡觉,待会要上课。」 「什么?我人都来了你说要回家睡觉?」 「再见。」棚俊快速留下一句,离开安迪视线,但他追上前,一手搂过棚俊的脖子,带着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不管你,跟我去打机!」 棚俊被扯得有点痛,使力甩开他,同时嗅到他身上有鼓噁心的酒气。 「搞什么啊?是不是分手了?」棚俊问。 这刻安迪静了。 棚俊还是被安迪虏走,进入了网络世界。一路上安迪没多几句,棚俊也就没多问。 安迪有一个交往五年的女朋友。对方是典型的港女,他死心塌地跟她走,分手将近过百万次,但每次他都会把她追回来。棚俊他们很少见到他女朋友,但印象中是个美女。 「这次又搞什么分手啊?」见安迪真的隻字不提,棚俊便首先开口关心问道。 平时分手,安迪会哭一下、乱说一下,又或是慌乱地问怎么办。 「妈的!又死!」安迪萤幕怒说。 「在哪?」 「算了,不玩了。」安迪用手打了一下电脑主机,萤幕随即一黑。他站起来,大步离开。 棚俊快步跟上去,在门外截停他。 「搞什么呀?」 安迪把脸转过来,开始哭。棚俊没好气,在背包里拿纸巾出来,一边碎碎唸他:「都几岁人了。」 安迪没接下他的纸巾,直接拍开他的手,放声说:「你懂什么?她是我的真爱!」 「那就把她追回来。」 「她人要去英国读书了!」 「啊?」 「所以我才跟她说分手!」 棚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呆住看他一个大男人一把将眼泪抹掉。 「我知道我不可以成为她的绊脚石,所以知道要放手,让她飞让她走。即使她是我的真爱,也不可能让她因为我而埋没理想。」 棚俊不知道该说他有点想过头还是伟大,他找不着词去安慰对方,于是轻轻拍他的背,说了句:「别难过,她会懂的。」 「你懂什么?你就只懂执着一个不是真爱的人!」安迪衝着他吼。 「啊?」 「林绚意不是你该死的真爱呀!」 棚俊不知道这跟他的爱情故事有什么关係,无奈地说:「我觉得你最好冷静一点。这是街,不是家。」他们站在街灯下,在车来车往旁的行人路上,这样在街上拉扯大叫,忽然显得他们像是一对。 「我管你他妈的!你压根儿就不懂我的心情,你们只会取笑我!」 「没有人觉得你蠢啊,爱情就是像你这么伟大的我相信。」棚俊没好气,顺着他的喜好说话,为求他冷静点。 「你吃屎吧!你懂个大笨屁!我和她的爱是真的,你没资格说我们!你连一个不对的人也不懂放手!」 棚俊心烦起来,这跟他的事到底有什么关係?他才刚决定好要怎样做,这么快就有人对自己的感情生活乱指一通。他轻捏住自己双眉,闭目想了想,还是赶快送这傢伙回家算了。 「走吧。」他拉着安迪手臂,领他向前行。 「去哪?」 「送你回家。」 「回你死人头!我还未说完!」 「这些话你说了一百多遍,明天帮你把她追回来。」 「我不用!」安迪甩开棚俊的手。「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要放手!」 「好好好,那就回家放手。」 「你要跟我一起放手!」 棚俊看着安迪又是哭脸又是生气脸,像极个小孩子随处胡乱,明明已经20岁了。 「好好好,一起放。」 「我是说真的!」安迪再一次甩开棚俊伸来的手。「你死性也不改!作为朋友我好讨厌你被那个妖女迷成这样!」听到妖女一词,棚俊心里莫名地浮躁起来,但阻止不了对方继续说:「那妖女不是真爱!我和爱莉才是真爱!但是我们都要放手……」 「她不是妖女,你现在最好给我回家去,别再发酒疯。」棚俊忠告一声,便用力拉住他的手臂去找的士。怎料安迪忽然伸来一个拳头,中正他的侧脸,传来强烈的痛楚,也成功激起棚俊的愤怒。他转头看向安迪,狠狠地盯住他。 「你搞什么鬼?」 「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打醒你!」 棚俊握紧了拳头,但忍住不衝出去。 「我的爱莉比你的林绚意好多了,可是我却要跟你的下场一模一样……」 棚俊觉得不可理喻。「你知道吗?随你喜欢怎样想。」话毕,他转身便走,管他怎样回家都好,与自己无关。 「是吗?你知道那妖女会跟别的男人睡吗?」安迪朝他的背影衝来这一句,令他定了格,但拳头没再犹豫,回转猛然挥向安迪的脸。安迪叫痛倒后,但棚俊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安迪站不稳,几乎坐到地上。他看着快要离远的棚俊,大声冲向他:「我就是见过!我发誓!只有你这种蠢人才会相信她!」 安迪的声音在整条大街上回响,再后来传来他的大笑声。 还有哭声。 十三 Baby Step 「谢谢,再见。下一位。」林绚意带着笑意回应客人。跟平时一样,绚意在影院食物部做兼职。直至人潮散去,才空间一会。 这时,一位女同事走来跟绚意说:「怎么感觉你今天特别有精神?」 绚意带笑困惑。「哪有?都是一样。」 「是有什么好事吗?」 绚意想了想,便回答她:「好事是……我快要下班了!」 然后三时正,她便向同事们挥挥手,离开工作的地方上学去。路途上她查看手机,顿然发现棚俊的讯息还留在昨天。她打下几句: 终于下班了,现在上学去 昨天和高韦诺的讯息栏停留在下一格,原封不动。她收起手机,彷如在收起心跳。她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但不想过于兴奋。像昨天,那样的她,太不像样。 可是在踏进教室之前,她莫名地有一分紧张。她往里面快眼张望一周,发现他不在的时候,心情回落下来。她讨厌这样。 绚意走到汶蔚她们那边坐下,听她们说说笑笑。不一会高韦诺走进教室,她不用正眼看也知道,她眼角的馀光全是他。 今天他穿着全黑的衣服,揹了蓝色背包,神色自若地走进来,向他同伴那边坐去,和她们有一段距离。 课堂开始后,她无心去听,于是查看手机,棚俊仍未回覆她的讯息。汶蔚在旁睡了,棋棋则是沉迷着一款新的手机游戏。 绚意放眼望开去,一不小心与高韦诺的视线叠上。他给她一抹浅笑,然后很快便被他的朋友勾去说话。她来不及反应,只傻傻地独自露出一笑。但他这一记浅笑,彷彿在印证着昨天的聊天对话是真的。她知道是真的,只是怕那些网络上的东西,是虚构的友谊。 随着下课,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绚意发现有一个小难题——要怎样甩开她的朋友跟他匯合? 她有点惘然,瞧看高韦诺怎样做,只见他笑笑挥手,直接跟朋友道别,然后转身看向她。绚意心有一惊,以为他要走过来叫她一起走,她不想,千千万万个不想,这样做未免太高调了。幸儿,他只是对她做了个手势,指向楼梯口那边的图书馆,她随即点点头,便转身打算勇敢地向她们说自己有事要做,汶蔚却说:「去吃东西吧。」 「好啊,我快饿死了。」棋棋说。 「走吧。」汶蔚领着大家,走向教室门。 「那个,」绚意在后面跟上她们,试着开口说:「我有事要办,我不吃了。」 「什么?上哪?」汶蔚疑问。 「呃,就是有事要做。」 「该不是去见你那该死的前度吧?我告诉你,别再这样藕断丝连了。」 「不是!改天吃吧。」绚意趁汶蔚未有机会问下去时,快快溜跑。 当她来到图书馆门口,便见到高韦诺在门外踢起地上的东西。她走近一点,看见他是在踢一隻昆虫。她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情吗? 他听到她的笑声,随即抬起头,脸儿亮起来。 「来了?进去吧。」 她随着他走进图书馆,心里好想确认刚才他亮起的脸儿是不是高兴见到她? 他们安静地穿过一排排书架,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她开始紧张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独处。以前不会多讲几句话,现在一下子跳到独处的模式,她不知道怎去适应。 坐下来后,她将不安的手放在桌下。高韦诺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几行字。 「你看想要选那间旅行社?」高韦诺将纸推到绚意面前。 她看了一会,便指着那一行:「就这个吧,名字够特别。」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她随即闪开。 高韦诺拿回来看。「女恆社?哈,这个我随便找的。」 「名字很有趣。」 「很好,那就做这间吧。」 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她忍不住问:「你都这么认真做功课的吗?」 「不是,只是这份习作下週二便交了,不想做deadlinefighter。」 「哦,原来是这样。」绚意闭上嘴巴,并想自打嘴巴,为何会脱口而出问这种问题?好像在质疑他是个乖学生似的。 隔了一会,高韦诺补充:「二人好办事,女恆社的背景简介及图片的东西由你来做吧,其馀的交给我。」 绚意点点头,乖乖地听候发落。 「你该不会是怕了我吧?」见她这般乖巧没多句话,让他禁不住这样问。 「啊?不是啊,呃……可能没睡好吧。」下一秒,绚意在桌下按住自己的手,因为她几乎伸手打自己的嘴巴了。她说了真相出来,昨晚她真的没睡好,就因为他那几条讯息。 「不是吧,这么快就有压力?我没这么可怕吧。」 「不是!只是我自己的问题。」 「好吧,那就放松一点吧,我不咬人的。」 绚意松下肩膀,轻轻笑了出来。 其实是害怕,害怕在他面前做出失礼的事,怕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跟他接触,明明他们本来从无走近过,他的声音却忽然近了,还对着自己说话,而她也得要迫着应对。 「週六之前可以完成吗?」 绚意再次点点头。 「看来你怕得哑了,明明在讯息中话这么多。」 「啊?才不是,只是看不出来你做事这么有条理。」绚意练习着放松一点跟他接话。 「哈,的确,所以没人喜欢跟我同组。」 「是吗?组里不正是需要有这么一个人管束一下才成事吗?」 「喔,我那群损友可不是这么想。」 「怪之不得是损友吧。」 「那么你呢?你那些也是损友吗?」 「呵,损得惨呢,跟别人交换了组也不通传一声。」 高韦诺静了,看住她,她也瞬间定格了。她刚才说了些什么?是太放松了吧?然而,她的视线被他牢住,定定地被盯了几秒鐘,他才接着开口:「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组所以记恨着?」 「不。」绚意快快低头,借故从包里拿出水樽喝口水,再言:「只是不爽她话都不会带一句。」 高韦诺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 说真的,若果可以选择,她不会跟他同组,她拒绝与他有所接触,因她不忘有一样东西在她身上必须先完成——当朱棚俊的最佳前女友,没当好,又怎样做接下来她想做的事?她约束自己,无非都是想好好弥补跟他的可惜,还有她的不珍惜。问她还爱不爱他,她不知道。 可是问她的心,她倒寧愿有跟高韦诺同组,要不然何来现在这种情节。她彻底是个矛盾又无药可救的女人。 离开图书馆,天色开始昏暗,他们在校门前,说着走哪一个方向回家。可惜的是他们的方向不相同。 「那么明天见?」高韦诺临走前向她说。 「嗯,明天见。」 明天见。 明天便可以见,只是明天而已,为什么还有种遥远的感觉?但这一句,莫名地让她感到亲切,好像他们友好了,至少不会像以往那样直行直过,或是远远地看向对方,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察觉到。 林绚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然后转身走自己的路,一路上想着:会有什么不同吗? 十四 忽明忽暗 第二天,同是上学日,但不同的是,林绚意可能有点期望今天的「明天见」。 然而,对方没有出现,上了整整大半节课堂,都没有高韦诺半个身影。 她有点鬱闷,但觉得很不应该,他们又没有约定什么,就她一人心思思会怎样,未免太蠢了。 可是他在哪?在做什么? 正当绚意在自己的思海中打仗时,汶蔚睡醒,开始谈起功课来。 「你们做好那份旅行社的习作没?」 「还未,仍在讨论做哪一间。」回答她的人只有棋棋。 「真好,我连讨论也未开始。」 「你不找他讨论?」 「呵,他就只会跟我谈无关重要的东西,从没想讲功课的事宜。」 「啊呀?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这不是很好吗?」棋棋打开提子糖的包装说,然后拋进口里。 「但这不是谈情的时候吧?」 「他只跟你谈情?」绚意突然插进来,令汶蔚有点意想不到,明明她似是没当心在听。 「是啊,只问我喜欢些什么,我想谈一下功课,他都会带走话题。」 绚意面目无情地点点头,瞬间回去她的世界。 汶蔚看着觉得有点诡异,便跟棋棋小声说:「她是怎么了?」 棋棋耸耸肩。「不知道。」 绚意一人埋首,深思起来:别人都是聊无关痛痒的东西,而她和他,就只聊功课这么无聊的事。对一个人有兴趣不会只聊功课这种锁碎的事吧?所以这根本不算什么。 顷刻间,绚意快被思绪淹没。这种猜来猜去、没营养的估算,她最讨厌了。 幸儿这秒鐘,她的电话传来讯息,是来自棚俊的。 今天很热,你在做什么? 上课 现在很想吃雪糕 幸好她还有一个会关心她其他事项的人,而这个人已经不用去猜测他的心思。 离开安全范围,重新开始也要一定的勇气,看来她还是没这种信心。当刻觉得高兴的时候,他明明很好;然而,兴奋过后,他还是比不上一个她早已适应的前度。 绚意叹一口气,还是乖乖当好现在的身份,收拾心情,别胡搞瞎搞。 「喂林绚意,去不去后天的万圣节活动?」 「喔。」绚意看住电话,不知为何想明白的东西还是令她有点失落。 到了明天,照样是上学日,照样地,高韦诺没有出现,害她变得越来越奇怪。 明天跟他们去喝酒 绚意收到棚俊讯息。 不过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真有此事,棚俊回覆她的讯息比平常慢了许多,好像不想回覆她,他也没有再约她出来见面,完全不像是说过那些想要重新在一起之后的反应。但是他这样倒是好,她可以放松一下,不用这么大压力。 「高韦诺又不上学?」声音来自她后座,稍为有点大声地传到绚意这边来,让她打开耳朵注意起来。「该不是去女朋友家留夜不上学吧?」 绚意一惊,身子僵硬起来。对,她怎么没想到对方有女朋友这个可能?他有女朋友,所以只跟他谈功课,一点特别都没有。 「家中的狗也是他女朋友?」另一人接上一句。 「狗女也是女。」 「他刚才回我讯息,不回来。」 「当真有女友的节奏?」 「省点心思吧,人家只是懒而已。」 所以他到底是有没有女朋友?她猜不透,甚至想转个身,当面问清楚他的朋友。真够蠢的。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汶蔚凑了过来,她很快平伏自己说没事。「是吗?最近你神经兮兮的知道吗?」 「只是累而已。」绚意说,确实是累,心累的累。 「喔?确定没有为前男友费心?」 绚意瞄到棋棋的眼神,带有点不知明的暗示。对,她几乎忘了棋棋知道高韦诺的事,现在干什么都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浑 身不自在。幸好她演技了当,能装上一定程度的没事。 「没有,拜託你别经常提起好吗?」 「小姐,是你经常神不守舍让人去猜。」 「我没事。」 「好吧。」汶蔚不理她,拿起手机继续传她的讯息。 这时棋棋靠过来,在绚意耳边低声问道:「你不打算跟汶蔚坦言吗?」 「坦言什么?」绚意把声音压得比她还要低。 「高韦诺。」 「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喔?」 绚意看向棋棋,给了她一脸「不要再问下去」的表情,棋棋才知难而退。 人都是八卦的,要怪就怪她藏不好,再这样下去会不会险成灾? 十五 不庆祝的人 酒吧里的灯闪个不停,嘈杂声淹盖所有微小的声音,包括坐在旁边的女生的自我介绍。 「我说我叫乔乔!」她放声在他耳边说道,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朵,传来一阵酥痒。 朱棚俊本来不打算来,但世杰坚持要他来,说多人更热闹,他便心软来了。然而来了以后,其实没有他也没差,这里的人多得很,而且安迪也在。自上次打架事件之后,已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他跟绚意照常联络,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林绚意越传讯息越没心没肺,是他那番发言吓坏了她?可是经过安迪那件事后,他心底也有点迷惑起来。 还有一件事是,棚俊不知道世杰安排了旁边这位叫乔乔的女生陪他坐。 「你好。」棚俊牵强一笑,试着给予些礼貌。然后他瞄到安迪看过来,脸上紧张的神情表露无遗,肯定是记得那晚的事。 但棚俊无法走过去,因为旁边有这位乔乔小姐。她乌黑的长发,配上娇小的身形,是那种让人有保护慾的类型。今晚她穿着短裤和黑色上衣,另加上一件粉色外套,令棚俊想起林绚意也有一件类似的。 「听说你最近在经歷低潮。」乔乔说。 「啊啊,也不算是低潮。」不用问,一定是世杰说的,然后派个女生来指点迷津。棚俊随即抬头紧盯着在吧台的世杰,对方很快就感觉到有束视线。他向棚俊眨了左眼,再加一记曖昧的笑容,不用问也知道他的心思。 「哈哈,他是关心你才会说出去。」乔乔留意到棚俊看去世杰那边。 「才不要。」棚俊把注意力带回来。 「他知道我们是同病相怜。」 「你?」 「很久了,但女生比较执着嘛。」 「是吗?可不见得她有多执着。」棚俊衝口而出,本来没打算直接谈论她,但他由心希望她能执着多一点。 「可能每个人不同吧,但执着的人一定比较惨。」 棚俊在旁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但就是耿耿于怀,一直想着会不会有一天事情不一样了,就会有转机。」 棚俊拿起酒杯,更用力地在点头。 「不过我知道他不会回来的,是我痴心惘想。」乔乔低下头,显然提及那人便有一分低落。 「多久了?」棚俊问。 「刚好一年。」 「坚持得到这么久的吗?」 「你这是第一次为一个女生疯狂?」 「算是吧。」 「这种感情可以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深藏到你以为自己好好地在生活,心底却有一块属于他的地方抹不走。」 棚俊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坚持,我只是认为我和她还可以再试一次,毕竟经歷了这么多,说放弃太可惜了。」 「你这是觉得可惜才想在一起,还是因为爱呀?」 「我不分析这么多,想就想。」 乔乔看向他的侧脸,光影打在他脸上,他瞄向的地方不是女生群,是男生?她轻轻一笑,心里同时很佩服他想得这么简单直接。 「是什么女生让你这么着迷呀?」乔乔好奇问。 棚俊想说是跟你不相像的人,但好像有点冒犯,于是只说一句:「很平凡的女生。」 这时,安迪忽然走过来,对乔乔说:「借我一下。」 乔乔微微一笑,点头不语,让出座位,独自拿着酒杯走向吧台那边。 安迪坐下后,棚俊便松一口气,说出:「来得正好,若不然不知要聊到多深入。」 安迪呆住,定定地盯着棚俊,片刻才开口:「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跟我说话了。」 「啊?你这样以为又为何走过来?」 「因为想跟你说话。」 棚俊不知道怎样反应,他这算是很天然吗? 「但是我见你跟她很好聊的样子,不像需要我的解救。」安迪瞄向吧台的乔乔,那娇小的身形很好认。 棚俊摇摇头。 「哈!」安迪放心一笑,伸手搂过他的肩。「上次真的不好意思,是我喝醉酒发了疯。」 「你知道就好。」 「压力过大呀,辞职了。」 「什么时候的事?」棚俊从没听说过他辞职一事,明明只有失恋。 「就是见你的前一天。双失!」 「为什么辞职?」 安迪随手在桌上拿起杯酒,一饮而尽。「就是他妈的因为她!」 棚俊皱起眉,不解。 「我本来想着她走,那我也走,谁料她说只想自己走,去追梦,不要我!」 棚俊想起他那晚说得自己多伟大放她走。 「我屁!五年情说要在一起的人是她,拋弃我的也一直是她,都百次有馀了!」 「是你一直给别人机会拋弃你。」 「所以我才提醒你别给女人拋弃你的机会。」 「谢谢忠告,我已被拋弃。」 「她不当你的前女友啦?」 棚俊拿起酒喝了口才回应他:「不,我是说分手一事。」 「妈的,还以为她肯放过你了。」 棚俊想了想,到底好不好问出口?皆因他知道安迪是发酒疯才会说林绚意睡别的男人,但他很在意,到底安迪是不是真的见到林绚意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想知道真相,于是他幽幽问起:「那天你说见过林绚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对不对?」 「蛤?发酒疯时说的话哪记得呀?我有说过吗?」安迪舔乾净嘴边的酒,便拿起花生吃。 棚俊反了白眼,他真傻,居然真的对他发酒疯说的话有想头。 「不过你的林绚意会见别的男人也不出奇。」安迪补充一句,然后随即被棚俊伸一拳。 不一会,安迪瞧到乔乔一人静坐,旁边有几个男生看似想搭訕,他便拍拍棚俊:「妹子不要放着吧,前女友不会管你交朋友的,快去拿个拋弃别人的机会吧。」随后安迪附上邪邪一笑。 棚俊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又撞一下安迪的手臂,藐视他。 「不必了。」 「你有潜质。」 棚俊没好气,唯有转移话题:「你的工作呢?怎解决?」 「我想当个调酒师。」 「这么突然?」棚俊皱眉。 「好玩嘛,试试看,变成一个帅气的调酒师让她后悔后悔。」 「你现在是康復了?」 「跟你一样,尚有联络,感情不死。」 棚俊禁不住想,是不是尚有联络的感情就不会太伤人,然后可以慢慢放掉?林绚意是不是想这样做?所以才私心想要当他的前女友去减轻痛楚?她有痛楚吗?他感觉不到。 「啊呀!我屁!三比三了吗?」安迪在旁大吼一声,吓坏棚俊,然后见他反应激烈地衝上前看球赛。棚俊摇摇头,同样衝出思绪,打算静坐一会便离开酒吧。 可是乔乔忽然出现,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啊,他在这!」乔乔跟棚俊打了个眼色,但他有点愕然,不知道要配合些什么。陌生男子朝棚俊看了看,便讨个没趣地离开。 「谢谢!欠了你一个人情。」乔乔重新坐回来,拿起酒杯轻轻碰了棚俊的杯。 「哦,没事。」 「我跟他说你是我的表哥,不好得罪。」 「这样就吓得走?」 乔乔耸耸肩。「不知道。」 这时,世杰把被画花的脸转过来,在吧台那边拿着一杯满满的酒,搂住一个陌生的女子,衝着来大喊一声:「来各位!拿起你该死的酒杯!万圣节快乐!」然后人们都走了过来,拿着酒杯互相欢呼。 棚俊和乔乔对视了一秒,同样无奈地站起来乾杯。 「万圣节快乐!」 「万圣节快乐!」 「万圣节快乐!」 然后人们七嘴八舌,气氛被炒得旺盛。 棚俊没太大兴致,于是坐下,便发现乔乔早就坐下来。 她看到他的脸,好像一早就发现棚俊的疑问:「我不常庆祝节日的,尤其万圣节。」 棚俊呆了一会,才懂笑出来:「我也是。」 十六 神出鬼没 「喂林绚意!上哪?这边走啊。」汶蔚向绚意一呼。她惘然,出校门的路明明是另一边。「你不要跟我说你忘了我们有约,今天是万圣节!走这边去鬼屋。」 绚意更是惘然,她何时约了她们去这么无聊的东西? 「我没答应过。」 「上次报名你说好的,快!」 于是她们三人走到礼堂门外,随着人群排队进去。这里已装饰到另一个世界似的,蜘蛛网和烂腿四处乱放,墙上更有几个血色手掌印。那些扮丧尸的人堆在门外,像是电影场景里的活丧尸,随便伸手抓向准备要进去的人。 有一个穿着研究所白袍的男生走来迎接她们,他头上插着一把刀,鲜血涌出,眼睛是黄色的。绚意差点儿笑了出来,她从不怕这些东西,因为都人扮的,而且真实得很假。反倒在旁的棋棋怕了,躲到她身后。 「你这么怕应该回家。」绚意逗着棋棋。 「你闭声!我是为了茶点而来的。」 「茶点?」 「走过这间鬼屋后面有美食大餐。」 「蛤?」 「好的谢谢。」汶蔚拿过贴纸,贴在身上,同时传给她们。 「吼!」白袍男生忽然大叫一声,害汶蔚和棋棋大叫一声,绚意反而是被她们的尖叫吓呆,同时看见那边的丧尸正走过来,吓得棋棋随手拉起汶蔚,跑进鬼屋,绚意就从后跟上。 进了幽黑的鬼屋,只得暗淡的微光在墙角弱小地照映,诡异的音乐围绕着她们。棋棋小心翼翼走着,直到她踩到不知明的东西,让她尖叫起来,周边的鬼便冒出来吓唬她们。因为黑,那些鬼脸更像异形。三人奔奔走走,来到另一边。绚意禁不住笑起棋棋的一举一动,像隻胆小的老鼠。 「你闭嘴!快来保护我们!」棋棋说。 「哎呀,不知是谁说要填名参加呢?」绚意打趣地看向汶蔚,怎料见到她手在抖,表情也僵硬起来。绚意以为她不怕的,原来填名的人比被填名上去的,更怯场。 「你没事吧?」绚意禁不住问。 「没。」汶蔚轻声吐出。 「好吧,我走在最前好了。」绚意说,然后带领她们向前走,尝试找个出口,无奈这里灯光昏暗,还踩到好多不知明的物体,有时更被不知哪来的人抓住脚,阻碍到她们前进。 「还还还还还还要走多久啊?」棋棋小声问道。 「我不知道。」绚意回答。 「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冷?」 「冷气大?」 「是吗?」 「要不然呢?」 「你确定走这边是对的?」 「我不知道,我又没份儿设计路线。」 「不如回去入口吧。」 「茶点呢?」 「我我我我我不想再被抓住脚了。」 「被抓最多的人是我耶,你才一次。」 「啊啊啊!!!!」在后的汶蔚忽然叫起来,然后一把抓住棋棋,使力往回跑。 「喂!」绚意随即追上,但走没几步便跟不上去。她转个弯,有一隻鬼前来伸手想要碰她,但她发觉自己不是被吓到,而是被绊倒,大概是一条电线在地上。她没料到能把她整个人扯到地上。庆幸是在黑幕之下跌倒,狼狈被遮住,但惊骇却藏不住,她几乎以为自己要从黑暗之中摔死。但她的手救了自己,撑起身体,险不是头落地。 她试着起来,却发现有隻骇人的手捉住了她的手臂。由于跌倒的惊魂还未断去,她第一时间被碰的反应时甩开,却发现脚踝传来刺痛。 「冷静!放松!」她听到那隻鬼说,并试着靠近她。 这刻她感到无比真实,好像那些电影里,只要你摔跤,鬼就衝着来。她试着平伏心跳,告诉自己不是真的。 「让我扶你起来吧。」那隻鬼说,然后再次伸手来抓住她。她忍着痛楚,那隻鬼扶她靠向墙边,怎料另一隻鬼突然扑出来,得意地惊叫一声。这次,绚意真心吓了一跳,想要尖叫的时候,那隻鬼的喊话率先盖上。 「喂死开!这里出了状况!」 绚意心想:这是鬼唬鬼的情况吗? 那隻鬼回过头来,她才看到他长了副吓人的尊容,眼睛是绿色的,嘴吐着鲜血,脸上多数留有伤疤,裂开一块块肉。但这隻鬼算是救了她,她也该说声谢谢。 在黑暗中,那隻鬼没作声,慢慢令绚意感到气氛有点奇怪。 「呃,我先走了。」绚意感觉此地不宜久留,拖着腿想走,但那隻鬼又一次抓住她的手臂。 「你不认得我了?」 绚意不得不想,这真的是极度惊吓,她可不认识一隻鬼。 她摇摇头。 那隻鬼顿然一笑,自话自说:「你当然不认得我,张脸都化成鬼。」 绚意百思不得其解。 「抱歉,害你跌倒了,我扶你去出口吧。」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能走。」 「你确定?」 绚意松开他的手:「没问题。」 「你扭伤了,是我吓到你才绊倒,而且出口很多麻烦。」 「哦不,是我自己绊到电线,不关你事,我不怕鬼的。」 「哦?是吗?但你刚才很怕我。」 「呃,那是因为绊倒。」 「走吧,我带路。」 然后绚意又再一次被捉起手臂拉着走。她没法说不,因为她发现走不到几步,脚踝的疼痛就更深。若不是有人扶,大概会很艰难才走得出去,而且她不知道出口在哪,还有一件事她几乎忘了。 「我的朋友!」 「什么?」 「我跟我的朋友失散了。」 「到出口等她们吧。」 于是二人不急不忙地走向出口。那隻鬼提出要求说背起她,比较快又好走一点,但绚意拒绝。后来在一次被一隻鬼抓住脚踝时,绚意呜哇大叫喊痛后,那隻鬼二话不说就把她背起来,她没得拒绝。这真是隻强势的鬼。 终于,绚意见到前面有光了,感觉在这间鬼屋逗留了几个世纪似的。 那隻鬼拉开黑布,迎来光线充足的礼堂,很多人在这里,转眼间变成派对场所。 绚意从鬼的背上落地,接触到地面时,又感到一阵痛,她低头看看伤势,看似没大碍。 「谢谢你。」绚意抬头对那隻鬼说。 这是第一次在光线充足下看到这隻鬼的脸,看到他不是透明的,绚意就安心了。他脸上是白色的妆容和红色的血浆,还有深刻的黑眼圈,她猜不到他是在扮哪个恐怖电影的角色。仔细看,还画了一条疤痕在额头上,但似是失败作。看久一点,好像有点熟悉的感觉。 「不用客气。」那隻鬼笑起来,明明是狰狞的鬼脸,却有一瞬间那笑脸很酷。「你小心照顾伤势,我要回去我的岗位了,好好享用你的茶点。」然后这隻鬼便重新埋没到黑布后。 「喂!找你好久了,你在里面多久了?」前来跟绚意说话的人是棋棋。 「啊?你们一早就出来了?」绚意回神过来,惊奇地见到棋棋在这。 「跑着跑着就衝了出来。我发觉在鬼屋里跑挺爽的,而且没这么怕。」 「可是我在里面追不上你们,也找不到……」 「抱歉太害怕了。」棋棋弄了个鬼脸。「更何况你不怕嘛,有什么所谓呢?」 绚意无奈地看着这个朋友,同时发现少了一个人。「汶蔚呢?」 「喔,她在洗手间里吐。」 「什么?她没事吧?」 「她说没想到那些人的妆容这么呕心,而且手还沾到血浆,就去吐了。」 绚意没想到最怕的人是汶蔚,反倒棋棋一脸天真地双手拿着血淋淋的果冻和眼球蛋糕,吃得津津有味。 「哎哟,你的衣服沾血了吗?」棋棋瞧到绚意的牛仔裤上有血跡。 绚意低下头看,发现真有血。 「哦不,是那隻鬼的,牠背我出来沾到的。」 棋棋的眼神随即闪来曖昧的意味。「哦?看来某人的桃花很旺呢。」 「闭嘴,我脚扭伤才变成这样的,都怪你们走失!」 「扭伤之后有鬼服务,这么好?」 绚意想打她,但她闪开。 「我来扶你吧,我这是人类的温暖服务!」棋棋吃完手里的食物,便过来扶她。 绚意反了个白眼,继而想起刚才的鬼也有温度,背是暖的、手也是温柔的,而且那双绿眼睛不陌生。在刚才的灯光照射下,那双眼她在哪儿见过?他的脸容…… 「拿好,这个鬼鼻涕糖很好吃的!」棋棋带她到美食区的餐桌上,给她介绍。 「呀!」绚意忽然尖呼一声,吓抖在旁的棋棋。 「你搞什么鬼啊?」 那个人该不会是高韦诺吧!?!?!?!? 她心想。 十七 决定权 到底是不是他? 林绚意回家想了两天。她十分好奇这隻鬼的真正身份,一想到这个人会是高韦诺,她的心便渗出欣喜。若是他的话,即是说,他揹了她,也救了她。 然后一想到这一点,她便要埋在被窝间。 那双眼睛她对望过这么多遍,她一定认得的,那是他的感觉,但这刻她却无法肯定。 最后林绚意发觉自己投入得可怕,因此她决定拨通一个电话。 她们约在一间餐厅吃下午茶。午后阳光正好,她们靠窗边坐,一边享受和暖,一边吸收着绚意的故事。 「所以我猜是他,而这个是他的信息令我很……」 「心动?」她最好的朋友周凯君说。绚意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处理得到,但看来不找个人谈谈,是无法找到一个正确的出口。到底她现在处于什么状况?她需要一个旁观者清的人去告诉她,而这个人非凯君莫属。 凯君平日很忙,她在读副学士,想努力成为一名护士,便向着大学之路进发,所以平时很少出去玩。值得一提是,凯君在中学时的情史丰富得不得了,因此成为了绚意一个很好的军师。 绚意听到凯君说出心动一词,不禁用手遮住脸容。「怎么办?」 「能有什么怎么办,就心动去,跟着走。」 「可是我还未准备好。」 「是你自认为猪棚俊未准备好你会跳进新恋情吧?」 绚意重新打开她的脸,轻叹一声,表示同意。「怎么办?」 「烦恼都是你自製的,能怎么办?你做了第一步去分手了,怎么不接着下一步?」 「我是真的因为和他的问题才分手,与人无关。」 「对对对,我明白,但在你心底里,一定有一个关于他人的因素在里面,才令你更想分手的。」 绚意不同意,她是清楚知道自己想分手,并不是想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里,真实是她不想因为另一个人而伤害到他,所以在跟另一个人有可能之前,她要喊停。更重要的是,她厌倦了吵架,也清楚知道,朱棚俊不会是她的终点。难道要等到有日对方拿出戒指,才摇头说「不,我弄错了,我不想嫁给你」?林绚意不想上演这场戏码。 「其实,你有你的决定权在手,你大可选择去跟别人发展。分手了,单身了,你有你足够的自由去选择。」凯君拿起自己的饮料,边喝边说。 「只是我觉得仍未做得够好。」 「对朱棚俊?拜託,这行不通的。你是要去找一个更好的人去爱,而不是当一个最好的前女友。」 绚意叹息,摇摇头说:「是我欠了他。一方面想要他知道我可以很好,或是去证明他真的是我很特别的人,另一方面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爱我,而我却不够爱他……这种遗憾太可惜,我不想丢掉。」 这回轮到凯君摇摇头。「你真的很擅长把事情复杂化。」 绚意耸耸肩:「可能吧,但是朱棚俊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配角,他是个很好的男朋友,只是我太差劲,像现在,竟然在对另一个人心动,将他的好都忘了。」 「这个世界没有两全其美的爱情,你不可能一方面做别人美好的前女友,另一方面又想开始新故事,这是平衡不了的。你只可以选一样。」 绚意叹下更重的气:「他想復合。」 「喔,你一定不想跟他復合。」凯君一眼便看穿。 「不,是很可怕。若然我要跟他復合,我必须确定不会再对另一人心动,也必须肯定自己不会再跟他分手。我必须有跟他步入婚礼的自信,才可以跟他復合。而这些我通通都不能确定,很可怕吧?」 「你跟他表明了吗?」 绚意想了想,说:「我没有同意他。」 「但你要跟他说永不可能!难道你想那个高韦诺跟你很顺利之后,才发现其实你暗地里跟别人藕断丝连?要清清白白的时候,才是爱上另一个人的最好时机。你准备好了吗?」 绚意沉默,细味着凯君的话。 直到二人见完面,各自回去后,绚意再次回想刚才的对话内容。她准备好了吗?大概这个问题问多少遍,也不会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倒不如做她想做的事。 绚意拿出电话,发讯息给棚俊: 今晚有空见个面吗? 等了好久,绚意都回到家了,对方才回覆: 今晚有事要忙 我等你,有事必须跟你讲 什么事? 要事,总之,见面说 然后这夜,绚意换了件乾净的松身上衣和牛仔裤,到棚俊工作的地方等他,只是她没料到他是抽着烟走出来,一脸很不爽的样子。 「你不是戒了吗?」她疑问。 「现在没戒的理由。」他吹着烟说。 当初,是绚意劝他戒掉的,他老妈都不喜欢他抽烟,然后她每天买珍宝珠给他戒癮。中间经歷过他们的大吵大闹,还有他含辛茹苦的烟癮冲击,最后成功戒了。现在却跟着他们的关係一样,不成功了。 只是没见一个星期,原来有所变化的不止是林绚意的心境,忽然间他都变得很奇怪,陌生的奇怪。 绚意咽下唾液,深深感受到周凯君所说的「分手了单身了你有你足够的自由去选择」,而他选择了抽烟。 「对,那你多喝点水,别弄坏身子。」这是绚意真心的一句,不是想要充当什么最好的前女友,是最后给他的一番温暖的劝言。 可是棚俊却不这么认为。 「喔是吗?现在又想来关心我?装模作样的前女友?」棚俊语带讽刺,不断将烟雾送到她面前,让她难受。 「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了?」绚意不解,按捺着心中的躁意。 「发生什么事也不关你的事。」 绚意不语,嚥下唾液,劝说自己不是来跟他吵架的,他却粗声粗气地说:「快说吧,我要赶着回去上班。」 以往有事找他,他在忙,他都不急不忙,现在连一秒鐘他也不想给她。她知道不可能去计较,所以打发走心中的不快。 绚意深呼吸,开始说起:「我不会跟你復合的,所以想说我们做朋友就好了。我不想给假希望你去多想,所以我特意来给你解释清楚,我……」 「哈!」棚俊狠狠丢下他手中的那根烟。「千里迢迢就是来告诉我这些?」 「你是怎么了?我很认真的,你生气什么?」 棚俊转过脸,严肃地看住她:「认真?你有认真看待过我对你的好吗?说想要当好前女友,一开始便做得淋漓尽致,现在讯息隔天回、不认真回。你当我是什么?计程车?叫来坐好,坐不好甩一甩门便下车走人?现在来大喊不復合?很好玩?」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你回覆的讯息有多烂吗?关心的语气跟你刚才叫我多喝点水的话一样做作!没有心的话不如不说?哪有人的关心忽明忽暗?令我很怀疑从头到尾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绚意的眼泪在眼底,她知道,但她没想到的是,他说得对,她没注意到她的关心已经因为另一个人而做不好,或是打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做得够,因为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她最不擅长关心别人。而他,朱棚俊,却是需要一直被关心的人。到底她有没有爱过他?若果她没爱过他,她还有没有办法去爱下一个他?她也很想知道。 可是她知道这一刻,当真需要一个决定。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这个样子,或是我真的这么差劲令你如此生气。但是我来这儿,并不是为了再一次跟你吵架!」她万万没想到,他们还在为回覆讯息的事而吵闹,她感到无奈又可笑。「对,我做不到你预期的那样,永远不能够。没关係,我们不復合,也不做朋友,我该他妈的知道做不好情侣的我们,才不会做到好朋友!」然后林绚意头也没回,转身便离开。 在原地的朱棚俊,一拳挥到旁边的墙壁上,痛苦地喊出一声。 十八 最坏的时机 世杰推开酒吧的门,抬眼一看,便见到朱棚俊正坐在吧台独自喝酒,于是直径走向他。 「怎样?」世杰手背轻拍棚俊的手臂,同时向酒保说:「1664」 棚俊一饮而尽,用力放下酒杯,看来已几分醉。 「怎么了?」世杰感到奇怪,棚俊居然打给他,要他来老地方见。然后一来到瞧见他这个模样,便感到无力,因为他最不擅长安慰人。在他们三个人之中,算得上最能安慰人的,就是眼前这个正在以酒解愁的猪棚。 「承你贵言。」 「啊?她真的想打『友谊波』?」世杰精神了两秒鐘。 但棚俊没理他,自话自说:「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于是世杰也自话自说:「没想到她那么飢渴。」 「为什么她总是那么自私!」棚俊一手拿过酒保给的1664,狠狠地喝了一大口,。世杰见状,赶紧抢回来,免得要抬他回家。 「你够了。她自私不是第一天的事吧。」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自私!」 「想打『友谊波』就陪她打嘛,反正你不会吃亏。」世杰夺回自己的1664喝了一口。 「她不当我的前女友了!」棚俊用力拍打世杰的肩膀。「她在最坏的时机说跟我说错的话,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她就不能挑个好时候好好说话吗?为什么偏要在我差到不行的时候……」 「喂拜託,你不是哭吧?」见棚俊低下头,世杰便心慌了,幸好棚俊很快便抬起头,又嚷着说:「你们所有人都是自私鬼!」 世杰扶正他,试着展现一些温柔:「对,她很自私,她最坏了,没人比她更坏。」 「我真的很差劲,连甜品师都当不了。」 世杰停一停:「什么?」 「我末期考试不合格,很可能无法毕业……」 「那就再考过。」 「再浪费一年时间?」 「那不是你想做的事吗?」 「我不敢相信我居然都做不好。」 「再来过不就好了吗?」 「不是这么简单的……」 世杰坐正,跟他郑重地说:「猪棚,我告诉你,我真的不懂安慰人,我只会说当不了就别当,找别的东西做。」 「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棚俊再次拿起酒喝。世杰见到他这个样子忽然没心情喝酒。 「双失是吧?你不放手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人能够帮到你。」 然后棚俊真的放手了,放掉手中的酒杯在地上。 林绚意一人上学,回到学校也不言不语,棋棋前来关心,她都摆手说没事。 没事的。她在心里演习了好几次。 昨晚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好想好想打电话给朱棚俊,跟他和好,就像他们以往千千万万次一样。至少,不要这样的结尾。可是这又会有什么不一样?能改变些什么?既然她决定要好好前进,便自私下去吧。她不想伤害他,却总是伤害到他。重归于好其实只是跟之前千千万万次的结局一样,到最后他们还是有办法闹翻,彷彿这是他们的命运。无论内心多么挣扎,想要说句对不起,她都没有找得到一个好时机跟他说。 于是她说服自己算了,就当作是他们的结尾,反正她已经不是好女人,因为现在高韦诺正投来很明显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她知道,一如既往地感觉得到,但她选择无视。她受不起。可能他是在看她的脚伤好了没,但她没事,装着整个人都没事。 他看了许久,彷似在阅读她,但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他断掉视线。 她闭上眼睛,感觉所有事情都是错的,她无法作出正确的决定,进不了也退不到。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高韦诺时,那又高又瘦的身影,走路时漫不经心,连发型也很随意,却足够地好看,同时有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人的眼神特别摄人心魄。就是这么简单地俘虏了她的注意力,毫无道理可言。她不敢说是一见钟情,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她有男朋友,她在另一段关係中。当初不能接近他,如今也同样不能去接受他的靠近,是错的时机遇上理想的人。即使现在结束了一切,在她心里,他仍然站在那个错的时间里,无法移动成正确的方向。 林绚意只在课堂的最后一分鐘里,胆敢看他一眼。他高挺的背影,遗下冷酷的味道,就这么一眼,之后大半个月都和他没有任何接触。 十九 回忆——对的时间……错的人 那是上年的平安夜,她第一次遇见他。 林绚意去了周凯君的朋友的朋友的聚会,在一间叫「吧吧闭」的酒吧里,跟一群陌生人聚在一起。她感到很奇怪,店名有个「闭」字好像不太好,然而一进酒吧见到人山人海,便没有半分不好。 周凯君在前领头带着林绚意走,打算露一露脸便离开,而绚意只是陪她去。二人这晚打算去吃个晚饭便回家,但周凯君那帮朋友不肯放过放鸽子的周凯君,于是被迫来一下。 绚意不喜欢酒吧的烟味,浓得跟吸毒没分别,而且总感觉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对你有兴趣但又不尽然的是。她们来到酒吧最角落的一桌,周凯君热烈地跟大家打招呼。 「哎呀带了朋友来?」坐在中间的一个男生说。 绚意站在凯君身后,有点怕这种大场面,这桌起码有十多个人,一打招呼估计他们全部人都会盯着你。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但凯君稍稍移开脚步,将手放在她肩上,说:「哦,这是我今晚的约会对象。」 绚意勉强地看住桌上的骰子挥一挥手说嗨。 「哦,是放我们飞机的原因,大罪呀。来!先喝一杯!」那男生高呼,整张脸已红通通,把酒杯用力敲到桌面上。 「不要玩了!她不会喝酒。」凯君说。其实不是她不会喝,是她不敢喝太多,怕醉了不知道怎样回家。 她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人端来两杯酒,凯君就在她耳边说:「再过一会我们便走吧,抱歉。」绚意摆手说不要紧,但其实真的好想离开,不想嗅到浓烟。 见大家开始各自玩,绚意才胆敢张望四周的人,这里有红头发的女生、眼小的男生、抽烟抽得快睡着的男女……但她没发现当中有帅哥,或是貌似她会感兴趣的人。 听凯君说这是她朋友的中学同学,想叫上很多人来个热闹的聚会,但凯君一眼看穿这帮人是想认识女生而已,所以凯君不想出席。 绚意收起视线,低头看到自己的酒杯,便随手拿来喝。在街上已觉得口渴了,因此眼见有液体,即使是酒,也不管这么多便喝了。 「你是柏轩的朋友?」喝着喝着,不知何时旁边的人空了,反而来了个男生跟她说话。她瞧瞧另一旁的凯君,她正跟朋友聊天,那就没办法不理来者了。 「哦,不是。我是他朋友的朋友。」柏轩是凯君的朋友,也是因为他而不得不来露面。 那男生拉上一笑。「好复杂的关係图。」 她打量一下他,这人长着一副不羈的样子,动不动便扯出笑容,看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的头发像是七十年代走出来的人,留着八二分界的瀏海,一副自信的样子跟你聊天。脸是长得不差,但她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去玩桌球吗?呆坐这儿很闷。」对方提议。 「呃,我不会玩桌球,你去吧。」她婉拒。 「哦?这个年代还有人不会玩桌球的吗?」对方笑意更深,令她更不想去,但他轻拍她的背,再拉她起来,一边说着:「来,我教你!」绚意持续说不,却不减对方教桌球的热忱。于是二人来到桌球旁边,边等空桌边看别人玩,而这个男生又真的很认真地口头教她怎样玩。在说明了一些规则之后,绚意不自觉地听得进去,了解玩法。 这时,凯君留意到旁边的人不见了,四处张望才见她和另一个男生站在那边,随之跟来。 「谁让你带走我的约会对象?」凯君从后冒出一句。 那男生笑笑:「别这么说。你是柏轩的朋友?一起玩吧。」 「不必了……」凯君正在拒绝的同时,绚意和她异口同声说出: 「我讨厌桌球。」 「她讨厌桌球。」 二人相望而笑。 「哇,真是好朋友。但你朋友不讨厌吧?试试?」 凯君对着绚意耸耸肩:「随你喜欢,你确定一个人没问题?」 「现在还需要像带孩子那样照顾人吗?」那男生皱着眉笑说。 「她是我的好朋友,人是我带来的,当然有义务看好她。」 这是为什么绚意喜欢凯君这个朋友,她年纪虽然比绚意小,却像个大姐姐,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但是她想,这夜她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可以的,待回儿来找你。」绚意带着笑意说。 「好吧,小心点。」临走之际,凯君狠狠地盯着那男生。 「她很提防我的样子。」那男生在绚意耳边说起,她随即移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她是这样的,别介意。」 那男生叹了口气,摇摇头。绚意不懂他这是代表些什么,但瞧到那群人离桌,轮到他们去玩。 「啊,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那男生拿起一枝比较小型的木棍递给绚意。 「林绚意。」 「绚丽的绚?」 绚意点点头,研究着手中的木棍。 「哈,不难猜。」那男生得意洋洋地说。「我叫世杰。」他随着伸出手,绚意接上去,握了一下,感觉像是在比赛前的和言。接着他们开始,由他发球,用木棍推开白球,打散其馀的顏色球,场面令绚意感到有趣。 「要先试试吗?」 绚意有点怕,就让世杰继续。看着对方一球球地推进洞,深感不妙,害她越来越紧张。 「这样玩下去很无聊的,换你试吧。」 绚意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近桌面。原来要将身体放在桌上去推动球,是有几分尷尬的,至少她觉得。然后世杰教她怎样拿好木棍,姿势与手势花了点功夫去学。她完全拒绝世杰的身体接触,只让对方碰她的手指头,令世杰感到无奈。 直至绚意成功将球推出去,绚意才终于放松下来。 二人继续玩,但绚意仍未能成功进球,令她越发不能罢休,让世杰哭笑不得。 「在搞什么?」有一个男生突然走来,拿着酒杯,边喝边问。 世杰打开怀抱:「你见到在搞什么的。」他表示在玩桌球,但对方一脸呆滞,理解成又在泡妞。 世杰瞄一瞄仍在想打哪隻球的绚意,便拿着木棍向棚俊走过去。「我口味没这么差,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对方反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便看了一眼认真在瞄准小球的女生。 在场的绚意发动了木棍,这次碰到红色球,差一点就进。 「才一杯酒?」世杰问,打断了他的注意力。他放下酒杯在小桌上,走去多拿一杯酒来。临行前得到世杰的一句道谢:「谢喔!猪棚。」但世杰却得到对方的一隻中指。 世杰回望场上的绚意,她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嚷着:「换你了。」 世杰其实已不太想玩。于是一等棚俊拿酒回来,便将手中的木棍交给棚俊。「不玩了,交给你。」 「酒……」棚俊拿来的酒放在小桌上,却无人理,剩下他一人无奈地拿着木棍。 绚意走来这边,朝世杰的背影问:「他不玩了?」 棚俊点点头,抬眼便与这女生四目相投。她的蛋脸微红,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但对方没跟他对视多久,顺手拿起他刚取来的酒杯问道:「没有人喝的?」 棚俊点点头,便见她一口气喝了一整杯。这样喝好像不太好,便好心叮嚀她:「你小心喝醉。」 「没办法,我很口渴,你有办法弄到水出来吗?」 棚俊摇摇头,笑了一下。「还玩吗?」他比了比手中的木棍。 绚意当然乐意,感觉这个男生比那个叫世杰的人正经得多。 他没有先发球,让她继续,无奈她仍是掌握不来,于是他在场边指教:「你要瞄准的是白球的肚子,这样才可以推出直线去撞其他球。」 「肚子?」绚意没想到有这种说法,但她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前来,一下子就弯下身,轻碰到她的背,接着单手着落在她的手背上,调好她的手指,然后控制她整个姿势。一推,白球撞开绿球,直落入洞。 绚意的脸随即亮起,转身看向他:「很厉害耶。」 棚俊跟着一笑。「你该记住刚才的感觉去推球。」 绚意得意地点点头,说着:「球肚对吧?」 他伸手示意她继续,可是下一球她又还原基本步。 接着二人轻松地对决,有时棚俊也进不了,被绚意取笑一番,最后她意外地以自己的实力进了一球,她随即雀跃起来。棚俊举起手,让她用力跟他highfive。 球赛继续,这次棚俊提议进不了球的人要罚酒,为此他还拿了一大瓶来。 不远处的凯君看过来,用嘴形问她还好吗,她举了个ok的手势。 结果绚意不停喝酒,原以为该醉了,但出奇地她没有感觉,还觉得啤酒挺好喝。 棚俊看她的脸红得跟苹果一样了,便说不用罚她喝,谁知他一失球,她给他一大杯。这回便轮到他的脸发红。 「好样的,你给我记住。」然后棚俊拿出真功夫,毫不留情地连进五球。 「球王上身?」 「小儿科。」棚俊用姆指擦过自己的鼻尖,继续找对身位,专注在每一球上,眼神尖锐而冷静。这神情有一分吸引到她。 他不出眾,他不走来,她不会注意到他,应该说这里人这么多,她怎会注意到谁?但这个人能相处,让她没有感到不安,反之投入其中。她这才想起跟凯君接下来的饭局。 「啊,你等等。」绚意放下木棍,转身回去那边。 棚俊正玩得热,却见她拋下身影回去,情不自禁地有一分小失落。 「走?我还以为你正玩得乐呢。」凯君说。 「忘形了一下,现在走也可以啊。」绚意乐天地说,似是醉意上来。 凯君看一看棚俊那边,见他一人玩弄着木棍,便说:「你确定?」 绚意也跟着看过去:「没关係吧。」 「想不到你在这混得不错嘛,留在这也可以喔,反正柏轩留我。」 「喔?」绚意以曖昧的眼神看住她。 她推走绚意。「走吧你。」 绚意站起来,转身指着凯君笑说:「宵夜。」 「好。」 回去那边之后,棚俊双手拿着木棍,打趣地问:「要讨论军情吗?」 「对,我怕我醉死。」她重新拿起木棍。 「你不像会醉。」 「我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有机会是千杯不醉的人。」 「你第一次喝酒?」 「不是,但没喝超过三杯。你破了我记录。」绚意用木棍指向他。 「你是初哥?」 「对,在我看来这里的人都不好惹,尤其你的朋友。」 「世杰?他只是喜欢调戏女生。」 她张望四周:「每个人都是。」 「你别跟我说这也是你第一次来酒吧。」 绚意看向他,眼神似是要看穿他,加上在昏暗的灯光下,露出微醺的笑意,更是耐人寻味,忽然让他的心跳漏一拍,就那么一瞬间。 「你猜对了。」 顿了一会,棚俊才开口说:「这真的是意料之外。」但这似是他的喃喃自语。 「是吗?十九岁的人第一次出现在酒吧,我觉得才是合法合理的。」 棚俊轻笑一声。想当年他可是未成年便出现在酒吧,拿着根烟和朋友玩到天亮。想到这,他随即在身上拿起根烟,准备燃点。 「这!」绚意却激动地指着他。 「有问题吗?」他咬着烟,差一点就点起火。 「这是我非常讨厌的味道!」她走开几步离远他,但棚俊没理会,点了火,飘出云烟。 「嗅得多你便会习惯。」 「才不。」才不。绚意在心里打着算盘,把本来对他的好印象扣了一大截分。 棚俊缓缓把口里的白烟吹出,忽然想要问她,便随口问起:「你叫什么名字?」 「林绚意。」 「什么?」因为隔开了小距离,他听不清楚。 「林,绚,意!」 「圆圈的圈?」 「错,是绚丽的绚。」 棚俊抽了最后一口,把烟灭掉,拿起木棍。 「要继续吗?」 二十 接轨 经过了三个星期,功课不断,林绚意忙得不可开交,然后终于迎来最后一週上课天。在这之前,她们约了一小圈人去唱卡拉ok。 汶蔚正唱得热烈之际,有个男生拿起麦克风说:「难得学期完了,圣诞节又快到,不如叫上全班的人一起来个聚会玩玩吧!」 棋棋正喝着她的杂果宾治,一听到有这项提议,便连忙说句:「好好好!我要玩!」 可是汶蔚不同意:「谁想跟班上的人去玩?我们这圈人不就够了?」 「够的人只有你一个吧,对不对林绚意?」那男生看向绚意,她立刻双手摆个不是:「我没有意见,别拋给我评理。」 「其他人呢?」 有两个女生说没所谓,剩下一个男生当然也没意见。 「看,只有你一人不同意,聚会成立!」那男生走过去汶蔚旁边。「说不定明年会分班,这就会变成最后一次同班了嘛,乖乖放下成见好不好?」 绚意听见,心底里有阵错愕。分班? 但汶蔚反了个白眼:「最好是分班啦,要不然我找你算帐!」 然后他们选个日子,忽然间在播的歌曲变成大家的背景音乐,无人问津。 「平安夜不行,有约。」汶蔚说。 「该不会是约了张寧吧?」棋棋放声说出,跟着其他人起哄,没想到汶蔚会跟分组时的张寧同学有接下来的发展,绚意也感到不可思议。不是说张寧不好,只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个书呆子,架着粗框眼镜,常常低头不认人,岂会是汶蔚喜欢的类型?但意外地,汶蔚居然脸红起来。 「天啊。」绚意禁不住呼出一声。 「你们给我闭嘴!现在不可以和同学有约的吗?」汶蔚吼出一声作辩。 「哎哟哎哟,认爱了!」眾人不约而同地呜呼。 棋棋看住绚意,禁不住靠近她,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你呢?进度如何?」 绚意没有回避,直接拿出手机给她看,是朱棚俊自那次一吵,隔了两天后传来的讯息: 你说得对,我们很难做到好朋友,因为我们不是好情侣。我已经不知道还可以怎样,我想我也无法跟你做朋友了,很累。 「就这样?」棋棋皱眉。 绚意默默点头,但看起来不太在乎的样子。她当然无须在乎,棋棋想到她不寂寞,因为有人补替。 「那么跟我们班上的同学有约吗?」 绚意同样没有回避:「没有。」事实上她已经有三个星期没和他接触过,不是故意的,但看起来却像是故意的。她想要前进,但她没有前进,而且紧接下来就是一大堆功课,谁有心机想这么多?于是就这样,她什么都没理到,连棚俊的讯息也选择弃权。 棋棋当然不懂,什么补替,其实根本没有,只有空虚。她没勇气当坏女人,当然也没有她想要的结局。 「好吧!那就定26号吧,我上群组问。」那男生拿着麦克风作总结。 到了26号,最后出席的人只有半班,内里包括她们那帮人、张寧、陈声明等人,还有高韦诺。他们一伙人在等待入座吃火锅的店外,各有各聊起天。林绚意胆敢朝他看,但他并没有看过来,样子似是没精打采,双手塞进裤袋,一直盯着地板看。 回家后她认真想了,若真的分班不能再见,她不能接受,更不想就这样不了了之,她想要她的结局,好的那种。她想她是不会有准备好的一天,不如就直接出发。他是有兴趣的吧?以他之前的眼神……但一个眼神又可不可以是一项爱情的证明?实在太瞎了。 她看呆了,直到有人大声喊出他们的等待号码,她才醒一醒,最终还是未能捕捉到他的眼神。 大家在圆桌前找个位置坐。林绚意和棋棋坐在一起,出奇地汶蔚没有跟她们坐,而是跟张寧坐在一起,脸上有挡不住的笑容。 「真不敢相信,张寧是下了什么毒药给我们家汶蔚喝?」棋棋低声在绚意耳边说着。 「我也想知道。」 高韦诺坐在绚意的斜对面,隔着一大个圆桌。她看了他一眼,他却低头按电话。绚意感到很愚蠢,决定不再看了,这种没回应的奢望很低级。 于是大伙人齐声下单,选了鸳鸯锅,一边是辣得不可开交,另一边是鸡汤。绚意注意到高韦诺丝毫不碰麻辣那边,但她压下自己的敏锐,跟旁边的人说说笑笑。汶蔚没多理会他人,专注在张寧的笑话里;棋棋只顾吃东西,没多话;陈声明和高韦诺他们跟其他人有说有笑,气氛不错,只是让绚意觉得在同一个地方的他们,却好像在不同的时空里,丝毫没有擦到存在感。明明人就在眼前,对方却没看见她。这种挫败感令她很想回家。 「听说的确会分班。」 「人又不多,分来干什么?」 「分班好啊!转转人,有惊喜!」 「麻烦!又要重新认识一堆人。」 「现在你跟这群人很熟吗?」这是高韦诺冒出的一句,语中带笑。绚意用耳朵注意了。对,很熟吗?才没有。 最后吃饱了肚子,大家结帐后堆在门外,讨论着刚才的钱要怎样分。 「喂下场去哪?」陈声明呼出一声。 「你们想去哪?」其中一个男生问。 「附近有间叫『吧吧闭』的酒吧,有人一起吗?」陈声明指了指他的右手边。 听到这个酒吧名字,绚意的内心不由自主地抖震了一下。去那儿该不会遇到朱棚俊吧?她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他看见。她低着头想,感觉还是回家比较安全,反正这晚已经没戏了,可能气数已尽,只怪她老早不争取。 「我们回家了,明天有事。」一部份的人跟着说。 汶蔚走过来,问她们的意愿。 「你不是跟张寧去下场吗?」棋棋打了个眼色,比向汶蔚身后的张寧。 「哎!他不去!我才问你们去不去。」 「我不了。」绚意摆摆手。 「你跟张寧回家吧。」棋棋说。 「嘘!我想去,陪我!」 「为什么?」 「很久没喝了,而且这晚冷落了你们,要喝杯罚酒。林绚意一起去嘛!」 绚意摆手回拒。 「真扫兴!」 汶蔚移开脚步,回去张寧那边报告。 「我想分班可以分走这个神经的女人。」棋棋捱近来跟绚意说。 绚意笑起来,随便抬眼一瞧,一不小心便撞正一个眼神,是直勾勾地看向她的高韦诺。 他站在她对面,不远不近,眼神如影穿梭在几个人之间,再投过来。她读不懂他的神色,却跟着心有一惊。只许两秒鐘,他便移开。这下子,他们是在同一个平行时空里了吧?他发现她了吧,她不再是透明顏色了吧。 她低头想要回避心跳的跃动,却不知可逃向哪。到她再度抬头一看时,他也看了过来,不同的是,这次他竟然给她一抹浅笑,像是在跟她打招呼,但她来不及回报他一样的笑容。 就是这样,两秒鐘一个眼神、一秒的淡笑,她改变主意。 她走向汶蔚,说:「我也去。」 二十一 黑骑士 来到「吧吧闭」,林绚意首先做的事是留意整个酒吧内的人,看看有没有一些可疑的脸孔。她用力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楚每一个有眼耳口鼻的人,几乎以为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之际,汶蔚奇怪地问她:「你鬼上身?在看什么?」 绚意不知怎样回答,然而汶蔚下一秒就看穿她:「喔,你是在看前男友在不在这里!」 绚意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给她。「不要这么张扬!」 「哎呀,节省点力气吧,他在不在有什么关係,你不用勉强跟他打招呼,反正你已经不是他的谁了。」 绚意皱起眉头看住汶蔚:「在他跟新女友分手之前,我都是他的前女友,只是我们决定不当朋友而已。」 「妈的,不都一样?好朋友、前女友,反正都不适用于现在式,你就多卖点力在结识酒吧的帅哥吧。」汶蔚环视一周酒吧里的人,但未有发现帅哥。 「我以为你有张寧就不作反了。」 「看帅哥是天经地义,就跟男人爱看大胸部长腿美女一样。我们要勤于看,不能输给男人半分鐘。」 绚意忍不住吃笑。 最后参与下场的人,只剩半班人。他们来到一边角落的桌子,棋棋他们坐进沙发,绚意坐在最外面,旁边是汶蔚。绚意抬头,便瞧见高韦诺在她对面坐着。与此同时,有人端来酒杯,大家分好每人一个,还有数大瓶啤酒放到桌面。 现在每人都有一杯酒,各自小聊着,唯一不同的是绚意的心,心神和馀光都分在高韦诺身上。他正和陈声明嘻哈,说酒很淡,但她倒觉得很好喝;又见他叫人来加点花生吃;再听见陈声明叫他看看那边的美女时,他瞥了一眼说不是他的类型。 「喂林绚意,你有没有听我说的?」汶蔚一脸不屑地盯着绚意。 「啊?有呀。」绚意回神过来,拿起酒杯重新面向汶蔚。 「是你们想听我和张寧的故事我才开金口的耶。」 「你继续说啊,我有在听。」 「我拜託你别想那个朱棚俊了,他不能再这样挡住你的人生。」 绚意翻了个白眼,正想说并没有之际,对座的人放声说起话。 「不如玩个游戏!」说话的人是陈声明。 「可以不喝酒的吗?我想安全到家。」另一人说。 「捣蛋吗?来酒吧不喝酒跟你上厕所不放尿有什么分别?」 那个人随即闭口。 「把杯都排好,然后每人掷骰子,掷到六的话,拿第六隻杯,空杯就自行决定加不加酒。如果酒杯里已有酒的话,不论多与少都要喝光。明白吗?」 「不错不错。」棋棋挑起眉毛说。绚意有点紧张,虽说千杯不醉,但怕运气不好出洋相。 首先开始的,是由同样坐在最外面的高韦诺,他抬眼,与林绚意直视,害她有半秒想躲起来的想法,然而,她却听见对方说:「ladyfirst。」 她靦腆一笑,再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拿起骰子掷,拋出九。这下她才会意到,第一个掷骰子的人一定不用喝,因为每个杯子都是空杯。相反由他开始的话,她便是最后掷骰子的人,命中率变得较高。喔,这样更害她不知所措,是贴心吗?被贴心了吧。然而,呆纳的她只见自己伸手拿起酒杯,加了满满的一杯。 「哇,很会玩喔,小心掷中自己的杯。」陈声明打趣地说。 绚意蒙上一抹浅笑,瞥了眼对座的人,那个人同样拉着笑眼回望她,彷彿得到最佳回应。 「好,下一个!」这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望,她随即把注意力放回游戏上。 下一个轮到汶蔚,她随便拋了一下,同样也盛满的了酒杯。 轮到陈声明的时候,就非常不幸地掷中汶蔚的酒杯,必须喝光光。汶蔚随即拍手,一脸得逞的样子,并在绚意的耳边说了句:「看我的。」 轮到高韦诺时,他也命中一杯,但那杯是棋棋加的微量酒。 玩了几轮,陈声明建议加多几隻杯酒,并指明酒不满的杯,可以由当事人决定喝了它或是继续加酒进去。 接下来绚意每次掷都中正满满的酒杯,喝得她开始脸红,有些酒劲来,笑得越来越多。她没有醉,身边的汶蔚却担心她醉了,只有棋棋知道她没事,替她说几句。 不过绚意倒觉得是输得不好意思了,加上陈声明意见多多,说喝得最多的人要去问在场的人拿电话号码,顿然让她觉得这是花花公子的游戏,叫她怎样去问陌生人拿电话? 轮到高韦诺时,幸运之神似乎都转在他身上,在眾多满满酒杯之中,他掷到仅馀的一个空杯。他选择加那么一点点,然后打了个眼色给绚意:「祝你好运。」 这令绚意更为紧张,她要是再输下去,就真的要问在场的一位拿电话。她手心带汗地拿起骰子,只要掷到十二便行了,她要掷中他的酒杯,求幸运之神眷顾! 那当然没这么容易,她掷到十三,一线之差,将要接受惩罚了。 「我陪你去吧。」汶蔚说。 「哎,先喝光再说。」陈声明哈哈笑着,惹起汶蔚的怒视。 绚意无奈地拿起酒杯,怎料同时间有人一手伸来,拿过她的酒杯。 「我代她喝吧。」 手的温度她认不出是谁,但眼落在这手的主人,她无法不为此心跳起来,是坐在她对面的他。 高韦诺一口气把酒喝光,换来所有人的欢呼。 「第一个黑骑士出现了!」 幸好绚意的脸儿早在喝了不知第几杯酒时,已红了起来,因此现在的脸红,无人知晓是怎样的脸红。她按捺不住正在上扬的心跳,在人浪声中声声作势,还有一鼓暖流从心里汹涌而至。她来不及细味,便听见汶蔚在她耳边说:「我本来打算替你喝的。」绚意报以一笑,然后瞥见棋棋投来凌厉的曖昧眼神。她几乎忘了还有一个人会读懂她的脸红,而她只能回报对方一记警戒的目光,示意她收起这些引人怀疑的神色。 高韦诺喝完便放下酒杯。礼貌上,绚意也要向高韦诺说句:「谢谢。」轻轻一声,刚好足够令对方听到,对方也简单回了她一句:「不用客气。」 「黑骑士!去拿电话!」绚意有点怀疑陈声明醉了,他是全场最high的人,同时他无视了所有人对他的无奈,然后由高韦诺自己解围:「玩下一个游戏再决定吧。」 「好,好好,我已经有下一个游戏在脑海里了。」陈声明说。 「拜託,我想去个洗手间,休息一下可以吧?」汶蔚作声。 「好好,随您喜欢。」 于是大家放松起来,各自间聊。汶蔚和棋棋上洗手间,剩下绚意。此时此刻,她有点后悔不跟她们上洗手间,因为只有她一个女生坐着,有点不安。她瞥了眼高韦诺,感觉对方要跟她说话的时候,旁边靠来一位男同学跟她说话。她庆幸有人理睬的同时,也很想知道高韦诺究竟想跟她说些什么。 好笑的是,这位男同学跟她说成绩的问题,说她旅游一科高他一分,他不甘心。 「喂。」绚意听见对面的陈声明呼了一声。她发现自己又将心神分了去那边,于是大胆地瞧一瞧那边。陈声明向高韦诺递出一包烟,示意他拿一根,但他摆手回拒。 绚意在这边,低头满意地笑起来,高兴他与烟蒂无关。跟她谈话的男生不明解地望住她,猜想自己的话语可能有笑点,便继续得意地说下去。 然后她继续瞄向高韦诺,见他独自拿起酒杯喝着,神情彷如回到吃饭时那样的忧鬱。她很想问他为什么,刚才他想说的话又是什么,却未轮到她开口,棋棋她们便回来了。 难道现在还不是对的时机吗?绚意的内心滚来一千个衝动,这次前所未有地好想接近他,想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对,解决心里面的所有焦虑。她不知道是酒精的动能令她有勇气,还是他的人在眼前了、可能要分班了,而鼓起的干劲。总之,她激动地坐着,想要衝过去的同时,陈声明开声大说:「好,这次玩分组的游戏。一男一女一组,女玩男喝。」 「啊,好讨厌张寧不在这里。」汶蔚鬱闷。 棋棋点点人数:「刚好一男一女耶。」 「女和女一组也没所谓吧。」汶蔚说。 「那我怎么办?」绚意说。 「呃,这下可头痛了。」 「总之一男一女,随便分个组吧。」然后陈声明走过来坐下,隔开了汶蔚和棋棋,棋棋便顺理成章和旁边的男生一组。 对座的高韦诺走来,挤进绚意旁边,一脸若无其事。绚意发现有人亲近,便瞧瞧看,他脸上有一抹很淡的笑意,开声说:「坐进去一点好吗?我怕我摔出去。」 「喔。」绚意也掛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点都不心动,没有丝毫不自在地坐进去一点。 经过几番调位的程序,二人变成坐在沙发的正中心,旁边都有人,而且有点拥挤。 她的心跳已不能控制自如,但享受着这一切,笑意放肆一点也不要紧,有酒精;她和他靠近起来,也不必装着不想接近的样子,因为她诚实地想近,他就在附近。 「你不怕我输得很惨?」绚意小声地在高韦诺的耳边说起。 「没有人跟你说过我肚子的容量很大吗?」高韦诺同样靠向她耳边说。 绚意笑起来,有点搔痒。她确信是酒精的推磨,令她更大胆起来。她闻到他身上有种蜜桃味,另加点淡淡的薄荷,是香水吗?定还是衣物的味道?她很喜欢这个气味,就像当初跟朱棚俊在一起时,他身上也有种气味她很喜欢过,但过后,她已忘了那是怎样的气味,亦再找不到那种相同的味道。 陈声明拿了几个骰盅回来,给大家一人一个。 「准备好了吗?」高韦诺在旁问她。 绚意看向他,笑意浓浓地回答:「随时可以。」 二十二 酒精红 林绚意不太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也没留意身边的人怎样看她,只知道有一种亲密感存在于她和高韦诺之间。二人坐得很近,从对方的大腿有几次不小心碰到她的之--后,二人开始在桌下肆无忌惮地碰在一起,脸上却掛着不知情的模样。他们玩大话骰讨论军情,如同分享着无人知道的秘密,时而笑不停,时而认真解局。绚意感觉自己很投入,酒精完全见效,令她比平时更大胆,甚至输了时,激动得向他的手臂下手。 「啊痛!」高韦诺护住自己的手臂喊出。 「对不起!你没事吧?」绚意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失礼了。 「不要紧,只是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 绚意不好意思地看着高韦诺,二人的脸很近,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的脸,几乎遮盖了背景。他的眼里好像藏满了星点,发着光的映照在她眼前,认真一点看,还能见到自己的倒影。重点是,她没有紧张得要死,而是很享受这般近。 「喂!喝酒呀!黑骑士!」陈声明在一边大喊,绚意才回神来,下意识伸手去拿起酒杯,却在途中被另一隻手碰到。 「男喝罚酒,记得吗?」高韦诺柔声提醒她。 绚意含蓄地笑起来,看他把酒喝光。他的脸微醺,比起开始时见到他憔悴样子,生色了不少。 汶蔚的身子挤过来一点,压迫着绚意。她和高韦诺之所以会坐得如此贴近,便是拜汶蔚所赐,因她不想跟同组的陈声明靠近,于是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移进去。 「你够了,我们没位置了。」绚意低声地告诫她。再这样被挤下去,她只要随便转个身,就会接住旁边高韦诺的那片唇,到时就尷尬了,虽然她会窃喜。 汶蔚在绚意耳边回话:「那个王八蛋身上的酒气很重。」 绚意知道这晚汶蔚没喝多少,在这桌人里面,数她是最清醒,但清醒的人却在压榨有醉意的人。 「你也跟着喝多点便不会嗅到。」 「我才不要!万一醉醺醺时被他摸那怎么办?」 绚意反了个白眼:「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是这种人?这里都是女生,他就只会摸你一个吗?」 「林绚意,你不是喝了几杯就失去危机意识了吧?有男人的地方就是有威胁!」汶蔚瞧瞧绚意旁边的高韦诺,对方正在和别人说笑。「在我看来,你更加要小心你旁边那位,他替你喝了几杯罚杯,一定会要求些什么偿还,正是偽君子所为!」 「你是醉了还是看得太多连续剧?他不会,我也不会让他这样做,ok?」 「看来他已经在你的酒杯下了毒。」 「是你的偏见对你下的毒!」 「你怎么可以帮外人说话?我才是你的好友耶。」 「我是议事论事,总之你别要太担心,我们会盯紧陈声明有没有性骚扰你。」 这下汶蔚才收了口,准备玩下一回,但大家好像没有要玩下一回的意思,各自在谈天说地。 「要喝杯茶吗?」高韦诺在旁问她。 「这里有茶吗?」绚意疑问。她没发现对方有汶蔚所言的那种酒气味,在他身上只有种淡淡的水果味,隐隐约约的飘送到她鼻间,他为什么是这种味道? 「当然有,我去拿来。」高韦诺答。他一抽身,他俩便再没有肌肤之亲,身旁居然捲起阵冷风。她抬头望,是冷气的风口位。原本的温热没有了,但看着他的身影,走到吧台前,拿两杯茶回来,忽然让她感觉被照顾了。 「谢谢。」绚意接过他给的茶,礼貌地说。 「不用谢,喝茶能解酒,你应该喝多一点。」 「喔,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千杯不醉。」 「你不像,脸好红。」高韦诺重新坐回来,但腿没触及她的。 「若果不红才怪吧?」绚意心想,非一般的脸红应该是有非一般的人在身边吧。他的照料他的靠近,明明全都是他的指意,才不是酒精在作祟。 「很可惜我红不起。」 「那么你的酒精排去哪?」 高韦诺想了想,答:「屁?」 绚意随即被逗笑,对方则以笑眼看住她。 「捨得开始了吗?各位。」陈声明拿着骰盅大力敲打桌面。「有阴茎的人给我拿起骰盅!」 在场鸦雀无声,但乖乖地拿起骰盅,免得他继续疯下去。在旁的汶蔚反了很深的白眼,用口形说她很想走。 然后是一轮男人们的对决,玩了久久也未分出胜负,终于到高韦诺这边。 「十六个五,应该要开吧。」绚意小声地跟他说。他看向陈声明,整张脸红透顶,想必也醉得差不多。「不,他肯定有才敢讲。」 「这是说谎大赛耶,说不定他是吓唬你。」 「瞧瞧看。」高韦诺给绚意邪邪一笑,然后大喊下去,下家便说开。怎料刚好计算出有十七粒五号骰,二人随即开心地击掌。 「全部人都要喝!」绚意得意地喊着。 「叛徒!」汶蔚仇视着她。 「战场上没有朋友。」 在旁的高韦诺吃吃地笑,一隻手很随性地搭在绚意身后的沙发背上,她很敏感地察觉到,心里的暖意也变得细腻。 棋棋喝了酒再喝了水,终受不了,呼叫绚意陪她上厕所。虽则绚意有点不愿意,但想想离开一下透透气也不错,顺道冷静一下这颗心脏和脸部肌肉。 她站起来,叫旁边的高韦诺让一让路出去。拥挤的座位可让的不多,于是绚意只好小心翼翼地跨过高韦诺的大腿,最后她成功逃出。 一离开桌子,绚意便拉着大大的笑容,跟棋棋走。 二人各自在洗手间的厕格中。空气的流通令绚意的头脑清晰一点,但心并没有离开情迷意乱。 绚意先出来,在洗手的时候,就听见仍在里面的棋棋说:「瞧你这晚玩得很开心吧。」 绚意看向镜中的自己,整张蛋脸红得像个苹果,心想:对啊。但她没有这样回应棋棋。然后棋棋出来,瞧见她的脸,便加一句:「哇,什么都写在脸上。」 「才不是,是酒精红。」绚意解释自己的脸红。 「拜託,别说你没有觉悟,他替你喝罚酒,又来跟你一组,他没有意思就奇怪呢。」 「是吗?」绚意禁不住浅浅一笑。 「可能别人不知道你们有一腿吧,但以我所看,绝对是喔。」 「什么一腿,在这之前才没有。」 「喔喔,你敢说你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绚意庆幸没有人知道那张桌下,他们的「腿肌之亲」,要不然更难介清。 「我……」 「行了,你不用跟我说明,单凭你们这晚的互动,在我看来你好事近了。」棋棋用手肘撞了撞绚意的手臂,接着邪邪一笑地拉开洗手间的门。绚意无法回话,便跟着她离开洗手间。 在回去座位的路上,棋棋远远见到汶蔚忽然弹起来,大步朝酒吧离开,便喃喃道:「什么事?」然后便跟着追上汶蔚。 在后的绚意只见棋棋衝了去,接着才见到推门出去的是汶蔚,感觉不妙,于是她也快步跟上,但在经过她们那桌时,被一隻手抓住。 抓住她手腕的人是高韦诺,她还来不及问怎么了,就见其他人站起来,尷尬地说:「我们先走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陈声明、高韦诺和林绚意。 「发生什么事?」绚意皱着眉,突然间有种酒醒的感觉。她看向一脸阴沉的陈声明,脸颊通红紧握着自己的酒杯,再看看在她面前坐着的高韦诺,他抬头看向她,神情空白。 他坐进去一点,让她坐进来。这时她才发现他仍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下,然后才放手。 绚意一坐下来,对座的陈声明便大动作地站起来,撞到桌角也毫无感觉地大步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开。 「喂!」高韦诺大声地叫着陈声明,移动身体,想上前同样伸手捉住他,对方却快得像影一样。 「到底搞什么?」绚意问。「他们俩吵架了对不对?」 高韦诺叹下一口气,侧脸的稜角像冰雕一样尖锐而分明,让她不小心有点分心。 「猜对了一半。他们打架了。」 绚意猛然地倒抽了一口气。「什么?」 「她打了他一巴掌,他忍不住还手用力扯了她的头发,掉了几根在对面的桌子上。」 绚意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幻想当时的情况,是何其震撼。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了什么?」 「张寧。」 「张寧?无缘无故提这个干嘛?」 高韦诺随便拿起个杯酒,倒了点酒喝。「不知讲到什么,陈声明就说起了张寧,说他一点都配不上汶蔚,再说说汶蔚的眼光有多差。总之说到一文不值,她便生气地甩了他一巴掌,当场静了,然后就扯头发。」 「虽然知道汶蔚一直不喜欢你们,但没想到憎恨成打架的场面。这下糟糕了,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呀?」绚意不自觉地吐出心声,吐完才看向高韦诺,想必她的样子又愕然又丑怪,但她收不回来。 高韦诺看住她,停顿了几秒鐘,才接话:「因为他喜欢她?」 「什么?」绚意又再吃下一惊。 高韦诺移开视线。「他以为她喜欢的人是他,一直以为她的不屑是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一直都很得意地在我们面前说,她今天干了什么讨人厌的事。但怎料跟她有染的是别人,而且还是张寧,所以令他又惊又怒。」 绚意转动着她的脑根,回想起那些汶蔚作弄他们的画面,试着拼凑出来。 「他未免想多了吧……」绚意禁不住说出口。她怎么也想不出来汶蔚会喜欢陈声明,单凭刚才她多么嫌弃他的靠近就知道,汶蔚一定不会喜欢他。然后想了想,刚才一分组,陈声明便坐过来,顺势就跟汶蔚同组,怪之不得……他喜欢她。 「我们所有人都这样说他,但他就是不听不理,坚持对方是迷恋自己。」 「不行,我要跟上她。」绚意起来想走,但高韦诺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 「你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况且你的朋友不是去了吗?」 绚意盯住他第二次捉住自己的手,不让她走,为什么?这明明是别的事重要一点。当她正想坚持说要追出去时,高韦诺补充了一句:「外面冷了,天也黑了,一个女孩子不宜在外游荡。」 绚意静了,看着他看着自己,她无处可躲。这才发现这里只剩下他和她,没有其他人了,她更是无处可避。他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变得相当温柔。深啡色的瞳孔紧盯着到她,不是以往那些遥望,或是那些眼神游戏,他和她终于停下来,不玩捉迷藏了。比起抓住她手腕的手,他的眼神更能抓住她的知觉。 可是她还是不争气地想办法躲开。她挣脱开他的手,糊涂地说起:「那我打个电话给她。」 她不知道打给哪个「她」,但她的手指选择了棋棋,无奈对方没接电话;她又赶紧打给汶蔚,同样是没接听。 「没有人接听吗?」 绚意默默地点头,然后瞥见桌上的酒杯。她认为自己不够酒精,便一手拿起酒杯,喝光光。 高韦诺在旁想说点什么,但绚意已快快喝光,他只好小声地说:「那酒杯是陈声明的。」 绚意装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表明不在意,但内心偷偷压下想吐酒的衝动,同时慌乱地想着:怎么办?剩下他们两人要做些什么?她猜,现在应该有凌晨两点了吧,哪里有巴士回去? 二人静坐起来,不像刚才那样贴近对方,现在二人拉开了小距,各有各坐着,感觉比先前靠得很近时更为尷尬。 在她正打着算盘开口说回家之际,陈声明回来了,拖着一副沉重的身驱,另加两行泪痕。绚意相信陈声明是真的喜欢上汶蔚,而这将会是一场单向的苦恋。 高韦诺去扶一扶他,问他有没有事,他便含含糊糊地说出:「我不是有心抓破她头皮的,你信我的吧,韦哥。」 绚意不争气地笑了一下。 韦哥?这个名字在他身上好像有点不协调。 「呃,信?」 「我是真的!真的只是想抓一抓她的衣领,没想到自己一手抓起的,是她的头发,然后就很轻易地掉了几根。现在怎么办?她讨厌我了吧?」陈声明那腔调,像是在哭,又像是个小孩跟丢了妈妈的慌张,但绚意无可控制地感到逗趣。 「她不会讨厌了你,因为她已经是。」绚意说。 高韦诺带着笑意的眼神,脸上却摆在一副「你应该闭口」的样子回头看她,绚意却感到有趣地吐出舌头。 「她不喜欢我了,我搞祸了。」陈声明喃喃说出。「但是那个臭张寧长得这么丑,汶蔚她怎么会对那种人有感觉。」 绚意装咳地掩一掩嘴,其实在笑。 张寧不丑,只是有点呆,书呆子的木纳。可是陈声明是长暗疮、架着眼镜染了头发的可怕份子,汶蔚更是不会有丝毫好感。 说着说着,陈声明似乎想吐。高韦诺随即拉距,绚意也紧张起来。 「纸巾!」绚意指向桌上的纸巾盒。 高韦诺随即在桌上抽起一张张纸巾放在他面前。「老兄!吐在这里!」 但陈声明没吐,好像吞了,然后死死气地想睡的样子。 「他睡着了?」绚意问。 「不,是醉了,要送他回家。」 在酒吧门外,高韦诺扛起半睡半醒的陈声明,幸而他自己还能走几步。绚意在路边招的士,很快便有一辆驶来。高韦诺使力将陈声明挤进去。绚意想帮忙又帮不了什么,她想想,大概高韦诺和陈声明坐后座,于是她去开前座的门。 「你在干什么?」高韦诺成功把陈声明安置好后,便瞧见绚意在开门。 「啊?」绚意第一次在高韦诺面前有恐惧感,好像自己做错了事,听他的语气好像有点兇。若她不坐前面,难不成他要她跟陈声明坐在一起? 但高韦诺不以为然,伸手关了绚意开的车门,然后低头伸进后座车内,向司机说了个地址,再拍了一下陈声明,叫他自己小心,便同样关上后座车门,的士便驶去。 绚意呆了起来,目送的士离去。 那她呢? 他们呢? 不一起走吗? 高韦诺转头看向林绚意,眼神是疲倦又带点柔光,并且死死地盯着林绚意不放。 绚意无法不看他,因为她又发现,这里再次剩下她和他。 要怎么办? 她几乎是带着无助的眼神望向他。 要怎么办? 高韦诺不可自禁地轻笑出声,好像看穿了她似的,双手伸进裤袋里,轻声说:「走吧,你回家的方向往哪?」 绚意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能凭刚才在脑里想好的回家路线,回应他:「通宵巴士在那边。」她指向她的左手边。 然后高韦诺便起步先行,遗下他不知道的——属于林绚意的一抹懂了的笑容。 二十三 前男友不是男朋友 林绚意认为高韦诺说得对,外面真的很冷。她无法想像若她一人追出来,在没有他的外套下,大概明天就会染上感冒。因此她将他的外套拉紧,连同他的气味再收紧一点,在属于他的气味里,带起心跳的拍子。 沿路二人没多话,除了刚才高韦诺问她冷不冷,再脱下外套给她之外,就没别的说了。在冷空气中,拂来的风吹醒了她整个人,什么以酒壮胆的作法已失效,因此她无所适应这二人的独处空间。她该要讲些什么好呢? 幸好这时,她的电话铃声划破这无声之境。 她拿出来一看,是棋棋的回电。感谢上帝。 「喂棋棋?」绚意接下电话,同时间瞧了眼在旁的高韦诺,刚巧就抓到他好奇电话是谁的样子,并在听见棋棋的名字后,似是松了口气。 「抱歉,现在才见到未接来电。我刚送了汶蔚回家。」棋棋在电话里说。 「她没事吗?」 「喔,没事,她只是想藉此回家,她老早就不想久留。」 「哦。」 「慢着,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啊,是呀,呃,他们都告诉我了。」 「唉,真是令人吃一惊。」 绚意心想,更吃惊的真相在后面,但高韦诺在旁边,她不好讲,只好改天再说个详尽版本。 「我现在回来,等我回来我们再谈。」 「啊!不用了,我们散了。」 「什么?这么快?」棋棋看了看她的手錶紧接回话:「喔,原来已经凌晨三点,那么你回到家了吗?」 「还在路上,去乘通宵巴士。」 「那么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点喔。」 绚意默言。她才不是一个人呢,旁边有个男生正随着她去乘巴士,不乘的士,明明就可以乘的士。 「你也是。」绚意说,然后便掛断电话。 「你朋友还好吗?」高韦诺问。 绚意收起电话。「嗯,她没事。」 「那就好。」 二人又返回沉默。 大概走了十步,绚意数到第十步,就打算开口讲话,却该死不死的,遇到路上不平,差点就绊倒。幸好高韦诺反应够快,随即伸手扶住她,替她找回平衡。可是他很快就放开手,好像她身上有细菌。这样令她有点灰心,明明在酒吧里不是这样,为何踏出酒吧吹吹风,就连好事都吹走了?彷彿酒精是法术,过后便是什么都没实现的现实。 这令绚意没有勇气开口说话。 「看来你不止不醉,也不睏。」高韦诺带起话,双手同时伸进裤袋里。 「但冷。」绚意试着推走无谓的失落,装着很轻松地笑着接话。 「那你应该很爱睡觉才对。」 「为什么?」 「因为怕冷的人爱冬眠。」 「是吗?」 「想想你也挺强壮。」 她抬头,看到他昏暗灯光下的一张阴暗脸。半夜和他,像是梦境。 「我不,你才无敌,不醉不睏也不冷。」她指了指他穿着的短袖上衣。 「这点我认同,我有做男人的典范。」 「最好是啦,不要给我揭穿你其实是冷到不行。」 「哇,这么逊的事我一定会尽力隐藏好。」 「原来要隐藏自己怕冷的真相,我还是把它还给你吧。」绚意欲脱下外套,但被高韦诺阻止。 「不,我真的不冷,你穿上吧。」他伸手阻止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但很快便闪开,连眼神也一同别开。 这举动令她又甜又酸。为什么碰到了要闪开?为什么时好时坏?她有什么问题吗?然后她便想起一开始他来这场聚会时,是一脸愁情的。 「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她问了,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直接开口问,口吻像极是他的好朋友,明明在这之前,他们之间只是同学。可能这会是很好的第一步,但总感觉不安,会不会这样触及到敏感的话题? 果然,高韦诺的表情凝重起来。「为什么这样问?」连他的声音也跟着冷淡了几分。 完了。这下她该怎样回答?若说自己看见他愁眉苦脸,便是承认很留意他。她确实是很留意他,在没有人知道的方式下,但她并没有准备好让别人知道。 「你看来心事重重。」绚意感激自己的答法,不温不冷,刚刚好迎合他的问题。 对方思考了一会,这一会令绚意以为他不会回答。 「其实我想跟你说声抱歉。」高韦诺最后说。 「为什么?」这出乎她的意料。 「就是这晚,对于我各种亲近,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但是我……还是这样做了,所以想跟你说声抱歉。」 绚意不解,眨眨眼,望着他,他却盯着自己的脚。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靠近而道歉?为什么他说得好像不会再这样靠近自己? 高韦诺嚥下唾液,叹了口气才说:「我承认我是冒犯了,我早该依你远离我的方式保持距离,而不是像乘人之危那样接近你,明明你有男朋友,我却这样……」 「慢着!」绚意听到一个很鲜明的名词,立刻喝止他。「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为什么你认为我有男朋友?」绚意心底里祈祷着他不是偷听她和她朋友的对话而误会出来的,因为那些对话,无论是哪一段,都不是好东西。 「没有?」高韦诺一直伸进裤袋的手掉了出来,并停下脚步,惊呆地看向她,像是不敢相信地球有空气那样。「但是陈声明说看见你跟一个男生很亲密地吃饭约会。」 绚意思考了片刻,才想到陈声明应该是看见她和朱棚俊,而且对上一次跟朱棚俊吃饭,已是好久的事,也就是说高韦诺误会了这么久,因为陈声明那双该死的眼睛。 于是绚意清楚地向他解释:「不是,那个人不是我的男朋友,他……他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有一秒鐘绚意想说他们是朋友,但她记起他们连朋友也没当得成,最后只是一个前男友。 高韦诺如释重负,一边摇摇头,一边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笑着说:「我还是要说声抱歉,这次出丑了,我不应该相信陈声明这个笨蛋。」 二人重新开始起步,一起向前行去巴士站。 绚意拉上一笑,一下子感觉轻松起来:「怪不之得汶蔚不喜欢他,连情报也不可靠。」她顿了一下,再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月吧。」 「万圣节之前?」 「是。」高韦诺顿了一下:「我们不是常谈这些,只是那天恰巧……呃,提到,他才说起,然后我们大伙儿都以为你有男朋友。」 绚意点点头。虽则是她先拉距,但他也拉距了,当中不多不少是因为这个误会吧。 「所以你的脚伤好了?」高韦诺问,感觉他也轻松起来。 「啊?」绚意看看自己的脚,有弄伤吗? 顿然间,她恍然大悟,他所讲的是万圣节鬼屋内的事,她不得不笑着回应:「当然好了。」 高韦诺皱起眉看向她:「你知道是我了?」 「嗯,就在你回去鬼屋的时候。」 「啊,还想着作弄你一番,原来知道了。」 「哈,我像这么笨吗?」绚意很高兴他提起这件事。「但你当时的妆容很难令人猜到是在扮哪隻鬼。是小丑吗?」她回想起他那张白脸,柔和的眼神一点儿都不像是在吓唬人的鬼怪。 「对了一半。那是个混血鬼,小丑和哈利波特。」 「啊?额头上那个真的是z?哪有人会扮混血鬼?」 「其实那天的妆失败了,所以才胡扯一通。不过里面这么黑,是什么也不重要。」 「也对,在里头我没把你认出。」绚意向前看,见到车站竟然就在不远处,他们的步速明明不快,却眨眨眼便到。 「我还以为我们不可能讨论到这件事。」 绚意听到高韦诺轻声说出,便转头瞧瞧他,见他低着头,刚才的话像是自话自说那样。但这句话同样是她会想的事情,心窝就此一暖。 「若不然,你就这样一直以为我不知道那隻鬼是你。」 他笑笑,抬头时,同样看见车站就在前方。「说实话,你无视我的那段期间我很受伤。」绚意很确定她的心脏停顿了半秒鐘。「我以为是因为你男朋友的关係,又或是我想多了,因此我也劝自己别再想了。」 她想起鬼屋那天以后,他的每一道视线,她都极力无视了。 「抱歉。」这句话吐口而出。她没发现他们已经来到车站。「我并不希望这样发生的。」 意想不到的是,高韦诺伸手摸她的头,似是在安慰她。 「不,你不用抱歉,这不是你的错,兵荒马乱之下,不知道怎样做是正常的。」 绚意抬眼看他,他的脸展露出温柔的神情,不知是疲累的眼睛才显得如此柔和,还是他选择这么轻淡地看住她。明明咋看之下他不高,现在却整整高她一个头。 绚意不知自己为何想这些,直到眼前这人的双眼移向别处,瞧到远处正驶来一辆巴士。 该死的巴士,平时不都晚来的吗? 她很紧张地想他会不会跟上来,但眼见他退后几步,似乎要走的时候,她知道她要失望了。 她仍想说些什么去延长这个晚上,但她毫无头绪,口形张出,凝在空气中。 「你知道我仍想跟你出去的,对吧?」高韦诺说。 是吗?是吗? 「我……」她听到那该死的巴士靠站了,没时间了。 「晚安,林绚意。」高韦诺再度退后几步,一边挥手说再见。 这是他第一次说她的名字。她真希望他身后有个垃圾桶,然后撞到,然后摔跤,然后她要赶紧上前扶起他而错过这辆该死的巴士,然后去医院,然后……。 并没有这些然后,上天才不会安排垃圾桶在这么自信又俊俏的他后面。 所以林绚意只可以放声说句:「晚安。」 巴士的门在她面前敞开,不走不得。 踏上巴士的一刻,她决定回头再补上一句:「谢谢你!」 天知道她想谢的是什么,因为连她都不知道是谢个什么鬼。 二十四 一个心、两个地方 「然后他就说:『你知道我仍想跟你出去的对吧?』,我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林绚意说。 自那一夜,她回味了好几天,感觉很对,同时很不真实,却又美好。她忍不住要约她最好的朋友出来聊聊。于是二人便相约在一间餐厅吃个午饭,但来到的午饭早被搁置一边。 「他的意思分明是认为你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周凯君说。 「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哦?但他表明得十分清楚仍想跟你游山玩水喔。」 林绚意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她想起第二天的下午便收到高韦诺的讯息,说他感冒了,让她惊喜又意外。然后二人便一直互传讯息,直到…… 今天感觉好多了 高韦诺的讯息传了过来,绚意在桌下偷看了一下,然后快速回了。 他们传了讯息好几天,是令人鼓舞的开始,可这不如凯君所说的「想跟她游山玩水」,他们只限于分享一下各自的生活,谈天说地,就是没有提及过任何一起出去玩的讯息。 「可是这些天来,他没有想要约我的意思。」绚意看向对面的凯君说。人是贪心的动物,说得没错,得一便想二,她知道实在不应该。以如今的进度来说,已是一个很理想的发展。 片刻,凯君没有回话,只低头玩弄着她的食物,好像没听到绚意的话。绚意以为她在思考怎样回话,但过了好一阵子,只见对方默默吃了口饭。 「喂,凯君,你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呀?」 凯君这才回神过来。「啊?你有说话吗?」 「当然有,就是说他根本没有约过我。」 「喔。」 见凯君神情古怪,绚意便关心一下她:「你怎样了?工作不顺?」 「没有啊。」凯君顿了顿,随后又叹一口气,说起:「是柏轩,他前天跟我说他喜欢我好久。」 绚意一点都不意外。柏轩是凯君的老朋友,她见过他几次,其中一次就是她认识了朱棚俊的圣诞聚会中。她早已觉得他对凯君有特殊感情,但凯君偏不信,因为他们已经当了好久的好朋友,也见过他换过好几个女朋友,又怎会喜欢她? 「如我所说。」绚意得意地点点头。 「就是你这副模样,我才不想跟你说。」凯君指住绚意的脸。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怎样反应,跟他断了联系。」凯君的神色很冷静,好像在沉思些什么似的,然后又继续说:「我们是出来吃完饭,各自回家的时候,他忽然传这个讯息来。」凯君拿出电话,递向绚意。 其实我一直找不到一个时机跟你说,其实我收起这句说话好久了,连我都几乎忘了 其实我喜欢你,好久了 然后就是凯君的回覆: 你吃了狗屎?这种玩笑是吓不了我的 「之后他就没回覆了,我便开始怕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正常他一定会回覆。我太了解他了,却在这些关头里捉摸不了他。于是我打电话给他,他的声音认真得我怕死了,我从未听过他的声音如此摄人心魄,害我慌了起来,便掛断电话。」 「啊?你不打算给他回覆吗?」 「绚意,这点你就不懂了。重点是,他说他喜欢我,但一直以来,他交的女朋友数以百计,怎么可能一边喜欢着我,一边跟别人好好相称?人怎可能同时将心放在两个地方?」 「也对。但重点其实是在你身上耶,你喜欢他吗?」绚意把凯君看不到的重点说,让凯君扶住额头,苦恼地回应:「我们当朋友这么久了,现在突然说喜欢我,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 「抚心自问,你,周凯君喜欢他吗?」 凯君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不。」 「那就拒绝他。」 「然后没朋友当?太好了,又少了个好友。这就是我烦恼的原因。」 「没办法啊,谁让你这么有魅力。」绚意成功逗笑凯君,气氛缓和了一下。随后二人各自吃吃喝喝,直到凯君忽然想到什么,跟绚意提起:「啊,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的。」 「什么事?」 「是关于朱棚俊的。」 绚意听到这个名字,很自然地怔住,但很快又回復正常,拿着开玩笑的语调说:「不是要告诉我他交了新女友吧?」 「哦?你想吗?」 绚意挪动了一下坐姿,一脸不在意地回话:「不出奇吧。」不出奇的,但若是真的,绚意感觉到心跳会跌一跌。为什么呢?明明决定不爱他了,为何仍会有场「谁先有新关係便能赢」的竞赛?又或是那些不愉快的滋味尝试流进心头,让她不好受。她讨厌这种感觉。 但在听到凯君这样说后,此感很快便消散,换来另一种心情。 「那你就要失望了,恰好相反,他人在低谷。那天柏轩告诉我,他可能无法顺利毕业。」 绚意愕然。她记起他曾经打住胸口说要当一个高级甜品师,计划好以后每天弄一道西式甜品给她品嚐,然后每天积极上课,把遇到的趣事通通告诉她。他当时的模样,让她觉得这是他能做到的梦想。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的事了。」 「果然,这就是为什么他那天这么鼓譟的原因。」绚意碎碎地自说。 没了那竞逐的心,或是不痛快的情绪后,听到他不好,带来的,又是另一种不知明的心情,好像他仍很接近她的心间,令她掛牵。与此同时,她想起最后见他的那一次,她居然这样对他,内心无力地气自己又一次待他这般坏,完全游走在两者之间——想断掉旧爱又想着旧爱。她很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走出窘困? 凯君留意到她脸色凝重,便说:「我以为你已经不会再在意朱棚俊的任何事。」 的确,经已整整一个月没有与他联络,她也认为自己不会再在意他了。一个月之久,彷如隔了个世纪。他不在生活圈里,反而过得自在。然而,一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他再度接近她的人生。 绚意拿起冻饮喝,试图冲走那些混乱的想法。 「不,我只是认为上次在这种低潮时,我还这样踩他一脚,感到不应该而已。」 「你当时又不知道,而且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向前看,记得吗?」 「记得。」记得手机里的讯息栏已换上别个,而且是个可以在此时此刻令她微笑起来的人。 「所以你也不可能将心放在两个不同的人身上。」 见完凯君,绚意便赶去影院上班。 沿路她跟高韦诺不断以讯息来往,直到上班时,忙得一团乱,稍晚人少的时候,终于能放松下来。她站在收银台前,打开手机回覆高韦诺的讯息后,手指不能自禁地滚下讯息栏,见到朱棚俊那一栏,最后的讯息是: 你说得对,我们很难做到好朋友,因为我们不是好情侣。我已经不知道还可以怎样,我想我也无法跟你做朋友了,很累。 当时功课忙,打算晚点回覆他,最后却不了了之。 他现在还好吗?若不能顺利毕业,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他有想好怎么办吗? 绚意叹下一口气,在朱棚俊的讯息栏里,打了几个字: 你最近好吗?听说你 然后她打不下去。这样说很奇怪吧,而且还意图揭开别人的伤疤。重点是,她已经没有关心他的身份了。上一次她把话讲绝了,他才不会理会她。 她把手机收起,想起凯君的话。 人真的可以把心安放在两个地方吗?一边对着另一人心动,一边担心这个人的事情,这根本是犯贱的行为。绚意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会有这一天,脚踏上两隻船,飘浮不定。 「你不是吧?这样做很冒险!」绚意听到爆谷机那两位爱玩的同事在放声说话,思绪随即抽起。 「要你管?我认为这是很浪漫的做法。」男同事说。 那女同事摇摇头,指住对方说:「我一定告发你。」 「怎么了?」绚意好奇问。 「他要在除夕偷偷带个女生进影院倒数。」女同事跟她说明。 「这么冒险?你那天不用上班吗?」绚意问男同事。 「就是要,所以才没时间跟她一起倒数,我便想了个妙计让她爱上这场最特别的除夕夜。」男同事自信满满把他的计划宣告,令绚意觉得挺有趣味。 「你说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不正当点买张门票给人进去?就是要用这些旁门左道。」女同事翻了白眼,双手抱在胸前。 「我跟她说了我有特别权利,可以带她进场,又可以省点钱,不是一举两得吗?」 女同事无奈地摇摇头,独自走向另一旁,不想理他。 「她不懂,不能跟喜欢的人一起倒数,心情会很糟糕的。」男同事靠过来,跟绚意说。 「你确定她对你也有意思?」绚意问。 「要不然不会答应一人前来,在我工作的地方倒数吧。」 节日的气氛看来可以肯定好多事情,要不然将除夕换作是普通日子,肯定没有这种意思可猜得准。 「你呢?」男同事双手撑住收银台,问她。 「我?我……」绚意才正想说没有活动时,对方又补充:「跟男朋友这年去哪里过?」 喔对,在兼职地方她还未跟别人说分手了。这些事无法突然带起,也没有意识要交代,都分手两个月了,原来在他人眼中,某些故事仍然在进行当中。 绚意停顿了片刻,低一低头又抬起,换上一抹很随意的淡笑:「分手了。」 「什么?」 女同事从另一旁走过来,在男同事身后探头问:「什么时候的事?」 「早两个月前,我忘了说。」 「噢噢,怪之不得你最近脸色时好时坏。」男同事若有所思地说。 「这一定不好受,在节日时孤身隻影。」女同事将手搭上绚意的肩上。 「不,我们和平分手的,没事。」绚意解释。 「可以问为什么分手吗?」女同事问。 绚意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 「找死吗你?」男同事轻拍一下女同事的头,再用肩膀向后撞开她。「这些事才不要问人。」 「没事没事,我只是不知怎样说起。」 分手是隐藏了丑陋的真相,如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分手的原因是什么。看着他们在一旁打打闹闹,绚意跟着微微一笑,但并不是开心或不开心。 不一会,她的手机在口袋里传来震动。她拿出来查阅,是来自高韦诺的讯息,上面写着: 除夕要不要一起倒数? 顷刻间,她骤然一笑,心底里的甜意瞬间漫延。她确信现在脸上拉起的笑容,是开心的。 二十五 Boxing Day 朱棚俊在床上打开他的讯息栏,有一堆讯息未回覆,滚下去看,里面其中一则是来自名叫小乔的人:你还好吗? 他打开两臂,手里的电话也摊到床边去。他闭上眼睛,感到疲倦。 自从知道可能无法毕业之后,除了感到挫败之馀,还对前途和生活感到非一般的压力和迷惘。更糟糕的是,因为前天的玩乐而错过了上班时间,被狠狠责骂了一番。归根究底都是因为那个世杰。他躲了个平安夜,以为自己躲得过这个圣诞节,却在boxingday那一天,被世杰在家门前拉了出去,所谓的是祸躲不过。他更以为只是去个酒吧便可以完结,怎料到对方说:「没有人boxingday去酒吧庆祝,当然是去club。」 棚俊坚拒,一脸颓废抓住家门柄。 然后世杰一脸认真地说了句:「够了,向前看好吗?」 最后棚俊和世杰一同到达。棚俊已经好久没去过夜店了,他记不起上一次去是什么时候的事,只记得那儿很嘈杂,他只会醉在那儿,所以基本上很少去。安迪更是不会去,他只去过一次,然后断定以后不会再踏足。他说比较享受游戏世界的声音多于妹子在跳个死的电子音乐世界。 夜场内的光线乱七八糟,紫光绿灯和黄色射灯,加起来也不够提亮整个场地。各种嘈杂的人声充斥着这幽暗的场所,还有不知哪来的喇叭放出强烈的音乐,震破耳膜,但人们好像毫无知觉,只有朱棚俊伸手按按耳洞,跟世杰说:「是我太脱节了吗?快震耳欲聋了。可是世杰听不到,再度靠向棚俊想听清楚,但眼前来了一堆人跟世杰打招呼,然后他便和那群人围在一起。 棚俊不认识他们,于是四处看看,放弃为耳朵袒护。在场的人衣衫不整,男的每个都像匹狼一样衝向不同的女性,几乎每个人都在热舞狂欢中,不为意旁边有人在推撞或是喝醉,场面很混乱。他的视线移向一旁面向舞池的厢座,有几对情侣在热吻,把这儿当酒店一样。令棚俊吃一惊的是,他看见有两个男生也在热吻,伸手摸进……在看的人不止是他,棚俊发现隔壁座位上的人有点眼熟。在幽暗的环境下,他只见到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身裙,两臂露出,留着一头短发,跟他一样看向两男的热吻,样子同样惊呆,然后差不多同一时间察觉到棚俊这边。 棚俊想了想,记起她是乔乔,对方显然也记得他,朝他瞇瞇一笑,轻轻地挥了挥手,棚俊微微点了头作应。 「你要坐吗?」世杰靠向棚俊耳边大声地问。 「要。」 「喔拜託,找到梅子才抓位子坐吧。」 棚俊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但装明白,免得他要吃力地讲多一次,自己又要用力地听多一遍。于是他指向乔乔:「我坐那边就不麻烦了吧?」 他不知世杰有没有听清楚,只见世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看了好一会,才回头拍拍棚俊的肩膀说:「哇真快,原来经已到手了,那就赶紧去坐吧。」 棚俊给世杰一记无可奈何的目光,便离他而去。忽然间他有点想念安迪,若他在场的话便有个照应,不会这么无聊。但他现在只好走近那边,找个位置安顿一下。 乔乔见到棚俊走来,便叫旁边的人挪出空位来,邀请棚俊坐下。 「各位,这是我表哥。」乔乔给在座的人大声介绍。棚俊愕然起来,他什么时候变成她的表哥? 可是在座的人没多理会,只有几个人对他笑笑,给他酒杯。乔乔看到棚俊傻呼呼的样子,不禁笑咪咪地想要给他回忆一下,但下一刻棚俊想起了,是上次万圣节的时候,有人向她搭訕,她以「他是我表哥」的烂计赶走别人。 「你记起了吧?哈哈。」 棚俊敷衍地给她个浅笑,便伸手拿酒倒给自己,一饮而尽。 「这是烈酒耶老兄,慢慢喝吧。」乔乔从袋里拿出瓶水,倒进棚俊的酒杯里。儘管棚俊的脸扭曲起来,他还是没要到乔乔盛来的水,反而在桌上重新拿个杯子,将杯里剩馀的点点酒的倒在桌上,再为自己添酒。 乔乔见状,没作声。等到棚俊喝了五杯后,才听到他开口说话:「不是说不庆祝的吗?」她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以免他不再说多遍,她只好装懂:「我跟朋友来的。」 「不,我是说,你不是不庆祝节日的吗?」这次,棚俊靠到乔乔的耳边放声大说,她听得清楚了,同时庆幸他愿意讲多一遍。她闻到他已经浑身酒气,但她不介意。 「我是呀,但是被朋友拉了出来,没办法。」乔乔同样在棚俊的耳边回话。顿了一会,她又靠近他耳边说:「而且我人坐在这里,没有欢腾。」见棚俊没反应,她便拉距,又放声问:「你呢?」 「被迫庆祝。」 「看得出来,你一副很惨的样子。」 棚俊看向乔乔:「我样子像很惨吗?」 乔乔阅读他的神情,在阴暗的场所无从看清他表情的真正用意,只见他双眉锁起,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感觉不太好。于是她回答:「很惨。」 棚俊别开脸再喝一杯。 「你……是不是很放下那个女生?」乔乔小心翼翼地问。 棚俊没有回话,虽然脸改不容,但心里浮现出林绚意的模样。 很久没人提起她了。她不在这里,却在他的心底里,几乎以为自己忘了她。如今有人尝试提起,他才发现放下前度这件事,永远都不够。无论在何时何地,在某些片刻里,对方的名字依然可以熟悉得做梦也叫得出口。 她没有回覆他的讯息,跟他深藏起她,一样是一个多月。一开始他还在等她的讯息,停在她在线上的位置,却捕捉不到她输入中。于是他懂了,这就是句号,她不愿再回覆,没有回音便是一个结局。这短短的一个月,他不知道自己渡过了一个沮丧的时期,直到世杰很认真地开口说:「够了,向前看好吗?」 乔乔见棚俊没反应,便替他倒满杯酒,递到他面前。 「来,喝个劲的!」 棚俊接过她的酒杯,她又快快替自己加满酒,拿起杯,再度说声:「向那些可恶的心碎致敬!」她用力碰向他的酒杯,然后一口气把酒喝光。棚俊见状,难得地真心露出微笑,同样喝光光。 接下来的时间里,棚俊和乔乔继续敬敬酒,说了将近几百句粗言秽语。二人都有一定程度的醉,跟场景溶入起来,不再觉得音乐声是爆炸声。二人一起走到舞池,嘻嘻哈哈地跳起舞来,跟蓝蓝绿绿的光线一同疯癲。出了汗之后,人便累了。 印象中,棚俊记得世杰有找过他,还搂住一个陌生的女生,跟自己说了些话便离开,但他忘了是什么,只知道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人在酒店房里。 他的头像计时炸弹一样,痛到快要爆炸,完全想不了东西。他扶住自己的头想要起来,怎料连身子也疼痛起来,腰间极为酸痛。他想看清楚四周环境,眼睛却不听唤,无法完全睁开。他只有一隻手是自由活动,另一隻手被重物压住。他转头看看,慢慢开始有清晰的视线,看见压住他手臂又睡在他身旁的人,是乔乔。 那一刻,他的人醒了醒,该不会……他立即揉揉眼睛,幸运地看到对方是有穿衣服的,但自己的上身却没有衣服。他们没有睡在床上,而是睡在床下。他环视一周,见到房里有许多陌生人睡在一起,一看便知全是醉鬼,却搞到好像连自己都是无家可归的醉鬼。 为什么他会在酒店房里?他全然记不起,于是只好尝试移开被乔乔压住的那隻手。但一有动作,乔乔便感到不适地皱起眉头,挪动身体。这时棚俊才瞧见,原来此女身材挺好。每次见她都是在黑暗的环境下,样子亦几乎没看清,只记得她那双雪亮的眼睛,蛋脸像极个足球。现在身穿黑色连身裙的她,显得她的身材比例很好,玲瓏浮凸。 棚俊收起视线,尝试站起来,但不成功。他看看手錶,十一时正。他想了想,想了又想,好像有什么要做,再想一想,终于想到今天有早班。 「shit!」他赶紧站起来,在地上找自己的衣服,却没有类似的,便随便拿起一件白色上衣,然后急忙地衝出酒店房,践踏了几具尸体。 终究他还是错过了早班,被人教训了一顿,以加班补偿。回到家之后他倒头大睡,延至今天才懂得拿起手机来看,所有讯息停留在昨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仍是觉得头痛,喝醉明明已经是前天的事,身心还是累得不成人。难道他仍未沮丧完吗? 电话忽然响起,刺破房间里的安静。他从床边拿起手机,躺在床上看来电人,但只有一行数字。 「喂?」 「喂?朱棚俊吗?」是一把女生的声音。 「对,你是谁?」 「我是乔乔。」 「你怎会有我的电话号码?」棚俊在床想了想,记得刚才阅讯息时,有一个称呼是小乔。 「问你好朋友要的。」 棚俊皱了一下眉头,想必是世杰,真讨厌他这样做,从没问准他。「什么事?」于是连带他的声线也冷漠几分,令对方以为是不爽自己打来。 乔乔在另一边变得卑微:「打来是想跟你道歉,是我朋友开房将大家安置在里面,懒得每个人都送回家。」她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没有碰过你一根手指头。」 棚俊没回话。 「你还好吗?」乔乔又问。 「嗯。」 「生气?」 「没有。」 二人静默了片刻,害棚俊差一点就睡着。 「那就这样吧,再见。」乔乔先掛断电话,棚俊没多在意,随手将电话甩到床尾。说到底心情还是没有好些,去什么夜场,又有什么帮助?现在最佳的良药到底是什么? 不到一会,电话再次响起。他尝试睡下去一点来拿起电话,但怎样也摸不到,便厌烦地起来,头跟着晕了一下。 这次有来电显示,而且是个熟悉的号码——林绚意。 二十六 留下好印象的前女友 林绚意没有首先发声,打算听对方先说话。可是她没等到,只有一些安静的环境接通。于是她疑问起来:「喂?」 「嗯。」朱棚俊轻轻淡淡应声,不带感情。 原本他不打算接听,原本他只是想接听后不说话,然后掛断电话。这样作结可能会更好,但他接听了,而且在听到她的声线下作声回应,明明原本他可以更狠绝地不接听不回应。 绚意再次安静起来,她说不出下一句话。她深呼吸一口气,想说起时,对方传来声音。 「什么事?」如果声音可以杀人,大概他现在便可以了结这件事。棚俊没想到自己的声线可以如此冷酷无情,延续了刚才不想理人的精髓。 绚意听到这般冰冷的声音,内心的紧张感更甚泛滥,还多了样打击。但她告诉自己,没问题的,她也无所谓了,不是吗? 「没事。」她也试着发出冰冷的声线。「只是想说,你……最近好吗?」绚意在一间甜品店外面,说完这句无比废柴的话后,她伸出手掌拍额头。她无助地回转头,看向在甜品店里的周凯君,她反而用手指打在一隻没有戴手錶的手腕上,示意她快一点完结它。 棚俊在自己的床上,感到可笑。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她,唯有简短地回答:「很好。」 绚意将手放在栏杆上,心里打好主意,这次真的要好好说出口。 「我听说了,你毕业的事。抱歉,当天我不知情。还有讯息,那时在忙,放着就忘了,抱歉。」 对方迟迟未有回应,还出奇的静,不知他在哪,在家? 棚俊在家,听着她那边车来车往的噪音,想着她在哪?在见谁?他不想猜,不想在乎。 「你现在讲这些有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依旧的冰冻,令绚意愕然。她期望的是言和,即使不和好,也可以和善一点吧。 「我只是想要说声抱歉。」 「不必了,在整段关係中你还说不够吗?无补于事的说话你留着吧,我不想知道。」 绚意觉得一头冷水倒在头上,什么紧张感全都冲去。她该生气,但火气不及她的错愕。她知道是自己不好,她明明想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抱歉,让这个心好过一点。她这迟来的下台阶,忽略了对方未必接受。 「总之我打来是想说声抱歉,没别的意思。」 「哦。」 二人再度陷入沉默。绚意真不懂他们的关係为何总是搞成这样,用心的说话为什么得不到好心的回报? 「那就这样。」她唯有这样说。对方随即掛断电话,比她还快,看来他真的不想理会她。真可笑,为何她要这样做呢?她发誓以后都不会再打电话给他。 绚意回去甜品店,重新坐在凯君对面。 「怎样?」凯君问。 「唉,在我看来是多馀的。」 「我就说嘛。」 「他很冷淡。」 「所以你跟他吵架收场?」 「没有。但他先掛断电话,一副懒理我的样子。」 「他应该是心灰意冷了吧,不想再跟前女友你扯上关係。」凯君想了想,又说:「或是有了新女友的关係?」 绚意从没想像过,朱棚俊有新女友,他会比自己早一步有新关係? 「不会吧,他能从哪认识到啊?」 「在哪认识你,就会在哪里认识到别人。」 绚意沉默。会吗?会吧,她有什么资格介意?她握住电话,讯息一震,她记起高韦诺,心又好像好过一点。搞成怎样又有什么所谓呢?她和他不再可能有交点,她只要向前看就好了。 凯君见绚意没说话,脸色也阴沉起来,便猜说:「该不会介意了吧?你还喜欢他吗?」 「没有,我很好。他要结识新女友关我屁事。」 「最好是这样。」凯君没细想绚意真正的想法,反倒想起另一样要事:「怎样,除夕要跟心仪对象一起倒数,紧张吗?有打算要干些什么吗?」 「只有紧张而已,没有你想的计划。」想到除夕能跟高韦诺在一起,甜意便流到心间,先前的不快随即消散。 「你希望我替你想个完美的吗?」 「没有。」 「我可是想到可以在烟花的光芒下,不理途人的倒数之吻。」凯君说此话时,头顶上彷似有道光让她幸福演讲一样,让绚意翻了个白眼,但脑袋禁不住想像起来。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怦然同时期待,跟一个很有可能的人,展开一些可能幸福的事。 「别说我,你也有可能来个意外的倒数之吻呢。」绚意反撃,对方随即静下来,睨视着绚意。 「我才不会跟他一起倒数。」 「他没约你吗?」 「我们已经有六天没联络了。」 「什么?」凯君和柏轩是亲朋密友,这般怪异不联络,没有鬼才怪。看来男方是很认真呢,不然不会有这种不联络的尷尬。 「你……真的没打算试着接受他?」绚意认为二人很匹配,在一起时很多笑话弄出来。柏轩是那种能够掏出凯君真性情的人,绚意看得出来两人有爱,但这件事不被凯君承认。当然,好友不想认,她也不强求。如今事情放在眼前,没想到凯君仍在逃避。若是以前的她,肯定快狠绝了结它。看来柏轩在她心中真的有一定的地位,让她如此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我只想让这件事情丢淡。」凯君一脸闷闷不乐地撑起下巴,低声说。 「但是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你看我,刚才就做了,虽然不很漂亮,还被冷待,但是我有好好地传达我的真心。不论对方怎样想,我做了,留了个好印象,就已经解决大部份的事。」 凯君牵起一笑,眼见这个老朋友作出这一点点改变,确实难得。「你啊,做了小小的事便以为自己干了大事,明明就是没事打扰别人的安寧而已。万一他以为你要復合怎么办?」 「不会吧,我的立场不是很清晰了吗?」 「出尔反尔,说不当朋友又打电话给他。」 「我是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现在反过来被冷处理了。」 「对对对,但至少我做了,你呢?」 凯君拿起杯水果茶来喝。「我的跟你的不一样。」 绚意停止说下去,免得欺负她过头。 「那么要我陪你倒数吗?」绚意看她愁绪不散便问。 「我有这么可怜吗?不用了,好好製造你的倒数之吻吧。」 绚意一笑置之。她才不要想到接吻去,能够一起倒数已很好了。 二人静默了一会,直到凯君忽然喃喃地说起:「你这样做是对的,留下美好的前女友印象给他,他便不会往坏处去想。」 二十七 十秒鐘的约会? 抱歉:(甩不走我的朋友,晚上十时地铁站见可以吗? 林绚意在除夕当天收到这则讯息。他们原本约七时去吃晚饭,再到海旁倒数,现在计划有变,不知是令她安心还是失落。不用单独晚餐便不用紧张,但没有烛光晚餐好像少了分精彩。 她重复把讯息看了几遍,自己也回覆了,但她确信心里面有份失落感。 不是早约好的吗?不是女生优先的吗?什么朋友甩不走? 想着想着,便不甘心起来,想追问又下不了手按传送,唯有打开衣柜,看看穿什么比较好。她试穿黄色的连身裙,上面印有细碎白花,看起来像是去野餐,不行;她再穿上及膝的纯黑连身裙,然后看住镜中的自己,不一会便觉得像是去参加丧礼,不行。 她在衣柜里找别的看看,最后试上灰色的半身裙和白色毛衣,再选了几件外套,便决定穿黑白格子的外套。她回头看看桌上的时鐘,才下午二时多。这真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于是绚意打电话给周凯君。 「你不是有约吗?问我这晚有什么做干什么?」凯君问。 「关心你不可以吗?」绚意坐在书桌前,把玩着随手拿起的发圈。 「那你应该知道我整天都在上班,没地方去。」 「凌晨十二点都在上班?」 「算是吧。」 「没有人约你吗?」 「不知道,我觉得很烦。谁约我都有机会遇到柏轩。」凯君在她玻璃的工作桌上,无力地摸住自己的额头。 绚意倒抽一口气。「你仍在回避他?」 「你够了,我……」有人在背后叫凯君的名字。「不跟你说了,就这样。」电话被狠狠掛断。绚意讨个没趣地拿着电话,疑犹了一会,决定再打给另一个人。 「喂?」对方咕噥作声,呼吸还很重。 「刚睡醒?」 「是未睡醒。」棋棋转了个身,将电话压在枕头上听。 「小姐,都快下午三时了,你的假期只花在睡觉吗?」绚意难以置信,棋棋跟猪真的没两样。平日爱吃,放假便爱睡。 「正是。」 「所以这天你也打算睡着过?」 「嗯。」棋棋懒洋洋地回应。 「那好吧,不打扰你了,晚安。」 「嗯。」 掛断电话,绚意将手机丢到床上,再打开电脑随便挑个电影来看。然后看不到十五分鐘,电话响起,来电者是棋棋。 「喂?睡醒了?」绚意跳到床上,忽然也有点睡意。 「我刚想到有东西想跟你说。」棋棋的声音精神了许多,爽朗地跟绚意提及:「汶蔚交了新男朋友。」 「张寧?」 「nono,这个是新的。」 自那晚平安夜后,绚意没再跟她们联络,只是这几天内,便有最新消息,令绚意吃下一惊。 「这么快?」 「正是。当我们忙着睡大觉的时候,别人早就跑到外面交了好多男朋友,而我们仍在做梦。」棋棋说出重点。 「啊,你得更正,是你在睡觉,我有很努力去工作。」 「喔?别跟我说你没有跟高先生有新进展。」 绚意感觉到心跳跃高了一秒鐘。「才没有。」 「喔?那晚你是怎样回家的?该不会是高先生很有高见地提议送你回家的吧?」 绚意回想起那夜,才不是提议,只是一个动作,一句问话,便断定要送她回家。可是没到家门,又是不是送了她回家呀?应该不是,那只是礼貌的形式。 「没有。」 「呵呵,你别瞒下去了,对你没好处。」 「没有你想得那么完美。」的确,想想这天连晚饭都不能吃,可能倒数完十秒,这场约会便很草率地结束,只有等待是漫长的。为了跳过这般失落感,绚意转移话题:「说说看汶蔚的新男友是怎样的?」 「没什么特别,就是隔班的陈汉。」 「谁?」 「帅帅的,会打篮球,头发很短的那个。」 绚意想了想,没太大印象。 棋棋继续说:「总之她机缘巧合就结识了,现在蜜运中,大概新学期没时间理会我们了。啊还有分班,我们全被分开去了。」 「什么?」绚意为之震惊。她不敢想像,就在他们相处得融洽又顺利之际,要将他们分开吗? 「你自己上网去看看分到哪个班,我们三个没有同班。」 绚意掛断电话后,随即上网检阅自己分到哪个班,再看看班里有什么人,期望阅到一个人的名字。她在密集的名字里找,每一个都小心翼翼地看清楚,怕看错,最后在下面一行,找到高韦诺的名字。 「yes!!」绚意举起,在转椅上自转了几圈,嘻嘻地笑着,便高兴地回去看她的电影。 不知看到何时,绚意睡到床上。此时天色已暗,她的母亲正在准备晚餐,饭餸的香味随处飘来,但她不愿醒来。直到电话忽然在旁边激烈地响起,瞬间吵醒了她。 她疲累地接起:「谁?」 「喂,林绚意,现在有空吗?」凯君在另一头焦急地问。 绚意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除了待会要赴高先生的约,没有。」 「高先生?」凯君疑问,但她没留给绚意解释是谁,便接着问:「那你现在过来我工作的地方可以吗?」 「为什么?」 「柏轩,他来了我工作的地方,说要等我下班。我不能面对他,你快点来打救一下我吧,求求你!」 绚意揉揉眼睛,爬起来看看床边的时鐘,指着八时零五分。 「只可以一会儿。」 「好好,快点!」凯君便掛断。 绚意难以至信,现在的凯君会如此害怕她最好的朋友,有必要怕到这个地步吗? 绚意来到会所,一进去便见到柏轩一脸憔悴地坐在落地玻璃前的椅子上,阴沉地低着头,没瞧见到她走进来。她走向前台,却见不到凯君,便问坐着的接待员。 「凯君上了洗手间,不过已经去了好久。」 「好吧……」绚意心想,凯君躲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然后问接待员:「那我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接待员随便点点头,便指了里面的位置。 绚意一走到洗手间门前,便有人推门而出,来者正是周凯君。对方看见绚意,随即顏笑逐开,把她拉进洗手间。 「他仍在外面吗?」凯君紧张地抓住绚意双肩。 绚意点点头。「但他没见到我。」 「你应该要让他看见你!让他知道你在等我,我没时间理他。」 「为什么要躲他呢?你若不喜欢他直接说就好了。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更难看吗?」 「唉,我不知道。」凯君扶住额头。「总之我不想现在解决,我还没准备好。」 「想不到你会有如此不乾脆的时候。」绚意盯着表情多变的凯君,趣味十足地说。 「闭嘴!你没有要好的男性朋友,你当然不懂。」 绚意反了个白眼,作势要离开,凯君立即拦住她。 「来吧,替我赶走他好吗?」凯君央求。 「你要我怎样赶走他?直接叫他走吗?」 「你就说约了我,今晚不方便。我拜託你了。」凯君双手合上,像拜神仙一样请求绚意。 「好吧,你记住欠我一个人情。」她用手指点了一下凯君的鼻子,然后出去面对凯君目前为止最大的敌人。 绚意走到落地玻璃那边的座位前,轻声地装咳两声,便成功引起柏轩的注意。他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消散,拉起一张有善的脸跟她说:「绚意啊,怎么来了,坐吧。」柏轩拍拍他旁边的空位,绚意便在他旁边坐下,接着回应他的问题:「我来等凯君下班,我们待会有约,所以……」 柏轩噗哧一笑。「她找你来堆藉口呀?」 绚意从来没有一个十分要好的男顏,不知道一个很了解你的男人是长什么样子,那种很友好却没爱情的关係,会不会很复杂?而现在她觉得这几乎是可怕的程度。柏轩的脸上有一分温柔的神情,虽然凯君不在,他的眼里却好像有凯君的影子,而且对她的事瞭如指掌。 见绚意哑口无言,柏轩叹了一口气,说:「但是这晚我必须等到她,若不然,恐怕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为什么?」绚意心想,不会是什么绝症的戏码吧? 「我决定要去工作假期,明年一月便出发去英国。」 绚意倒抽一口气,柏轩要离开这件事从没听凯君提及过,很有可能凯君也不知道。 「所以我一定要把话说清楚。」柏轩一脸正经地说。 「你不是来拿答覆?」 柏轩没回话,过了片刻才开口,却是说起别的东西。 「当你很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只有两件事情会发生,一是看穿而习惯,二就是爱上这片真实。我却一直失去时机将事实讲出口,偏偏醉酒乱事。本来打算带着这个秘密离开,如今却要面对,多难堪。你一定很吃惊吧,像我这种玩家将真心玩到一塌糊涂。」 绚意看着他们的故事,又像是自己的故事,心底里不禁感慨起来。看穿而习惯,是她对棚俊的惯性而不是爱吧。她摇摇头,似是回应着柏轩,又似是摇走脑海中多馀的联想,然后嘴里说着别人的事:「不,我老早有些感觉你喜欢她,只是她不承认而已。」 「啊?」柏轩吃惊地看向她。「你怎样猜到?」 「感觉。」 「哈,这感觉我也是很晚才发现得到,你们女人真会通灵啊。」 绚意回想起凯君曾说的话,现在应该让柏轩思考一下:「她说,喜欢一个人不可能将心放在两个地方,所以不相信你是喜欢她,同时又跟别的女生交往。」 柏轩皱起眉。「花心的人何止能放在两个地方,放在千千个个人身上也行。我承认自己是花心,但不代表我没有真心。」 「那你试试这样说服她。」 「你们女人将爱情想得太完美了,怎样说服你们爱情不是美好的呢?」 绚意低下头,看着自己双脚,今天穿了平底鞋,想要这晚完美地落幕,可是这场约会基本上是为了那十秒鐘的时间,那来得及完美?她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个能令人美好的女人。她跟人分手,再跟另一个人投入,只是个卑微的开始。 她看看手錶,以为时间在等她,却只能让她倒抽一口气。他妈的现在经已九时半多,高韦诺约了她十时见面! 柏轩问她什么事之际,她已经从座位上跳下来,拿起随身物品,慌乱地跟柏轩说:「我约了人,先走了。你大可放心吧,我不会赶你走,你坚持坐多一会,相信她无法逃避的时候会知道答案。」绚意飞快地吐出这些话,然后夺门而出。 她感觉自己已经令这场约会显得有点不完美。 二十八 倒数之吻 林绚意使力在地铁站里跑去出口处,高韦诺正在出口外面等她,而她已经快迟到半个小时了。早知道她就不去帮周凯君!害她迟到,本来已经很少时间可以跟对方约会,现在还少了半个小时,吃大亏!印象分也跟着扣掉! 她大步攀上楼梯,终于到地面,但四处张望都未见对方身影。她喘着粗气,掏出电话。 我到了,你站在哪? 等了好一会儿,她仍未见对方回覆。她焦急之际,突然感觉到有东西箍在头上,她猛然转身,看到高韦诺柔和的笑脸。她摸摸头顶上的东西,是2017的数字头饰,她想摘下来看,但被对方伸手制住。 「这样好看,别弄歪。」 只是一星期多没见他,为何觉得他的俊脸有点不一样?为何当他很随意地碰自己的手时,先前的心急一下子变成心欢?于是她微微低下头,盖住心头的小鹿乱撞。 「拿着。」高韦诺向绚意递出一枝棒棒糖,说:「作为一点补偿,没法跟你吃晚餐。」 绚意笑着拿下。「谢谢。我也不好意思,迟到了。」 「没关係。」他边说,边替她拆开棒棒糖的包装,然后重新递给她。她接到手,放进口里,是草莓口味,又香又甜。 「我们走吧。」他说。 有那么一秒鐘,绚意以为他要牵自己的手走,发现自己没被带走,才快步跟上他。 他们穿过琳琅满目的灯饰,气氛比想像中轻松自在,绚意以为会紧张得要死,然后没话题。但二人走走停停,偶然谈论一下灯饰的美感,遗下的是绚意藏在心里的悸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同感。 他们经过摆卖2017年头饰的小贩,前面是卖玫瑰花形的灯,然后绚意留意到旁边都是些情侣手牵手,风里有笑声,空气也是暖的。她偷瞄旁边不说话的高韦诺,感觉有点不真实。若然这晚他们接吻了,或是牵手了,就会像旁边的情侣一样了吧,那么她就要迎接恋爱了吧,不再是某某的前女友。 高韦诺感觉到绚意灼热的目光,视线便带到她身上,她随即若无其事地别开,对着摊档卖的彩灯气球瞇瞇笑。 「往那边走吧。」高韦诺指向另一边。下一刻,有人从后推撞绚意,她向前扑,差点儿摔倒。在关键的一刻,是高韦诺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住取回平衡。他怒视后面那个阿叔,对方不以为然。 高韦诺回过头来查看她有没有事,便放开她的手腕。她有点失望,然而下一秒,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漫不经心地说:「走吧。」然后引领她走向不拥挤的另一边。 「走这里不就看不见烟火了吗?」绚意含着棒棒糖问,同时压抑着心中的温床了的兴奋。 「我知道有个地方看烟火很美又不多人,跟着我走就对了。」 绚意咧嘴一笑,跟着他走。他们穿过一条马路,走上一条长楼梯,来到一个平台。那儿人不多,只聚集了一些伯伯和鲜少知道这地方的情侣。他们再往前走一点,来到栏杆前,看到对面一大块夜空和半个海景。 绚意禁不住靠前看清楚一点,忘了高韦诺的手已不在她的肩上。 晚风拂起,灯饰在对岸闪个不停,还听到下面人群的吵闹声。这里没有人在旁边摆卖,也不会被人狠狠踩一脚。她转身兴奋地问他:「你是怎样发现这个地方?」 他双手伸进裤袋里,淡淡的彩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份外柔和。「前些年一个人发现的。」 「一个人?」绚意抽开口中的棒棒糖,。 「嗯,那时在等人,自己乱打乱撞就来到这。」 她不敢问是在等谁,只把棒棒糖塞回口里。 他看看手錶。「时间差不多了,坐在那边等一等吧。」 他们坐到身后的长椅,与花草一同静坐。这就是她最担心的时刻,没有话题显得他们没有共通点似的。 过了好一会,她听到高韦诺说起:「你知道分班了吗?」 「我今天才知道。」绚意心里禁不住骂自己笨,竟忘了这个可谈及的东西。 「我早你一天。」 「那你查看了吗?」她满怀期待地问。 「嗯,我们同一班对吧?」高韦诺转头对她咧嘴一笑。「以后请多多指教。」 她点点头,像个小女孩似的。「这应该是我的对白。」 「那么大家关照大家?」他伸出手,要求握手,她接上,感受他手心间的暖意。真想问他,不握手可以吗?我们手牵手渡过这晚可以吗? 但烟火破坏了这个想法,远处有比灯饰更熣灿的美景。他们随即跑上前,看向夜空中一朵朵大花绽放出来,又碎碎地堕落。他们错过了那十秒,在烟火照亮了这片天空之后,已经是另一个新开始。她真希望这十秒鐘不要这么快来到,因为这意味着快要结束这一晚。 烟火闪烁的光打在他们二人的脸上。她不知道他正在打量她,她的脸又红又黄,眼里反射着深深浅浅的微光,令她眼睛份外有神,而且仍在舔着他送的棒棒糖。这回她开始感觉到旁边的人不是在看烟火。 绚意微微转头看向高韦诺,他的脸同样又红又黄,这次还有些怪异的绿色,但无阻他好看的眼睛倒影出雪亮的光芒,而且眼里还有她迷你的身影。 不想这夜这么快结束?看来很简单,一个吻就能延长下去,一个吻就能改变到关係,以后就无须担心约会会结束,因为一定有下一次。 但若然此刻闭上眼睛,便太不知丑了,万一他不会吻下来呢? 她紧张地咬紧棒棒糖,牙齿都要叫痛了,想到或许应该先将棒棒糖丢了,吃着棒棒糖怎么接吻?她不知怎样才好,只能原封不动,慢慢就见对方靠近来。 她的心跳声比以往的更为激烈,烟火的爆炸声和人浪中的哗然,全然退后,脑里只有一个讯息:该死的怎么不吃快一点?要不然就在这刻咬碎棒棒糖,但碎裂的声响会不会破坏气氛? 在她担心之际,她看见高韦诺伸出手,将她的棒棒糖从她嘴里拿开。喔,原来还有这种办法。 现在他一手拿着她的棒棒糖,另一手碰上她的脸颊,她才终于敢闭上眼睛,迎接下一个时刻。 但这个时刻没有发生,不是等了好久,而是她一闭上眼睛就破坏了。她听到一声很近的巨响,把她吓醒,同时她的裙袋里传来强烈的震动,是她的电话,居然在这个时候该死地响起。 她吓到后随即跳后了一步,好像有计时炸弹在原地,对方也跟着惊醒过来,居然难得地见到他有点尷尬。她发誓要杀了这个在新一年打来的人。 她掏出手机查看,来电显示:朱棚俊。 绚意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居然打来?下一刻,她生怕高韦诺会见到,便快快掛断电话。 「是重要电话吗?我没关係,你可以接。」她听到他在前方几步距离之外说。看吧,他还礼貌地腾出空间给她,她怎能在这个时候接前度的电话? 「不是什么要紧的电话,我……」她想说我们可以继续,幸好收得起后面的话,要不然就当真尷尬死了。而她停了没说下去的原因还有另一个,是她抬头看见高韦诺吃了她的棒棒糖。 这……这不是间接接吻了吗?而且这是多么呕心的做法,她都将棒棒糖舔得体无完肤,他又将它放进口里。当然,她不觉得呕心,反而心里是一阵甜酥。 可是前度还是要继续破坏他们的气氛。电话铃声再度疯狂响起,她难以置信地掏出来看。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如此不厌其烦? 「看来是重要的电话,你先接了吧。」他用棒棒糖比了比她的电话,又将糖塞回口里,完全没打算还给她。 绚意无可奈何地接听电话,想着他最好有充足的原因打给她。 「喂?喂喂?」焦虑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她期许是他的声音,来者却是一个女生。他的手机何时落入一个女生手中?而且还打给她。 「喂?有人吗?」对方继续喊出。 绚意这才懂作出回应:「你是哪位?」 「我是棚俊的朋友,他现在喝醉了,我一个人扶不起他,又不知道他住哪,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这个女生的声音她肯定没听过,不是他最好的女性朋友刘裕儿,会是谁? 「呃,我现在不是很方便耶。」她的约会已经被她……和他打断了,她本来就不打算再跟前度他再有关联,上次他的立场很显然是不想她打扰,现在他喝醉了又关自己什么事? 「拜託!我已经打给很多人了,他们都不听电话,有些朋友又不知道他家在哪。」 绚意深呼吸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偷瞄一眼走远了的高韦诺。 电话里的人继续焦急地说:「拜託,就一下下。」 「你们在哪里?」绚意听见自己这样说,也瞧见高韦诺随即看了过来。 「在吧吧闭。感谢你!」 掛断电话,绚意走过去,相信他也知道自己要走了,而且理由是多么荒谬——要帮忙送醉了的前度回家。 「走吧,下面便有地铁站。」高韦诺首先说起。 绚意给他一抹安慰的笑容:「谢谢,还有抱歉。」 「不打紧,我们是同班同学,还有时间你偿还。」 绚意笑了出来,感觉轻松了,好像得到谅解。他没问是什么事,但他足够地让她感到窝心。 「我发誓我真不想这样走,但……」她想了想,还是有必要跟他交代一下:「我的朋友喝醉了,要帮忙送他回家。」 「哦?需要多一双手帮忙吗?」 她没想过,但想到可以继续跟他相处,多一双手当然很不错。继而她亦想到,若然电话里的那个女生就是朱棚俊的女朋友,那么她带个人去,感觉不坏。 于是她拉上一笑,跟他说:「好啊。」 二十九 回忆——倒数之吻 林绚意将2016的数字眼镜架在朱棚俊的脸上,零字和六字都刚好有个洞露出他的眼睛,看起来相当傻气,她不禁吃吃地笑,同时拿起手机拍下他。 二人坐在吧吧闭的厢座,桌上大半人已走出去凑热闹,剩下小部份的人仍坐着聊天。 棚俊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不要拍啦。」 绚意拉开他的手。「来吧,你这个样子很逗趣。」 他闪开,但她的快门也够速度,拍了不少。他索性脱掉眼镜,甩到一边。 「等等!我还未拍到一张漂亮的。」 「戴这种玩意怎会漂亮?」 绚意扑去拿回眼镜,强行将它戴到他的脸上。棚俊无可奈何地任由她摆佈,只喃喃地说:「为何连倒数都要屈就在这个地方?」 「有什么不好?大家都在这里,我也在,地方是哪里都不要紧啊。」绚意对着手机镜头里的棚俊回话。 他无力地向后靠。「我是想跟你过,不是和间杂人等。」 绚意听到,放下手机倾心一笑,跟着坐到他旁边,捱近他一点。「那就假装只有我和你在这里。」 他勾起嘴角,将她的小脸放进眼里,再伸出手,横跨她的双肩,将她搂紧。二人才刚开始享受这片时光,便有人大喇喇地拿着香檳酒瓶来。 「各位!」世杰即场开了他的香檳,随后还有几个人拿着酒杯跟来,向他讨酒。他继续说:「来,准备这新一年,我们把酒给干掉!」那些人将酒杯传来传去,确保每人都有。 「你看,间杂人多吵。」坐在后面的绚意和棚俊在耳边密密细语。 「可是很有气氛啊,又有香檳喝。」绚意向前接过某某递给的酒杯,再给一杯棚俊,然后起来跟大家敬酒。棚俊唯有跟着绚意站起来,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各位!新年快乐!不醉不归!」世杰高举空杯,大声地说。 绚意小声地在棚俊耳边问:「他是不是醉了?」 「我想是。」棚俊回话。 之后大家回归自己的位置说笑玩乐。绚意和棚俊二人依旧赖在沙发椅上,互相搓揉对方的手心,聊着无关痛痒的八卦,偶然来几个朋友寒喧几句。然后她说到:「这是我们第一年一起倒数。」 「对,在这里。」棚俊带着讽刺的意味说,但绚意没会意。 「这里意义可大,我们是在这里认识的。」 「我记得,那时你还一脸傻乎乎。」 她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他随即抽开手。 「那是清纯。」绚意更正他。 「你打人真的很痛。」他检查自己的手背,发现红了一块。 「我没有使力。」 「手背都红了。」 这回轮到她检查他的手背,像是被一隻可怕的蚊虫叮了一大口,但绚意选择性失明:「没有,我看不见。」 「真的没有?」他立即抓紧她的手腕,慢慢举高另一隻手向她的手背发力打下去。 「啊啊啊,虐待女朋友呀,来人啊。」 「这里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棚俊露出邪恶的笑容,继续抓紧她的手腕,任她如何用力挣脱,也不及他的力气大。 「啊呀,放过我,我错了。」绚意求饶。 然后他换了个手势,反过来握着她的小手,再将自己的手背放到她的嘴巴前,示意她亲一下。她别开脸,再次装看不到。 「啊?」他再放到她面前。 「啊!倒数了,快起来!」她拉起他,走到前面的人群里,跟着大家喊:「三十秒!」 棚俊低头看向他的女朋友,仍是觉得她傻乎乎,知道他还牵紧自己的手,便放心了。 「要许愿吗?」她转头问他。 「这不是生日。」他皱眉说。 「不,那齣戏有讲倒数许愿对新一年有帮助。」 「你这是上班的后遗症还是戏迷病?」 「总之记得在倒数的一刻在心里许一个,浪漫点嘛。」 「在这里许愿神明一定听不到,因为我很吃力才听到你说的话!」棚俊放声在绚意耳边大喊,周遭的人群已为倒数而进入兴奋喝采的状态。 「你傻呀!」她回喊一声。 「十八!十七!」人们在电视机前数着,他们身后再挤来几个人,将他们推前。 棚俊盯着她,忽然想到些什么,便拉起她的手,在她耳边放话:「让我偷走你的十秒鐘。」 「什么?」她还未听清楚,便被他用力从人群中拉出来,跌跌撞撞往反方向走,推开后门,带她来到无人的夜色之中。 她只来得及听到门缝里的人大声喊着:「六!五!四!三!」然后她就见到他脸庞的影子笼罩住自己,越来越接近,一下子就碰到他的唇,继后被热烈地拥吻着。在没有人的地方,来不及许愿,但他们来得及一个倒数之吻。 这是他们在一起十个月的时候,亦是最后一次的共同倒数。 三十 可疑人物 她认为朱棚俊胖了。 林绚意和高韦诺一人一边扶住他,他的手臂分别挎在二人的肩上,整个人无力地被架起来,垂下沉重的头。刚才在吧吧闭里,绚意试图叫醒他,但他毫无反应,于是她和韦诺合作将他扶起,成功走出酒吧,等待前面正在努力拦截的士的女生。 绚意瞄向这个身躯娇小的女生,正焦急地张望有没有的士,眼眉皱起一团。她化了淡妆,蛋脸清新可爱,绝对是男生喜爱的一种。她在想,棚俊何时认识到这种女生?还在除夕夜跟对方喝酒,看来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过得挺好。 然后那女生拦到的士。 「走吧。」在旁的韦诺说。 「不好意思,让你帮这种忙。」绚意望向韦诺说。她一带他到吧吧闭的时候,便后悔这样做了。这种场面实在令人尷尬,要他扶起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回家。用人,更有私心,带他来,便不是一个人。她有人,就不怕棚俊有人在身边。这种行为真恶劣。不过幸好棚俊醉到烂死,没有產生什么难看的竞争。 「先放这个人上车再说吧。」韦诺放下一句。 那女生打开车门,韦诺用力抽住棚俊的肩膀,稍为有点粗鲁地将他塞进的士。绚意想起那晚他同样将陈声明这样塞进车内,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一定很好。 但当韦诺丢棚俊进车时,在旁的那女生好像很替他感到疼痛似的,皱起眉,伸手想要扶起。 「我坐前面吧。」韦诺说完便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绚意坐到后座,没把车门关上,推棚俊进去一点,再腾空位置给那个女生坐进来,但对方出现在车门的另一边,打开了车门,扶好棚俊坐到他的右手边。 绚意没多言,坐进去后关上车门。现在棚俊坐在二人的中间,后座的氛围有点难以言喻。 「到哪啊?」司机不耐烦地问。 绚意回过神来,把地址说出。韦诺和那女生同时朝绚意看去,瞬间令她变成石头。这儿只有她知道棚俊住哪,也不必多问,却令事情显得有点曖昧。她太下意识了,忘了退后一步。那女生虽然明白绚意是他朋友,知道住址当然不出奇,却又禁不住在意起来。但他们都不知道,她这个前女友所知道的,远比一个地址更要多。 司机开车,沿途没有人说话。绚意在想是不是各怀心事,她仍是比较懊悔自己将韦诺带来,把先前的怦然变成现在的不便。 「这次真的不好意思。」不知道安静了多久,那女生开口说话:「明明是除夕夜,还要你们来一敞。」 绚意礼貌地报笑:「不要紧。」其实你阻扰了我们的约会。 「我翻开他的电话,打了给好多人,都没有一个接电话,然后就打到你这栏。」 「哦,原来这样。」绚意顿了顿,再开口问道:「你是他的朋友?」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他的朋友,我叫乔乔。你是……?」 「我也是他的朋友。」绚意选择这样说。当她知道对方的身份时,稍稍让她有点不知明的释怀。她抬眼看向前座一直默不作声的韦诺,见他埋头看着窗外风景,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是没什么还是感觉被置身事外? 这时,乔乔靠过来,压低声浪跟绚意细语:「他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第一刻,绚意以为她问的是棚俊,但下一刻见乔乔的眼神飘至前座的人,她才意识到是指韦诺,强硬的心跳继而得到缓解。 但绚意只能摇摇头,他仍不是她的男朋友。 乔乔舒下一口气。「呼,幸好,若不然我打扰你们就不好意思了。啊,但是该不会你们正在发展吧?」这回乔乔的声浪有点大,绚意立即伸出手,放食指在自己嘴上示意她小声点。 「没关係啦。」绚意的说话几乎变成唇语。虽然她这样说,但其实心里挺介意的,明明倒数之吻就近在眼前。绚意甩走心中的不快,将问题转移到旁边的棚俊身上:「为什么他会喝这么多?」 「本来我们是一大班人一起倒数,喝着喝着,那班人不知上哪去,只剩下我和他,他便继续喝,最后就醉了,喃喃道着想起些不好的回忆。」乔乔说,同时将声浪调回正常程度。 绚意脑里随即连接到上年的倒数。那不是个不好的回忆,只是一个回不去的地方。棚俊想起这个吗? 她悄悄地低头看他,他仰头睡得正香,但车身忽然一倒,拐了个弯,棚俊便整个人倒到乔乔的胸上。绚意见状,暗暗地倒抽一口气,但乔乔没推开,若无其事地扶住棚俊。 绚意盯向她的胸部,像是两颗哈密瓜藏在黑色上衣里,心想果然有料子,不像自己那般,有跟没有差不多。她别开视线,免作多馀的比较,现在旁边这个人要睡在谁的身上已跟她无关。她提醒自己别在意,心情却更混乱。她不想让韦诺看到自己这张脸,便学着他,将脸贴到窗边。 才不到一会,她便感到手臂突然沉重起来,而且还有人伸手抱住她的手臂。她垂头一看,是棚俊的睡相,他不舒服地从乔乔身上移开,睡到绚意的旁边。她愕然地抬眼看向乔乔,对方的脸很显然闪过一分难过,但很快便别开脸,换她贴近窗边。 确实,她又没胸部,怎好睡?这可能是一种习惯,在醉意满分时,身体诚实了,却纷扰她的心。她无法诚实,也不想被看穿,尤其是前座坐着高韦诺。她瞄向他,他没看过来,神色全收藏到窗外,看不清。 绚意抽开手,不让棚俊抱住,他却呻吟出声,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绚意为免再有多馀动作惹起注意,她决定不动了,只在心里祈求快点到达目的地。 车子转了好几个弯,绚意终于看到熟悉的街景,便趁进弯时,大动作甩开棚俊。 的士停下,乔乔第一个下车,韦诺也跟着下车。绚意趁机用力拍打了一下棚俊的脸,叫醒他。「要再喝吗?」她这样说,他便瞇起眼睛,糊涂地看到有人,便随即傻笑起来,举高手说好。那通红的脸拉上灿烂的笑容,傻气之馀,真诚满分。绚意没想到自己还有机会再见到。 「那就自己下车吧。」绚意说,然后打开车门先下车,棚俊跟着爬出来,乔乔见状立即上前扶他。 「你没事吧?醒了吗?」乔乔扶正他,让他站稳。 绚意见韦诺跟司机说了声等等,她便跟乔乔说:「让他自己上去吧,他家应该有人,我们不太方便。」 「但是他能走吗?」乔乔担心地问。 「喂,你能走吗?」绚意伸手拍了拍棚俊的手臂,他含糊地嚷了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言语,绚意便得出这个结论:「他行。」 「可是……」乔乔还是不放心。 「要不然你送他上去吧。」 「不!」棚俊忽然高呼一声,同时甩开了乔乔的手,摇摇欲坠地地站到一边,然后挥挥手,像是在跟他们道别,然后自己爬上楼梯。 绚意了解这样的朱棚俊,即使醉了,他也不愿意有陌生人踏进他的家门,所以即使他醉了,都会自己爬回去。这怪癖大概是他这辈子不会改变的事实。 绚意叹下一口气:「走吧。」 「啊,我自己去乘巴士就行了。」乔乔说。 「一起走吧,比较安全。」开口说话的人是韦诺,他没露出脸庞,只是再次打开车门。绚意看不到他的表情而感到十分不安,但又不能现在问他怎么样,于是同样劝乔乔上车。 最后三人坐在的士里,前往乔乔的家。途中没有人说话,直到再次到达目的地,乔乔下车时给了点钱,然后道谢便离开。 的士再驶开之前,绚意见到韦诺下车。她心有一惊,最后见到他打开了乔乔那边的车门坐进来,车才出发去绚意的家。 绚意暗暗地松一口气,同时碎碎地怦然起来。她抬头一看,见到的士显示的价钱已将近三百元,她随即掏出钱包,想着该给多少的时候,韦诺开口说:「不用了,你留着吧。」 她看向他,只见他面目无情,心又急急冷下来。他脸色为何如此?难道他误会了什么?她决定说点什么来挽救一下局面。 「抱歉,让你来帮忙,扫兴了吧?」 「不,还好。」他淡淡地回应。 糟糕了,这回她真不知如何是好。她不该带他来。看到这些那些,很难不想歪吧,明明他才是那个令她高兴的人,却被醉酒的人打乱步伐。 在她灰心想着这夜的失策时,她听到韦诺补充了这一句:「我原以为是一堆醉汉要处理。」 她拾回希望,转动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他,他也转过来,给了她一抹浅笑。绚意受到鼓励:「若然当真如此,我也会拒绝来。」 「他是你的谁?」 绚意呆住,下一刻很高兴他直接问出来,这样就容易解释得多了。 「只是一个朋友。以前比较熟稔,现在生疏了。」她淡定地回答。 分手后他们是朋友,朋友之后只是前度。她没说谎,以往他们交情较深,如今连朋友都几乎不是,却又当不了陌生人。她这样想着,手指在大腿上互相纠缠。 「那看来你们以前真的很熟。」 「你不要误会,我和他没有什么。」 「我知道。」韦诺没移开过视线,一直盯着她,她一看过来,就像在他面前表露无遗一样。「我相信你。」 她心里一颤。她不肯定自己的时候,凭什么要人相信她?他相信她的什么?真心吗?她有,却总觉得不够完整。 不久,的士便到站了。 临下车时,韦诺掏出棒棒糖给她。 「晚安。」他柔声细语。她笑着收下棒棒糖。 「你随身都带着糖果的吗?」 「只限今天。」 「谢谢。」 「嗯。」 「我不是谢这个。」 韦诺皱眉不解。 「谢谢这个晚上。」 三十一 新开始 这个早上她收到一个电话,是朱棚俊打来的。 自那晚除夕,她没再收到有关他的消息,直至四天后,他打来。 「听说那晚是你帮忙送我回家,谢谢。」朱棚俊在电话里头礼貌地说。 「嗯,小事。」绚意淡淡地回应,手里拿着刚找到的钥匙,站在书桌前。 二人静默,找不到接下来的台词。讽刺的是,昔日间,他们是无所不谈的情侣,也不曾听过对方用这么礼貌又客气的态度跟自己说话。这种生疏,为何仍要接通? 林绚意看一看时鐘,便跟对方说:「我要赶去上班,没事的话我先掛断了。」 「哦。」棚俊轻声作应,然后他听到她毫不犹豫掛断,令他的心瞬间冷却。 竟然是这样,看来是真的。 乔乔在他醉酒的第二天打来告诉他,送他回家的人不止她一个,还有在他电话里叫绚意的人。他没想到她会来,经过上一次称得上为绝情的语气后,她仍似是关心着自己那样前来。不过那一刻的惊喜感,只是转瞬之间。乔乔紧接着说来者除了她,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 他不敢相信,甚至发现自己很在意。 初时只是吃惊,后来越想越多,想知道更多,便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想问清楚。可是最后,他没来得及问些什么,电话就被掛断。 新对象吗?他无权过问,却很洩气,同时讽刺的意味来了。在他过得不好的时候,她老早已有新际遇,还这么不幸地被看见自己多狼狈。 若果真的是她的新对象,那么作为前度的他,便已经变成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朱棚俊随手拋开手机,躺下床,闭上眼睛,练习着不在乎。 林绚意回到戏院工作,心情很一般,跟今天的天气差不多,灰濛濛的云笼罩住天空。本来她的心情很平淡,但随着朱棚俊致电来,她多加了一些叹息。 何必? 打一通电话来道谢,意义何在?她不会再关心他,就当除夕那晚是尽最后一点心意,帮个忙,但跟未来没关係。 但此时此刻,令她更为灰心的,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他。 高韦诺自除夕夜后,便没有再联络她,一则讯息都没有,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没有那圣诞夜晚,也没有几乎接吻了的倒数。 发生什么事?她不明白,他不是说他谅解吗?她试图传讯息给他,却觉得太冒味,根本没什么有用的话题展开。于是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什么都没有。 「heyyo,绚意妹妹,你的倒数过得怎么样?」男同事走来,一手搂过她的肩,笑得灿烂地问。 「很好,你呢?成功带你的女人进场吗?」绚意报上一笑,回应对方。 「看你的苦瓜脸没感觉到你过得很好。」 绚意凝住脸,没应声,但下一秒对方又开怀地说:「至于我女人,当然成功。」他将手收起,得意洋洋地放了个v形手势在脸上。 「而且还被发现。」旁边冒出上次那位女同事。「他差点儿就要被停职。」 「那有这么严重!」 「要不然就不会被叫到经理室去训话。」 「我讨厌那个八婆!」 「六号院清洁那位?」绚意加上一句。 「正是!就是她把事情告发出去!」男同事眼里冒起火光。「本来整件事情都很成功。」 「这是罪有应得。」女同事拍拍他的肩膀。 「别让我破戒揍女人。」他给她一记警戒的眼神,同时举起手中的拳头。 女同事没在怕。「但至少你告白成功。」 「告白成功吗?」绚意打趣地问。 男同事想了想。「算是吧,她让我牵着她的手进戏院。」 「哇,有好戏了。」绚意用肩膀撞上他的。没想到对方竟然害羞起来,抓了抓后面的头发,含蓄地笑起来。 「我没看错吧,你这是害羞?」对于男同事有这般反应,绚意不敢相信。 「你别看他吊儿郎当的,这可是他的初恋。」女同事补充。 「你别乱说!」 「我那有乱说?情竇初开有什么难承认的?」女同事靠近绚意,故意压下声浪说:「他之前追了好几个女生都不受理。」 绚意随即看向他。这位男同事长得很高,不帅也加分,平时很积极乐观,嘴巴染了不说话会死的病,但原来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白痴。 「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男同事瞇起眼睛看着她们。 「啊啊,我没有歧视成份,我是衷心祝福。」绚意举起双手澄清。 「我喜欢绚意,善良又诚实。」男同事笑说。 「你讲这句话很容易惹人误会的你知道吗?」女同事说。 绚意咧嘴一笑,心里知道对方不是告白,但听到有人这样说,舒怀了心中的低气压。 不过她还是没听到让她最寂寞的人说这一句。她查看电话,并没有任何关于高韦诺的讯息载入,只有周凯君传来的讯息。 我没去送机 绚意想了想,记起前些天她提及过今天是柏轩去英国工作假期的日子。 为什么不去? 那一夜已经送过了,免得又送一次 绚意读得懂她这一句,她是不想再多流眼泪。 有遗憾吗? 不,但希望他早日归来和我游山玩水 他会的:) 他们到最后没有在一起,凯君也不似是有剖白到自己的真实感受,但是面对了她的好朋友。那夜除夕,凯君没告诉她那些细节,但绚意知道她有好好地跟柏轩言和了。她想,柏轩如此了解凯君,他定必知道凯君的感受,只是不知道,绚意有没有一天能看得到他们在一起,或者永不? 喔,这就像她跟他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跟高韦诺在一起的一天,或者永不?当她感到肯定的时候,认为该不远了,下一刻又离天百丈远。还欠些什么? 这几天她想了好多,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她喜欢上高韦诺?回想起他的漫不经心、那些学术上的小聪明……想着想着,她发觉自己仍不是很了解他这个人。他的家庭背景呢?有没有兄弟姊妹?前女友呢?他也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前女友吗?会不会正纠缠着他?他的喜好呢? 所有分了手的人都想赶快摆脱阴霾,于是去追逐下一段恋情,觉得那个人好像不错,或是长得好像自己的理想型,便急不及待想要打开另一段关係,从而可以拋离旧爱,取而代之,让伤心变成喜悦,让旧爱变成过去。在很容易认定对方之下,忽略了需要更多时间了解对方。 手牵着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就不会掛念着另一个人? 她叹下一口气,感觉今天无法专心工作。 直到假期结束,到开学日,高韦诺也未给她机会了解一番。 三十二 喜欢的分数 林绚意被一个人牵着手,那人的手像冬天里的一杯热朱古力一样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她抬头看,心里想着那个人的脸,但那人的脸并不如她所想。 牵着她的人是朱棚俊。 绚意的笑脸随即凝住,惘然地看着棚俊脸目无情的侧面。她试图挣脱,但对方的力气更胜一筹,反而她挣扎久了,感觉力气不使唤。 绚意听见自己向他叫着放开手,但对方不以为然,仍然牵着她走向前,没有低头看过她。迷糊中,她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身影,似极高韦诺,他的脸上正掛着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死盯着二人牵紧的手。 绚意再度听见自己说不,使尽最大的力气想要甩开棚俊的手,但她怎样也挣脱不了,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迈向高韦诺那边。 这时,棚俊突然用力抓住她双手,庞大的身影遮盖住她的视线,像一隻容貌狰狞的巨形怪兽。绚意惶恐地站住原地,感到无处可逃,连尖叫的声音也吞没在喉咙里…… 林绚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连接到现实中的天花板,花了一会看清自己房间的环境,心跳声才缓缓地平伏下来。她坐起来,看看床边时鐘,才早上八时正,便倒头再睡,到十时多时,才缓缓起来准备第一天开学日。 出门后的路上,绚意回想起这个梦。 人们都说梦境跟现实是相反的,她大可松一口气。他们二人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应该说是他们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因此是一个安全的范围,没有人会受伤。她深知一定不可以让朱棚俊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因为这片真实的背后,都是会让他受伤的东西,而且他们分手了,更没有该说的馀地。分手了,其分手的真相在分开之后已不必多说明,难道分手后还去剖白?就让这个真相随风而散,反正分手就是他们的结局,为什么已不重要。 她这样想,但更令她着紧的,是高韦诺的部份。她想肯定他跟朱棚俊一点牵扯都没有,像楚河两界。她不希望朱棚俊知道任何关于高韦诺的事。她想保护他,免受朱棚俊的批评。 因此,梦不会影响到她,反倒提醒了她这件事的重要性。 想到这,突然有人从后拍打绚意的背,吓了她一大跳。 「发什么呆呀?」来者是好久不见的汶蔚。 「你吓死我了,下次不要这样拍人好吗?」绚意皱着眉说,伸手按捺着胸口突发的心跳。 「好好,别这么大反应嘛。」汶蔚搂过绚意的肩膀。「怎样?假期过得愉快吗?」 「还好,也知道你过得正好。」 「哈,棋棋告诉你了?」 「加上你整个社交网络都发佈了合照,是的,知道你正交往中。」 「哈哈,看你幽默成这样,看来假期过得真不错,没受前度骚扰了?」 绚意向她反了个白眼。今早才被梦骚扰到,现在又被人提醒多一次,令她莫名的烦躁:「无缘无故提起他干什么?」 「上次见你好像仍很心烦似的啊,不是吗?」 绚意想了想,上一次见汶蔚的时候是在吧吧闭,还有高韦诺在场的圣诞夜,好像已很久远了。 绚意斩钉截铁:「没有,我们已经好久没联络了。」 「那要不要我介绍男人给你?」 「谢绝,我很好。」 「我可不好啊,不能跟自己的朋友同一班,到底是分个什么鬼?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好吗?」 绚意没回话,因为这次分班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不过没有亲朋好友作伴是有点不安。 「今天一起吃午饭吧。」汶蔚提议。 「好啊,待会我叫上棋棋。」 然后她们分开走,去了不一样的班房。 今天绚意很准时,但杵在门外忐忑了一会,才打开门走进去,没想到一开门,便见到高韦诺站在讲台前,跟老师谈话中,手上还拿着几张纸。她一边走,心里一边犹豫着。他剪了个新发型,乾净俐落的短发留在耳背上,染上啡色,看起来很醒目。今天他穿了白色上衣,配上黑色的牛仔裤和白波鞋。 她鼓起勇气走到他旁边,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直到安全到达他身边,他也就注意到她。 他瞧了她一眼,但老师正跟他说话,便没将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这个也拿回去。」老师瞧到绚意在这,便问她:「这个你也要拿吗?」纸上写着学费资助的事宜,她向老师摇摇头,然后不知哪来的气量开口问她旁边的人:「你坐哪里?」 显然对方也为此而吃惊,顿了一秒鐘,便指向后排那边的窗口位置。 她没再作声,独自走向那边的位置,放下袋子安坐着。他紧接回来,坐在她旁边。他们这一排没有其他人坐,就只有他们。她难掩心里的紧张和喜感,也怕自己这样做太明显,但没缘由明知大家是同一班却分开坐吧。 「假期过得怎样?」她听到他这样问,倍感欣慰,便拉上一笑回答:「很好,工作和工作,还有钱。」 韦诺轻笑。 「你呢?」 「不错,不过没有你这么有钱。」他挥挥刚才拿回来的纸。「要申请资助。」 「开学的时候你没有申请吗?」 「没有,现正打算了。」 「家里的问题?」 「算是吧。」 绚意看着他收起那些纸张,没再多讲家里的事,她也就没多问。 「看来真的没有其他人跟我们同班。」他看看四周,说起。 绚意记得看了几遍这班的名单,有几个是以前那一班的人,但是他们都不熟稔。 「啊,除了他。」韦诺瞥见另一排座位附近有张熟悉的脸孔,绚意朝他的方向看去,却不觉得眼熟,但那个人正迈步走来,跟韦诺打招呼。 「咦?阿韦,怎么你也分到这班来?」这个人染了一头金发,口里咬着香口胶,皮肤有点黑。 「对啊,这么巧。」韦诺拉上一张客气又礼貌的笑脸,但在绚意眼中,却是敷衍又虚假的笑意,让她好奇这人到底是谁。 「多多指教了!」金发男拍拍他的肩膀,便自径离去。 「这么倒楣。」韦诺碎碎地说。 「他是谁?」绚意小声地问。 「中学同学,贱人一个。」 「看得出来。」 韦诺转头看向她,是在这么漫长又闷闷不乐的假期之后,第一次眼睛与眼睛对话。他轻轻淡淡的眼神,忽然专注地投向她,让她的呼吸在无形中显得不自然。对方反而没太大动摇,甚至露出微笑,说:「看来我们要在这班相依为命了。」 这一刻,她好想问他,那么为什么在假期里不找我?假期里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喜欢我?你快说喜欢我我们才可以相依为命啊。 但取而代之的是,她受不了他的视线,别开一边。 「是啊。」她听到自己这样回应他。好像有点敷衍,她想补充点什么,但开不了口,课堂便紧接着开始。 到午饭时间,有那么一刻绚意想要和韦诺一起吃,但想起有约在身,只好跟他说再见。 「下次一起吃吧。」他这样说道。 「好啊。」她想着,幸好午饭后还有课堂可以再见到他。 之后她跟汶蔚和棋棋一起到老地方吃乌东,聊起她们各自班上的情况。 「我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楣,居然跟陈声明这种狗屎同班。」汶蔚说。 「你没看清楚那个名单的吗?」棋棋问。 「没有人会看得这么仔细的吧。」 绚意心想,她有。 「那只可以说你跟他很有缘份。」棋棋回应她。 绚意想起那晚韦诺说陈声明以为汶蔚喜欢他的这件事,禁不住吃笑起来。现在他们又同班,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 「你笑什么?」汶蔚瞧到一脸傻气的绚意,感到奇怪起来。 「喔?」绚意看看环境,这不是她该笑的时候。「没什么,就是想起些事情。」 「你有什么好事吗?」汶蔚狐疑地盯着绚意看。 棋棋在旁替她说:「她当然有好事,她那班可好,没有什么间杂人等。」棋棋的眉毛跳起,挥向绚意。没想到棋棋也阅了她那班的名单,可真间。 「哦?你跟谁一班?」汶蔚问。 「没太多以前班的人,所以挺好。」绚意试着带过就罢,再给棋棋打个眼色,要她别企图说下去。 「我怀疑只有我这么倒楣。」汶蔚拿起茶来喝。 「你已经有个帅气的男朋友,还说自己倒楣?」棋棋不屑地说。 「正是。」绚意同意棋棋的说法。「而且为什么不是张寧而是别班的人?」 「啊?那个张寧在那天之后就没有找我耶,不找我就是没下文啦,难不成我还等他?」 「你怎么不找他呀?」棋棋问。 「我找他干什么?现在是他喜欢我,应该由他做主动啊。喜欢的人就会主动出击,才不会音讯全无,行动说明一切。」 「是这样的吗?」绚意思考着。够喜欢的人就会来,这句话很有道理,但万一那个人在忙,又或是同样正等待着自己主动,那应该怎样计算? 「当然要跟一个会找自己的人在一起吧。他不主动,即是他心思不在。」 「果然是恋爱专家。」棋棋假惺惺地拍几下手,再轻碰一下绚意的手臂。「偷师吧。」 绚意瞪着棋棋。 「不行,我要上个洗手间,你们去吗?」汶蔚说,但她们都摇头没跟去。剩下棋棋和绚意时,棋棋便不客气地问:「好吧,从实招来,你跟高韦诺有没有进展?」 「我想我需要去洗手间。」绚意想起来时被棋棋抓住。 「说吧,这里只有我和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绚意看着这位很关心自己的中学同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气说声:「还好吧,没什么特别。」 「就这样?」 「他没找我,能怎样?」 「为什么你这么抗拒谈及他?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在我看来他很好啊,很值得一试。」 绚意静了,瞬间感觉到埋藏在心里的抗拒感。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何让她条件反射地拒绝向人提及?她细想,会不会是因为背后有些不太光荣的真相?她摇摇头,面向棋棋:「我怕你说出去。」 「不会啦,我想知道,说点来听听吧。」 绚意深呼吸,真拿这位中学同学没办法:「我们私下出去过一次,那一次之后他便没再找我,直到今天见面。」绚意不得不佩服自己精简的说法,能将过程中的雀跃、纠结和忧愁,以一句句子作结。 「不坏啊,只要肯定他对你有意思就不用怕了。」棋棋却这样说,令绚意更疑惑。 「怎样肯定?难不成跑去问他?」 棋棋想了想。「用刚才汶蔚说的办法就行啊。」 「哦,那不用试了,答案已呼之欲出。」绚意说着,连自己心里也不是味儿。他没找她,已不是很喜欢的程度,只有她自己傻傻的期待。 「不,你还有这一整个学期试啊。想想看,才刚开学,以后有很多机会跟他相处嘛。」棋棋又接着叹气。「唉,真羡慕你们都有恋爱种子。」 「那如果他仍是不找我呢?」 「哎,他不会啦。凭我所见,他铁定是对你有意思。那晚在酒吧他的眼睛一直瞄住你,还跟你坐,一定有些什么。」 绚意禁不住笑起来,那晚在吧吧闭真的很高兴,多想一直停留在那片时空,然后当成结局。不过听到棋棋这样加以说明,忽然安心下来。 「但如果他仍不找你的话,那你就试试找他,看他的反应如何。」棋棋补上一句建议。 「之后呢?」绚意问,但只见棋棋紧张起来,闭嘴没说话,汶蔚便跟着出现。 「啊?食物呢?还未到?」 棋棋和绚意互望,同样说不知道。 经过棋棋的见解,绚意好好思考了一番,到底要怎样从对方的反应中判断是肯定的喜欢?她未解谜,高韦诺便回来了,他从门口进来,理所当然地走到她旁边坐下。这举动她暗里在「喜欢」一边加一分。 「吃了什么午饭?」他坐下后问。 「乌东。」 「街口那间?」 「对。」 「啊,我也很喜欢吃这间。」 绚意微笑,顿了一下才说:「下次一起吃吧。」 对方回敬她一笑:「好啊。」 绚意又再暗里加一分。 不过接下来的课堂,他们没再聊天。她听课,但其实听不进去,而他睡了,全然没理到她,剩她一人无聊着。 这里绚意不开心地扣下一分。她安慰着自己,可能他昨日晚睡,今天又这么早上学,肯定会累。她禁不住看向韦诺的睡脸,发现他的眼睫毛比女生还要长,此刻似是个睡美人,蛋脸又很乾净,没有鬍子或她常长的青春痘。这是要人妒忌吗? 绚意收起视线,免得太入神被发现。怎料一抬头,就撞见在旁边那排的金发男生的眼睛。她别开脸,感觉很危险。他为什么会看过来?他留意到自己看韦诺吗?幸好他跟他不熟,不会被告发。 后来真的太无聊了,绚意偷偷在他的笔记上画公仔,其后同样跟韦诺一样睡在桌面上,用水平线看他。 「你在看我吗?」 她确信自己看了一会儿也没有,却听见他说起话来,她随即坐正。 韦诺睁开眼睛,嘴角扯上,邪邪地笑起来,同时慢慢地坐起来。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从容地问。 绚意没看他,但心知不妙。 「看到……你眼睫毛很长。」她唯有这样回答。 韦诺轻轻一笑:「从小就是这样的。小时候母亲还用剪刀帮我剪短一点,却越长越长。你可以试试。」 听到韦诺谈起自己的小时候,她心中一乐。 「这么危险?」 「还好吧,但像个女人一样就不好了。」 「你没有很像女人啊。」 「因为今早剪了。」 绚意认真地打量他眼睛上的眼睫毛,问:「真的?」 「哈哈,你还真信。」 绚意不屑地别开,但她不知道他仍盯着她看,笑意尽露。 「下课有空吗?不如先一起吃晚饭?」他随便开口问。 她回转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得悉了他眼睫毛的秘密,忽然间他的笑眼特别耀眼。她想答应之际,想起家里煮了晚餐,今天一定要回去吃,因为前些天都在上班,母亲发牢骚了。 「那个,今天可能不太方便。」 「明天?后天?」 绚意笑起来,心里狠狠地为此加分。「你想明天后天都跟我吃晚餐吗?」她大胆作答。 「啊,看来我显得焦急了,那取消。」 「什么?」 韦诺打趣地看她紧张的表情,感觉好玩。 「还是你焦急了?」 知道他在耍人,绚意立刻收回紧张感,若无其事地说:「倒没所谓。」 「那就明天吧。」韦诺作结。 「喔。」绚意低头看笔记,尽量不露出笑容,因为全然感觉到韦诺的视线抓住她不放,害她不敢轻举妄动。 韦诺伸手轻拍两下她的头顶,便别开视线,低头再睡。 这下绚意拿起笔记遮住脸,笑了又笑。嗯,那些分数取消了吧,因为她肯定自己的就够了。 三十三 所有人都说喜欢我……除了你 三十三所有人都说喜欢我……除了你 乔乔发讯息来,这几天持续这样收到她的嘘寒问暖。朱棚俊跟她聊了几天,二人爱看鬼片,又喜欢同一套动漫,意想不到的投缘,亦至少能够令他放松下来。不过现在不是传讯息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人是很久不见的红顏。 「说说看吧,这么久不见,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刘裕儿愉快地开个头。 他们约在下午这段时间见面,坐在这间人不多的台式餐厅吃下午茶。他们有好一段时间没联络,直到圣诞节,她传讯息给他,一句圣诞快乐二人再度联络起来。到新一年,棚俊罕有地约她出来,让她高兴不已。 棚俊想想,最近发生的大事有一件:「最后一场考试不合格。」 「啊?那怎么办?」裕儿也是一路以来见证他去做这件事的人,见他这么轻易地说出口,不禁有点奇怪。 「学校那边好像安排了补课补考,但我可能去找一份全职的工作就算了。」 裕儿定定地看着棚俊拿起杯咖啡来喝,没有即时接话。直到棚俊看向她,她才以认真的口吻跟他说:「别这样,若然你当真想试试看,便再给自己多一次机会嘛。」 但棚俊摇摇头。「家里的母亲还催着我给钱她。」 「有时候是需要一点不顾一切。」 这次棚俊笑着摇头。「再算吧。今天要去取成绩单。」 「喔?要我陪你去吗?」 「也好,我不太想一人面对。」 裕儿用心地微微一笑,感觉这样的棚俊才是她所认识的,不再受制于别人,也有她存在的空间。 只是这一刻的快感,下一刻便随之消散。棚俊低头回覆手机里的讯息,此举莫名令她有种不祥预感。 「谁啊?」 「哦,是个朋友。」棚俊正在回覆乔乔的讯息。。 「男的?女的?」裕儿逗趣地问,期望得来一个只是逗趣的答案。 「女。」 看来难以逗趣起来,裕儿的脸有一秒僵硬。「新欢?」但她选择继续逗趣下去。 「别傻了。」虽然得到了这个和平的答案,但是她很肯定自己看见棚俊也有一秒僵硬,而且换来一副阴沉的脸。他想起了,想约裕儿出来的原因,他无别的可靠对象倾诉心事──这个林绚意看似有新欢的问题。 「你看来心事重重。」裕儿决定问下去,想用关心和支持去感化他。 棚俊叹下一口气:「是有另一件事令人挺心烦的。」 裕儿有点吃惊,他鲜少会承认别人怀疑的事。 「什么事?」她心底里极度祈求这事跟女人没关,尤其是那个人,千万别要,半点都不好。 「就是她好像有了新对象。」 裕儿的背随即往后靠,叹下无声的气,感到无力。 又是林绚意,又是林绚意又是林绚意。上一次他们见面时讲林绚意,事隔这么久之后见面又是讲林绚意。他们每一场的约会都是关于另一个女生。 但棚俊浑然不知,继续说:「那晚我喝醉,有个朋友打给她来帮忙送我回家,那朋友跟我说,她随行有一个男生。我很努力去细想那张男生的脸,但我没有印象。我想这个男生也帮忙扶起我,因为以林绚意的力气一定不够扶得起我。重点是,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新对象,我又不敢问……」 「为什么你还要在乎她?」裕儿带着尖锐的语气中断了棚俊的陈述。 她以为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会淡化心中的感情。她不常找他,不如说是在给他空间完好、放下,然后他能够重新准备好,或者到时,他就能尝试接受自己。可是到头来,并不是这样。可能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但奈何她不可以?她都等了这么久。从他们在一起、分手、復合、到真的分手,她难道就只是一个不可能?明明忠心耿耿,他却从来没有想想她或许是个可能。 「我不知道。」棚俊显然没留意到裕儿的不愤,还深思了一会这个问题。 「你不发觉你每次都说不知道吗?你却从不拿起决心忘记她,只给自己模凌两可的答案,这样会令……」裕儿说不下去,她再说下去,只会令自己难堪,因为棚俊模稜两可的答案,一定不会有喜欢她的成份。 棚俊眨眨眼,想着她会说下去,但她卡住,脸色很差,最后只喝饮料缓解。 「会令你不想听?」棚俊试着替她补充。 「算是吧。」裕儿没好气,不爽的表情放到脸上收不回来,棚俊也是看到的。 「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忽然生什么气?」棚俊不解,他真不明解女人们的情绪天气。 「没事。」裕儿勉强拉上一笑回应他。 「你们女人真是千变万化,我真搞不懂。」 裕儿听到他这样说,火气随即再度燃起,而且收不及。他拿那个女生跟自己混在一起谈? 「我跟她是不一样!」棚俊被她的声浪吓到。「我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我只是……我不觉得你有当我是女人,从头到尾你只把她当成唯一的女人看待,其他人都是垃圾!所以才将我的心意随便乱放,甚至可以随意践踏!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棚俊吃下一惊,看着眼前忽然大张声势的裕儿,平时她给他的印象都是挺乖巧、不反抗、很能迁就别人,也不会耍任性。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纯良,他并没有对她有非份之想,反而当她妹妹看待。在遇见林绚意之前,她已经是他的好朋友,也有三番四次暗示过一些喜欢他的意思,但他全都无视,一直只说当她是妹妹。后来交往了,感觉裕儿没再越线,他便放下心。 这刻,她提起这件事,便再也无可忽视。 「裕儿。」棚俊一脸认真地叫起她的名字,换她有一惊。那些话又岂是真的?他才没有当其他人是垃圾,只是当自己是无关痛痒的人罢了,可是她没法每一次都压抑着,还拿她跟那个拋弃他的女人相题并论。 「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我没有其他感情。」他试着不那么伤人地说,但手头上根本没稿子,不会说得动听。 「我知道。」她面目无情地说。「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还是一样。」她想过,可能他面对不同的女人,遇到一个坏的,他便会知道她的好,想想她的好,便能爱上她。她为此等着,也太傻。 棚俊看此地不宜久留,也无法找到个地方将自己心事说给无关痛痒的人听,他唯有走。 「这东西无法勉强,你慢慢整理好再找我吧。」棚俊起来,话中仍留着做朋友的意思。 在他转身之际,他听到裕儿说了一句:「我对你很失望,笨蛋。」 结果,朱棚俊一人前往学校取成绩单。他祈求不会遇到他的同学,但在离开的时候,在门前正正遇到。他无奈上前寒暄几句,讽刺的是他们都合格。他不透露自己的成绩,以赶时间为由先走。一路上天都黑了,他低头查看成绩单,就那一科写着f。他不想再看,把它摺起藏到裤袋里。与此同时,他的电话响起,上面写着乔乔的名字。 「喂?」 「喂!棚俊,快来你家新开的酒吧!」这不如棚俊期望的声音,此人是世杰,他居然拿她的电话打给他? 「你谁?」棚俊故意装不知道,想要掛断。 「你好友的声音也不认得?别装了,快来!」 「你真的是没完没了,我掛了。」棚俊受够他整天到处吃喝玩乐,上次已经害他差点丢了工作,他真的是最佳损友。反而最近很少听到安迪的消息。 「喂喂!今天乔乔生日耶!你怎样也该出来一下吧。」 他想说「关我鬼事」,但想到乔乔会听到,就没说出口,换了句:「哦,生日快乐。」然后便掛断电话。 不久后,他收到由世杰电话号码传来的讯息:我们等你! 棚俊没理到。 他自己一人乘车,看着街边风景,脑里又想起林绚意的事。想着想着,看到窗外一间精緻的店舖,里面卖的一件洋装很像乔乔那天在夜店的黑色裙。巴士再度开驶,下站便是他下车的地方,他起来准备下车。 下车后走了一段路,便瞧到附近真的开了一间新酒吧。他住这边什么都不多,却开间酒吧,而不是餐厅。 他迈步向前,渐渐有想进去看看的念头。但进去之前,他想到是乔乔的生日,没理由两手空空进去吧,凭他俩的交情,可以买个小礼物给她。他看看四周,见到一间快关门的杂货店,便赶上前在里面挑个洋娃娃,便往酒吧去。 酒吧内里装潢简单,没有迷彩灯,只有一部大电视和几个老男人在看球赛,旁边就有一群没有派对气氛的人坐着,聊聊天。他猜想背向他的人就是乔乔,今天她穿了深蓝色的连身裙。 世杰瞥见他,随即大声欢迎他:「看!我就说他会来。」世杰搂着他的肩,对着乔乔眨眼。 乔乔显然很惊喜,掛上一张欣喜的笑脸。 「喔?有礼物?」世杰试图夺走棚俊手中的洋娃娃,但被棚俊打走他的手,并甩开他搭在肩上的手。 棚俊递给乔乔。「生日快乐。」 乔乔欢喜地接过洋娃娃,虽然是一隻米奇老鼠,她完全没好感,但她觉得今天会开始喜欢米奇老鼠。「谢谢。」 「那就这样。」棚俊转身走。 「啊?去哪?」世杰问。 「回家。」 「人都来了,不喝一杯?」棚俊狠狠地盯着他。经过上次夜店的事,他坚拒,世杰也拿他没办法。然后棚俊顺利离开,只是走没几步,后面有把声音追来。 「等等!」 是乔乔。 「你不喝酒,也可以坐一下。」乔乔说。她仍抱着米奇老鼠,样子看起来很傻气,他不禁轻笑出声。 「这个娃娃跟你很配。」棚俊指向米奇老鼠。 「那么,陪我过生日好吗?」乔乔紧张地嚥下唾液。 棚俊平静地看向娇小的她,竟然一下子又想起林绚意,明明她跟林绚意的身形一点都不像,但撒娇的方式竟有分相似的感觉。他低下头,觉得自己真没出色,林绚意算什么? 棚俊摇摇头。「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为什么?」乔乔抬起头,试图衝破没用的紧张:「我不可以喜欢你吗?」 棚俊没料到她这么大胆说出这句话,令他吃惊起来。这女孩为什么这么勇敢?慢着,今天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吃下一惊,同一天里居然有两个人向他表明心意。只可惜,这些对白没有她的份,就是所有人都喜欢我,但除了你。 「我以为你仍念念不忘你的前度?」 「也可以因为下一个人比得上前度,甚至更有希望而忘记前度,难道这又不可以吗?」 棚俊想想:「不,这跟我无关。」 「现在就是跟你有关!是你忘不了那坏透了的前度才将我拒于千里,公平吗?我为你都放下了,怎么你还要为那个出轨的女人而费心?她毫不值得!」乔乔稍有激动,把心底里的话脱口而出。 棚俊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起来。 「你说什么?」 乔乔掩住自己嘴巴,显然说完才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我说错了,对不起。」她急忙解释,落荒而逃,但不成功,反而被棚俊一手抓住她的手腕。 「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讲清楚一点。」他用力捏着她的手腕,害她感到疼痛,但心里更害怕他的质问。 「我口误,你不要介意。」 「口误为什么要逃?」棚俊兇恶起来,但未问到些什么,世杰便从酒吧出来,使力分开他们。 「你这样会弄伤她!」世杰喊。 「你!」棚俊一手按在世杰的肩上。「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以乔乔的身分,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消息,那就是这傢伙告诉她的。 「你冷静点。」世杰甩开他的手。 「她说她出轨,到底是什么东西?」棚俊指向受惊的乔乔。 「朱棚俊,我一早说过她不是什么好女人,这里只有你执迷不悟,你凭什么发疯啊?」 「你有种,天天不同版本,现在还有个出轨足本版,我应该听哪个啊?」棚俊跟他们拉距。现在他们的脸看起来,像是看着个傻子一样,那个傻子就是他,他也演得投入。 棚俊不说一句,也不想再看到他们,转身便跑。 乔乔欲上前追他,但被世杰拦住。 「让他去吧。」 「他会不会有事?」 「他大概是找他的前女友。」 乔乔一脸愧疚。「抱歉,我多嘴,明明讲好不说。」 「算吧,现在这样可能更好。你知道的,纸包不住火。」 棚俊不知道自己怎样来到的,他反覆想起乔乔说的一句「为那个出轨的女人」。 出轨,这个词语是指有第三者,这跟新欢不一样。新欢是分手后得来的对象,合法对象,然而出轨却是有第三个人的意思,而他从来不知道他们的关係中有第三者。 一路以来,他都想回去,倒不如问清楚他们,可能他们只是开个玩笑,或是作个故事出来让他心死,迫使他接受乔乔这个女生。然而,他可怕的第六感并不以为然。若然是开玩笑或是作故事,乔乔的表情不会这样。 很好,一切都是真的。 他握紧拳头,不知不觉来到了林绚意的家楼下。 没比问一个当事人来得绝对了吧。可能真的是他们误会了,只要他从林绚意口中得来一个答案,就能解开。他们这帮人,一点都不靠谱,天天爱喝酒,跟他放不开一个人有什么鬼分别? 他不要是真的。他只希望出轨有另一个意义。可能有人会把新欢误成出轨,他们或许看见的是林绚意的新欢,而非…… 棚俊停下脚步。在不远处,他看见林绚意正灿烂地笑着,面对着他不认识的男生。 三十四 真实 三十四真实 这晚好高兴地吃了一顿曖昧的晚饭,这也是他们开学以来第一次一起吃饭。明明说了不用,高韦诺还是坚持要送林绚意回家。最后她依依不捨地来到家门外。若是家里没人的话,她大概会像一般电视剧里演的一样,邀请男主角上去喝杯茶、调调情。 「这里就是了。」她面向他,观察着他眼里有没有不捨之情。 「好吧。」 刚才沿路他们不多交谈,但在安静的过程中,她享受着这般舒适的距离,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够。 因为一顿晚餐,二人对对方都有了不错的了解,令绚意放松了许多。可是胆敢看进他的眼睛,却没能力找到什么更曖昧的然后。 「这次换我说了吧。谢谢你,今晚过得很开心。」 听到他这句说话,她禁不住拉起灿烂的笑容,毫不忌讳。「我也是。」 「这就好。」对方也笑得入迷。「你快点进去吧,天气冷了。」 「嗯。你送我来,我目送你走吧。」绚意说,她才不怕那一点点冷风。 韦诺轻笑。「好。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 然后她朝他挥挥手,二人便一直挥挥手,直到他真的消失在黑夜中,那种不捨的心情更是翻起巨浪。什么时候能再有这样的晚上? 绚意的甜笑漫延,好一会才转过身,准备跨入大门之际,她的笑容僵住。 她看见朱棚俊。有一刻她以为是相似的人罢了,但那人的神色毫无疑问就是他。这不是梦? 他们二人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应该说是他们不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是一个很安全的范围,没有人会受伤的。她深知一定不可以让朱棚俊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因为这片真实的背后,都是些会让他受伤的真相…… 不可能的,他都看到了?他见到吗?这个安全范围要失守了吗? 她内心大喊着:快逃!趁他还未走来之际,衝进大厦。但她认为太迟了,二人已对上视线,并看见他正步向自己,脸色难看得很,绚意的笑容也就随之而散。 棚俊没有走得很近,彷彿在提防着她。夜色之下,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是怒还是愁?但瞎子也能感受到这鼓不寻常的氛围,一定是往坏的方向发展。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没想到揭发的时候就是现在,防不胜防。 可是他没有先说话,空气似是凝住,他看起来也很冰冷。看不清的脸像是一道冷酷的影子,随时将她抹杀。 「他是谁?」棚俊冷硬的声音划破这空气。 绚意说不出一个字,脑里摸索着还有什么合理又不难听的理由作解释,但声声有力的心跳,彷似在阻挡她思考般,让她无法作出一个合适的反应。 棚俊见到她错愕的脸,欲言又止,便知道这是她心虚的模样,此刻,却既熟悉又陌生。又是这张脸,他爱她的,总是得来这张不讨好的脸。 二人保持缄默,感觉快要被风吹成尘,冰冻了二人的手心。她要说些什么?抱歉?或者应该…… 「他是我的新欢。」 「新欢?」棚俊抢词,不让绚意继续说下来。他心里仍有分怀疑,会不会真的只是新欢,可是他无法冷静下来,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压制不了心中的怒气,火苗不停在翻滚。那人若是新欢的话,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是吃惊、愕然、一副要逃跑的样子?他的直觉像针似的刺穿了他──事情不简单。而这一切,跟着他脑里沸腾的想像,即将倒模出一模一样的现实,让他握起拳头。 「你的谎言为什么这么动听?」 她心一颤,感觉身体里的毛孔扩大,犹似是梦境一般,弹动不得。「棚俊……」 「他就是我们该死的分手理由对吗?」棚俊呼喝出,在夜里响起一个警号。 绚意不可自主地抖震起来,说不上话。 棚俊看到她震撼的神情,感到好失望。原来都是真的,真的有出轨这个词语存在于他们的关係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仍将一切美化得这么好:新欢是他,旧爱是自己。但事实根本并非如此,那才不是一个新欢。 「他就是我们该死的分手理由啊林绚意!你想装到什么时候?」棚俊喊出,还踏前了几步,迈进街灯之下,让绚意看清他的怒容。 她倒抽了一口气,发出惊讶的声音。 他为什么会知道? 「你打算骗我一辈子吗?然后高高兴兴跟他谈恋爱直到世界末日吗?你拿我当我白痴?你不认为你这样做很过份吗?你好自私啊林小姐,出轨就分手,却骗人说是我们不适合。」 「我……」她开口想解释,但他没给她机会。 「你说你要当我最好的前女友,什么?说是当不好我女朋友这个角色?你讲得真是赚人热泪,原来背后只是因为你自己良心不安!明知自己是坏女人,却要装点好东西出来示人对不对?然后瞒骗天下的人,当着好好小姐的名义去幸福快乐,却一直,一直!忽视我有多痛苦、多愚笨吗?」 绚意的眼泪不知明地跌出。她颤抖,如同梦境中的他,盖过她的视野,让她心生害怕。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咄咄逼人。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往后退,她越往后退,他便越往前靠多几分。她看到的那张脸,是充满愤怒和厌恶。昔日邻爱的眼神,已荡然无存。 「你怎可以这样对我?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不是!」绚意说出,但棚俊没有听,自顾自地喃喃续说:「我还笨得一直给你机会跟我重新来过,默默将你放在重要的位置,以为你终有一日想通我们所拥有过的……天啊,这他妈的才不是无可取替!」 「不。」绚意抹掉眼泪。「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因为我们的关係不好才分手,跟其他人无关。」 「少给我来这套!」棚俊瞧见她的眼泪,但不为所动。以往他会心疼他会住口,但现在一切看来,都令他窒息。「你很可怕你知道吗?你一直把他藏起来,将其他人当傻瓜看。」棚俊眼角沾了泪光,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伤心。他上气不接下气,最终仰头轻蔑一笑。是啊,的确是他愚笨,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然后他想到更可怕的事情:「他是不是就是当天那个传讯息给你的人?」 绚意没说话,只擦眼泪。她知道他说的是那一天。 分手那天,他发现她电话里有一则来自陌生男子的讯息,那正正是高韦诺第一次传讯息给她。当时他们还未很熟悉,只是同学,只是她偷偷注意着他,却不幸被轻易发现。 「哈,林绚意你真的是……」棚俊好有衝动想揍人,他的愤懣找不到出口,只能看着她如老鼠般被他迫至角落处,无从可逃。他慢慢退后,忍不住大喊一声。胸口起伏很大,喘气声更大。他无法相信这都是真的。老早,林绚意这个人的心已不在他这里,而他们所拥有过的所谓美好,全都化为泡沫。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对你这么好……为什么?」棚俊抱着头,遮住自己的脸。 「对不起……」绚意呜咽。「但是我千真万确不是因为他而跟你说分手,我想当个好的前女友也是真心的,因为我知道,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对你很好,所以我才想个办法,用另一种方式对你好。这都是两件事情来的。」绚意倾力解释,却听起来毫无说服力。 「你闭嘴!骗子!我不想再听你任何解释!」棚俊慢慢移开脚步,退后,远离绚意,离开街灯。但在幽暗之中,绚意肯定自己看到棚俊那道透明又悲伤的泪痕,划在他脸上。只许半秒鐘,绚意便看不见了。 「你真是、很差劲。你别、千万,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绝对。」他碎碎地拋下这句,然后转身离开。走没几步,他忽然用力踢开藏在地缝的铝罐,与粗糙的地面磨擦。在黑夜里,留下无情的尖锐声。 分手了,其分手的真相在分开之后已不必多说明,难道分手后还去剖白?就让这个真相随风而散,反正分手就是他们的结局,为什么都不是重点。 她这样想,但更令她着紧的,是高韦诺的部份。她想肯定他跟朱棚俊一点牵扯都没有,像楚河两界。她不希望朱棚俊知道任何关于高韦诺的事,她想保护他,免受朱棚俊的批评。 可是这夜,她全都没了。 三十五 回忆——心灵出轨 三十五回忆——心灵出轨 收到朱棚俊的讯息,林绚意讨个没趣地看了,但没即时回覆。她在想:为什么那些谈话内容这么乏味?他不是说想你就是问你在干嘛,她完全不想回应这些讯息。即使他跟她诉说他的梦他的日子过得怎样,对她来说,都很无聊。 从不知何时开始,她正在这个期间:不见他的日子里过得快活,也不想他,便不自觉对他冷淡;可是见面的时候,那些爱的感觉又会回来,她会重新依偎着他,像最初一样。 然而,这样并不好。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惯性,还是失去欲求?只见他也渐渐对她无欲无求,不会再说她冷淡,反而跟她一起适应着这般关係,关係却不见得更好。 她想想,大概是在情人节那时开始的吧,她开始觉得感情淡了。明明是情人节,准备礼物的时候却兴致缺缺。最后选给他的礼物他不喜欢,几乎要吵架。 「我觉得你送朋友的礼物比我这份还要好。」棚俊心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送朋友的是什么礼物?自行想像去比较了吗?」 棚俊看着桌上放的礼物,是一条内裤,情人节收到的礼物居然是一条内裤。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意,他以为是更有心思的一些东西,例如是他们的照片相集,或是她亲手做的蛋糕。「一看就知道,你这礼物准备的时间不消十五分鐘。」 确实,她在商店选了一会便结帐,回家包一包就完成。可是对方也差不了几多。 「你认为自己送的很好吗?」他送的礼物就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一个绑了红色蝴蝶结的小黑袋,里面放了一瓶精緻的小香水,却美中不足。「你本来可不打算送什么,刚才只是即兴在街上叫我选一样,便结帐,那又是很有心思的东西吗?」 她不明白为何全在计算当中。当他这样数说自己时,她便数算着他,互相指责,最后两败俱伤。明知是不好的,却阻止不了。 「我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才叫你自己挑选,这也是错吗?」 「那就别嫌弃我送的,我是冒着你不喜欢的情况下买了,这也是心意。」 「你确定?」。 「不然?」 最后二人不欢而散。 那是个叫人沉闷的情人节,明明是第一次有男朋友的情人节,理应满心期待才对,但不知为何她没有此感,只有空虚和落寞。当日的节目是她计划的,他照办,也没什么意见,却对她送的礼物很有意见。明明他什么都不去想,不计划,连礼物也是,但总期望她会做到他理想中的事情。 情人节之后的几个月,他们的感情都是很平淡,时好时坏。 而今天,棋棋和汶蔚这两个傢伙不知上了哪去,迟迟未见人,现在她一人坐在教室,听老师讲一堆她不感兴趣的课题,无聊至极。 绚意坐着的椅子上有张迷你桌,她实在不太喜欢这种没有桌子的教室。她在这块桌面上的堂课纸计算着还剩多少时间可以去旅行。暑假不远,现在是六月份,要赶快买机票。她想起前天和棚俊小吵了一场,就是因为她要去旅行。他一直说她没钱就不要去旅行,多存点钱,而且两个女生去泰国危险。总之,各种理由不让她去,让她感觉连去旅行的自由都没了。她怀疑这段感情能不能走下去,若然某天她想去工作假期,他是不是又要阻止一番? 但她没留意的是,旁边有人坐下。她们终于捨得回来了。绚意转头想开口讲话,却看见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侧面,怎样看都不像是棋棋或汶蔚,是高韦诺。 绚意几乎大力地倒抽一口气,但她忍住了,随即盯回自己的纸张看。 高韦诺,这个名字不陌生,但真实是,他们很陌生。在这个学期里他们从无交谈过,连基本借东西的说话内容也没有,借过可能有吧。总之,他们不熟,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都将他放在眼内,因为他长得很像她的理想型:高、瘦、打篮球、阳光型。 今天他戴了黑色的鸭舌帽,遮盖了他半张脸。庆幸遮盖了他那双眼睛,皆因她受不了他的炯炯有神,彷彿能看穿她的心事……那当然没有,只是以防万一? 一开始她没当真,只是觉得人帅真好,后来一两次无意的接触,例如先开门给她进去,或是那些帮她捡笔捡学生证开始,她有意无意地对他有种怦然。她知道这样很不合理,哪会这样发生?但她就是禁不住,于是越来越留意他,直到她惊觉这是不对的,因为她有男朋友。 对,她有男朋友,现在也是。 绚意调正好自己的坐姿,决意不去留意身旁的人,同时默默用力祈祷她们两个傢伙快点回来打救她。 可是下一秒,绚意不禁去想:为什么他会坐过来?他可是个稀客,陈声明那帮人呢?他应该跟他们坐才是。于是绚意看看四周,才发现原来陈声明坐在自己后面,而他排满座,这个位置是最接近他朋友的座位,理所当然会坐她旁边。 真好,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慢着,我有男朋友的,别想了!她这样命令自己,几乎要伸手掌摑自己的脸。然后教室突然一黑,让她吓呆了,以为是停电,但看到大家都很镇定时,老师已经开始在萤幕上放影片。原来如此。 可是下一刻,她听见旁边传来轻轻的笑声,她不敢看过去。是高韦诺在笑吗?他笑什么? 影片一边放着,大家亦安静看,可她的心静不了,还放肆在想: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和她的手臂近在咫尺,只要她将手臂再靠过去一点,就能贴上他的。她当然没这样做,但这若有若无的触碰,更令她触动。天啊,这是考验对吧? 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做不应该的事,是不是就能够不追究?在没有人见到的地方,就没有人会发现那些不应该的心情,就像此时此刻的她,是多么高兴他坐在她旁边,即使一动不动。 教室的灯重新亮起,感觉随即烟消云散。绚意又再一次调整自己的坐姿。 为什么她们还未回来?!?!?! 老师派发另一张堂课纸,她从高韦诺手中拿过。她决定要专心上课,别再注意他。下一刻,高韦诺从背包里拿出铅子笔,是黑色的,然后他将背包放到地上,依附在她脚边! 绚意摇摇头,了解到自己有多分心。 她又重新坐好,听到老师说要填好手上的堂课纸,便加把劲开始做。她认真地写了写,发觉很多问题都很无聊,所以她也很无聊地写些无关痛痒的答案。写着写着,她再度听见旁边传来一阵笑声,这次不是轻轻的。 她条件反射转头看去,一不小心便对上高韦诺的笑眼,让她呆住。 「你笑什么?」她没想到自己开口问了,这么自然而然,这么理想,因为在不理想之中,她会抖起来,字句会烂,像个三岁小孩。 他咯咯笑完,才说:「你的答案也太浮夸了吧,才不可能连领队旗都要客人事先准备吧?」 绚意低头看看自己写的,实在可笑,她几乎要变红苹果。 「这……只是乱写。」她用手遮住其他答案,免得再出洋相。 「我觉得挺有创意。」 听到他这样说,似乎鼓励了她去继续反应下去。 「你有写得很好吗?」她预期自己镇定地说出,但语中还是听得出有分紧张感。 高韦诺把纸张推过一点给她看,她瞧了瞧,发现他写错字,他将「团体」写成「圆体」。 「我想你的答案很有误导成份,什么是圆体?」 高韦诺拿起工作纸仔细地看,发现的时候一脸惊呆,绚意看到忍不住笑了出声。他还有这种表情。 他听到她的笑声时,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一脸惊喜地看向她,好像她是绿洲。 「拜託,这不好笑。」 「比我的好笑一点点吧。」 他微微一笑,没有笑出声,但看住绚意的神情,令她觉得不好意思。她的笑脸一定很丑,他才会这样奇怪地看着她。喔,拜託,别吓跑他。 绚意收起笑容,有点不知所措。 「笑吧,只许你见到,别告诉别人,才子如我可不想有人看到败北点。」 有什么甜美的东西流到绚意心间。她没想到会有一天能够和他这样说笑,同样没想到他会主动坐过来,虽然不是带有目的性,但他令这一节课充满生气。这是美妙的陷阱吧。 就在这时,电话传来震动,不用检查就知,一定是棚俊发来的。 对,对啊,她有男朋友的。瞬间令她从梦中醒过来。旁边的人一定不知道她有男朋友了,其实不可以这样和他谈笑风生,更不可因为他的一句说话而倾心。 「什么败北?我听到了!」在后面的陈声明从后吓唬高韦诺,害他吓了一跳,他便转头理会他的好友。 绚意本想拿起手机看棚俊的讯息,可是下一秒,她停止了这个动作。她想,这片时光留于此不过份吧。在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有男朋友,她可以大声笑笑,跟他们谈天说地,享受他坐过来的风景,仅止于此。 回到家,便是如梦初醒。绚意回覆了棚俊的讯息,他又紧接传来。她没有心机回覆他,失落感重重地压在心头。 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不是单身的时候遇到高韦诺?若然现在是单身,她就可以传简讯给他,而不是这个他。可惜她先遇到了棚俊,所以只能跟他相恋,而且相恋到差不多适应彼此的时候,根本没办法无缘无故说分手…… 绚意感到可怕地躺到床上。她居然想到了分手,不对,很久以前已经有想过,因为他们吵闹过很多遍,但这次是她第一次无缘无故想分手,喔不,都是因为她心里多了一个人。心脏的跳动够分吗?定还是已经全分了给另一个人? 想到这,讯息的提示声又来了。 她深呼吸,决定不能这样对棚俊,于是坐起来回覆他的讯息,只是来讯息的人居然不是棚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名字是韦。 你有没有拿了我的工作纸? 她难以至信,是高韦诺,他传讯息给她?不会吧? 她拿出背包翻了翻,发现背包里真的有他的工作纸。她想了想,是今天他们聊得火热,互相填写对方的工作纸,可能是在那时候调乱了吧。 有 她删了这个字。 他才刚发来,她立即回覆岂不是太快? 她在他上线之前离开讯息画面,然后高兴地拿起工作纸,观赏了好一会。这是属于他的所有物,他的字跡都印在上面,还有些属于她的笔跡。 电话突然大声响起,吓了她一跳。她拿起来看,是她的男朋友打来。 对,千千万万次提醒过男朋友这回事,为何这颗心还是不懂得接受这个事实? 她接听。 「在做什么?」他第一句就这样问。不论是什么时候,他都爱这样问,她已经习惯了,却又很厌倦。 「在床上躺着。」她如实回答,但事实是有另一回事她没提及。 「明早来我家吧。」她记得往日听见这句说话是心动的,因为这句话就是说明他们能够整天赖在一起。 她考虑了一会才回应:「嗯,好啊。」平淡的话语能否掩饰到她不想去的心?但这不想去的想法令她心慌,因为她清楚知道为什么不想去。 「你怎么怪怪的?」 「是吗?」 「还在生气?」 她想了想,才知道他指的是二人为去旅行而吵架的事。 「不,只是累而已。」 「嗯,那就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了。」 「好。」 「那明天见吧。」 「嗯。」 掛断电话,房间回復安静。她不安地合上眼睛,感到一塌糊涂。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背他而行很糟糕,她真糟糕。她不想犯下大错。若然她要回覆高韦诺的讯息,并且想接下来跟他有讯息可传的话,她必须适取其中。 她应该怎么办?她该捨弃原有的感情吗?棚俊对她这么好,即使有时真的很烦人,这辈子似是有吵不完的架,但他是她遇过最大能耐的男生,不断跟她重新来过,分手并不好。 不过到了第二天,她一大早去找他,最后发现他趁她上厕所时偷看她的手机,便让她心有抵触,知道有些事情,终有一天是纸包不住火。 「是你说不看我手机,但你又查阅了,要当侦探吗?」 「你若没有东西隐瞒着,为何要怕我看你的电话?」 「对方只是问我那天有没有见过他的堂课纸!」 「你跟男生一起坐?你的朋友呢?」 「她们迟到!而且不是我主动坐过去的好吗?」 「哪他知道你有男朋友吗?」 绚意没有回应,只紧紧地闭上眼睛。 原来你以为要准备好的东西,即使计算过再想办法,到真正要来的那一刻,通通都不需要再三考虑,或是苦恼着需要多少勇气。就这样,她不想因为另一个人而伤害到他,而想着,既然他这么好,她这么不好。既然都这样,那么在一切伤害之前,她提早结束,不必再拖,索性提前犯错。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适合对方?」林绚意说。 三十六 坏女人 三十六坏女人 下午二时多,餐厅里的人不多,所以一个人吃饭也不怕尷尬。林绚意庆幸是这样。 她一人来这间乌东店吃午餐,刚叫了餐点,现在正等着。 她转头,看到旁边一块有倒影的玻璃面。即使不是真实的镜,在阴暗的投影下,都能察觉到她那双可怕的黑眼圈,还有微微的眼肿。她转开脸,不看这么憔悴的自己。 昨晚,她一直无法整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朱棚俊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她家楼下?为什么他会知道一切?他是怎样知道的?单凭昨晚他所见到的? 但更令她凝重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个分手的真相。 昨晚她看着棚俊的黑色背影,逐渐消失在街角中,彷如一场梦,却又真实无比。她艰难地嚥下一口唾液,欲起步上前追向他,可是当她听到响亮的铁罐声从街道中传出,她的勇气也跟着被划破。绚意终于知道自己在这段关係中是多么懦弱,她以为只要她回到家,便能够平伏、冷静,去找他解释。但当她打了无数个不接听的电话之后,她焦急,她惶惑,她不甘心就这样让他认为是因为别人而分手,但她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直到打到最后一通接驳不了的电话,她知道,他封锁了她。 他终于绝情了。 对,这就是伤害一个人的感受,一点都不好受,她竟然情愿是被别人伤害,这么一来她可以放心伤心,而不是一直处于不安,不安于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或是想着怎样去弥补这些伤害。 她根本没预计过会变成这样。他们的分手从来都不是真的,他们会和好,他会心软,而她总是会回去。可是这次没有回头岸,只有再也找不出到出口的遗憾。 绚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朱棚俊了,无论他有什么情绪抑或是感情,都阻不了她继续前进。然而,真实是现在的她两眼通红,无法专心在任何一件事上,包括和高韦诺接触这件事。 今早走进教室,她看见高韦诺坐在靠窗位置。那一刻,彷如隔世。昨晚的事让她忘了大部份的事情,包括高韦诺,好像今天才是她第一天认识他。她的内心可笑地叫她快躲,躲开正在发展中的对象?她快记不起昨晚和对方一起共度晚餐,聊了好多不同种类的事情。明明是她想要的一切,如今看来,都似是贪婪。 绚意没有躲开高韦诺,她命令脚步走近那边,坐下,不可置疑地迎向他,给他一笑,说句早安。 聪明的他很快便觉得不妥,开口问她:「你脸色不太好,有什么事吗?」 「哦?啊,没事。」她勉强地回应。 谁料高韦诺伸手去摸绚意的额头,但她竟然闪开。别说他,连她也无法相信自己避开他的触碰。 高韦诺显然失落,露出淡漠的表情。 有一阵尷尬的气氛盪漾在他们之间,她内心大叹一口气,也得迫自己解释:「我可能有点不舒服,不想传染给你。」 「嗯,你应该多加休息。」他淡淡地说,若无其事地别开脸,留心上课。 「抱歉。」她亦只能这样说。 「那午餐想吃什么?」 她忘了,他们昨日的晚餐上说好今天一起吃午餐,可现在她这副德性,真不敢高攀。她不想与人共处,她想一个人静静,或者找个办法可以重新面对高韦诺,而不想看着他,只想起朱棚俊的句句狠言: 「他就是我们该死的分手理由啊林绚意!你想装到什么时候?」 绚意也选择不看对方,说出:「抱歉,我临时有事,不能和你吃。」 实情是她自己一人走来吃乌东,大概她都没胃口吃什么。 「你打算骗我一辈子吗?然后高高兴兴跟他谈恋爱直到世界末日吗?你拿我当我白痴?你不认为你这样做很过份吗?你好自私啊林小姐,出轨就分手,却骗人说是我们不适合。」 「林绚意?」乌东还未来到,她便在发呆的时光中听到有人呼唤她。她抬头一看,见到棋棋的脸。 「你怎会在这?」绚意一脸茫然问。 「来吃饭啊。」棋棋指了指她身后的一堆朋友。 「哦。」 「你怎么一个人?」 「噢,吃饭啊。」 「不,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吃饭?」 「就想一个人吃饭啊。」 棋棋翻了个白眼,然后拉开座位,在绚意对面坐下。 「不用了,你回去你朋友那边吧。」绚意皱起眉说。她真的只想一个人静静。 「聊几句吧,看你一脸呆滞,班上没交到朋友吗?」 绚意不在意这些。开学快两个星期,她也没跟其他人交流过什么,就只有跟她相依为命的高韦诺。啊啊,相依为命真不好。 「还不熟。」 「那高韦诺熟了吧?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吃?」 绚意停顿了半刻,说:「改天再吃。」 「是吗?」棋棋疑惑地看向绚意,但她不跟自己对上视线。「发生了什么事?」 绚意叹下一口气,无奈地开口说:「他知道了。」 「谁?知道什么?」 「朱棚俊,知道高韦诺的事情。」绚意不想指明,但对方一点都不明不白。 棋棋倒抽一口气,身子向椅背靠。「不会吧。为什么他会知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没问他吗?」 「我还有这种良机问吗?」 「那他什么反应?」 绚意试着回想起棚俊的反应:「生气……非常生气、无奈、受伤、绝望……还有生气。」 「你没试图跟他说明原因吗?」 绚意难得地笑起,却感到冰冷。「在他面前所有解释都变成是藉口,我根本没办法洗清嫌疑。」 侍应生端来绚意点的薏米水,她跟着喝了几口,却没什么味道。 「也难怪,受这种打撃很难听清楚你的本意。」棋棋说。 绚意听到打撃这个词语,不禁抬头看向棋棋。 「打撃?」 棋棋闪开她的眼神,生怕自己用错词,但想想是没错。「不是吗?后来知道真相原来是这样,很难不受到打撃吧。」 棋棋说得对,她也知道自己伤害了他,狠狠地打撃了一个曾经很爱她的人,而她不但没珍惜他,反而用来伤害他,她的罪名到底有多大? 绚意感到眼角有一阵酸,她用力收起这种感情,再喝下一口薏米水。 棋棋见她没有答话,真怕自己说错什么,于是不敢作声,打算回去,怎料绚意又开口:「你觉得我是坏女人吗?」 棋棋定住。 坏吗? 她们是中学同学,一度深交,但有时不常联络。棋棋感觉自己对她的了解只是一知半解,有时很好懂,但像此时此刻,她不懂。可能她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关係吧,所以无法体会。 可是以她所认识的林绚意,她认为不坏,感觉她现在似是在面对一些坏事,而她不知道怎样做而已。 不过回头一想,当她听到林绚意原来在交往中时喜欢了班上的男生,她可是很惊讶,这通常是男生会做的事情,现在却发生在林绚意身上,她也不敢相信。 「这个……我不知道耶,你知道我不是汶蔚,说不出有力的答案。你问我,我只会说不坏。」 「你说我坏,我也不会生气。」绚意自己补充。「你一定觉得我很坏,这样将男朋友拋弃,连我都觉得很坏,无可救药的坏。」 棋棋轻叹口气:「不,绚意,我不想批评你。你要知道,我可是个没经验的傢伙,我不可能完全体会到你的心情。既然现在他都知道了,不就一身轻了吗?再没有秘密了。」棋棋摊开双手,给绚意一抹微笑以作鼓励。 绚意点点头,第一次眼神温和地看向她,不再是那种冰冷的失落。 「总之你现在要向前看,你们都分手了,原因是什么也只能算了吧,他总有天会明白的。」 绚意摇摇头:「不会的,他只会一直认为我是出轨的坏女人。」 「别这样想嘛。」 「我想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跟别人多谈高韦诺的事,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秘密。」 棋棋眨眨眼。 「抱歉,几乎连你都瞒骗了。」 棋棋再度眨眨眼,对于林绚意忽然的见解感到惊奇。 「我没事。」 二人静了,直到棋棋站起来,轻拍绚意的手臂。 「别想这么多了,一个人吃完饭就回去吧。」 「嗯。」绚意轻声回应她,然后她便离开。 乌东来了,她一人默默地吃。 现在,她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坏女人。 绚意真的是吃完便乖乖回去,沿路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感觉好像在她身上掏空了什么似的。但每当她想到朱棚俊,或是想到他们的那些日子,心酸就会打扰她。 她想,这个打击不仅攻击到他,还有她,令她铭记所有坏事和一些曾经美好的事,一同折磨着她。 回到教室,她见到高韦诺还未回来时松了一口气。她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他,她对他的感觉也变得好奇怪,好像因为朱棚俊,冲淡了原本的倾心盪漾。没有秘密之后,高韦诺的身份是不是就变了?他不单止是她心中的爱慕,还是一个她出轨的对象。但她不可能一直回避高韦诺,这样只会有多一双手去伤害另一个人,而她不想伤害这个理想对象。难得关係见曙光,她应该怎样做才对?怎样做才可以令这种低落感散去? 「嘿。」有人从她后面的座位发出这个声音。 她转头看过去,发现自己坐在一个金发男前面,而这个金发男正正是高韦诺开学时所说的──以前不和的同学。 「什么事?」她心情够糟了,更不想跟这个人交谈。 「你跟高韦诺是不是很熟?」他依旧咬着香口胶,脸上掛着对所有事物感兴趣的样子,还散发着随时随地都可以对女生调情的气味,她确信自己闻得出来。 「关你什么事?」绚意冷冷地说,然后回转头,打算换位置。 金发男在后吃吃地笑,但没有放过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厌恶地回头盯住他。 「别气,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诚恳的忠告而已。」他贼贼地笑起,并且双手举起,表示不再碰她。 绚意没心情理会他,一整张脸是前所未有的冷酷,直接把心中的闷气发洩出来。她站起来,决定随便找个位置坐,离开这个人。 「嘿嘿,你这么讨厌我干什么?」他的话在她身后放着。 见她不理会他,他更打趣地将双手放在嘴边,做了个话筒,放声给她听:「我劝你别这么相信高韦诺这个人!他不是个好男人!」 绚意不由自主地停下。 这是什么意思? 她回头更兇狠地盯住他,他却拉起一张大笑脸,然后微低着脸,举起一个讚好的手势给她。 「无聊!」她拋下这一句,然后坐到离他远远的前排。 绚意相信日子比以往过得更要复杂多。 她坐下后开始消化刚才金发男的说法,下一秒却笑了,笑自己竟然打算相信一个轻率的男人所讲的说话。高韦诺说他们中学时不和,明显他不妥高韦诺,为什么要听他的片面之言?他有什么证据说明高韦诺不可信?对她来说,这位金发男子连认识都算不上,她跟高韦诺还较熟一点,凭什么相信他?即使他讲对了,哪又如何?好男人?她赶走了,她亦已经不是个好女人。就算高韦诺是个坏男人又怎样?这可能更好,她便不用在他面前扮个乖女孩。 于是绚意开始想,她应不应该跟高韦诺坦白一切,让他也知道真相。在丑陋面前,看他喜不喜欢真实的自己。 人不完美,关係也是瑕疵,在不完好的面目之下,有没有可能得到好的爱情? 三十七 内情 三十七内情 外面下着冷雨,不少人躲到来书店里,但朱棚俊不是其中一个,他大早已来到书店里寻找一些职业技能的书来看。他在这里待了好久,但他没注意到时间。他坐在地上,旁边一堆看过的书,正确来说是随便翻了几次的书,现在他才真正找到有趣的内容来看,是一本关于咖啡的书。 「先生,不能坐在地上。」店员走来说。 棚俊随即起来,还拍走屁股上的灰尘,朝店员微笑,然后打算买掉手中的书。 他瞧瞧窗外的雨,雨点清晰易见,一点点落下。他出门没有带伞,结帐后离开,就用手中书给他挡雨。只许几步路,便来到车站。 上车后他一人坐在上层。平日人不多,乘巴士的人固之然也不多。他看向窗外的景致,灰濛濛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巴士开到他家附近,经过新开的酒吧。那条街道那件事、乔乔说的话,仍留在那一处。他别开脸,起来准备下车。 回到家,他换好舒适的衣物之后便拿书来看。昨天他上了一整天的班,工作至深宵,今天却出奇的有活力。 下雨的天气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他没有藏起自己。令他惊讶的是,原来可以如此平静,同时对生活又是如此有干劲,彷彿这一刻才是他活起来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经过那些坏事之后,他会更沮丧,或是更唾弃,但他没有打破家里任何东西,也没有找任何人打架,除了世杰。对方没有联络过他,反之乔乔几乎每日都来几通电话,他全都不听。有次心软想接听时,电话没电关了,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用电话。 那一晚,他的确崩溃了,一切超出他预期。居然有这么荒谬的内幕,他居然爱着一个隐瞒了所有的女人。他们分手是真的,理由是假的,只有他一直不知道这场游戏的玩法,还真心地相信前女友的说话。 可是他回到家没有流过一滴男儿泪,只是在黑暗的房间中沉默,不知坐到什么时候,也跟不上脑里翻滚着的过去。电话响起,他冷眼看着来电显示是林绚意,不断打来。他受不了她的折磨,把她封锁。直到清晨他才累着睡去。 起来时,他有听乔乔在电话里的留言: 棚俊,对不起,求你听听电话好吗?我们不是有心…… 他听不下去,于是接下来的留言都没听。就这样过了五天,心情变得平淡,只是不想接触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人。 他发现自己没有专心在看书,于是丢到一旁,在床上躺下。想闭目养神之际,门铃响起。 家里没有人,父母都去了上班,他只能爬起床去开门。 门一开,就看见安迪忧虑又紧张的脸,僵硬地说了句:「嗨。」 「怎么了?」棚俊慵懒地问。 「你不听电话我便上来找你。」 「所以是怎么了?」 「呃,是想问你怎么了。」 「进来吧。」 棚俊让门敞着,让安迪自己进来,然后关上门,跟着棚俊坐到黑色沙发上,不过隔着点距离。 「要喝点什么吗?」棚俊问。 「哦,啊,好啊。」 棚俊起来,走到厨房,又问:「可乐吗?」 「嗯!」 棚俊拿了两罐,然后坐到安迪对面。二人打开可乐喝,棚俊喝了一口便问起:「这么久没见你在搞什么?」 「哦?啊,都在陪爱莉,她准备飞去外国了,所以多花时间和她在一起。」 「哦,没有再吵架了吧?」 安迪摇摇头。平时安迪一谈起女朋友便会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现在却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该不会有什么可怕的问题才找上门吧?棚俊这样怀疑着,对方却没有半点动静,只是一直摸着可乐罐,一脸阴沉。 过了好一会都没有人作声,棚俊放弃去猜。 「说吧,世杰有什么话要带来。」棚俊首先说起。 安迪一脸紧张,听到棚俊这样说,随即焦虑起来,棚俊全都看得懂。 「其实也不是带话来,他没留话……」 「所以你都知道那件事了吧。」棚俊淡淡地说。 「啊,嗯,正确来说,那个……我其实……」 棚俊皱起眉:「你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 安迪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放下,深呼叫了一口气,说:「你不要怪他们,我才是那个知情人……我是说,我早就知道林绚意的事了。」说完,安迪紧闭着眼睛,好像认为棚俊会挥一拳来。他双手紧张得抓起拳头,僵硬地放在双膝上。 棚俊一时之间不太懂。他不是来做传声筒吗?他不是代替世杰来道歉吗?却听见他说:「对不起,我一直瞒你。」 「你说什么?」 安迪没胆量再作声,把头低下。 「你不是来为他们道歉?你干了什么?」 「我是来跟你说明白……我……」安迪试着说起。「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应该说是我女朋友先知道的,然后她告诉了我。之后我第一时间跟世杰说,想着多一个人分担,想想看该怎么办,但世杰不让我告诉你……应该说是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你也知道的,这种事情听起来比粗言秽语还难听,而且那时你仍未走出来,不可能再受多一击,所以说……」 「所以现在我就很能够受得起吗?」棚俊几乎吼出来,但他内心不想暴走,他认为都够了。然而现在听起来,现实认为并未够。 安迪对上棚俊的眼神,那眼底的暴风雨刮起,他得要离开,却不知道如何找下台阶。他嚥下唾液,低头说下去:「抱歉……我们很抱歉,没有人想把事情搞成这样。说真的,我寧愿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用来道歉,或是看到这样的你。」 「你女朋友是怎样知道的?」棚俊用力按住愤怒,平静地开口问出,但他整张脸一点都不平静,似是一片乌云盖在头顶上。 安迪回忆起:「她是透过一个朋友跟得知的。一开始爱莉不太相信主角是林绚意,但后来有日看见林绚意和一大堆人在酒吧玩,当时她跟一个男生玩得很曖昧,爱莉还见到她那个朋友也在场,事后便再问清楚那个朋友,才真的信了。」 棚俊低下头,陷入沉默。安迪趁机把话说完:「我跟世杰讨论时,他说不是个好时机跟你说,想让你再休息多一会,等到来日你真的不在意她才告诉你,到时候你便不会这么伤。后来乔乔被世杰追问下,承认有点喜欢上你了,世杰便决定帮乔乔追你,不自觉就说了这件事给她知道。」 棚俊听完,轻轻笑了声,但走进安迪的耳里,只带来一阵诡异的感觉。 「什么时候所有东西都由你们决定?」棚俊冷冷地道出。「你们都决定好了又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也寧可什么不知道当个傻瓜死掉就算了!但是现在……连你,连你都这样对我?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们就是考虑到你的感受才想找个好时机跟你说。拜託棚俊,我们见到这样的你也很难过,你给那个前女友折磨太久了,我们是为你好才私下替你决定。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但是我们……」 「别说得这么好听。」棚俊再度嗤笑起来。「你们同样将我折磨到今时今日啊,好朋友。若然不是乔乔说出口,你们打算瞒到什么时候?直到我跟乔乔在一起吗?那之后就会好过点了吗?帮乔乔就说给她听,那我呢?不帮帮忙救救我这个可怜的朋友吗?」 安迪难受地扶住额头,听着棚俊充满讥讽的说话,便非常后悔当初听了世杰的指示。早知道当时一口气在那次和棚俊打架之后,直接承认一切。 因此,安迪现在只能继续解释:「棚俊,我们跟你的前女友是不同的。她才是他妈的从没想过你感受的人,她根本从没想过要告诉你这个真相。我们的确是知道,但终有天我们会告诉你,我们他妈的计划好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们的苦心?」 「走吧,我不想继续下去。」棚俊一脸无情地收走可乐,走到厨房,安迪跟上去。 「棚俊,不可以因为一个女人就将我们的兄弟情抹走,她不值得。」 她不值得她不值得她不值得。这句话他听了无数次,难道他不知道吗?他所有的感情在她身上开始,最后也从她身上结束不了。他已经厌倦再提及前女友了,他不想再知道更多可怕的事情。什么酒吧里的曖昧,或是他仍未清楚的缠绵,他已经够了,一切到此为止。 「我求你走吧。」棚俊将两罐可乐丢掉,双眼盯着洗手盆,眼神空洞。 安迪仍停在厨房门外,一动不动。他皱着眉,看着棚俊的侧面,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好话来,于是他只好离开。临走之前,他又折返,留下一句:「我很抱歉,棚俊,你有什么事可以打给我。」然后棚俊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他闭上眼睛,无可自禁地想起那一晚,他离开林绚意的家之后,怒火不可熄灭。他气冲冲地回去吧吧闭,衝进里面,一眼就看到在吧台的世杰,旁边还坐着乔乔。衝上前那一刻,他早已把拳头握得紧紧,另一隻手拿起世杰的衣领,就把拳头狠狠地挥下去。乔乔在旁吃下一惊,但无法介入二人,于是叫帮手。其他人立即前来阻止,但棚俊已暴走,推开所有人,继续抓住世杰一拳拳挥下去,把他的脸打得又红又紫。世杰花了几拳时间才清醒过来,继而动手还撃,口中还嚷着:「我也忍你忍得久了。」 乔乔试图混入其中,将棚俊拉出来,却被粗鲁地甩开,棚俊全无知觉,仍与世杰纠缠在一起,互吼。 「枉我还把你当好朋友!你这样对我?混帐!」 「你这副狗样!谁想管你?好心作雷劈,还打我脸!」世杰气愤怒地还他一拳,却被棚俊轻松闪开。 「骗子!混帐!」 在场的人千辛万苦终于分开二人,但是他们的怒气不可抹灭,双臂被扣住仍起伸出腿去踢对方。 「混帐你给我过来!敢耍我不敢干架吗?」棚俊满脸通红吐出此话。 世杰甩开身边的人,但没有过去棚俊那边的意思,反而试着站稳,指着棚俊破口大骂:「你回家淋一头冷水才跟我说话吧!你搞清楚现在是谁做错吗?是你那个亲爱的前女友啊白痴!我们耍你?始作俑者是她,是她把你骗得体无完肤啊!我们做错了什么?难不成我睡了你前女友啊?你自己被耍了走来怪我?你脑倒水?我们每个人都因为你的事而头痛,你却怪责我们?睡醒了吗你?!」世杰宣洩完,便推开人群,走向后门离开。 剩下棚俊仍在人们的怀抱中挣扎着,眼泪竟然不乖地滑下。他仍然无法平伏,却不想再献世,同样甩开人群,从前门离开。 这是棚俊最后一次见到世杰。那之后他们都没有联络,而世杰那番话仍在他心里像把刀一样插住不动。 对,一切都是由林绚意开始,他最该气的人是她,无法原谅的人也是她。可是在他心里,有什么死了,同样对其他人的感觉都死了。 三十八 告解 三十八告解 过去这两天,林绚意试图跟高韦诺剖白她的恶行,但高韦诺不是一天没上学,就是第二天回来时,她欲言又止,带不起这个话题。 「你傻啊?当然不要告诉他,这样做简直多馀。」周凯君说。这天,林绚意好不容易地约她出来见面,因为最近凯君忙着在诊所实习。这次见面,也只能在凯君的午饭时间,在附近喝一杯珍珠奶茶。绚意虽在电话里头诉说过朱棚俊的事,但跟高韦诺坦言一事,她才刚告诉对方,就被骂。 「我不想再藏着秘密,继续骗他那个醉酒的人只是我朋友。」林绚意说。 「拜託,这是两码子的事,不必作多说明,而且男主角不需要了解配角的事情。」 绚意想说其实她不清楚谁才是男主角,她的心一方面为棚俊的事而难过,一方面又得面对她倾心的高韦诺。 见绚意低头沉默着,凯君便转换语气,带点温柔的说:「亲爱的,我明白发生这一切一点都不好受,但正如你那位朋友说,现在是一身轻了,无谓再令一些多馀的事情发生。我觉得是没必要跟高韦诺说明一切,这是没有好处的坦白。」 「其实无论我怎样做都是背负着坏女人这个名词,我觉得没差。」 凯君皱着眉头看向绚意,她的黑眼圈认证了她的憔悴不堪。凯君觉得她不止低落,还阴沉了不少。 「听着,这不是坏,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谁都会变心,谁都会经歷这种三心两意的事,不论是为一件衣服或是一个人,这是人性。」凯君拋出伟论,希望能让绚意好过一点。 「你说得这么好听,难道你对柏轩一边喜欢着你,一边交女友这件事是看化了吗?」 说到柏轩,凯君便怔住,但又很快回復正常神色:「喔,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他选择三心两意,而我选择不接受他。」 绚意没作回应,现在自己的事管不好,也不能放大别人的事。 「反正他人走了,我也不想理了。」凯君补充,但不多不少,在她眼里流露出一点寂寞的淡光。 片刻,凯君把话题带回去:「可是你有没有研究过朱棚俊为什么会知道?」 绚意摇摇头。「他就是看见我和高韦诺在一起,然后走过来揭穿的。」 「也太诡异了吧,不可能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有人告状。」 「我想不出是谁,我跟他没有其他共同朋友。可能是世杰见到吧。」 凯君的身子随着颤动了一下:「那个混蛋真的很噁心,不难想像是他说出去。」 「算吧,无论是谁说谁看到,我都做错了,这是事实。」 凯君轻碰一下绚意的肩膀,给她一抹安慰的微笑:「会过去的。」 绚意难得地拉上一笑,然后感性地提起这几晚以来所想到的事情:「经过这些之后,我开始想我的分手原因。出发点是不想伤害到棚俊没错,但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犯贱,在有男朋友的前提下,对另一个男生有意思,怎样说都是我不对。我以为,我没做什么伤害到棚俊,我又没跟那个人牵手吃饭,只是多心而已,甚至为了避开伤害那人而隐瞒一切,但结果还是是伤害了。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处理手法是对的,但原来这已经是对这段关係造成破灭的原因。可能无论我怎样做,都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凯君点点头,手臂攀到绚意的肩上,回应她:「即使是心灵出轨,也是出轨。可能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吗?」绚意苦笑。这几晚她都在想如何有一场完整又得体的分手,想着如果回去当时,她可以怎样做令事情变得更好。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重新来过了,和他的关係就像一个没有好好保存的苹果,已是溃烂。能有比这个更差的结局吗?她不敢想像。 然而,上一个问题有够难了,下一个问题被凯君紧接而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有没有清楚自己对高韦诺的感觉?你了解他吗?」 绚意想了想:「我们正在了解中。」 「你肯定他吗?」 绚意点点头。 「这样的话分手就值得,但你知道,有时可能是种错觉而已,可能你并没有好喜欢他到那个地步,只是好感作祟。」 绚意思考着。 凯君抽开放在绚意肩上的手,再道:「其实从来没有指南怎样做,无论是分手抑或是强忍不分手,有心动不代表错,错是错在心动的人的选择。」 「不,我是在想棚俊会希望我怎样做。他一定想我坦白,也许我一早坦白就不会变成这样,我们还能是朋友,而不是……」而不是被封锁的关係。她这样想着。 但凯君不认同:「我觉得他还是会发疯。」 绚意再度苦笑圯来。 「说真的,我反而觉得这样挺好。现在你们正式结束了,这才像是分手,轰轰烈烈。」 「分手必须轰轰烈烈吗?」 「这才像样!再说,我一直觉得朱棚俊给你太多压迫感了,总是追着你回讯息,又要求你这样又那样。他对感情太严格了。」 绚意脑里忽然想像高韦诺作为男朋友,会是怎样。他一定不像棚俊,他见她不高兴不会追问原因,反而露出受伤的表情令她不忍心,从而主动去修復关係,他不会生气不理人。 「所以你是想开了吗?」凯君见绚意没接话,只默默地低头喝手中的珍珠奶茶,便问她。 绚意抽出思绪,回应她:「算是吧,幸好有你。」真的,幸好有朋友,要不然,预计她仍会在被窝想个一千夜为什么。 「你要放过他,也要放过你自己。」 「他都将我封锁了,一句对不起也说不到他那边去。」 「正常。」凯君把杯底的珍珠吸掉,然后又言:「不过他好歹也听一听别人怎样说吧,又不是在交往中时跟别的男人上了床。」 绚意皱眉。「可能对他来说已经是这个程度一样严重了吧。」 最后二人把手中的珍珠奶茶喝光,丢到垃圾桶里。绚意陪凯君慢步回去她的诊所,然后绚意才回去上学。途中二人继续讨论。 「所以你打算待会跟高韦诺坦言?」凯君问。 就在刚才跟凯君聊完,绚意开始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如何回应,于是凯君续说:「坦白这些还倒不如表白,拖太久小心做不成情侣。」 绚意站在原地僵硬起来。她从没想过要表白,这样做好吗? 「我……不知道。」 「你认为你的表白他会动容吗?」凯君牵起绚意的手臂,拉她向前走。 「我也不知道。」 「你真的很多不确定耶。」 绚意的眉头皱成一团。虽有很多不确定,但在感觉上,她知道一件事:「棚俊的事才刚发生,告白应该缓一下。」 「随你喜欢,但真的别拖太久,会泡汤。」 会吗?绚意疑问。若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会因为拖太久而放弃你吗?为什么恋爱都在谈时机?若然一切只是时机的问题,事情会容易得多吗? 「走了,拜拜。」凯君拋下这句便推门回诊所。 绚意一人踏上回校的路程,她没在想告白的事,因为朱棚俊的事仍然深陷她的脑袋里。 一想到他,喉咙便有块硬物卡住,让她不舒服,却又不得已地想起最后见到他的那张脸,黯然无光,眼神变成盯着一面死灰墙一样,毫无感情,却因此而令人生畏。 过去这几天,他的电话仍然打不通。她拿出电话再试试,结果还是一样。 真的就这样算了?就这样将整段关係封锁?然后在他的记忆里只遗下坏女人这个印象,之前的美好就此不復存在? 这下绚意才发现,自己对棚俊的留恋是存在的。她仍在意他,她以为自己已经爱上另一个人,便不会对他念念不忘,可原来留恋这回事不是说取代了就没有了。她还在那段记忆中,想念他,不想就这样以伤害的形式结束关係。她仍然不想伤害到他,即使她已经是。 绚意拿着手机,打开讯息栏,连这里都被封锁了,然后她想起还有一个地方。他俩曾用一个情侣程式连线聊天,再互相记录一下各自的行程。这个程式不知不觉就被他们荒废了。她打开,程式中还记录着过去那年二人的约会行程,还有甜言蜜语,如今再度打开,已不是为了来领取二人的甜蜜。 她不知道他手机里还有没有这个程式,或是来日那天他会打开来看,然后发现她曾在这里,留下一堆文字,写下告别。 三十九 重新开始 三十九重新开始 林绚意回到学校,坐在高韦诺旁边,但是闷闷不乐投放在她的脸上。一是因为刚留言给朱棚俊而感慨着,二是因为旁边的人不多理会她。高韦诺交了新朋友,一男两女,他们坐了过来。说好的相依为命呢?看来是她太看重这件事,实情是,人怎可能只交一个朋友,当然在班中会和其他人友好,她又不是他的谁,更没资格说点什么。难道真的拖久了会没了?这下,她的危机感攀升,很想跟他开口说话。 不过没有这个机会,反而让她身后的人有机可乘。 「嘿。」 她转头看,是那顶金色头发的男生,一脸得意地看着她。 「又怎么了?」不知为何,她一看到此人心情就更差,好像他长了一张专门要人讨厌他的脸。 「很无聊对吧?」他打趣地瞄了眼她旁边的人。 「哦。」她冷淡地回应他,便回转头。 对方不心死,用手指点点绚意的肩膀。 「你到底想怎样?」绚意生气地回头。 「别兇,我是想跟你聊天而已。」对方没有因为她气冲冲而感到害怕,反而舔着棒棒糖,笑着说话。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非找我聊天不可?」 「我是见你无聊才跟你聊天。」 「喔是吗?不需要了谢谢。」绚意正想回过头,实行无面式无视这个人之际,高韦诺留意到旁边的绚意,终于。 「怎么了?」 「没事。」绚意说。 韦诺转头看向金发男,平淡地问:「你有什么事要找她吗?浩男。」 浩男随即笑笑,双手摊开说没有。 「那就不要烦她了,她说了不要。」 「喔?原来你有听到我们的谈话内容?」 「当然,跟其他人说话并不代表我注意不到她。」 绚意没说话,不过心情好像好了些。 「哈!真神奇,你真是个一心二用的傢伙。」 「谢谢,知道的话希望你别再打扰我的朋友。」 浩男以笑回应,却意味深长地瞥向绚意,她不解。 二人回转头,韦诺便在绚意耳边低语。 「抱歉,骚扰到你了。」 「不要紧。」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奇怪的话?例如那些……不雅的笑话?」 绚意一笑:「没有。」但她想起上次他说的话,并不是黄色笑话,是坏话。 「那他肯定就是讲我的坏话。」 绚意眼神一亮,不可思议地回话:「啊?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肯定是说一些我是坏男人、不要靠近或是我中学时一脚踏两船。」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明显吗?他讨厌我。」 「对,但为什么要对我说?」 韦诺想了想,说:「他不想我拥有好东西,因为我是个坏人。」 我也是坏人。绚意好想这样告诉他,但她发现自己没勇气。有没有一个男生是不介意你过去做了什么而喜欢你?然而,她只知道现在于她眼中的高韦诺,不及她坏。「但你不是。」绚意说,然后不自觉地看进他的眼睛,想要寻找这项证据。 他不是。 在那夜他送她回家,他会有礼貌地让老人家先下车;她几乎紧张到话不停而忘了看马路时,他会注意到,立即将她拉回来;她还记得二人的功课,他做得最多,计划好然后约她出来讨论。 只有她是。 她是个瞒骗男友的女人,将眼前这个男人一同骗掉,让他当了不知名的第三者。 想到这,她莫名地悲凉起来。 「谢谢。」她听到韦诺这样对她说。她一直看住他,他的表情相当柔和,还有一分悲伤,被他修饰成安慰去感谢她。 她明白,有人相信自己是善良的,是何等难得。 「下星期一,我们重新一起吃午饭吧,就只有我和你。」韦诺提议。 绚意倍感安慰地点点头。 重新开始吧,她还是决定将一切说给他听。这个故事的背后,希望能得来他的谅解。若然他不能,那就是无法发展的故事,不必遗憾。她也需要一个肯定她的人,即使,她做错过。 「还有,我很抱歉,前几天我爽约,还对你很差。」绚意接着说。 「不,你那时不舒服,我明白,现在见你好很多了。」 「我那天……」绚意想坦白说明那天的真相,可是韦诺旁边的朋友叫他,使开了他的注意,唯有等下星期一一次过说吧。她这样想。 四十 女孩像你 四十女孩像你 朱棚俊发誓以后开门前要先从门上的小洞,看清楚来者何人才开门,要不然就像现在这样,开了门才想关门不见人。 「哈囉。」乔乔尷尬地对着棚俊打招呼,跟安迪那种紧张简直一模一样。可是在家门前见到乔乔,他内心禁不住吃了一惊。 「你是怎样知道我家住哪?」 「上次,你喝醉时,有人告诉我……」乔乔为自己说的话而感到愚蠢,她低下头,想打自己的嘴巴。她知道后来知道除夕夜找来的那个女生,就是他大名鼎鼎的前女友。她是在社交媒体上找到二人同场的合照。 不过棚俊淡淡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哦了一声,便转身走进屋,让乔乔跟着关门进来。 他坐到沙发上,一隻手挎在沙发背上,望着乔乔似是隻代罪羔羊走来,然后在他面前站着不动。棚俊轻叹一口气,指了前面的座位,示意她坐下,她才胆敢坐下。 「你又有什么难言之苦吗?」棚俊无力地问。 「有其他人来过吗?」 「前几天有个傻瓜来过。」 「可以问是谁吗?」 「你不必知道。」 听到棚俊这样回答,乔乔心里难免有一分失落,她也没有意思要隐藏,低下头扁着嘴,再也不多说。 然后一阵静默,棚俊没耐性等她揣摩好台词,便追着她问:「你是打算说什么?」 乔乔双手互缠,放在大腿上。她今天穿了黑色长裤,上身是黄色的t-shirt,上面写着一个字:mistake。她开始说起:「我知道我没立场说些什么,但理所当然地我要向你道歉。你应该知道我快打坏你的电话了,你不接,所以我就直接来跟你道歉。」 棚俊已经将电话充好电,用过,但没回覆过他们。他仍需要空间,但他们都急着来,除了世杰。 「对不起。这件事不应该由我来说穿,都怪我衝动,加上喝了点酒,大概说了好多不应该说的话……」乔乔所指的事包括她的表白。她不知道棚俊仍记不记得,她想他大概只狠狠记住了前女友的事,才没多馀时间细想对她的感觉。「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见谅……」 「不,这件事与你无关的,我知道,你不用道歉。」听到棚俊如此冷静又不带半点情感说出,乔乔又一次难掩失落感,她反倒希望他能够很生气地骂她,但她只获得他冷淡的字句。 「你不用专程来道歉,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那晚我对你太凶了。」棚俊想起那夜,竟然感觉到自己紧绷起来。他真希望那一夜只是一场真实的幻觉。 「你理应生气,我理解。只是,我们都不希望你难过太久。」 棚俊嘴角勾起,轻笑:「我不难过,只是不爽。」 「我……我说我知道自己没立场说些什么,但是对于这件事,对于你们,他们只是为你好,他们没恶意隐瞒你……」 「你别为他们讲话了,不要让我也讨厌你行吗?」棚俊抬头,直视着乔乔。她吓倒,他的眼睛居然直勾勾地看着她,令她不知所措,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看过她,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但他这番话是不是代表他现在不讨厌她?她该死地感到高兴。 「好吧,我知道了。」乔乔闪开眼神,同时压下那些天真的想法。 「你见过她对不对?那一晚。」棚俊有把乔乔进门前讲的话听进去,脑里分析起来。 乔乔点点头。她对他的前女友一知半解,他的前女友却对他瞭如指掌,知道他住哪里、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随便踏入他家门、更知道如何伤害到他。而她只是一个他暂时不讨厌的女生,她只能说:「虽知道这一切一定不好受,但我衷心希望你能好起来,这不该由你来承受的。」 棚俊发觉眼角有阵酸,他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这件事而哭,至少他认为是不值得的,但是…… 这不该由你来承受的。 没有人这样说过,所有人都说他的无知,说她不值,却没有人体会一下这到底有多难受,他们却只想到要原谅。 乔乔见他别开脸不作声,好像感觉到他的安静中带着一点悲哀,她的心也跟着莫名地痛心。 「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但是如今我知道了,我想令你震作起来。」乔乔起来,大胆坐到他旁边,再说:「她不会再有机会伤害到你,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她这样做……我们不会再这样做了。」 棚俊缓下一口气,确保了眼不酸软才转头看向她,但视线停留在她的手腕上,那儿有块不深不浅红印。 「这是什么?」 乔乔朝他的视线看,随即拉长衣袖,将红肿的地方遮盖。 「没什么。」 「是刚才进来时弄伤的吗?」 「不,我没事。」实情是,那晚阻止他跟世杰打架时被推伤,但她不想提起。 乔乔假装清一下喉咙,带回话题:「总之,你不要气他们太久,他们本意是好的,而且都是傻瓜,尤其那个世杰。」乔乔小心地留意着棚俊的表情,显然他仍是很在意世杰,但没有喝停她,她便试着说下去:「那晚之后他都借酒浇愁,默不作声,一看就知心情不好,没人敢惹他。我想他跟你一样难受的。」 棚俊闭上眼,皱着眉。乔乔想这是够了,感觉自己该说的话都说了,看来也差不多时候走。 正当她想站起来时,没料到棚俊这样说:「对不起,把你牵涉进来,让你受苦了。」 乔乔难得地拉起一笑,但对方并没有看过来。 「我还以为你仍很生气,害我来的时候很担心。」 「放心,我不会揍你。」 乔乔轻轻笑出。「我知道你不会。」 棚俊注视着乔乔的笑脸,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鼓轻轻的温暖流徘徊在他心间。二人坐得近,手臂快要贴到对方的。在光线充足的地方,这么近一看,他觉得她的脸很顺眼,略肥的圆脸令人好想玩弄一番,但他忍住了,不过忍不住吐出这一句:「女孩像你的话,一定很适合我对吧?」 乔乔的笑容瞬间僵住,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怎么说呢?这好像在表白,但又不尽然的是;是问句吗?也不是。可是他这样说,却令她的心慌意乱,这能代表什么吗? 棚俊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不太合适,令气氛变得奇怪。他随即转开视线,站起来,拉距。 乔乔有点呆住,但见他起来了,她也跟着起来,慌乱地说:「啊,我是时候要走了,我……有事要做。」 「哦,那好。」棚俊背向她。 她急忙拿起袋,然后走到门前。他注意到,便同样走向门前,替她开门,却不慎触碰到她的手,她立即闪开,让他把门开了。 「再见。」她说。 棚俊低头看她,她是这么娇小,在他的下巴底下,彷彿踢一脚便会滚下楼梯。 「小心点,别再弄伤。」他说。 乔乔微微抬起头,撞上他的眼神,她试着不逃开,她更加想什么都不管就吻上他的唇,然后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她眼里有很强烈的信心,她相信自己不会伤害他,不会像他的前女友一样。她可以做得更好,只要他一句话,她就可以。 但是棚俊没有指示,只是把门开了,然后送走她。 门关上那一刻,棚俊以为自己疯了。 但女孩像她,还不赖,对不对? 四十一 被看见的勇气 四十一被看见的勇气 星期六,外面下着毛毛雨,但无阻假日情侣来看电影的心情。可惜这跟林绚意无关,她只是负责在这间戏院上班,幸好今天有那位逗趣的男同事跟她一起上班,才不至于很难过。 「说真的我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要试试表白。」男同事一边在倒爆谷,一边跟收钱的林绚意说。 「谢谢你,总共一百零五。」她转头回应他的话:「这是因为你成功了才这样说,失败的人一定不会想尝试多一次。」 男同事将两大杯爆谷放到桌面上,再去后面弄可乐。 「你不懂,在尝试的刺激中会得到快感。」男同事拿起两杯可乐,放到桌上。「这里,齐了,谢谢。」他向客人说,然后瞧了一眼绚意,再补充:「但当失败时,仍是会因为这般刺激而歷歷在目。」 「谢谢,请到那边等一等。」绚意礼貌地向前面一对情侣说。 原本客人不多,却忽然涌来一堆人潮,他们正好在聊着上次他除夕偷偷带进场的女生,最近他成功告白,幸运地在蜜运中,整个人都散发着正能量,还坚持在客人满满的时候继续这个话题。 「我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你第一次谈恋爱,你看起来很熟练。」 「不好意思,我说我要一号餐。」下一位男客人不满地重复他的点餐。 「啊,抱歉,一共七十八元。」 「独男不一定是毒男好吗?是独自练习好久的男人,现在终于得到美好的春天。」 绚意忍不住在客人面前笑了出声,那女生呆了一下,才跟她说要什么套餐。 今天另一位女同事没上班。如果她在场的话,一定会呛他,绚意想念她对他的冷嘲热讽。 男同事忽然拿着大汤匙靠近绚意耳边,说了一句:「但我现在还不敢牵她的手,我怕我的手汗多得地滑。」 绚意噗哧一笑,瞄了一眼那位男同事。她没有机会回话,因为人潮变得更多,这里只有他们二人上班,忙得不可开交。 不知忙到什么时候,人潮终于褪去,让他们能暂时休息一会。 「阿毛什么时候回来啊?超忙的好吗?」男同事抱怨。 「小轩,我认为地上有一筒爆谷,你最好快点清理一下。」绚意盯着地板全是他粗鲁地倒爆谷而掉下的爆谷碎。 「绚意姐姐可以帮我扫吗?这是女人的内事。」小轩抬头,对着绚意眨眨眼。 小轩确实是年纪小过绚意,但她对当姐姐这回事没好感。 「不,你做小的,要懂事,加上男人是刻苦耐劳。」绚意双手撑腰说。 小轩笑笑,拿起扫把开始清理。绚意靠着收银台看他扫,脸上有得意的胜利笑容,然后随意问:「你是怎样做到的?表白。」 「啊?就直接说出口,用口讲。」 绚意翻白眼,但小轩没瞧见。「要讲就讲得到的吗?这么容易的话每个人都能够做到而不需要尝试了好吗?」 「哈,计划去说是很难,但有时就是你见到那个人,然后很自然就脱口而出,因为你好想讲清楚,你就会义不容辞。」 「最好是这样。」 「当然。」小轩抬眸瞧她。「你也要告白吗?」 「才不是。」 「那你问来干什么?」 「好奇而已。」 「啊!」 绚意听到小轩呼喊一声,正想问他搞什么时,阿毛回来了。 「你叫什么啊?阿毛回来而已。」 「不,你看看那边,又一堆人在买票了。」 她顺着小轩指的方向看,果然有一堆人在门外排队买电影票,表示他们待会儿又有一大堆工作量。 「不要慌不要慌,有我在大厅。」阿毛穿好他的制服,一边走来说。 绚意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愉快的心情准备接下来忙碌的工作。她回到收银台前,舒一口气,再抬头时,便见到有人走进来,却没料到此人的脸孔如此熟悉。 高韦诺在她面前走过,但她霎时间不懂反应,因为就在她想向他打招呼之际,她看见他身旁有一个女生,正牵住他的手臂向前走到戏票入口,把票给了戏票员撕掉,全然没看绚意这边。然后二人便拐弯走进她看不到的地方。 绚意的视线不在那个牵住他手臂还是手心的女生,而是在高韦诺身上。她用力盯住他,想着,可能不是他,只是像他;也可能是幻觉,毕竟这么快就消失了。可能呢,那个女生只是他的妹妹。他有妹妹吗? 混乱的思绪展开,更令她感到一阵冰冷。她不能在这里思考,于是一股衝劲驱使她拔腿就跑,衝向他们的方向。她不知自己是怎样做到的,但她就是衝过几条走道,无视在她身后大呼着的小轩,亦不理其他同事疑惑的眼神,跟到五号戏院,她停住。 他们走进了黑暗处,在之前,她还是看不清他们到底是牵手还是只牵手臂的关係。 她不能进去,进去了也看不见他们。 「你在搞什么?」绚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直呼着,她吓了一跳,转身见到经理。「你的工作岗位在这里吗?」 绚意上气不接下气,回了句:「不。」 「那就快给我回去那边,今天忙死了还四处跑?」 她抹了额头的细汗,神情慌乱,但跟着回去了,还不忘回头瞥了眼五号戏院。 回去后,已见场面挤拥,她赶紧帮忙,他们也忙得没问她干什么,而她不知怎样地开始了工作,明明脑里仍很混乱,却变成机械人般迎接每一位客人,直到最后一个,直到停下了手边工作,她听见小轩走来问她。 「刚才你急尿?」 绚意安静地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 绚意不懂怎去解释,她也不知道自己看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试着在脑内回播刚才的画面——他身穿灰色的毛衣,双手伸进裤袋里,那个女生穿过他的手臂…… 「我可能见到个熟人……」绚意灵机一动,立刻按住小轩的手臂。「慢着,你可以教我怎样混进戏院吗?」 「蛤?」 「什么混进戏院?你试过?」阿毛拿着清洁毛巾走来问。 「哎,不关你事。」小轩随意打发了他,再说:「你傻啊?我们都是职员用不着混进去,直接进去不就行了。」 「不,今天那个兇巴巴的经理在,我没法直接入去。」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怎会看得清楚你那位熟人是不是熟人啊,等完场出来不就看得明白。」 「对唷……」绚意唸着,但心里特别焦急。 小轩猜疑着。「那人是谁?难道是你的前男友?」 「不是。」绚意叹下一口气。前男友还好,随便装见不到就行了,只怕是对方不愿见到自己。她摇摇头,不想把朱棚俊的事也想进来。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揪起来。他们之间的心结有可能解得开吗? 可是现在这件事更不妙。早知道她应该大声打招呼,大方地迎向高韦诺,让他解释那女生是谁,那就搞定,用不着大费周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套电影起码一个小时多后才完结,绚意根本等不了。于是在等了一个小时之后,她便抱歉地离开工作岗位,很不好意思地跟那边的同事说了几句,便站在影院出口处等。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绚意发觉自己竟有种想逃走的感觉。不如算了,星期一回到学校再问个明白,何必着急地守住。只是她不能接受他跟一个女生来看电影这件事。 最终绚意没走,双脚在原地踩来踩去。她不止会见到高韦诺走出来,还会让他发现她在这里工作,穿着一件愚蠢的红色领口制服,迎接他和一个女生从出口里走来。 绚意听见里面播了很响亮的结尾音乐,意味着大家准备走出来。她紧张起来,看着一双双的人们走出来。首先是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走出来,然后是一对情侣卿卿我我地走过,再来是一堆分不出是不是朋友的人群涌来,随后接踵而来的是高韦诺。绚意没看错,但她却紧接着低下头,并没有认领他。她低头,瞧到他们没有牵手走出来,跟平常人一样笑呵呵地讨论着电影的剧情。 绚意不知有何感觉,心跳却悬在边缘。 这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奈何她无法好好打招呼,像个躲机关的特工那样,躲开了他们。她好想做到,但她没有勇气,根本无法告白,她不可能做到告白,如何对心仪对象说出心中情,当对方看似…… 绚意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他的背影,想抬起脚步追向他,但是没能够迈前。她看见高韦诺吻上那个陌生的女生。 四十二 恶果 四十二恶果 她应该一早知道,男孩像他,身边怎会缺异性。但异性像她,当然不会是他的首选。 可是她还是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不是按照应有的发展路线前进? 林绚意从上年有男朋友开始,暗暗迷恋这个人,再跟他开始发展到高潮的时候,这个人已有女朋友,而这个被吻的女朋友不是她,可笑的是到底一直凭什么认为会是自己?她不可置信,居然这么天真地一次又一次的心动,这分明都是蠢蠢欲动。 绚意看着那一吻落在一脸春风得意的女生唇上,还缠绵了几番。她曾经几乎尝到的吻就在她面前,她以为自己在看电影。她像石头一样站住,心跳不是在悬崖边缘,而是没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更加不知道自己抬起了脚步,一下子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然后拿出手机,一点都听不到小轩他们在耳边嘈个什么。 她直接按进高韦诺的通讯录,在讯息栏上打了几隻字,然后传送出去。 你在哪? 她以为自己会打句:你有女朋友吗? 然而她心里的问题没有按出来,其后她想,还要问吗?接了吻还是兄妹一场?但是她仍要去问,问那个人是不是他,可能是她眼花了、看错了,他可能在别处…… 她在做什么? 她不应该见到这个画面的,她应该在想什么时候告白,纠结明天的事…… 这时,对方回覆她: 在家,怎么了? 在家?! 绚意紧紧地盯着那个讯息的时间,明明才刚过五分鐘,五分鐘内他能从戏院滚回家?不用送女友? 女友,真不敢相信,连这个她也想进来。 那个人分明是他。即使她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都是事实。 她放下电话,彻底崩溃。不是哭,只是她知道,高韦诺说谎。 为什么要说谎?她不想他知道他有女朋友?因为他们曾经几乎是这种关係?所以想保留一下之后再说? 她想起星期一他说一起去吃午饭,原来只是友善的邀请。是吗?他们不是在曖昧的中心吗?定还是一直以来只是她自认为一切都是曖昧。那些几乎要吻下去的烟火,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邀约,甚至乎那些眼神游戏……不是真的? 原来女主角不是她,她是迟了还是慢了?怎会转身一看,那个女生就站在他身边?她以为自己可以是那个人,她认为她可以等——他们可以等。但等了,却错过了,只能化为乌有。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传简讯给他,但一切经已太迟。她看到的,跟他所说的,全然不一。就只有一样东西不会错──她的直觉。女人的直觉从不会错,尤其是一些坏事情,特别有灵感。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很糟糕……」小轩在旁问道。 这下,才让绚意返回一下地球,知道自己红起了眼眶,但她强顏:「我没事。」 之后没有人再打扰她,直到她一人下班回家,都没有勇气回覆高韦诺的讯息。 她猜不透,同时发现自己没胆量揭穿。她怕万一一切真的是她想像的那样该怎么办? 她想了好多,巨量的思想佔据了她的食慾和睡慾。 第一,他有女友。第二,他撒谎。更坏的是,他会不会其实一直都有女朋友。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女友,连他自己没有透露过半点。近期的对象?怪之不得他时而勤于回覆她讯息,时而消声匿跡。她怀疑着那些时候,他是不是都在陪女朋友。 在这段思绪中,她轻声笑了。 那时,她还替他编织过借口,想说他可能最近在忙,或是心情不好,因为她的忽冷忽热,哈,她是有多么自作多情。他才不会寂寞,更别提难过。 她的确迟了慢了,因为她要摆脱朱棚俊,但她等了,他却不会等。 对,朱棚俊。她想到朱棚俊,泪就落下。 不是因为她后悔什么,而是她居然一度天真地想要告诉高韦诺所有事情的始与终,就只是需要等到星期一,可是居然连这一天都等不到。 这是个惩罚吧,喔对,这一定是对她的惩罚,因为她不是个好女友,甚至是个极差的前女友。她伤害自己的前度,她什么都做不好,她在交往时喜欢上另一个男生,又怎会得到好结局? 她的泪崩下,在被窝里、在窗边看着夜街的人,她默默地哭着。 做这些事的人理所当然会遭受到这样的处分。真活该,这一回,伤人也伤己,这么快她便得到报应了。那一吻明明是她会得到的,却在伤害了朱棚俊那一刻起,她永远不会得到。 以前,她怪责朱棚俊不够好,说他们不适合,如今她却只能够想到和他那些快乐的日子。那个真切的倒数之夜,他们拥在一起,还有在他的怀里听他说未来。儘管她不喜欢不相信,还是有个人愿意说给她听,尝试去塑造这样的未来,给她真的爱情。可是她拋弃了一个喜欢她的人,奔向一个根本不知道喜不喜欢自己的男生。冒这个险,以为是自己想要的,但扑了个空,最后两手接住自己的眼泪。 林绚意一整晚都睡不着,望见天光还是没感觉。她竟开始了解自己对朱棚俊造成的打击有多深。她确实是个坏透的女人。 四十四 一无所得 四十四一无所得 林绚意一下课便向浩男快快说声再见便离开,她现在只想回家,不想跟任何人接触。然而,高韦诺没有放过她,他在她身后追上前。 「林绚意!」对方在她身后直呼她的名字。她闭上眼睛,停下脚步。「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跟那个人一起坐?」高韦诺皱着眉走上前拦住她,毫不客气地问。 对于他的质问,绚意感到可笑。为什么是他不爽起来?他凭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认为我在做什么?我是应该假装没有见过你跟女朋友在星期六接吻,然后装个一整年跟你好来好去吗?」绚意一开腔便是讽刺的意味,让高韦诺呆住,显然吃惊于她会对他说冷言冷语。他定住,久久才开口:「你是怎么了?我有女朋友这件事足够令世界末日了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绚意嚥下唾液,别开脸,说:「我也不知道,但你当时说你在家,我怎知道这是不是会世界末日,你连实话都不肯说。」 高韦诺乾笑了两声,回话:「你说这些话的语气倒是很像我女朋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一对情侣在吵架。但你不是,这个你知道的吧。」这挑衅的说话放进耳里,让绚意不得不惊讶起来。这分明想令她难堪,同时令她想起刚才浩男所说的,别要演到像是他的女朋友那样,他一定会说我们是没有关係的。 「我们是没有关係的,所以我有没有女朋友,根本与你无关。我是想保护我和女友的关係才保持低调不让人知。」 她手握起了拳头。浩男说得对,她无权讨个什么,她说什么都只会令他认为是无理取闹,说什么都是浪费口水。 「浩男说得对,你果然会耍这种牌子,我真是看错人了。」绚意从头到尾都没有朝他看一眼,说此话时似是自话自说,其实已经 「你还相信那个傢伙说的话?」 「难不成还相信你的话?」绚意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再也没有那种花火残存,取而代之的是怒火,在她眼里燃烧着。「想要关係低调?还是你想借机再约其他女生出去吃顿曖昧的晚餐,再送她回家然后说这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你们不是那种关係,你没资格讨价还价。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绚意试着正常呼吸。「你有打算告诉我你有女朋友吗?」 显然,对方没说话,但看得出来在组织该怎样说。 他才没有这个打算。他有了女朋友之后还邀她去吃晚饭,交换曖昧眼神,再喝几杯酒,一起陶醉。浪漫的背后是他不为人知的真相。 这感觉有点熟悉。喔,对,她也是这种人,瞒骗着有关人物去快活,所以她也受到这种对待,多么的理所当然。 她这才惊觉,现在的自己就是朱棚俊,带着受伤、打撃的表情,伴随愤怒的情绪和不甘心的追讨,还要掩盖着内心的难过。这些细緻的官感,此时此刻充注在她体内。 「我想低调处理,基于我们是朋友……」 「我可不知道有种朋友会试图在黑暗的晚上吻你。」绚意受不了他的语言偽术,夺词先说:「如是这样的话,很抱歉,恕我无知,但我并不想再跟你玩这种游戏。」 高韦诺的脸阴沉下来,在被揭穿一切后,终于受不住压力,冰冷地缓缓开口说:「我没有玩……或许我们之间是有过火花,但是我的选择没有落在你身上……天啊,是不是要说得这么白?这明显是我没有很喜欢你,所以之后如何发展也怪不得吧,你还想怎样?」 你还想怎样? 这句话回响在绚意的耳边。她的脸瞬间垮下来,彻底感到无地自容。 她不想怎样,她更不应该在此继续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于是她抬起脚步,头也没回,转身就走。她大步离开,感觉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也没深究他会怎反应,只知自己走得好快,前所未有的快,她应该重新在中学时参加竞步比赛。 他将他们之间的火花轻易戳破,不留半点温情。对啊,真实其实就只是这样,他没选到她罢了,因为他有的是选择,只有她一直傻傻地将选择保留是他。别人转身轻松就走,她却要沉重地抬起脚步,掩着难堪离场。 她想怎样?她只是想他坦白,说自己有女朋友这么难吗?才不理你是高兴地说,还是尷尬地开口。以他们的交情,哈,他说是朋友,就以他们是朋友这种关係,难道就不可以好好说起?却要瞒天过海,用低调做借口。 她真是笨,她还是演得像是他女朋友似的,拆穿谎言、讨价还价,最后让他得逞,随便践踏她所感觉到的一切。为什么那时候会觉得跟这个人很有可能?为什么那些互相心动的瞬间可以在这一刻显得羞愧?又是什么使得他成这个模样? 归根究底都是她给机会对方不留情面伤害自己。 结局竟是如此。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天天放晴,原本的冷空气逐渐变得和暖,但处于绚意的世界只有一种天气,天天都是阴天。可是她总不能缺课,不能避而不见一个人,但天天承受这些也是应该的,要怪就怪她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绚意没有看过高韦诺一眼,但在同一间房里,她知道他在这里。现在他总坐在前排,跟他那些刚结识的朋友在一起,每天哈哈笑,还渐渐跟一个女生好上,每天出双入对。 这些绚意都放在眼内,她全然不理,漠视多了,心的知觉也没了。她每次都是一人走进教室,然后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每次陈浩男招惹她,她都是冷淡地回应他。 可笑是,她坐向南,他坐向北。曾经高韦诺说过他们得在这班相依为命,现在看来,他根本什么都不缺,她却失去相依为命。 他周不五时会留意她,不知想讨个什么。这些浩男都打趣地观察着,还试过坐到她旁边问她,可是她不想说,阴暗的脸色成功吓跑了浩男。他就很不懂女人为何要难过这么久,只是他不懂这个身为前女友背后的故事。 时间就这样过去,两週的学园生活,还有週六的工作。面对小轩的问候,绚意只淡说还好,但思绪不齐整。她感觉到自己正过渡一个转捩点。 两边的故事都完了,高韦诺没再走来攀话,每天笑得灿烂到下课;朱棚俊也没有消息,半点都没有,电话仍是被封锁着。有晚她打开他们的情侣程式,看他有没有阅了那则讯息,但不然。她看了好几晚,同样也哭了那几晚,最后她觉得够了,便检查最后一次,仍未见已读,便将这个程式移除,那就不会再惦念着。 其馀的日子里,绚意则努力完成作业,数算着还有多久毕业,月历却停在二月份。 「好了,现在二人一组,准备明天去参观的报告。」这天,老师在讲台上说。 这句话在林绚意听上来完全是个灾难,她真的好应该在这班上交个朋友,随便一个也好,除了高韦诺和陈浩男。她看看四周,全都几乎成双成对,还不幸地一个不小心看到高韦诺那边,他也看了过来。显然,他有伴,瞧他的样子多讨厌。对啊,你有伴啊,多了不起,有女朋友也有旁边的女生跟你做报告伙伴。 绚意厌恶地别开脸,同时吃力地嚥下唾液,不去想昔日与他为伴去做报告的时光,现在能跟谁一组? 然后不意外地,陈浩男坐了过来。 「嗨,好久不见。」他对着她挥挥手。 「天天都见,今天可以不见吗?」绚意假惺惺地拉起张笑脸说。 「不可以,因为我要跟你一组。」 绚意收起笑容,头痛起来,扶住额头。 「来吧,我那边已经满额了,相信班中只剩我共你。」 绚意举起手掌面向他。「闭嘴,我最不想听到这种话。」 「我真不懂,我哪里得罪你了?是我告诫你别相信高韦诺的,现在事实如此,你还要讨厌我?」浩男皱眉,质问绚意。 「我只是不想跟他有关的人在一起。」绚意不是第一次跟他解释说,但他似乎不懂,她心中的不适仍在胸口,似是厚实的乌云盖在心上压着她,她需要隔离。 「我跟他可是一点关係都没有。」浩男也不是第一次跟她解释说,她越是这样将他推开,他就越想前来关心她。看见她一人坐着没找人分组,脸上既是不安,又是冷冰冰的吓退人,根本全心要人可怜她。 「对喔,我更正,我是不想跟他有深仇大恨的人在一起。」绚意面向他回应。 「拜託,这班真的只剩下我和你没组了。」 绚意深信让他一次得逞,之后他一定会继续缠着自己,这样下去便像是在报復那个人而偏跟浩男扯上关係,感觉没完没了。 「那我问你好了,既然高先生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为何仍要缠住我?你还有事情未告诫?」 浩男眉开一笑,手抚摸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绚意:「我不是有说过吗?你很有趣。」 绚意皱眉:「一点也不。」 「不,我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没说话,并不是在思考他们有没有约定,而是定定看住他要耍些什么把戏。 见她不说话,他便提醒她:「我给你看高韦诺的instagram,你要请我喝东西。」 她闭眼,叹下一口气。 可不可以别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 「现在我想更改,跟我一组,这样行了吧?」浩男露出他那排牙齿笑说。 「我想我要赶紧跟你有深仇大恨才行。」 「别这么说,我不是很缠人的那种男朋友。」 「什么?」 「男性朋友。」 「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喔?你希望我那样说?」 绚意无奈地盯着他。 「哈哈哈,你没听错。」 「你知道你不应该这么轻率,要不然其实跟高先生没分别。」 「哇,你这高先生来高先生去的,很生疏。说真的,你还好吗?」 绚意看到他换上了较为认真的表情问她,害她有点认真地停下来想了想。都过了两个星期,那些感觉她也不太清楚该用什么来描述,大概这是低潮吧,她未想爬起来。 「那天之后都没有跟他说上话,我想这样是挺好的发展。」 「那天?」 绚意发现自己说多了,他不知道那天放学高韦诺有来找她说话。 「就是那天放学,他找我。」 「原来还有下文,说来听听。」 她并不想向他透露太多,反正那天跟高韦诺的对话根本是惨不忍睹,不值一提,所以她决定这样说:「他在那天跟我说你有多不可信,就是这样。」 浩男眨眨眼。 「说真的,你打了他,他有必要这么记恨你吗?」 浩男没作声,脸色起了变化。绚意感觉到他怪异的阴沉,心想是不是踩到什么地雷,还是她说对了?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直到他说起:「好吧,你逮到我了,这件事是有下文的。」 绚意没想到自己会挖到些事情出来,还顺利转移话题。 「我不仅打了他,还跑去报復他。」 「你也去调戏他的女朋友?」 浩男微微拉起嘴角。「更糟,我尝试去睡他的女友。」 这回轮到绚意没作声,暗暗地倒抽了一口气。 气氛顿然冷起来,他没说下去,转头看向她,一脸平静的样子,只有绚意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那……你成功了吗?」她只好这样问。 浩男再次露出牙齿笑了出声,同时摇摇头。「没有。等到我能够将她的衣服脱掉之前,我就停手了。」 「为什么?」 「原本我只是想调戏她一下,后来衝动起来,想将这个女人睡了,想看看那傢伙会有什么反应,所以就吻上她。」 她不懂怎样反应,这件事有点超乎她想像。所以高韦诺在这一点上是对的?她要小心眼前这个人? 「但没想到的是,那个女的不是第一时间将我推开,而是回应我的吻。那一瞬间就是一头冷水洒下来,令我不想做了。」 「这又是为什么?」 「想想看,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会回应另一个人的吻吗?那一刻我才发现,其实这傢伙挺可怜,他的女朋友根本不是很喜欢他而已。」 绚意彻底陷入沉默,浩男便继续说下去:「但他也是该死的,这么花心,他这种人怎会懂得一个人的真心?反正他有真心可以花。只是当下我觉得那个女的很噁心,所以才不想做下去。」 「因为她背叛了自己的情人。」绚意接下去。 「对,这种女人很噁心。」 她听到这句话不禁笑了。她真噁心,难怪引来另一个没真心的人。于是她感慨地说起:「没有人希望会交到这种女朋友,但是谁知道呢?下一次会遇到谁,谁会让你停止花心或变心,都似是天方夜谭的事。」 「我一直以为男生才会一点防线也没有,但没想到女生也会这么容易败给忠贞。」浩男说。 绚意心知肚明:「可能坐在你旁边的女生就是这种人,到处都是。」 他狐疑地看向她,她只是低着头,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 她耸耸肩,一抬头又换了张脸,说:「但你应该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吧?若她不回应你的吻,你是打算强行吗?」 浩男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如今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几乎要对这种女人出手,完全疯了。」 「这件事上你也有不对。」绚意保持公正说了句。 二人正经地互望对方好一会,最后他率先笑起来:「我知道,已经在未遇见你之前反省过了,现在就放心地相信我吧。」 绚意随即伸出手掌,挡住他的脸。「谢谢,不用了,这回跟你一组当是了结我俩的关係。」 「我们是什么关係?」浩男打趣地问。 「你帮了我一点忙的关係。」绚意没让他有机会说点什么,连续吐出这番话:「你千万别想歪什么或是同样要报復你那位深仇大恨的人,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值得你出手。」 浩男听到她这样说,更是觉得有趣。 「你认为我会睡你去报復那傢伙?」 绚意吸了口气,想说他不用讲得这么白,她就是不想说这么明白才暗示的,但似乎对方只讨个趣味,再跟她说:「放心,我不会的。再说,现在你已经不是那个傢伙的宠物了,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她想骂回他,但下一刻却认为他讲得没错,现在的她,已不是高韦诺的宠儿了,就像从未到过那些令她心动的地方。 她回到了原点,也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 四十五 安然无恙? 四十五安然无恙? 在充满绿野仙踪气息的咖啡店里,仅有五张桌椅,下午茶时间亦只有两个客人。小店里播着缓慢的古典音乐,让人好想睡个午觉,但在点餐处前,店员无法偷懒。点餐处旁边排了四张高椅子的座位,那儿坐了一个女生,她正看着咖啡师调配咖啡。 「啊啊,要漏啦。」她指着杯边说,他立即抽起咖啡壶,但掉了两三滴在桌面。马克杯上的咖啡刚好满,他尷尬地笑起来,再用汤匙倒走一点咖啡,然后拿起花奶,试着倒出一个心形。她看得心惊胆颤,怕他失败。然而,他淡定地慢慢倒出花奶,最后有一点歪曲的心形咖啡完成。 「味道怎样?」他看着她喝,有点心急知道结果。 她认真地嚐嚐看,最后得出:「有点淡。」 他叹气,双手撑在桌上。 「别担心,你已经进步了。」 「才不,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星期多,却还未上手。」 「棚俊,你得放松一点才可以。」 他抬眼看向乔乔,慢慢地放松下来。「再来。」他拿过马克杯,倒掉杯里的咖啡。乔乔还想说别浪费掉,但又说不出喝下去,皆因这几天以来,她已经喝了不少他的试验咖啡。 二人这几星期以来保持联络,她见证着他找到这一份咖啡店的工作。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再配上褐色的围裙,在乔乔看来帅气无比。尤其他剪了个短发,清爽利落,跟以前的感觉不一样。 但今天除了喝咖啡之外,她还有一个任务在身。 乔乔看棚俊专心地调咖啡,便张口说:「那个,今天是世杰的生日,大家在『吧吧闭』搞生日派对……你会来吗?」乔乔有点怕他的脸会冷下来,不过见对方的动作只停滞了半秒鐘,再重新拿起奶杯,看来不算是太反感。 他完成好一杯,把它推到乔乔面前,她小心地拿起来喝,便听见棚俊淡淡地说:「他不介意我来吗?」 听见棚俊的回应,乔乔差点烫到。她连忙放下杯,抬头看他,他却在抹桌。 「怎么会介意?大家都很欢迎你来。」 棚俊丢开抹布,指了指她没动的咖啡,示意她快试试看,她随即重新拿起来喝了几口,同时他脸目无情地看她,是她猜不着的表情。 「那你会去吗?」他一边用手指摸着鼻子,一边低声问。 乔乔还在细味咖啡,听见他这样问,忽然间嚐到一点甜。 「我当然会去……那……你会去吗?」 「嗯,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了,这样我就不怕尷尬。」 「好啊,没问题。」乔乔笑着回应,但棚俊别开脸,走了去另一边。乔乔低头看着这杯咖啡,准备给他一个好评语。 等到六时半朱棚俊下班,乔乔在门外迎接他,心情格外好。二人走向车站,沿路话不多,但这两个星期以来,二人几乎无话不谈,甚至聊到他的前女友。他开始对乔乔敞开心扉,但不尽然的好。他谈及她或不谈她,乔乔都觉得这个前女友在他的心目中佔有一席。她不甘心这样,所以这两星期以来,是她不愿提及她,最好这个话题永远消失,那样的话,他便不会再为一个前人而有任何不必要的情绪或掛牵。 乔乔看向坐在车厢靠窗的他,知道他的不言不语定必是在回忆当天与世杰大吵的原因,但她不要主动问出口,只转个弯去问:「你紧张吗?」 棚俊眨眼,彷彿抽回些思绪。「也许吧。」 「不用紧张啊,大不了说完生日快乐便离开。」乔乔说完,觉得自己这样说欠缺鼓励性。于是她又换句话说:「但是他们一定会很欢迎你的,放心吧。」 「是谁叫你邀请我的?」 「是安迪。」 棚俊的脸随即垮下来。 她唯有补充一下:「可是,世杰也一定想见到你的,我是说,他很显然过得不好,却又要一直装着很好,闷闷不乐的表情鬼也看得出来。他常常在酒吧一人喝闷酒。」 「夸张。」棚俊知道乔乔是想让自己好过点,就把世杰说得有多不好过,但谁及他清楚自己的好友,他喝完闷酒便去约女生了,才不会天天过得行尸走肉。 「总之,你要相信他没有很好就是了。」 「嗯。」 然后整段车程完全安静,直到下车,棚俊突然走进一间便利店买了瓶红酒,乔乔才放松了一点,带他走进吧吧闭。 吧吧闭里只有几个客人,因为今天是星期二。场内做了一点佈置,有些彩带掛在灯架上,里面那个厢座正是世杰那帮人在准备。 「我的蛋糕放进冰箱了吧?」 「放了……」安迪从桌下弹出来,回应世杰,同时看见乔乔和棚俊走了过来,不禁呆住。他是不敢相信乔乔真的能邀请到棚俊来,他只是象徵式的叫她试一试,她就成功了。 世杰见安迪奇怪的表情,便顺着回转头看过去,瞥见乔乔时还想说怎么这么早来,但身后那高大的身影投过来,便让他惊呆起来。那件事都快要过去一个月了,他由在意都不在意,到现在尽情忘记,见到这张主角的脸,却瞬间记起被打的片段。 「你来干什么?」世杰冷酷地望着棚俊,只说得出这句话,彷彿那一拳还在脸上。 安迪听见这冷冰冰的话,立即起来,走到世杰面前。 「你干什么啦?难得他来了,还生什么气?」安迪很小声地说,然后掛起一张笑脸,欢迎棚俊:「好久不见。」 棚俊将手中的红酒放在桌上,面目无情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他便转身离开。 所有人都僵住,乔乔不可相信棚俊真的按照自己所说的那样,说完生日快乐便离开。她无可救药地看住这几个男生,心里不明解男生的友谊都这么难解决吗? 「都是你啊!讲什么来干什么,好不容易叫他来。」安迪推了一下世杰说。 「我只是随口问问,是他太敏感了好吗?」 在安迪想回骂些什么的时候,乔乔在一旁忽然喊出:「那你们还不去追!」 呆上半秒鐘,安迪才衝上去,世杰在后快步跟上。 衝出酒吧,棚俊还在行人路上走着,安迪正想叫他,在后的世杰竟快过自己,走上前喊:「笨蛋!谁说你可以走的?生日蛋糕还未吃啊。」 棚俊站住,莫名有一分动容,转身看向他们。 「对啊,回来啊。」安迪说。 「随便在便利店买瓶红酒当生日礼物也太糟糕了吧,虽然是这几年来你送我最贵的礼物,也别这么厚脸皮好吗?」世杰放声说。 棚俊禁不住一笑,是有多想念世杰这种口吻的话语。 「快进来啦!」话毕,世杰便先进酒吧。 安迪上前,一手搂过棚俊的肩,带领他前进。「别这么小气了,不吞气就很快老掉。」 「你在讲什么鬼?我很早已经没气了。」 「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们没有找我,我怎么说?」 「你不会来找我们呀?」 「我看是他还在生气。」棚俊指了指里面的人。 「这傢伙的气最弱了好吗?」 「但拳头硬过我。」 「哎,幸好当时我不在场,要不然到今天我还在医院疗伤。」 棚俊拍他的头。「现在来。」安迪随即闪开。 转瞬间,派对开始了,世杰邀了好多人,全都在跟他拍照。棚俊一如既往坐在一旁,不喜欢庆祝,但心里却暖暖的,有些人和事依旧没变,他应该感恩。 不一会安迪的女朋友也来了,他立马飞过去,抱着她。 「跟大家介绍,我的女朋友,爱莉。」 爱莉样子甜甜,留着中等的波浪头发,比起以前的直发,现在多了分女人味。二人站在一起,爱莉几乎要高过安迪,根本是美女配野兽。 「幸好是新年快到,要不然我还要过个孤单的情人节!」安迪看来是醉了几分,在眾人面前摆弄着姿态,又是亲爱莉又是将爱莉抱起,弄得爱莉有点不好意思,忍不住说:「放开我啦!」 在乔乔看来,他们是很甜蜜的一对,她禁不住看向棚俊,不久他便对上她的视线。乔乔在人群之间向他举高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时,世杰坐了过来,给棚俊倒了满满的酒。 「喝了这杯酒,一笔勾消。」 棚俊拉起嘴角,不假思索地喝光。 世杰鼓起掌,一边说:「不过这次你生气得可久。」 「是你更生气吧。」 「拜託,吃你一拳还要被你怪责耶。说真的,做错的人不是我们,是……好吧,不说了,一笔勾消。」然后世杰也将自己手里的酒喝光。 「你们说得没错,做错事的人是她。」棚俊把世杰没说下去的话补上,他不想将此人变成不能说出名字的佛地魔。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眼前的人你把握了吗?」世杰用下巴比了比在不远处和他人在玩闹的乔乔。 棚俊忽然间有种后悔跟他和好的感觉。「你是不是连一秒都不肯放过?」 「啊?我是怕你看不清楚才多加提醒你,这种女生要是错过了,我敢打赌,你会万年光棍,别说我没警告过你。」 「谢谢你的警告。」棚俊用空的酒杯碰向他的杯。 「听闻这段时间都是她在陪伴着你呢,你敢说现在的安然无恙不是拜她所赐?」 「你从哪听闻?」棚俊很好奇这个人到底从哪知道些什么,一直以来都是他先知,他后觉。 「你别管,总之我现在建议你快下手。」 「你这么心急,你为什么不去?」 「喂,你应该知道她不会是我喜欢的类型吧。」 棚俊当然知道。 「况且我决定暂时不碰女人。」 「什么?为什么?」世杰说不碰女人,令棚俊不由自主地惊悚起来,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就休息一会再上路。」 「被谁伤了吗?」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才没有!」世杰朝他洒酒,但酒杯是空的,只有点剩馀的酒滴。 这时有人叫嚷着世杰的名字,他应声后便离去。棚俊独自坐了一会便被安迪烦扰了一会,大概就是听他说女友回来了有多高兴,然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道歉,说自己不应该隐瞒着所有,并说明没有下一次,让棚俊原谅他。 棚俊摸了摸安迪的头说:「没事了。」 谁不知,安迪躲到他的怀里哭起来。「你知道吗?没有你的这段日子里,我有多难捱吗?我都以为我要失去你了,我是多么怕没有你,以后还有谁陪我打机吃饭看球赛,呜呜……」以下的话语棚俊没有一个字听得懂,但他超尷尬。安迪所说的话似是对他女朋友说的,但又混合着和自己的故事,他不知要怎样反应,幸好他的女朋友及时回来,将他带走。 棚俊与爱莉对视了一秒鐘,那一秒鐘彷彿大家都心知肚明。对,是那些他所知道了的事情,现在都一清二楚,让一个外人也知道的私事,同场时都有一分赤裸的不适。 之后棚俊跟大家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发现自己未跟一个最应该的人喝,于是他默默走了过去。 「谢谢你。」棚俊对乔乔说。 乔乔很惊讶他会主动坐过来,但很快反应过来,与他碰杯。 喝了口红酒她才问:「谢我什么?」 棚俊思考了一会:「所有。」 乔乔微微一笑。「日后还烦请多多指教。」她以为棚俊会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更多含意,但看住棚俊看向了自己身后的方向,还定格起来。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乔乔顺着他的方向转头看,她以为自己会看见他的前女友,但她环视了一周,都没有一个相像的身影,那他是在看什么? 她回看棚俊,他仍是定了格似的看着同一个方向,然后听见他拋下一句:「等我一下。」接着便朝那方向走去。 到底又是谁?乔乔无法不在意,她决定跟上去。 四十六 忘掉一个人 四十六忘掉一个人 朱棚俊不肯定他看见的那个人是不是他想的那一个,因为实在隔得太久了,还怎会记得她的样子。他只记得林绚意所形容的特徵:个子矮小,瘦骨嶙峋,留着一头万年不变的菇头。他送林绚意上学和接放学时见过两次,印象中好喜欢吃东西。而就在刚才,这个女生坐在一个角落,爱莉走了过去跟她打招呼。棚俊脑里猜想不断,甚至忍不住趁爱莉走开的时候,他走了过去。 在座的女生们瞧到有人来到她们桌前,纷纷小声议论着他是谁,只有在座的一位短发女生呆住了。她当然知道他是谁,他就是她好友鼎鼎大名的前男友……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棚什么的。棋棋想不起,不过有点胆心,这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可以聊一聊吗?」朱棚俊说,脸容木纳,一点都不惊讶见到她。 但聊什么? 他们之间除了林绚意,就只有林绚意可聊,但聊什么?聊他想復合的心情?不对,棋棋记起这个人已经知道林绚意对另一个男生有意思的事,所以他找自己一定不是聊復合。 「哦。」棋棋迟钝了一会才回应他,然后便见他走向酒吧门口,她才随着他去。 走到酒吧门外,棋棋发现自己有些不自在,好像不应该跟别人的前男友聊什么。 「你和爱莉是好朋友?」她听见棚俊问起,并且自然地点起根烟。 她小心地看着眼前人,猜想着对方的用意。「是又怎样?」 棚俊思考了一会,便自有所成地点点头,让棋棋更不解。 「原来是这样。」 「什么跟什么?」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整件事情?」 「知道什么?」 「林绚意。」棚俊直呼这个名字,感觉陌生得很,好像在讲别人的名字。 棋棋眨眨眼,消化着他所说的话。她几乎就要如实作答,但是她为什么要告诉他?她什么时候知道那件事,跟他无关啊,她跟爱莉是好朋友又跟他有什么关係…… 灵光一闪,棋棋明白了。 「你也认识爱莉?」棋棋吃惊地问。 棚俊邪邪一笑:「我还认识她的男朋友,很熟的那种。」 棋棋艰难地嚥下唾液,小脑袋快速地转了几圈。 「安迪?你跟安迪很熟?所以……你知道是因为……」棋棋最后用手指指着自己。 棚俊笑起,默默地点点头。 「大嘴巴!」棋棋咒骂一声,骂的是正在酒吧里面和男友痴缠的爱莉。她该死的忘了有情侣的人不可信,因为她们往往什么都会跟男友说一通,这种有份量的故事又怎会是爱莉不谈及的东西。但棋棋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是那个大嘴巴。 「你跟她这么亲近,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棚俊没理她的咒骂,返回他的问题核心。 棋棋皱眉,不知回答这些问题有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这些还重要吗?」 棚俊没作声。 棋棋叹一口气:「我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什么时候知道。」 棚俊失去耐性。「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背叛。」 棋棋更无奈地叹气,同样没耐性继续这个话题:「我知道她这样做很不好,也明白你并不好受,但凭我跟她的交情,我知道她其实不坏。这件事本来就很难控制。」棋棋找不着词,她又没恋爱经验,实在很难说些有建设性的话。「总之,事情都过去了,你们手也分了,这没什么好追究的,你就放过她吧。」 放过她? 棚俊感到不可思议,是她该放过他吧。 为什么要对另一个人心动?为什么不是只喜欢他?事情变成这样时,她有没有想过他会怎样?她从不对他坦白些什么,连变心这件事都打算隐瞒一辈子。她爱过他吗?别人又懂什么?一直以来的争拗他都可以原谅,但这一次,他唯独是原谅不了这么爱她的自己。 「你不说也罢,但你该劝劝你的朋友快点改邪归正,不然迟早一天她会变成我这样。」 棋棋望住他那冰冷的脸,意识到一个前男友有多可怕,谁说前女友才有坏嘴巴?她无知,但倒并不是没知觉,眼前这位前男友,真的挺不了解林绚意。 「你认为她都不会难过吗?」棋棋想起她独自一人在乌东店吃午饭,没有朋友,也没有高韦诺。她大可高兴地与他人快活,把前男友当狗屎那样踩,但她没有,还问棋棋她是不是个坏女人。因此棋棋说出:「她也很难过的,她的憔悴并不是在说明她有多坏,是你有多不懂她。我说以我和她的交情,是因为我懂她,她只是在面对一件坏事,你却用这件坏事来定断她的人格,至少你也该听听她的解释。感情事我是不知道多少啦,但你是不应该这样说她的。」 棚俊怔住,言词上他是想狠一点,但他有说错吗?他……他就是想要她尝尝这般滋味,行尸走肉又自觉不能再信人,然后……然后他便会很痛快,这样就能给她教训。 棋棋没理这么多,说完便回去酒吧,但在酒吧门前有个女生鬼鬼祟祟地站着,棋棋无视了她,直接进去。 留下的棚俊让手中的烟继续烧,思绪便继续飘。 林绚意也会难过?难过什么?他才不管,他只知道自己也很难过,难过要死了,知道她原来隐藏着另一种心动。在他们交往中时,那些冷淡,说成是要自己的空间,那根本是对他没心动了,她却说是不适合。对,所以这样才不适合,他永远搞不懂她想什么、做什么、要什么,等发生了什么时,他才有反应去搞清楚什么状况。 是啊,他多不懂她,他爱她,却不懂她,她也不懂他的好,选择这么轻率地以一句不适合总结他们之间的关係,最后只剩下他空虚的难过。 现在呢? 他还是觉得愤怒,做错事的人明明是她,他却得来她好友支持,还有天理吗? 棚俊丢掉手中只吃了一口的烟,然后回头便见到乔乔。他愕然。 「你怎会在这?」 「他们叫你回去唱生日歌。」乔乔平静地说。 「哦。」棚俊放下无谓的心情,跟着乔乔走进去。 里面的气氛可好,唱生日歌时,每个人的脸都笑得灿烂,只是没有人留意到乔乔的笑脸不是很真。她的视线随便放,就是没有再朝棚俊那边看去。完场时,棚俊是半醉半醒,他一边照顾一下旁边烂醉的人,一边说自己没很醉,可以独自回家。 旁边的世杰见状,心知是个好机会,便让乔乔去送他,但乔乔竟然拒绝。 「为什么?」世杰惊讶地问。 「不为什么,我也累了,想回家。」 世杰一脸不解,还以为自己醉得完整,听错乔乔的话。但见乔乔跟其他女生混进的士里,他还是不懂,天下间的女人都怎么了? 最后是世杰送棚俊,棚俊倒是没醉得疯,真的可以自己一个下车。世杰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送上家门,让母亲见到,所以在车内跟他告别,便独自坐的士回家。 好不容易这场生日会结束,棚俊回到家,疲惫不堪,在幽暗的客厅里,独自睡在沙发上。他闭上眼,几乎要睡着,意识飘在林绚意的哭脸。以前她流泪时,看见她双眼通红,泪如雨下,他的心便会收紧,有时更会揪着痛。她失去他,也会像这样哭个半死吗? 棚俊嚥下唾液,再也不让这个心跟着痛,便决定起来,打开房间的灯,翻出一堆杂物,什么笔啊纸条、她买给他的鸭舌帽、情人节时送他的内裤等等的东西,他一件不漏翻出来。 嘈吵的声音吵醒了他的母亲,他不理,他母亲便懒理。最后他聚集了一堆在床上,然后逐一粗鲁地通通放到一个纸箱里。放好后,他出门走到楼下,还不幸地碰巧见到有对烂醉的情侣在热吻,衣衫不整。 真讽刺,棚俊在黑暗的晚上下楼,丢前度的遗物,他们却刚巧爱得正热,他都被夜晚的冷风吹凉了整颗心。 他放手,纸皮箱就堆在黑色大胶袋之间,成为新的垃圾。他最后瞥着这箱东西,粉红色的洋娃娃外露,这娃娃是当初她说要代替她陪着自己,现在不用了,他不需要别人陪伴,连一隻洋娃娃也嫌多,因为他要忘掉一个人,从此这些东西与他无关。 四十七 保持消失 四十七保持消失 一向都是三个人吃饭,但偏偏棋棋只约上林绚意,而偏偏,今天难得可以跟班上认识得比较熟络的同学吃饭,棋棋却非得要今天跟她吃午餐。无可奈何之下,唯有推掉同学们的邀约。 她们来这间新开的拉麵店吃。新开的店就是多人抢头香,学生们都不约而同来这里吃,所以坐得挤迫。 「为什么不叫上汶蔚?」点完餐,绚意便问起对座的棋棋。 「她忙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交往中的人特别麻烦,很难约。」棋棋笑说,但实情是,有件事非得要没有汶蔚在场才方便说。 但绚意想想也对,当初自己交往中时,也是个特别麻烦的朋友,一切都要按照男朋友的时间表行事。 饮品来到,侍应生快快放下她们的饮用水,然后快快离开去忙,看来真的忙得慌乱,但也不及棋棋现在的心情乱,她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绚意,所以她迫自己喝了一口柠檬茶,便开口说:「你最近好吗?」看来不是这么容易一开始就带入重心。 「挺好。」绚意也喝了口柠檬茶,冻感在口腔里刺激她的神经。最近的她,就是忙于学业,有时整理一下没由来的失落,还有就是面对班中出眾的高韦诺。 可恨的是,他比自己成功,不论是学业上还是其他无关痛痒的交际上,他在班上深得同学和老师的欢心。为什么这种人最能控制所有事情?明明他是最可耻的那一位,他却留有青山在,她就是不起眼又处于低洼地带的小动物,无法抱打不平。 棋棋本来就有事在先,也不好意思追问她跟高韦诺的事,于是她叹口气,说起:「其实我只约你是因为我有要事跟你说。」 「什么事?」 「就是昨晚,我见到你的前男友。」 绚意好久没听到前男友的消息,他过得怎样,她没刻意去打听。偶然,她荒谬地回想起他们曾经有多快乐;有时,她也好想回去那段快乐时光;不过更多时,她都深深陷入自责当中,为何自己会挑选高韦诺那种男生来喜欢?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有多愚笨。 「你挑男人的眼光真的很差劲,除了这么幸运地选了我。」 这是朱棚俊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又是甜,又是受不了他的自夸。但如今回想起来,这句话是苦的。 「然后呢?」绚意神态自若,彷彿这件事与她无关。 棋棋没留意到,只顾着自己要亲口说出:「是他见到我然后说要跟我谈谈,我便和他在酒吧门外聊了你。」 可能棋棋还是看不见,绚意的眼皮跳了一下。 「谈了什么?」 「他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高韦诺的事。当然我没有告诉他,只是……」只是发现了原来自己是有份儿让朱棚俊知道整件事。 现在再说高韦诺,绚意怕自己忍不住把头撞向旁边的墙。 绚意冷笑:「你应该告诉他,他全都应该知道。」 「不……他知道的原因,其实是我……我就是那个让他知道的人。」棋棋皱着眉,第一次怪责自己八卦的性格,要不是她拿别人的事情当作茶馀饭后的话题,别人的前度就不会知道真相。「我跟爱莉说了关于你的事情,没料到朱棚俊也认识爱莉,所以……」 侍应生忙到来这边,把两个相同的餐点放下,一阵咖喱味强烈地飘在二人之间。 「对喔,我都忘了你也认识爱莉。」绚意还是很淡然,拿起筷子吃拉麵。 她们都忘了,很久以前,绚意提起安迪的女朋友,棋棋便认领过爱莉这位兼职上的好朋友,但绚意跟爱莉不熟,所以很少再提及她。有几次绚意跟棚俊在一起时,偶然见过几次爱莉。 「抱歉,我不应该把你的事说出去,害你这件事穿帮……」棋棋没起筷吃,一脸懊悔。 「你爱八卦又不是第一天的事,不要紧啦,反正现在已成定局,没什么好说的。」绚意一边吃一边说。「你快吃看看,挺不错。」 「你不怪我?」棋棋摸起筷子,讶异地问。 「是命来的,我没什么好抱怨。」 棋棋还是没有动手吃拉麵,她怪异地打量着绚意,她的脸色算不上冷冰冰,但又没有平时的那种温度。棋棋猜想着她是不是不好意思怪责自己,若然不是她,朱棚俊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然后就这样一辈子对林绚意抱有个好印象,说不定将来他们便会復合。可是现在因为她,他们连和好也不可能。依棋棋看来,昨晚的朱棚俊仍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林绚意的,但显然对方没有动什么好念头,只想到绚意他朝一日都会受到这种对待。 这令人不禁想到,到底在感情世界里是不是真的有因果报应这回事。若真有,那么每一天,每一个人都定必在承受不同的恶果。 棋棋默默地夹起拉麵吃下一口,心里仍是很不安。她倒寧愿被狠狠骂一顿,或是拿起近在咫尺的水杯,一头冷水倒在她身上。 绚意彷彿完全感受到她的想法,居然开口道:「别再盯着我看了,我不怪你,这又不完全关你事。」 「喔,哦,好吧。」 「下次记得邀请汶蔚一起重聚,不过要等到下星期再约,这星期我要跟班上的人联谊一下。」 「哦,好。」 「还在怀疑吗?」 「啊?哦,一点点吧,我在想你为何忽然这么豁达。」 「事情都快过了一个月。」这段时间,恍如万年。跟一个人失联,天天都是多馀得发霉,日復日,最后说出一个月的时候,心里都知道这些日子过得不容易。 绚意停下没吃,想想自己跟朱棚俊失联这段时间,她过她的活,他就在另一片天空下同样过着他的活,安然无恙,就像人群中的陌生人那样。 总有一天,他便会忘了她,然后渐渐在生活之中遇到下一位可爱者,再把这个可爱者拋弃,爱多位别人。如是者,最后她便是个消声匿跡的前女友,在他的人生列表中堆到不见踪影,他就再也想不起自己曾经多么喜欢她,多到在黑夜之中流下泪线,吼她是个背叛者。 绚意苦涩地笑起来,禁不住说了句:「消失了也挺好。」 「啊?」棋棋疑问,经已低头吃了不少拉麵。 「没什么。」绚意淡然地回应。 她已经没有再查看棚俊有没有封锁她,可能仍是,可能不,但可能结尾总是这样,没联络就是最好的发展,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们就真的不再联络,明明在那一天他还说过: 「要是你要分手,快点分,后悔就回来跟我过一辈子,就是这么简单。」 但眼泪作出了回应,说明了不能够。她不可能回得去,难道要跑回去哭着跟他说:「我给那个男生玩了一把,我很可笑,你能原谅我吗?」怕是她会先赏自己一巴掌。 就这样下去,她保持消失,他继续生活,总有一天,他们彼此都会忘记。 四十八 回忆──前女友的作用 四十八回忆──前女友的作用 这天天气很差,外面下着大雨。原本二人打算去看场电影,但雨水让林绚意失去外去的意欲,结果只去了朱棚俊的家,留在能挡雨的屋簷下。 二人懒洋洋地睡在沙发上看电视,棚俊从后抱住她,一隻手臂给了她当枕头。他捱近她的脖子,嗅着她的香气。 在棚俊几乎要睡着时,绚意忽然问起:「你的前女友是怎样的?」 这个问题真提神,他若是回答不好,搞不好又吵架。他们才和好了两天,他可不想又来一次。 他倒是不明白为什么女生都爱问这种问题,总是要知道男朋友的前女友好不好,说好她肯定不高兴,说不好又会问自己好不好,没完没了。 「不及你好。」棚俊答得诚恳。他怎会不知道要回答得精而简?说多错多,说得越甜女生就越喜欢。不过他好像忘了林绚意并非一般的女生。 「不,我问她们是怎样的女生。」 棚俊好想睡觉,为什么看电视要回答这种问题? 「没什么特别。」 「但你跟她们在一起过,是有特别之处你才喜欢的吧。」 「她们……」说真的,棚俊不太记得她们是怎样的。 绚意又补充:「你不是有很多前女友的吗?那个世杰给你这么多带挈,一定有个精彩故事的吧。」 棚俊年轻时不识泰山,深受世杰影响,曾经有过一个高峰期,女友换得快过眨眼。后来把一个女生伤得很深,对方死缠烂打,天天出门他都要提心吊胆,让他自此不敢再乱碰女生一条头发。 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记得一个:「有个身材挺好的。」 糟糕!他直接说出口,都没过滤一下才讲出口,还犯了大忌,身材这回事不能随便乱说。 果真,绚意转头盯着他:「这就是你精彩的故事?」 棚俊摸摸鼻子,心想,女生都差不多,他记不了这么多,身材这东西比较好作记号嘛,男人嘛,都是身体认知能力最高的动物,不能怪罪的。 但棚俊找不着词回应下去,又不能回避她凌厉的目光,唯有转移一下话题:「我们不是在看电视的吗?怎会聊起这些?」棚俊摸摸自己身后的沙发椅,成功拿到遥控器,将电视调大声一点,但下一刻听到绚意说的话,他又默默调回小声。 「因为我们在看叫前男友的电视剧。」 棚俊决定反客为主:「那为什么不是讨论一下你的前男友?」 「我的没什么好说,你的比较精彩。」 他倒是知道她以前的男友都是渣男,无疑是没什么可以再说,因为他都知道了。 「我也没什么好说,只有身材好,完。」 绚意冷冷地盯着他,二人的脸靠得很近,害棚俊想亲她一口,但现在女友疑似在生气时,绝对不要乱来。 「我只是想知道她们是怎样而已,有这么难开口吗?」 「不是每一个都身材好……但基本上是……我是说,前女友都不重要,重要是现在我都没跟她们联络就对了。」 绚意看回电视,默默地点点头。 「汶蔚说她有个朋友跟前男友做好朋友,还替前男友审视一下他的现任。你说前女友是不是有这种用处?」 「你这个损友交的朋友怎么都这么奇怪?我没试过分手后做朋友。」棚俊在上星期见过几次汶蔚,他对她的印象很差,认为她会教坏自己的女朋友:「你还是快点跟她绝交。」 绚意无视他:「我觉得行得通耶。因为那是你的前女友,熟悉过你,自然知道哪种女孩才适合对方。」 棚俊挑起一根眉毛,低头看看她,但只看到她的嘴唇和下巴。 「你意思是想分手后做这样的朋友?」 「当然不是!谁要叫你分手!」她反应可大,一手打在他的手臂上,让他呜呼。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这样的前女友。」 「正如我所说,我都不跟前女友交朋友,那好像叫炮友。」 「一定是这样的吗?」绚意无奈地问。 「我不知道,我又没试过。」 绚意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前女友都是可怕的动物。」 棚俊笑起:「我可不需要这种帮忙审视的前女友,我自己的女人,自己看。」他把她搂得更紧,一同看着电视播放的前男友。 「如果今天能够再给赖志明一次机会,让他当面跟你解释,你愿意听吗?」 「学生时代的爱情怎么可能当真,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很小,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我们所谓的爱情,就像是曖昧的美好错觉。就像你说的,这证明了我跟赖志明一点都不瞭解对方。我们会分手,一开始就注定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看着这,棚俊忽然在耳边跟绚意细说:「要是你要分手,快点分,后悔就回来跟我过一辈子,就是这么简单。」 绚意无法转头看他的表情,但被他的怀抱紧紧缠住,温暖感令人在这雨天感到非一般的安全感。就这样看着假的剧情,听他说真的情话,让她偷偷在他怀里甜笑起来。 「谁说我会跟你分手的?是你最好别拋弃我。」 「放心,绝对会对你负责任的,行了吧?」 「最好是。」 四十九 你并不是值得这样的下场 四十九你并不是值得这样的下场 「我欠了你 是甚么滋味 施与受也不开心一般可悲 不够运气爱上你再爱到死心兼蹋地 不要让我亲口讲不喜欢你 为何一得到 便能够清高 是我没良心 或你未够好」 「停!停下它!」周凯君用麦克风大喊着,但在场的人呆住,她想想,才换了个说法:「调小声!调到最小!」 之后有个女生找到遥控器,将声浪调到最小,只听到在场人的呼吸声。 卡拉ok房里原本播放着伤感情歌,有人在唱着这一首,但才兴致勃勃地唱到中段,就被凯君突然命令叫停,大家都好奇地转头看向她这边,只见凯君和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坐着,似是在讨论人生大事。 「你再讲一遍他什么?」凯君问。 林绚意叹下一口气,重复刚才的话:「他老早有女朋友了。」 凯君再现惊叹的表情,下一秒换了张严肃的脸,说:「林绚意,我就告诉你要看清一个男人的底细。」 「我以为我看清了啊。」绚意无辜地说。她以为经过这些那些,总算对那个男人有一定的认识,怎料她永远都不够。「但是他最后对我说有感觉,只是不选我罢。」绚意不喜欢这么多双眼睛观摩着她们,想说她们继续唱歌吧,但凯君一定要听清楚她的每一句说话。 绚意又喃喃自语:「而且怎样知道自己到底看清了一个男人的底细没有,我们又没有说明书。」 「哈哈,很好笑。」凯君藐视着她。 「我是说真的,怎样去掌握一个人的所有?根本没有人能够。」 凯君盯着一处,不知想到什么,就摇摇头:「这个男人的城府很深。」 但没等凯君有任何结论,绚意便自补一句:「不,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的,我怎样对朱棚俊,就得来什么报应。」 绚意没想到是自己这句话冷场了,突然所有人都看着她,但没有人说话,连凯君也是,就只有淡淡的音乐声。她有说错什么吗? 凯君张口想说点什么之际,在另一端有人用麦克风放声说了:「虽然我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你这样说未免对自己太残忍了。」 绚意看向拿麦克风的女生,她染了一头不显眼的深蓝色短发,神情有点冷酷,说起话来却带点柔情。 「这不是报应,是那个男人贱格。」 又是一阵诡异的气氛,安静得各人一呼一吸的喘息间都能察觉到。那首歌仍在碎碎地回响着,成为大家的背景音乐: 「恨我讲都不敢讲 想都不敢想 也许一拖下去 逼彼此讲出更丑真相 因我受过给一手推开 这么深的伤 我怎可伤害我衷心感激的对象」 凯君口呆目瞪,缓缓说起:「米奇说得对。」她举起大拇指,伸向深蓝色短发的女生,再回头看向绚意,她却皱着双眉,神情恍惚,好像难以理解刚才的话似的,但她一定懂,只是凯君不懂她。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 绚意没答话,低下头,心深陷苦海。 她不是应该这样吗?从一开始到结束,都因她一人而起,高韦诺是,朱棚俊更是。若然她有觉悟自己身在福中,不胡搞瞎搞,就不会变成这样。她后悔自己的决定,后悔去当一个前女友而不是纪录良好的女朋友。她再也找不到朱棚俊,同一时间还被理想对象拋弃,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她不敢让自己很后悔,就每天自责更多。回头看来,她一直游走在两个男生之间,难道她就没城府?她觉得自己是活该的,越对自己残忍越值得。至少她是这样认为。 没料到是,今天由一个局外人说穿。 不论她最后有没有拋弃朱棚俊,其实高韦诺都是一样的贱,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贱人,只是她从不相信而已。 凯君喝了一口饮料,打算再训一下旁边的林绚意,谁料米奇她们都拿着纸巾过来,坐到她们身边。她转头看看,林绚意在哭。 林绚意双眼染红,眼泪一条条从眼角边缘流下来,像河流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只感觉到很悲哀,所有责怪的情绪和难受感一涌而出。 她不是没哭过,在那些深夜之中明明就哭过了,伤心不是发洩掉了吗?为何此刻她一哭,就停不住。 她想起跟高韦诺之间的曖昧,最后遭到一脸侮辱,她却没有一个地方说她的难过,只来得及自责,跟难堪死撑到底,说服自己明天要怎样抬起头走进教室,面对他、离开他、忘记他。同一时间想起更多的朱棚俊,她居然为了这种人拋弃一个由此至终都爱着自己的人。她后悔是,就这样伤害了他。 她失去了两个人,却用一个人的身份看尽伤感,这些风景有谁懂?别人看来,只有她多活该,于是连她自己也这样想,就为着不让别人看到半分狼狈。 她慢慢放声哭了起来,身边的人都将纸巾塞到她手中,她默默拿起来拭泪。在旁的凯君顿然不知怎反应,说不上话来,只好伸手搂过她的肩,轻轻拍着她。 「有些人就是这样。」米奇说。「刚开始时喜欢你就接近你,有个更曖昧的对象便拍拍屁股走人,一声不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你做错了什么似的,但是你没有。」 凯君看了米奇一眼,让她别说下去,米奇不以为然。 绚意的抽泣声开始减弱。她不想哭下去,让大家难堪,明明今天被凯君诚邀出来唱卡拉ok,她就是为了舒缓情绪才来高歌一曲,不是想让大家见到自己的丑态。但看到大家这么关心自己,不可幸吗?即使她是个贱女人,其实不值得大家这样的关怀,可是她们还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看待。 绚意听到歌曲隐约转到一个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她站起来,拿起麦克风,再将音乐调到最高,擦乾眼泪,和大家一起唱这首歌。 「专一至今竟会敢避过你的吻 伏在你身说找到更喜爱的人 我也居然变心 不禁要承认我 像往日我恨透的罪人 当初的我为了你 围满着好友 日夜怪你爱不够 还惊你风流 然后到我内疚 任旁人来认购 恨你没有问情由便放我走……」 五十 男人的寂寞 五十男人的寂寞 电影、电视剧不都是这样拍的吗?在丢掉所有关于前度的物品之后,就一身轻,主角便能够重新开始,但朱棚俊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奇就奇在,他还会想起她,想起棋棋说她也会难过,想像她现在很难过,或是后悔起来。他倒以为丢掉所有属于林绚意的物品之后,他便会一身轻,至少能忘记她多一天,结果无聊时,他便想起她。 最后他打开讯息栏,找到林绚意的位置,但她没有头像或状态。他这才想起自己封锁了她,于是他不可相信自己按下了解除。他见到她在线上,然后他关掉萤幕。 他真是失心疯了。 最坏的是他经常心软,尤其对她。但他告诉自己,有勇气将她的东西都丢掉,他就能做到忘记这件事。有什么难呢?只要他专心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就行了吗?他才不会被同一个女人伤害两次。 可是面对着他的生活,很快变成无趣的一种重复,他感到无奈。每天在咖啡店上班,练好一手冲咖啡的技能,原来练得差不多了。奇怪的是,他每天照样地练的时候,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似的。他放下咖啡杯,呆看着前面空无一人的椅子,有种奇怪的落寞。 他再度打开电话的讯息栏,没有新讯息,滚下去,见到乔乔的讯息停留在遥远的他方。 这个她怎么像人间蒸发了? 究竟是他的生活变得枯燥无味,还是人人的生活本来就是如此乏味? 于是朱棚俊稀奇地约了世杰在自己家附近的酒吧相见。世杰未来到时,他独自一人坐在吧檯,喝着1664,还抽着烟。 他真不明解为什么女人都爱叫男人戒烟?没事抽一根,看眼前的烟雾瀰漫彷彿能跟现实世界隔开一段距离,好让他陶醉在香烟里的快感。那个林绚意不懂,她只会嫌弃他所做的一切,却不懂这烟香间的美。 「帅哥,有多根吗?」有个金发的女人靠了过来,伸手做出抽烟的姿态来借烟。棚俊二话不说拿出今早买的烟,送了她。那个女的将烟放到嘴里,再示意给她点火。棚俊还是没有说话,摇摇头拿起打火机给她,让她自己燃点。金发女生呼出一口烟送他后,拋了句谢谢便离开。 这时世杰来到,他一坐上吧檯,便点了跟棚俊一样的酒水,毫不客气拿起棚俊桌上的烟,点起。 「你自己没带吗?」棚俊问。 「知道『隔离饭香』这个道理吗?」世杰同时呼出一口烟。 二人静下,直到酒保送来世杰的1664,他才开口问:「你很久没约我来酒吧喝酒,有什么事?」 经过上次世杰的生日,棚俊也不确定,可能是经过林绚意那件事之后,世杰没再常约他出去哪儿玩。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无聊? 「很难说,你试过吗?觉得什么都很无趣,就连刚刚有个金发美女来借烟我也没什么感觉。」棚俊手中的烟仍在烧,他没有吸一口,任由它烧着,那烟蒂升起的云雾一丝丝,缓慢地在空气中游荡。 「你厌世?」 「是吗?」 「要不然就是寂寞。」 「寂寞?」 「人总要寂寞一下才知道下一个方向吧。」 「你会寂寞吗?」 「当然会,但是我不会让自己寂寞太久。」 棚俊打量着在喝酒的世杰,那张侧脸不知迷倒过多少无知少女,不羈里带着坏坏的因子,看似对一切都不在乎的他,其实只是在乎的东西比较少,而这少量的东西却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棚俊知道,但他倒不尽然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一定不是女人,那是金钱吧。在这个时候,棚俊就需要这样的世杰,说给安迪,他一定不能懂,他的世界就只有电玩和女朋友,世杰懂人情世故,能给他最好的建议。 棚俊收回视线,吸了口手中的烟。「我讨厌寂寞,比低潮还糟。」 「那就找个女人陪。」世杰同样呼出口烟雾。 「我们不是小孩了,不是随便找一个了结慾望就罢。」 「难不成你要跟我说认真找个解决慾望之后去结婚的人?老兄,这跟我们是不是小孩没有关係。」 棚俊不解。「你要一辈子都玩女人?」 「不是玩,是凡事都不要太认真。」世杰顿了一下,再补充:「我啦,我不喜欢太认真,免得像你一样。」 棚俊不可置信:「你就是不想受情伤才去伤害别人?」 「我说了我没有,是该去则去,不强求,明白吗?」 「即使你知道自己很喜欢她?」 世杰默默地喝着酒,没回应棚俊。 安静了一会,棚俊把剩馀无几的烟灭掉,再丢到烟灰盅,同时开口说:「我是不想再玩来玩去。」 「不可能的。」世杰放下酒杯。「你才几岁人?你说不想,那些在玩的人就不会找上你吗?这个人生长得你不敢相信。我们是没法预料要玩多少次才有那认真的一次作结。」他想了想。「说不定进棺材时,我们还是一个人。」 棚俊用自己的酒杯底敲向他的杯边。「你说你自己好了,我跟你不一样。」 「对对对,你还要结婚生子,明明钱都不会存。」世杰把烟灭掉,紧接着说:「想长命一点去结婚还要戒口烟,知道吗?」 棚俊没理会他,自话自说:「我真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盯着酒保在另一旁跟那个金发女生聊天,但他在感觉自己心里的那份虚无感——不想和前度重归于好,却又禁不住孤单寂寞。 棚俊喝完一杯,想再点多一杯时,不知怎样叫酒保回来,对方在另一头卖力跟那个金发美女讲解酒的成份,彷彿全世界人都害怕寂寞那样。 棚俊无可奈何,瞧一瞧旁边的世杰,他在按电话。棚俊想了想,忽然又问起:「你有见过乔乔吗?」 「她不是最常见你吗?我没有。」 「这个人似是消失了。」 世杰放下电话,与棚俊四目相投:「你不是猜不到她什么开始这样吧?」 「什么意思?」 「我生日那晚叫她送你回去,她居然拒绝我,我还以为是她醉醺醺不好意思。」 「那又如何?」 「如何?若然自那次她就消失了的话,你最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她的事。」 「我会做什么得罪她?」 「或是让她失望。」 棚俊细想一下,那晚都很顺利啊,还向她道谢。再说,他们是朋友,朋友间哪会这么容易就得罪什么? 于是他想起在酒吧门外,她一人站在那儿。他以为她在偷听他跟棋棋的对话,怎料她冷冷地交代一声:「他们叫你回去唱生日歌。」 棚俊灵机一触,就是这里!她怪里怪气,想必听到他们的对话。 世杰见棚俊想起什么了,便邪邪一笑,不出他所料。 「我劝你还是赶紧去道歉吧。」 「为什么要道歉?」 「寂寞里有很多种因素的,其中一种可能就是乔乔,她令你寂寞,因为她的不出现。」 「瞎说。」 「说真的,你为什么不考虑乔乔?」 「她太乖巧了。」 「是吗?可不见得你跟不乖巧的合得来。」棚俊知道世杰在暗示谁,不禁瞥他一眼。 「她是挺好,我怕现在的我还不够好。」 「瞎说。」世杰把最后一口酒也喝掉。「你若然不下手,等到时机不对了,你就真的嫌自己不够好了。」 棚俊没说话,反而在思考着自己的寂寞因子里是不是真的包括乔乔。她的陪伴不可以说可有可无,但又不是那种重要的地位。他下意识地拿起酒杯,正想喝时,见到杯底空的。他已经听见世杰吃吃地在笑。 「我说你这不是寂寞,是思春吧?」 棚俊忍无可忍,直呼酒保过来,不惜打乱别人的撩妹计划,让酒保添酒,然后再点起烟吃。 「我说你啊,差不多是时候开始下一段恋情了吧,男人不需要单身这么久的,要不然……」世杰慢慢将视线往下移到棚俊的腿间,笑得特别邪恶。「这里尤其寂寞的。」 棚俊向他吹了一大口烟,想将他困死。 五十一 不要跟我有关 五十一不要跟我有关 林绚意跟一群人在校园的走廊上嬉嬉哈哈,她们刚吃完午餐回来上课。正聊得火热之际,前面来了个一头墨绿色长发的女生,一把拉住林绚意。 「你没看到我的讯息吗?」 「啊?没有。」绚意才刚和这伙聊得来的同学吃午餐,没有空检查手机。这可是她们的第一餐,她当然要好好表现。 「我要来跟你上课。」 「什么?」 绚意的同学们走在前面,其中一个女生回转头向绚意说了一声:「我们先进教室啦!」 很好,绚意本来是打算跟她们一起坐的,现在怎样坐? 「哦!」她只好这样回应,再面向汶蔚:「为什么?」 「我有要事跟你讨论,而且我要等到四时多才有下一堂课,给我蹭一下。」 幸好这节课可以混水摸鱼。绚意偷偷带她进教室,然后坐到后面去。一坐下,绚意便问汶蔚:「你有什么事非得要见面说?」 「我们这么久没见,怎么这么不欢迎我?」 绚意看着汶蔚,如旧日一样,一副理所当然又高傲的样子。凭她这样有事钟无艷,无事夏迎春的性格,绚意不觉得她好惹。 「不是,你说吧。」 男老师进教室,把黑板擦乾净,便开始讲解课本的东西。 「就是陈汉,我男朋友,他想带我去出席他表姐的婚礼,然后见他的家人,而那天恰巧是情人节!」汶蔚解释。 「这不是很好吗?」绚意不太想解决别人的爱情烦恼,重点是,她现在不想再谈及情情爱爱。她累了。自上一次她去唱卡拉ok,抒发了自己的情绪后,她便不想再哭啊或是感到低潮。不想爱情,她才有能力重新生活。怎料身边的人啊事啊,全都关于它。 教室门被打开,走来双手伸进裤袋的高韦诺。对喔,她的生活真是跟这些息息相关。 「那个帅哥是谁?」汶蔚第一时间留意到,推门进来那位又高又俊的男子,却没有多分眼熟的感觉,便问起绚意来。绚意真不想提起:「那就是上年度你最讨厌那群陈声明的人。」 「啊?里面有这么一个帅哥的吗?」 绚意不想回答她。 汶蔚紧盯着高韦诺,他的短发看起来乾净俐落,双眼有神望着前方,他孤身一人走进教室这个姿态,显得独立又孤单。汶蔚再看清楚他的脸孔,下一刻便记起:「是高韦诺?我的天呀,他好看了好多耶,怎么我以前都看不见?」 绚意不禁叹了口气。 汶蔚一隻手放到绚意的肩上,眼睛仍不离高韦诺,直至见他坐在最前排,和一些女生打招呼,她才没这么紧张。「现在还这么受欢迎。果然人都是深藏不露。」 啊啊,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深藏不露。绚意禁不住提醒她:「他有女朋友的。」 「哦。我也有男朋友啊。」 「我还以为你忘记了呢。」绚意笑说,但这话背后,其实曾忘了的人,是自己。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灰暗。 「不过瞧他的样子一定很花心。」汶蔚收回视线。「回归正题,我不想这么快就见他的父母,你认为我应该拒绝吗?」 「带你见父母不是很好吗?」 「我们才交往了三个月……都没有耶,太快了吧,好像明天就要嫁去他家那样。」 「噢,也对,那就拒绝他。」 「可是他好想我去,若我推掉,我怕他会生气。」 「你应该去,男生不会在意那么多。」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说,他希望你去,便去,见家长不是大件事,他们只会认为是一个伴而已。朱棚俊那时跟我说带过几个女生见家长,也见不得有结果,所以这件事不是你想像中那么严重。」绚意不自觉拿自己的前度当例子,那么自然而然,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噢,是吗?」 绚意瞧见汶蔚有分疑惑,又混杂着点失望的表情,她便再说:「你这是想见家长还是不想见?」 「我以为他是有娶我的念头,都要见他亲戚那撮人。」 绚意全都见过了,但这又能代表什么? 「对他们来说不能代表什么吧。」绚意深深感受到交往中和单身中的女生,是判若两人这个道理。平时的汶蔚是解决她的烦恼、说她的不是,理智又口直心快;陷入恋爱时,竟变得多疑矛盾,反而害绚意不懂反应。 「对啊,但这明明是一件严肃的事,他们应该是这样想才对。」 「你该问问你男朋友,但以我所知这经已变成很平常的事。就像朱棚俊,那时我也好在意,自己居然不是第一个而是其中一个,但根本介意不来。」 「喔,所以我也应该不要介意?」 绚意耸耸肩,她不知道该介意还是任由它,皆因这些事已离她很远,只剩下旁观者这个身份。 汶蔚没作声,但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 绚意没理会她,让她一人想想,其实更多的是自己真的不想再谈及情情爱爱的问题,她也需要好好休息,说她没心事又不对,但心情也称不上好。只是哭过后又能做些什么? 课堂上了一半,汶蔚突然好像从梦中惊醒过来,说要走了,绚意便让她从后面那扇门离开。汶蔚一走,就剩她一人孤伶伶坐着。本以为是清静的美好,怎料一把声音吓得她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谁是朱棚俊?」 声音从后面传来,绚意转头一看,已见对方在吃笑:「你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是陈浩男,绚意没留意到后面坐了他,明明刚进来时没有这个人存在的。 「你什么时候坐在这里?」 「当然是开课前啊,有什么出奇?」 「你是故意的吧,偷听别人的谈话内容。」询意不解,怎么走到哪里都会有他的踪影? 「哈哈,你真搞笑,鬼都知道我是后座的常客,是你自己忽然闯过来。」 「你……」 「别扯开话题,到底谁是朱棚俊?你的男友?喔,不对,前男友?」 「不关你事。」绚意回转头,不理他,对方仍穷追不捨。 「你到底还更拒我于千到什么时候啊?我跟高韦诺关係又不好,你不用防备我这么多啊。况且这星期以来,我都没缠住你了,现在问你问题,就只会漠视我。」 绚意依然没转头理会他,但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都过去了,她不是绝对有心疏远他或是讨厌他,只是暂时不想跟高韦诺有关的人走那么近,免得触景伤情。现在想想却有点可笑。陈浩男没做什么,应该说他该做的都做了,他的确在这星期以来没打扰她,好让她安安静静去交别的朋友。现在有分组朋友了,但谈心?她不奢望。 绚意松下一口气,转身,试着客气一点跟他说话:「如果聊别的,我们是可以聊天的。」 至少目前为止,她不想聊男人。 结果下半节的课堂,他们聊了学校附近的「好吃处」,再聊到毕业后的去向。林绚意想找到一份旅行社的工作,负责计划行程,而陈浩男则想要当导游,绚意觉得很适合他。一不小心聊得太火热之际,绚意答应了下週二跟他一起吃午餐。 还有三个多月便毕业了,距离踏入社会只剩下一堆功课,之后便展开她人生的新一页。原来这么快。 她独自回家的时候,想了许多关于前途的事。 以往朱棚俊意见多多,不希望她从事有可能会飞到另一边工作的事业。现在分手了,就大可选择一些有机会到海外工作的公司。这种自由真好啊,她在巴士上微微一笑,终于感受到单身的可幸。 她拿出电话,开啟了讯息页面,随便回覆了几个人的讯息,再滚下去看,发现自己竟然还留着高韦诺的讯息,他们之间彷彿仍停留在那一天——他吻着他的女朋友,她惊讶于他的秘密。 绚意没按进去,直接就按出删除的字句,把心里的不捨一同删除。 从第一天他找她,她满怀希望,到终于有一天,希望幻灭,不再找他。 其实又有什么可怨? 正如他本人所说,他没选她罢了,只因她未够吸引。原来最悲哀是,火花可以是真的,但后来的故事可以没有的。难堪的是,她一度以为他们还能够继续下去,但他已经打好算盘,抽离得早也没留痕跡,让她在他面前只剩下难堪。 绚意摇摇头,命令自己别想下去。她滚下去,再把一些不常联络的人都删除掉,直到一个位置,她的手指轻抖了一下。 那是朱棚俊的讯息栏,屠然有了头像。她按进去,再按到他的状态,显示着一个无关重要的表情符号。 她再三确认,才敢认为他解除封锁了她。 不知为什么,有鼓舒坦又令人心跳的感觉涌上来,好像一个解锁就是一个原谅。这当然不是,但她同时感到鼓舞,这证明他有伸手按下解除,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缓解了呢? 绚意摇摇头,想着算吧,事到如今尚要去解释吗?这些还重要吗? 她一边叹息,一边按出返回,但页面却没有跳出去,反而进入了另一个画面,她不解,下一秒惊骇地发现自己正在拨通朱棚俊的电话,而最令人惊世骇俗的是,他接听了。 五十二 我以为女孩像你 五十二我以为女孩像你 朱棚俊快要下班,他脱掉制服,到后门那边抽烟打发时间。 他的心情依然很一般,但吹口烟,再拿起电话上个社交网站,一切又看似正常。 只是下一秒,他看的网页跳了个画面,并在他手中震动起来。第一时间陷入他双眼的,就是林绚意的名字。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他吸口烟,同时不假思索地滑下接听,把电话放到耳边,说了声:「喂?」一切看似多么正常,就像他不曾爱过她,就像她不曾伤害过他。 对方没有即时说话,只有一些急速的呼吸声,然后支支吾吾地说不上一句话。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棚俊冷静地问。 这句问话彷彿跟那一晚接上轨道,好像那一晚的事情仍未结束。这感觉在绚意的心头。她在通话的另一边,坐在巴士上层,十分懊悔着自己怎会按错,拨通了另一边的时空。 于是她紧张地说了:「我……我打错了。」说完,她便立即掛断电话,馀悸就在这时爆发。 她明明打好算盘不再出现,但她还未来得及按取消,对方便立即接听了,反应还快过她。若不是够熟悉他,她会以为他是在等她的电话,但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很可能只是在看电话一时手快便按了接听。 她怪责自己怎会这么不小心的同时,又怪责自己这么愚笨地说打错,还掛断了他的电话。想当初,她不是疯狂致电给他就是为了要他接听吗? 她握着电话,嚥下唾液,不一会决定重拨他的电话。 对方也是很快地接听了,并且跟着一句:「怎么样?」好像不耐烦似的,不过棚俊没有。 他听见她说打错,又听见对方快狠绝地掛断电话,他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才对。她这是来捣乱?难得他这么从容冷静,难得他肯给机会她讲!她居然跟他说打错?他真是无语,无语得感觉自己真愚笨。 绚意轻叹口气,感觉到心跳原来上扬了。相隔了这么久,突如其来的连接当然令她措手不及,这次还是亲自打回去,证明自己有话要说了?她只是想,难得他会听她的电话,之前要说的话不就可以亲口说了吗?况且都错了第一步,不如就再接再厉。 可是时候来到,她却想不到自己该怎样说起,结果她得来这句:「对不起。」 她心里笑了。事隔这么久,她一开口,只来得及说上无补于事的一句,对方极有可能不以为然。 棚俊慢慢靠到墙上,再慢慢呼出口中的烟圈。没有她的表情,但在他脑里完全能想像到她的表情。她是真心的,他知道。 相方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有缓慢的呼吸声流通在电话间。 绚意在脑里不断编写对白,正想说下去之际,棚俊抢先。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不是那种女孩。」 她不解。 「我以为,女孩像你,对爱情一定忠心耿耿。」棚俊脑里回想起最初见到的林绚意,那明明是很单纯的开始,她的脸上有着稚气,还有他认为无聊的好胜心,誓要赢他一局桌球,但是为什么一切都不再单纯?「你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你不是那种爱风流又把玩着别人的女孩,你会好喜欢自己的男朋友,一直嚷着要我别风流别拋弃你。我一直认为你是这种女生,但原来你不是。」 绚意在电话的另一边,艰难地嚥下唾液。 「从知道你在我们交往时对别人有意思时开始,我都在想像你怎样对另一个人拋眉弄眼,你会怎样在没有我的地方跟那个人在一起,然后那时你又如何对我冷淡,回想起来才了解那是怎么一回事。这些想法像一把尖刀割在我心上,但我却没办法停止这些想法。」棚俊平静地说出,似是不含情感的直述,但他很清楚,她也很清楚,他的心直到此时此刻都不好受。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不明白,我很想回到从前,吵架都能快乐的那一种幸福。」 绚意默默地淌下泪儿,她轻轻用手抹掉。她本想开口回话,但哽咽的声音哼不出半声。 她何尝不是?她也好想、好想好想回到从前,重头来过,过那些吵吵闹闹但会和好的日子。她从不认为那些日子是自己想要的,但经过所有她才发现,那是多么难能可贵,要不然,她怎会衝着最佳前女友这个衔头,想要重新对他好,因为她一直都知道啊,知道他有多好,她却这么不好。 「我不知道,连你都是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谁才是那个不会变心又真心的人,我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找。」棚俊说出这句话的一刻,终于知道那种寂寞是什么样子。他的寂寞是失去了信仰。他明知乔乔因为什么而不高兴,甚至消失了,他都没有去找她,就是因为他始终不能相信一个女生的真心。他不相信她,也不相信自己,所以任由一切擦身而过。 他真的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好了解林绚意,爱问问题;总要把事情追究到底;生气和难过时需要空间;快乐时笑得像个巫婆一样,一点仪态都没有;但是她却会理直气壮地鼓励他,要他去做好每一件事。他知道她不懂安慰人,连他自己也是,但她还是会去安慰这么不管用的自己,甚至不需要他的安慰,依偎在他身边就说够了。 她明明如此知足,但后来却不是这样,她还是跟天下间的人一样,变心、离去,甚至隐瞒、偽装。 他真的以为,女孩像她,不会有错。 过了好久,电话里头都没有人作声。棚俊手中的烟烧尽了,还几乎烧到他的手指。他觉热,便随手丢了。然后听到绚意沙哑的声音响起。 「嗯,我也以为是这样,我以为最后我一定给你拋弃。我一直认为只有别人才会不忠,而我一定不会干得出这种事。但很可惜,你我都错了。」 其实令她流泪的,并非朱棚俊所说的种种失望,而是她也觉悟到这一点。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这样做,遇到这种事,就行这种方式去伤害喜欢自己的人。他人也罢,最怕是发现自己居然也是这种人时,最令人难以接受。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对爱情不再忠贞。 二人又陷入沉默。绚意没再哭,也肯定没让对方听到啜泣声。她听到他那边有人跟他说话,叫他下班。 「你还有要说的吗?」他一如既往,冷静得疏离的语气面对她。 「嗯,没了。」 「那么,就这样。」 「嗯,再见。」 「再见。」 电话毫不犹豫被掛断,没有接下来的声音。 五十三 跟着灰飞 五十三跟着灰飞 週二,坐在林绚意对座的人是陈浩男,二人聊着天,吃着陈浩男口中所说的「可能是学校附近最好吃的蛋包饭」。绚意吃着吃着,不禁认同他的说法。 陈浩男口不停,又是吃又是说,反之绚意就没太多话。 很快,二人便吃完了午饭,一同迈步回校。 「下次我带你去吃另一条街的乌东,那间也是绝顶。」 「街口那间?不用了,我是常客。」 「不是那间,是在36号那间,你一定未试过。那儿没有座位的。」 「那怎样吃?」 「买回去学校吃,很好味的。明天好吗?」 「明天我跟女生们吃。」她才不要每天都跟他吃午饭。 对方似乎有点不高兴,一时没作声。不一会二人便来到校门。 随着绚意抬头,前面有个很眼熟的女生在校门旁边的花圃站着。那女孩看起来很娇小,穿着大码衬衫,即使穿成这样也显得她很瘦削。她没有半点笑容,只是盯着手机,无视旁边一群男生在打量着她。她看起来很可爱,留着一把长发,化了个淡妆。绚意平时很少化妆,除非出席些像谢师宴的场合,所以一般来说她都没有化妆的技巧可言,她只会涂唇膏和画眉毛。 陈浩男注意到绚意在打量着那边的女生,同样望了过去,还禁不住说:「那很像是高韦诺会喜欢的类型。」 绚意也禁不住朝他反白眼:「没有人想知道。」 「那你为什么盯着人看?」 「因为我好像在那儿见过她。」说完,绚意随即联想到,她的思绪连接到那天的星期六──一个女生牵着一个男生的手臂进场看电影;走出戏院时,被那个男生吻上,她还甜蜜地拉起一笑。怪之不得她的身影有点熟悉,原来是女主角。 绚意没坦露心中的领悟,只是偷偷再瞧她看一眼。这就是高韦诺喜欢的类型。讽刺的是,高韦诺是她的理想型,但没有在理想的结果之内,这已经不用想下去了,眼前这个女生一定是在等他,他人肯定还在外面跟班上一群女生吃饭。 她阻止了自己想下去,然后和陈浩男一同走进学校。 今天她没有让人察觉到任何不妥,不如说连她都混进正常状态里面。 经过朱棚俊那通电话,她的脑袋运转到不觉累似的,身体累了也睡不去,结论是,她只不过是个平凡人而已,为什么会被想成那种神圣的女生?这世上还有吗? 对喔,连自己都不是的时候,世上还会有吗? 绚意觉得自己需要告诉周凯君,那夜便打给她。凯君倒没太多勉言,只作简单的总结:「不要再想他了,他的事情就当一场大火那样,烧剩的灰尘不要拿回来作纪念。」 跟棚俊那通电话掛断的一刻,绚意倒是觉得有大火熄灭的感觉。自那通电话之后,又是一轮消声匿跡。她没太大的失意,只是跟凯君说:「原来他一直这样想我,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个角落,我是完美的。」完美地不出轨,完美地当他一个最佳女朋友。到后来他才知道,她才不是这么完美。她可以很完美地恰巧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爱上她,也看似完美地回应了他的爱,但结果不是彼此想望的美好,最后就只剩下一堆灰烬。 很可惜,她不是好女友,甚至做不了最佳前女友。曾经,她拼了命去当一个人的好女友,什么事都体贴入微,那个人却不懂珍惜;如今她做不了的时候,却有人想她做得到。 过去的她一定没料到会变成这样,竟然有发现自己不可能是个完美女友的一天,纵使不能做到一百分,至少也是个忠心耿耿的女友,但她不是了。可能任由这份不完美的心情和事实,继续走下去,或会可幸地发现另一位不完美先生,原谅过往失策的她。 会吗? 「听说你在找我。」乔乔忽然在棚俊工作的地方出现,后面还有一排人在等候点餐,令他陷入窘困。 「……不如等我下班再说。」 「不,现在说明白。」 棚俊停住几秒,然后在电脑萤幕前敲了几下。「帮你点了焦糖latte,坐在窗口那边等我吧。」他递给她一张收据,她唯有乖乖依他指示。 本来乔乔打算理直气壮地找他谈判一番,无奈气势好像一下子被对方压回去。 好样的,她不找他,想着他会想起自己然后来找她,怎料一个星期多了,这个人一点回音都没有。她可真气坏了。结果前天收到世杰的电话,说棚俊想她了,令她心有一喜,以为他会来找她,怎料又是没回音!唯有亲自找上门,她也真是够狼狈。所以她好应该还他一点顏色看看。 距离棚俊下班的时间可久,现在才三时正,乔乔可不想乖乖听话在这等个半死。她正想再上前找他之际,就见棚俊脱了围裙,迈步向她那一桌。 穿白色衬衫的他看起来挺帅气,领口两粒扭扣很随意地松开,还有点咖啡渍在手袖上。 乔乔装着一脸不在乎,也瞧不见他的魅力般坐正,等他坐过来。 他一坐下,便问:「怎么了?」似是不耐烦。 「你不是在找我吗?听世杰说。」世杰的版本不会有错吧。 棚俊心知世杰的嘴巴不说话会死人,所以也不太惊讶乔乔会知,但他没那种心情处理这些私事,刚才处理一堆的事务可是足够让他心烦。 「我只是说了不知你最近在搞什么而已。」棚俊说,慎防世杰说了另一个版本。 乔乔开口,但说不出一个字。 那就不是在想我吗? 她感到愚蠢极了。唉,上一次不是灰心了吗?见他仍着紧前女友的那些故事经过,她明明受够了,但到头来,想念的人仍只有她。 棚俊想说点什么,却又自觉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手指在桌上弹动了几下,最后说出这句:「你坐坐吧,有什么再叫我。」然后他便回去,戴上围裙工作。 结果这个下午,乔乔都坐在那儿,看他走来走去,认真工作,完全感觉不到他这个人跟前女友有关。看,他一个人也很好吧,她还为了个什么去打扰这样的他呢? 她独自一人想了又想,看完又看,这样的朱棚俊,真好。 最后她一声不响地收拾行装,独自离开小店。 门开的一刻,棚俊刚巧见到,那个娇小又倔强的身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一旁的男同事经过他这边,随口在他耳边说了句:「女朋友吗?」 「不是。」棚俊淡淡地回应。 棚俊双手撑腰,深深地叹下一口气。 终归仍将她归为一类吗?还是他自己在测试别人的真心?他怜惜这样的她,却又不敢伸手触碰。他的思绪看来还是很混乱,连自己都捉摸不到。 那通电话连接起他对林绚意的失望,还有心底里的真心话。他终于说了出口,将她判了死刑。她该知道自己犯下的错害一切都灰飞烟灭,她也应该清楚她曾在他心目中如此清澈,即使争吵的混沌令关係生起无数瑕疵,他还是爱着那样的她,爱过,到今天已是没有心跳的尸体一样。 他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对这个女人失去依恋。不过他倒佩服自己,不是有句话说男人死心起来比女人更残酷吗?就像打火机,用力一噠,便有火,松手便熄灭,容易极。 想到这,烟癮起了,他便到后门抽一根。 前些天他就在这儿接起她的电话,向她拋出一堆冷言冷语,不知道她是不是难过得不敢相信呢? 他别开脸,不看向那天站着的方向,向另一边吹了口烟,望着烟飘,再消散。 五十四 女人的寂寞 五十四女人的寂寞 「喂。」陈浩男向林绚意伸出手掌。「我的朱古力呢?」 「什么朱古力?」下一刻,林绚意想起了,今天是该死的情人节,怪之不得今天街上的情侣这么多,而且还一脸幸福地拿着玫瑰花,她还以为人们都在二月谈情,庆祝週年纪念日,显然地她忘了这个月有情人节。她还想起前天汶蔚找她提及过情人节被邀去对方家的盛事,她怎么没记住? 「记得了吧?那就快点交出你的朱古力。」陈浩男看她恍然大悟的样子,就知女人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日子。 绚意没犹豫,用力一手拍在他掌心上:「我没这种情趣。」 说完便迈向她的朋友圈去坐,但陈浩男并没有放过她,还来追讨说友情朱古力。 「我身上一颗朱古力都没有,你去跟别的女生讨吧。」然后她放下背包坐下,陈浩男瞄到在座的女生都用不欢迎的眼神看着他,他便识趣地离开。 这时,旁边的女生问绚意:「你跟这个人很熟?」 「一般吧。」现在绚意不抗拒跟他一起吃饭,也不厌弃他死缠烂打,但未至于熟稔的程度。她倒是感觉到每一次跟浩男在一起,高韦诺便会投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她。有时,她会不解地回望他,但他很快会移开视线,好像他根本没放在眼内。她不懂。有次下课,她一人离开教室,恰巧遇着他从洗手间回来。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但绚意果断地走开。天知道为什么他仍要装着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想跟她谈话,好像她是大笨蛋。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能跟那种人友好,他看起来很糟糕。」 「糟糕?」 「你瞧他,一头金发,又经常咬着香口胶,多不正经,似极那种骗走你初夜的男生。」 绚意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陈浩男正没仪态地跟他的朋友大笑着,似极在谈论哪个妹子比较辣,但谁知道是不是?的确,第一眼见到这个陈浩男,她也是这样想,但相处下来,他不尽然是坏,嘴巴是坏,不过心底里只是住着一个小男孩,是毫无分吋又无知的捣蛋鬼。 因此,听到对方居然这样惘下定论,还认为自己不该跟他交朋友,她居然有点反感,但她不想划破脸,只好听着她继续讲:「我见他不时找你麻烦似的,总觉得他是图谋不轨。」 绚意想开口说不是时,唾液吞到气管,不幸地咳嗽起来,对方随即拍拍她背部。 「怎么了,没事吧?」 绚意摆摆手,但说不上一句话,过了几分鐘才回復正常。 「你们想多了。」绚意说。「他不是。」 「总之你小心为妙。」 话题完结,绚意看向黑板,却撞上陈浩男的视线,他用口形问她没事吗,她读得出来,同样用口形回应没事。然后他便遗下一笑,跟朋友再度说起话来。 说真的,绚意不觉得他对自己有意思,一开始是有轻轻想过,但后来跟他好上,便不认为陈浩男会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反正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自然不会想太多。 下课后大家打算去逛逛街,消磨时间,然后各自跟男朋友外出吃烛光晚餐,庆祝情人节。绚意拒绝。 「我要去上班。」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情人节去上班?」 「你不用陪男朋友吗?」 她们的脸彷似遇见世界末日,绚意只好回答:「我没男朋友。」 「对喔,哈哈,但是用不着去上班吧?这个日子一定很多人在外面,你会很难受的。」 「对对对,应该留在家,那就不用眼红。」 绚意露出苦笑。「今天有奖金。」实情是她报了上班日期才想起这天是情人节,她也没法改,便将错就错。但是难道大家不觉得留在家里也是寂寞吗?不如在热闹的地方看人家出双入对,感受一下节日气氛,哈。 「好吧,那明天见。」她们挥挥手,让绚意转身离开。 情人节又怎样?为什么非得要把这天看得这么重要?这个日子上班,就受她们一脸可怜她的模样,几乎要摸摸她的头说:「噢可怜的孩子,辛苦了。」 说真的,她没有男朋友,这个节日关她什么事?有什么可悲的?她去上班不就天经地义了吗?还用得着她们炫耀似的说今天跟男朋友上哪间餐厅吃有蜡烛放在桌上的盛宴。刚才的课堂就是听她们七嘴八舌聊男朋友东、聊男朋友西。这令她想起上年那个糟糕的情人节,和朱棚俊在一间她订的餐厅吃饭,说礼物没心思。 不是有句话说,爱对了人天天都是情人节吗?偏偏人们就爱在这天炫耀自己的爱侣。平凡的她只知道,今天来看电影的情侣一定如海啸衝击她,她也真是自作自受。她只期望一点——很重要——就是拜託高韦诺不要带他的女朋友来这里看电影,要不然她会忍不住拿起身后的剷爆谷汤匙,跑出去把他打死。他应该知道这里是属于她的地盘吧,敢来的话无非就是要她难过,在情人节狠狠攻击她一回。 不过工作岗位便没这种间暇想东想西,大家已在打仗似的。直到人群散去,那个跟小轩常常骂来骂去的女生走来跟绚意说:「我们也真够可悲。」 绚意随即举起手阻止她说下去:「别提了,就当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吧。」 「哈哈,看来今天你听了不少这类的话。」 「当然,没人像我们这么笨来上班。」 「所以今天才人手短缺啊,你见小轩也不出勤,明明平时多勤力。」 绚意笑笑:「他当然要去跟初恋情人庆祝一番。」 「真好。」女同事扁起嘴,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 绚意看向她,不如说是看向一眾单身的女生,全都渴望爱。为什么一个人就不可以好好的呢?为什么一定要被爱呢? 当有一个人在心上时,她很想被那人爱着,无奈不是求一个人便能得取所爱,结果她不用忘记一个人,而是看清罢了。她看清了高韦诺一定不会爱自己这件事,事后才发现她其实也没有很喜欢他而已。事情发生得突然又超出她的预期,但是她只着重在自己的罪孽上,对他本人不沉迷,未去到那种放弃不到的地步,她就是没这么喜欢他而已。 她执着的是一个快乐结局,在情人节说寂寞反而没牵掛。试想想,仍在跟高韦诺纠缠的话,今天的她便会很寂寞,期望他约自己,就是渴求对方的爱,得不到时便会哭,这种空虚感更糟。 「喂!有客人了。」女同事轻推一下绚意,让她从思绪中抽离,开始进入晚上情人们看电影的高潮部份。 一整晚的忙碌,好不容易搞定手头上的工作,林绚意终于在夜半下班。女同事提议跟她一起去吃糖水再回家,她答应了。 在路上绚意拿出隔了六个小时都没用的电话出来。一看,全部讯息都是情人节快乐,她全都一式一样回覆几个心心符号。她情不自禁地找了一下,没有来自朱棚俊的情人节快乐。 甜品店仍是情侣们攻佔的地方。对喔,先是餐厅,然后戏院,接着是甜品店,最后好像是家,或酒店。 她们被分到跟一对情侣共坐,他们桌上的红豆沙已没在吃,而是在牵着对方的手,情话绵绵。 女同事四处张望,想跟一些二男或三女的人共坐。总有不是情人的人在店里的吧,但绚意跟她说算吧。 结果她们点好甜品,一同吃个草莓冰山,聊了几句,却被旁边情侣的行为打断。 二人本来是牵手,然后开始接吻,再跟着终于动手吃红豆沙,不过是男的举起汤匙餵给女的吃,再吻上女生嘴角的红豆沙痕跡。这时情侣甜蜜的行为在绚意和女同事眼中,成了苍蝇般的存在,还发来女生攻势: 「讨厌,我要多点红豆。」 「讨厌!你弄到我啦!」 「你好坏!差点弄脏我白色的上衣啦。」 女同事禁不住翻起白眼,默默吃着冰。绚意见到她的反应禁不住笑起来,同样默默吃冰,等到旁边的情侣一走,二人便诉说天下间的人都把情人节当作寂寞里的慰藉。 「说真的,有必要吗?」女同事说。「平时这些画面几乎不出现,偏偏是今天这些人才会走出来。」 「平日我见过,不过没这么噁。」 「对,平时我都没男朋友,寂寞惯了,偏偏今天特别寂寞。」 绚意吃了口冰,没说话。 「这天你会特别想念前男友吗?」女同事问。 「可能吧。」见他也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其实不多不少已经有落寞,但她不意外这天没有他的消息。 「抱歉,好像问及你的伤口。」女同事意识到刚才没用脑想想才问,人家可能分手不久,一定很想念。 「不会啦。」绚意想了想,又说:「其实是受人影响罢了,别人看似很幸福而自己什么都没有,才会感到寂寞,接着去找些东西来想念一番。如果今天没有情侣在街上,那只会是另一个无聊的晚上。」 女同事点点头,深详着绚意的发言。 「原来你讲话也挺深奥。」 绚意轻轻一笑。 「唉,不知道下个月会调哪一个经理来我们分店,希望不是难搞的吧。」女同事打开另一个话题。 「我希望换走那个本来难搞的。」 「哈哈。我还想吃雪糕,你要吗?」 「嗯,好啊。」 最后绚意今天的行程是上学、上班、吃冰,最后就是回家。 五十五 更加切合你的人生 五十五更加切合你的人生 光阴似箭,四个月后的朱棚俊像换了一层皮肤,容光焕发,投入他喜爱的生活之中。现在不必提心吊胆地为着一个人,这段时间他忘却了许多曾经认为重要得不得了的事情,以为要天天记住,但幸好有光阴似箭这件事,让一切艰难看似不再这么难过。 「啊!快死了!」 「死开!我来!」 棚俊迅速按了几个键盘,再加一个绝招,便打羸了萤幕里的怪兽,不费吹灰之力。 「看,什么是技术?」棚俊得意洋洋地向安迪展示。 「再来下场!给你见识见识。」安迪放声一说。 棚俊笑得特别灿烂,伸手摸摸安迪的头,但对方用手背打走他。 二人一如既往在机舖消磨时间,安迪留连在电子世界里,视生死为重要的课题。 可是棚俊看看手錶,快五时半了,他抱歉地跟安迪说:「啊,我要走了,下次再见见你的技术吧。」 「什么?为什么?」 「你知道的。」棚俊笑得邪恶,拿起背包站起来。 安迪也看看电脑上的时间。「我们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完结耶!」 「你把我的份儿也玩掉吧,送你。」棚俊开怀地说。 「妈的,你要赶去哪啊?」安迪朝他背影喊出。 棚俊听到,驀然回首,笑着说:「去找我的女朋友。」 今天是林绚意在影院最后一天上班,心情百感交集,一方面可以脱离边上学边打工的劳役,一方面又捨不得同事们,毕竟大家共同进退过,尤其是小轩和那位女同事。眼见这些熟悉的景物将要脱离她的人生中,难免伤感起来。 「啊呀,很不想你走啊。」女同事抱着绚意的手臂,又把头放在绚意的肩膀上。 绚意伸手摸摸女同事的头。「我也是。」 「不走不行吗?」 「我毕业了,要找全职养家啊。」 「那要常来探望我们。」 小轩刚上完洗手间回来,见两女的「基情尽放」,不禁吃下一惊。 「要我给你们拍照吗?」 「拍你个头!」女同事松开手,走去拍小轩的头。 今天本来没有小轩的班,恰好有人请病假,他们三人才有机会一起上班,伴随绚意渡过最后一天。 虽然绚意不是常常上班,但这里确实给过她一节小开心,在艰难的时候这里像个避难所。 绚意有预感这天她会很伤感地回家,因为不止是这里的人陪伴了她,这里还见证了她一路走来的经过。这一景一物,像是爆谷的气味、压出汽水进杯的声音、人群拥挤时的热闹、那些忙碌的节奏,还有那个入口处曾经有一个人常常来这里等她下班,这些一事一物都是回忆里的其中一部份,现在连这个地方她都要离开了,之后回来,或是记起这些经过,便不再一样了。她会在新的地点展开生活,拥有另一个故事而不再是过去中的美好。 绚意低头苦笑起来,感觉逐格掉,先是学校,再来是兼职的地方,所有东西都要焕然一新,连她自己也要。 「喂,林绚意,一起拍个照片留念吧。」 朱棚俊在街边一间牙医诊所站着。他看一看手錶,快到六时,为什么她还未出来呢? 他一向不喜欢等人,虽然对方不是迟到,但下班用不着这么久吧,他快等了十五分鐘,心里磨着耐性,幸好这时玻璃门被推开。她出来了。 「抱歉!等了很久吗?」乔乔揹起背包,再牵起他的手臂。「抱歉。」 棚俊笑逐顏开,摸摸乔乔柔软的头发,再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不要紧,走吧。」 棚俊没让她牵住自己的手臂,他抽开手伸下去牵起她的小手,过马路。乔乔在他身边感到安全,任由他带领自己走路,同时露出幸福的微笑。 「今天晚上吃什么?」乔乔问。 「回我家煮饭吃。」 「真的吗?你会煮喔?」 「当然会。」 「好啊,哪你会煮什么拿手好菜?」 「不知道啊,看看街市有什么卖吧。」 「啊,对面街有糖聪饼耶,我想吃,你要吃吗?」 「我不太喜欢甜吃。」 「不,这个你要试试看,我去买给你!」说完乔乔便松开手,走向对面街。 棚俊看着她乐天的背影,感觉她像极个小女孩那样到处走。他正打算跟上她的时候,他瞧见马路上来着一辆车,正朝着乔乔驶去。 他一慌,抬起步伐,伸手向前欲开口大喊她的名字,叫她回来,可是他的心更慌,他开口发出的读音是一个林字,那个名字在他的口腔里游走出来,他立即把那个名字吞回肚里去,却感到不可思议。凝在空中的手和他一时之间喊不出的名字,全都凝住了。可是他没时间思考,他动了自己的身体,扑向前捉住乔乔的手,扯她回来。 然后他生气了。 「你在搞什么?走路都不带眼睛?你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吗?」 乔乔大吃一惊,亦感到疼痛,她看向被棚俊抓住的手腕,又红又白。 「对不起。」 棚俊松开手,试着冷静自己。「算吧,以后一起走,别自己一个跑掉。」 「嗯。」乔乔给棚俊一抹温柔的微笑,又伸手摸摸他的脸。「害你担心了。」 棚俊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知道就好,走吧。」 这次棚俊好好地牵住乔乔,看清楚马路没车辆才走过对面。可是棚俊的心跳依然无法平伏,他的愤怒也说不出是什么模样。刚才他几乎喊出林绚意这个名字。说真的,她的名字有这么顺口吗?他可不觉得,但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吐出这个已过去的人的名字?幸好是在旁边的乔乔没听见,要不然大发雷霆的人是她,不是他了。 买好材料,他们回到家,把东西放到厨房里。这时乔乔高兴地提议说:「不如我们一人弄一道菜,看谁煮得比较好吃好吗?」 「你会做菜?」棚俊很怀疑,手指这么短的人会做菜? 「当然会,你可别小看我,家里都靠我开饭。」 棚俊吃笑。「最好是这样。」他心想,说不定手指就是这样斩短的。 二人开始在厨房里打混战,想骚扰对方,令对方分心做不好,玩得浑身酱汁油烟,但快乐的笑声充斥在这间屋里,填满了过往他一人的空虚。 食评时间到了,乔乔先吃棚俊的通菜炒牛肉,卖相很精美,像电视节目里的香艳又有色彩,一绿一啡,飘着细烟。 乔乔满怀期待地吃一口。「哇,很咸耶。」她立即倒杯水给自己,大口大口喝。 「有吗?」棚俊自己也吃一吃,倒不觉得很咸。 「你平时都吃这么咸吗?要改改这个习惯!你吃吃看我的。」 乔乔的蕃茄炒蛋飘来淡淡的甜味,虽则蕃茄炒烂了,但蛋还算完整。棚俊没什么感想,不过倒要装点感想出来:「嗯,是很不错。」 乔乔吃自己煮的配一大口饭,吃得津津有味。棚俊看着她猪一般的吃相,不禁逗笑地偏要夹自己煮的牛肉给她,让她嚷着不要。 追溯二人决定在一起的时候,是很草率的一件事,就是在三月十四日,棚俊来找乔乔,给她一份情人节的回礼。她打开黄色的礼物盒,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写着:我们试试吧 结果就是乔乔扑到棚俊身上。 至于乔乔所送的,是她的手工朱古力,在情人节当天偷偷混进棚俊的工作地方,找上他的同事,问棚俊的储物柜在哪,最后就静悄悄地放了一排写上「情人节快乐」的朱古力。 本没什么意思,乔乔也没奢求些什么,但可能就是放下这般逞强的心情,经过一个月的思考,棚俊决定试着展开一段他感觉不错的生活。 「我认为当时你应该要更有诚意才对,起码放一粒朱古力在里面才对。」乔乔说起。她经常说太易被他追到了。棚俊听了不少遍,心知女人真是嫌三嫌四,得一想二。听得多,他自然不想多给反应,要不然他能怎样呢?她就是会说:「不如重来一遍让你追追好不好?」 棚俊心想:放过我好吗? 「说笑而已!瞧你一副认真的扑克脸。」乔乔笑说。 「最好是。」 但说真的,虽然没有花没有朱古力,但那一张纸条已完成乔乔的心愿,她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有时仍想知道多一点他的真心。 棚俊沉默,思绪飘到他刚才潜意识地想叫乔乔做林绚意这件事上,顿然感到心烦。 「怎么了?」乔乔心思这么细腻,当然看得出他有心事,只许他一个神色,不用猜,必定有不妥。 但棚俊别开脸,把饭菜搁置一边,站起来。「没什么,想上个洗手间。」 他们交往的这段期间很甜蜜快乐,她确信他们能够将其他烦恼搁置一边。然而在她心里,这段关係仍不够好。表面看得有多好又怎样?她仍是无法安心下来。只要一见到棚俊的眼神有变,变得暗淡,或是一时之间不说话,她都觉得有鬼。可是怎样说出口呢?她好怕一说出口,他会发现些什么,然后关係便变了。 她好讨厌这种感觉,她痛恨自己这么多心,她倒寧愿什么都感觉不到。 幸好从洗手间出来的棚俊已换上温柔的脸,和她一起拿走碗碗碟碟,再在厨房里玩了个泡沫大战。 「若然你父母能去上一个月的旅行就好了,那我们就能每天都这样回同一个家。」 棚俊用指头把洗洁精的泡泡点到乔乔的鼻子上。「真贪心。」 「难道你不想吗?」乔乔没理会泡泡在鼻上,这看得棚俊心痒,一时之间没回话,只笑着盯她看。 听不到回应乔乔很心急,怎料转头一看,就见棚俊观摩着自己,她便连泡带水洒到他身上:「想不想啊?」 「啊!弄湿了!别玩!」 乔乔没听话,照样向他拨水。 「小心滑到!」棚俊跳后,看到地上都是水,怕她一不小心就倒在地上,但乔乔还是没理会。 「想不想?快说!」 「好了好了,想啊,我立即去打电话叫他们晚点回来!」 乔乔被逗笑了,真的好想他这样打电话过去,但她知道不可能的。 天黑,二人睡在床上,在被窝里共享同一份温暖感。旁边的棚俊已呼呼大睡,不时发出鼻鼾声。可是在他的怀里,乔乔睡不着。她的眼睛在黑夜中紧紧地盯着在小桌上的电话,那是朱棚俊的电话。她想了又想,认为这样做不好的,但是她内心却极力呼叫她这样做吧。 最后她败给自己,伸手拿了。 她挣脱开棚俊的怀抱,坐起来,轻而易举就解破了他的密码。不难猜,四个数字——他们的纪念日。 她打开讯息栏,并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踪影,亦已经找不到任何前女友的旧有讯息,他删得彻底。她不禁笑自己,为何仍像个侦探般查核自己的男朋友?他有什么不可信的地方?没有,是她自己多疑又痴情吧。 正当她打算放下电话不再查阅之际,她的手指依着她的直觉,按到一个文件夹里,有几个不常用的程式在里面,其中一个叫「情侣宝」。她没有跟棚俊共用这个程式。 即使不安,她还是命令自己按了进去。页面一跳,林绚意的名字就摄进她的眼里,心心旁边就是朱棚俊的名字。里面有好多以前的东西:仍在运行的纪念日、二人的愿望清单、各自的生活日程…… 这只是一个人的过去,谁都会有的过去,但为什么她看得这么不舒服?然后她发现了一则未阅讯息,她又按了进去看,发现是一篇文字,在一月十三日发出,距离现在快将半年了。棚俊没有发现吗? 于是她开始阅: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阅到这个讯息,可能下一刻你就收到通知,但我猜你都把这个程序设了静音,遗忘得一乾二净,可能等到你想起要删除这个程式的时候,你就会见到了吧。 无论怎样都好,我只希望在这里留下我的字句给你,因为我已经找不到办法去传达我想说的话给你了。 我知道你快讨厌死我,居然发现自己的前女友这么糟糕。 对不起,朱棚俊。 但我发誓,我从来都不想这样伤害你。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才对,但我不想等到你发现时,我才跟你说分手,或是听你说分手。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想以这种名义去跟你结束,所以我注意到的是,我们真的不适合对方。 我们每天都几乎吵架。你说有恆心,愿意继续下去,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我一直对此半信半疑,但我想,这样没法令我们变得更好的。 我渴望自由自在,拥有自己的空间,而你一直需要别人的寒暄问暖和照顾。我知道你希望找个贤良淑德的女生过一辈子,但显然我不是那种女生,为什么你会认为继续磨合就有结果呢? 我只想你知道,我们的结束并不是因为别人,我绝不想因为另一个人而破坏这段关係,即使我是这么可耻地混杂了对另一个人的感觉进来,但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因为这样而伤害到你、或是任何人。我不说,是我可怕地想保有自己的善良,明明我已不是个好人,但你知道的,我有爱过你这件事,你一定比谁都清楚。所以即使后来不是了,你也得承认我们曾经是真的、无可取代的。 今天啊,我到了你的家门,在你的家门前想要敲门找你的一刻,我听到摔东西的声音。我吓醒了,我一定是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无论我讲些什么做些什么,如今对你来说,已不再是一个能对你有良好影响的人,因为你就是要找个能照顾你、可以给你无限安全感的人,而那个人并不是我。 就容许我在这里替自己作辩,跟你说,我对不起你。我很遗憾我不是那种女生,我没有能力可以跟你一起幸福下去,就当我没有这种幸运给你深爱着吧。旦愿以后你会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又不会爱上另一个人的女生。 绚丽的绚 乔乔冷冷地看完这些字句,然后按下删除键。 五十六 回忆——割断仪式 五十六回忆——割断仪式 「去长洲买条脚绳回来给我。」朱棚俊在电话里头命令。「啊,最好买一对的。」 大热天时,林绚意一点也不想往回走,就为着去买脚绳。 「你不是已经戴着一条了吗?」绚意明明记得他右脚有一条蓝色的脚绳。 「你没见到已经残旧了吗?」 她想想,其实是脏兮兮了,他那条脚绳不知戴了多久,洗澡或是做运动都不会脱掉它,还说已经习惯有东西缠住脚脛,不戴的话会不舒服,讲得很严重似的。 「你切记要找一条强韧一点的,剪不断的那种。」 「你傻啊?哪会有这种脚绳?难不成你要去订造一根用钢造的脚圈啊?」 电话里头的棚俊吃吃地笑起来。他一人在家,双脚放在小桌上,沙发上少了她,就多了分寂寞。他真想现在就咬她一口,好让她哇哇大叫,让这间空荡荡的房子生动起来。啊啊,最好是她人在这,让他狠狠地抱住,直到她窒息。 「而且为什么要一对?」绚意问。 「你蠢啊?情侣脚绳要教啊?」他有时真受不了她的愚笨!情侣天线这么弱,她到底是不是跟他心意相通?不是说情侣都会有这种心灵相通的东西吗? 怎料绚意不屑地嘖一声:「真老套,那种年轻人才会搞的东西你也叫好喔?」 「啊啊?你现在就不是年轻人了?什么时候变老了我不知道的?」 「现在不流行情侣脚绳了好吗?」 「但我们是年轻人,就是要干些青春的事。」 「不包括戴情侣脚绳这回事。」 「我就是要!」 「不要!」 「林绚意你给不给我去买?你要是不买不戴我就现在坐船过来丢你下海。」 「啊呀你很烦,我去买就是了,不要嘈啦,就这样。」 「喂!我还没讲完!」 但电话已被无情掛断。 棚俊对着没有人声的电话感到气馁,同时无奈起来。 今天她要和朋友去长洲游山玩水,偏偏在休假时丢他一人在家,多无聊。现在吩咐她买点情趣的东西回来,都像是老妈叫他做家务那样,真令他伤心。这个女朋友到底想怎样?一般女生听到情侣御用的东西都会兴奋起来,连忙买够十条八条,她却嫌他俗气。 这时的林绚意在另一边,擦着汗水,脚踏着单车,回头看向刚走过的路,现在又要扭转单车往回走,真不是什么好滋味。他就是不会早几分鐘打来!明明她的朋友在前面等她。她却要一人回去,于是一边费力地踩单车,一边咒骂着朱棚俊。 「臭虫!废物!没有脑根的男朋友!只会呼风唤雨的大少爷!自己又不会做,常常唤我东唤我西!明知外面热得快要四十度了,还要个女朋友给他买一条绳!香港没有吗?九龙没有吗?就是要在长洲买什么情侣绳,金造的吗?……」 踩多几米路程便快到了,绚意也很给力地骂不停口,直到下车走进有空调的地方,她才觉得气消。 她观摩了几条泰国造的绳子,看得她有点眼花撩乱。要选的时候,她倒是很用心地挑选,最后她买了不一样顏色的组合,回去他家就被骂了。 「你脑倒水?说明情侣东西当然要一样。」 绚意叹下一口气,就知道这个没脑根的男朋友不懂艺术这回事。 「你细心看看,你这条是深绿色的,我这根是深绿加枣红色,不是女性化一点又拼得上你的顏色吗?」 棚俊仔细一想,确实不太明瞭艺术这回事。 「好吧,那你替我戴上。」 「跟住你又替我戴上,像婚戒那样呀?」绚意一看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就猜得出他的诡计。 「哎哟,别讲得好像我娶定你似的,这只是一根脚绳而已。」 绚意反白眼,拿起剪刀,用力挥动了几下,发出可怕的尖锐声,加上一句:「你是不是想我剪掉你的重要部位?」 棚俊立即迅速拉距,退到沙发的另一端,再遮盖重要部位。 「请放下凶器,有时开玩笑随便拿来玩玩的剪刀,会令可怕的事情意外发生。」棚俊认真地看着剪刀,用力劝阻自己的女朋友。 她见棚俊怕成这样,满意了,笑着放下凶器。「快来帮你解掉那脚绳。」 然后她的小手碰到他的脚脛,他便看着她难得用心地替他做事,害他想咬她一口。但他吹着口哨,用手轻柔地把她耳边的头发扫到耳背后面,忽然就说起:「这脚绳是我前女友送的,高兴吧?」 绚意顿了顿。「你好像讲过。」然后她又继续拆解。 「我以为你忘了。」 绚意又再停一停,想了一想,拿起刚才那把剪刀,棚俊随即哇哇大叫:「你想怎样?」 「坐回来啦,死结解不了用剪的。」 棚俊不可相信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友。真的,只是剪脚绳吗?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她身边,用手按着重要部位,慢慢伸出脚踝。 绚意一手按住他的脚踝:「不要动!」然后轻而易举地——咔嚓,蓝色的脚绳便断了。 棚俊随即拍手,像是剪彩仪式完满结束那样。 「你真夸张。」 「你别说你一点都不开心喔,剪掉前任送的东西。」 「我没感觉。」 「是吗?」以他所认知的女人,此时此刻一定雀跃无比。 然而,绚意却说:「你难道不觉得很可怜吗?剪掉曾经有人送过的心意。」 「是你剪的。」 「是你叫我解的!」 「是你用剪刀剪的。」 「因为完全解不开啊。」 「那你现在来系个解不开的。」 「你看你多冷血。」 「没关係,对你不冷血就行了。」 二人系上脚绳,再拍了个照片,互相看着对方拉起同一张笑脸。 当时她脑里闪过一个卑微的想法:你能对一个人冷血,就能对下一个人同样冷血。 被割断的一刻,那个人真可怜。 五十七 毕业典礼 在校园的花圃处,这儿的空地挤满了人,每个人都戴着毕业方形帽拍照留念,有些拿着花的,有些拿着毛公仔的,自成一角。林绚意也不例外,她和父母一起拍照片,讨论着刚才在礼堂内的气氛,极其厌闷,只有自己女儿上台拿证书的一刻,他们才有反应。 「好了,终于毕业,长大了。」绚意的父亲拍拍她的肩,给她一抹慈祥的微笑,令她有想哭的衝动。他这样说,令她意识到自己再也不是个小孩了,她将要踏进另一个阶段,挥别过往任性又无知的自己,要养活家人更要养好自己。 「你女儿一向都懂事,现在才说她长大。」母亲在一旁说。 「毕业的地方当然要说毕业该说的话啦。」父亲皱起眉回应。 绚意化泪意为笑意,很高兴二人都在场见证她的完学仪式。 「妈,你快点赶去上班吧,迟到就不好了。」 「还得你说,我会看时间走。」 「现在就走吧,这里有我。」父亲说。 最后母亲先行离去,剩下绚意和她的父亲。不一会汶蔚和棋棋过来要求合照。 「喂!拍照拍照!」 她们撞上绚意的肩,把相机递给她的父亲。下一刻她们才觉悟此人是谁,打起招呼。 「伯父您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呃……我们找人替我们拍……」 「不要紧,我帮你们拍吧。」 绚意盯向脸红了的汶蔚,再看看抱着毕业娃娃的棋棋掩着嘴巴笑不停。绚意两手搂过各人的肩,拉上一张大大的笑脸,把这几年的辛酸,变成最快乐的模样,留下倩影。 「你们去玩玩吧,我上个洗手间。」 「哦。」绚意向父亲指点一下路线,便看好父亲走对方向后,才回转头面向她的损友。 「哇,很险耶,你老爸不会怪我吧。」汶蔚拿着绚意的手臂说。 「他不会。」 「喂!你笑够了没有?」汶蔚不满地盯着棋棋,她抱着那个戴着礼帽的企鹅娃娃,遮住自己的脸,吃吃地笑。 「你还真是够糗。」 「没事啦,他不会计较的。」绚意笑说。 「喂,今天毕业当然要去庆祝一番吧,我们一大伙人玩个够!」汶蔚兴致勃勃地提出。 棋棋收起笑完,立即举起手:「我要!」 「拜託,你还是学生吗?」 「哎,我还继续读书当然是学生。」 棋棋目标是读大学,她去了不少面试。若然本地大学不行,她便会考虑top-updegree。绚意和汶蔚都决定不读下去了,所以这场毕业仪式很可能是她们人生中仅有的一次。 「早点出来做事吧,没钱如何过人生?」汶蔚说。 「棋棋有大志是好事啊。」绚意说。 「你别扯开话题,今晚你去不去?」 「那当然,这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我一向喜欢庆祝。」 汶蔚看着拥有一张阳光笑脸的林绚意,眼里没有丝毫隐藏忧虑,反而闪着光彩,感觉她变美了,笑容是不是真心的,其实很容易看得出来,因为精神的人能让人看得心情好。「我们以前的那个林绚意真的回来了,好样的。」她伸手轻轻搂过绚意的小肩。 「什么啊?我一向都是这样。」 「你懂我说什么的。」 「喂喂!自拍多张!」棋棋凑过来,拿起手机,三人便装模作样地拍了好多张,直到有人在后面加入。 「谁啊?」汶蔚首先发现,转头看看。绚意跟着看去,见到陈浩男的笑脸。 「别捣乱啦你。」绚意向他挥挥手,要他走。 「谁?」棋棋问。 「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的事?」汶蔚睁大眼猜说。 「不是,他是我的同班同学,叫陈浩男。」 陈浩男走来,装着是男朋友那样搂住绚意的肩膀,笑得灿烂:「大家好,我是……」还未说完,就被绚意用手肘向后一伸,撞到他的肋骨,令他惨叫一声,按住退后。 「哇,好酷。」棋棋抱紧企鹅娃娃说。 「想不到你在班上练了手好武功。」汶蔚讚叹。 「他人这么瘦,轻轻一拍就散了。」绚意和他算是友好了不少,不时和他一组做功课,虽然对方似极个无功成劳的组员,不过倒是好过跟那群假面的女生们一起假惺惺分配作业。 「你也太不给面子我了吧,在你的朋友面前这样对我。」 「谁叫你毛手毛脚?」 浩男站直身子,看向她的朋友,觉得汶蔚挺美的,便挥挥手,重新讲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汶蔚就行了。」 「另外还有个男友叫陈汉。」绚意补充,就知道这个色情小鬼打什么主意。但汶蔚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用这么详细吧?」 「不详细一点,这个人会对你想入非非。」 「喂!我哪里是这种人?」陈浩男自辩。 汶蔚打量一下陈浩男,金色耀眼的头发,站着像飘着那样,忽然有点不明解为何绚意会跟这种人交朋友。可是没等到汶蔚有机会悄悄问绚意,她看到陈浩男身后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她立即开怀起来。 「啊,不跟你们说了,我去找我的男友,待会再跟你俩说今晚开始的时间和地点,拜!」 绚意看着汶蔚飞跃到陈汉那边,看来二人发展挺顺利,不过有人在一旁叹气:「唉,花有名主,我真命苦。」绚意转头盯向讲话的陈浩男,再瞄向一直被他们遗忘了的棋棋。 「还有她,她是棋棋,没有恋爱经验。」 棋棋迅速藐视绚意,再拉起很假的微笑:「真谢谢你这么详细的介绍,我对他没兴趣。」 「啊啊,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抱歉。」陈浩男加以补充。 「哎哟谁知道呢?我留给你们慢慢认识对方吧。」绚意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不想应付陈浩男,便留给她的好朋友。 见到绚意往后退,再转身就跑,棋棋来不及喊停她,结果望向这个吹起口哨的男子。她第一次这么不想跟男生单独相处。 逃到一边的林绚意走到一楼,靠到栏杆前,想在眾多人群中找出老爸。怎么上个洗手间上这么久?难道迷路了? 这时有人轻轻用指头碰她的肩,她转身以为是老爸,但落入眼帘的人,是好久不见的高韦诺。在班上见得多,这么近距离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她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这刻一看,原来他鼻子高挺,眼睫毛这么细长,皮肤好得惹每个女生都要妒忌死。可能绚意唯一认得的是他的眼神吧,仍是当日那种深邃的眼睛,曾经在教室中跟她玩眼神游戏。那么真实的以前,现在见不得有这种真实感。 绚意没作声,也没有逃开去。说来真搞笑,她才逃开一个麻烦鬼,接着又见到另一个更麻烦的人。 「嘿,聊几句可以吗?」高韦诺生硬地说起,双手不安地放后又伸进裤袋里。奇怪的是,以前他不会这样,即使从前陌生的二人,也不会这么不自然,偏偏认识了又要陌生的二人,偏偏,要面对面。 「嗯。」绚意轻轻地发出一声。她倒没不自在,只是见到不自在的他感到好笑,他们从来都不曾这样过。 「那个……恭喜,毕业。」 「你也是啊,今天大家都毕业。」绚意的意思是别废话连篇,不知对方有没有听得出来。 高韦诺拿出裤袋里的手,走到她旁边的栏杆前,将手放上去,看着下面的人,慢慢再开口说:「其实我不明白为何要搞成这样,我希望我们仍能是朋友。」 绚意没答话,思考了一会才说出:「嗯,我也想。」所有人都可以在决裂或是争吵后找回一个位置当朋友,即使是分手,都是可以的,只要想。「不过我们曾经是朋友就够了,以后我们是不是朋友,都不重要了。」 说完,绚意给了他一抹很浅很浅、几乎看不出的微笑,便转身离开。她不急不忙地走,不怕他追上来,或是像上次那样,逃跑般离场。她不必,因为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是不是朋友都不重要,她肯定自己打后的人生里不再需要他作为朋友那样支持着她的生活,她肯定新生活中,有比他更精彩的人。 转身独自走开的一刻,她的笑容真正地拉起来,再轻叹一声。当时到底自己是有多么愚笨才会踏破那些陷阱?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一直要得到的復原,从不是来自朱棚俊的「我原谅你」,她要原谅的是自己,不要跟自己过意不去。变心就变心,做错了便做错,她要原谅让自己难堪的林绚意就够,其他的事留给别人想。拋弃幸福不是罪过,但能了解要怎样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才是正确。 她知道了,所有人都没有错。不论是朱棚俊不适合她,还是她根本不够爱他,这都不是谁的错,只是追求的东西不再一样罢了。同上,高韦诺也只是追求一些她身上没有的东西罢了,现在她有自己想追逐的,自然不必跟他交朋友。 绚意走完楼梯到达地面,便迎面撞上棋棋。 「混蛋!丢我跟一个花花公子独处!」 「来不来电?」 「不啊!我倒是见你走去一楼,那个高韦诺还跟着你上去,你俩口子有没有什么啊?」棋棋笑得邪恶,一如以往那张八卦的脸探过来。「毕业了,他是不是抓紧时机跟你在上面告白啊?」 绚意摇摇头:「没你想得这么美好,他早有女朋友了。」 「什么?」棋棋晴天霹靂的脸,跟绚意当时得知此事时的脸几乎一样。 「是啊,所以我和他早就没戏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绚意耸耸肩,起步张望四周,还未见老爸的踪影。「年头吧,没什么大了已经。」 「他是一脚踏两船吗?」棋棋紧张地追问。 「不尽然的是。」 「但他不是对你有意思的吗?我是说,我这个见证人也察觉到的啊,那不是真的?」 绚意拿出电话,正巧发现静音的电话有来电显示,是父亲打来。在接听前,绚意看向棋棋,说:「谁知道呢?你得要问他本人了。」然后她接听老爸的电话:「喂?你在哪?」 剩下棋棋在一旁,不哼半声,脑里思考着她不懂的男女关係。她觉得自己未恋先怕了。 「哦,你站在那儿等我吧。」绚意对着电话里的老爸说,然后掛断。 「那你有问他为什么吗?」棋棋死心不息,问她。 「现在不用问了吧。」 五十八 第二次机会 五十八第二次机会 这儿大概有几班不同的人聚在一起,四十多个吧,全都挤在工厂大厦里的派对房里。这间派对房包罗万有,有迷你卡啦ok房、迷你桌球、层层叠等的基本游戏。 现在七时多,一撮人叫了外卖薄饼吃,林绚意就在这群人里面,吃着手中的一块薄饼。其他人有的在唱歌,各有各玩耍,汶蔚就是和男朋友在这堆人中,喝着酒,呼叫着,玩着一些在远处不会看明白的游戏。 前一分鐘棋棋还坐在绚意旁边,但此时此刻,她一人坐着,跟面前一大半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 汶蔚传讯息来说这个毕业派对五时开始,但绚意和棋棋都是六时多才收到讯息,这是因为派对开始了好一会,汶蔚才在场搜索她们,却发现自己忘了告诉她们时间地点。结果来到的时候,就是吃晚饭的重要时候,而且绚意和棋棋没料到是一大班几乎都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她们以为是女生们的小聚。 棋棋回来了,她拿着透明胶杯,显然是在另一边偷来的酒。她一个屁股坐下来,捱近绚意耳边放声说:「原来高韦诺跟他的女朋友分手了!」 绚意的薄饼馅料差点掉到地上,她用手接住,再塞回嘴里,棋棋仍嘴不停地说:「怪之不得他在那边喝得醉醺醺的,原来失恋了!好想知道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喔,是前女友!喂,你知道吗?」 绚意嚥下口里的食物:「不知道。」 「啊呀?你们不是同班的吗?怎会不知道?」 绚意将旁边的完整薄饼拿给棋棋:「吃吧八卦精。」 「哇,留给我的吗?谢喔。」棋棋拿起薄饼,津津有味地吃着。「啊,那边有啤酒,你要吗?」 「这儿都有酒啊。」 「这儿的人都喝红酒!易醉。」 「我怎么觉得你已经醉了?」 「怎可能?我从那边得来这么重要的情报,你都不会多谢我喔?」 「那又能改变些什么?」 「喔?当初不是喜欢得要死,还跟前度分手的吗?现在又不要了?」 棋棋说出这句的一刻,绚意真心觉得她醉了,敢这样大声说出口,不多不少有几分醉意去挑战她。 「我有喜欢得要死吗?」绚意现在可不觉得自己有。可能曾经有,但现在是多么荒谬。 「现在是你的大好机会耶。」棋棋说,并将剩馀的半个薄饼塞进口里。 「不必了。」绚意想想,怪之不得他今早在一楼找上她说那种话,原来分手了。 有时明知他是个坏人,已经对自己不好了,但还是会因为他说的一些话而思考他的含义,觉得他可能不是这么坏,或许有真心的成份在里面。但这是狗屎一堆,绚意有这种想法之后便推倒它。偏偏,他分手了,不多不少令她萌生一分怜惜,也有半分奢望,但她全都经过理智过滤,置之不理。她才不要踩同一堆狗屎两次。 「真可惜。」棋棋吞下了薄饼便说。 「不可惜,为什么要觉得可惜?我现在一个人也很好。」 「为什么不能给他第二次机会呢?」 绚意怔住。 棚俊没给她第二次机会,他一定不会给她,她也发觉自己并无争取过跟他重来的第二次,然后她就定下来,决定跟自己过。我们真的需要第二次机会吗?可以跟别人乞讨重来,也可以给机会别人再来一次,但是这些通通都有风险,唯独给自己多少次机会重新来过,便从不吃亏。 「我想爱自己。」绚意坚定地说。「其实多得高韦诺,我才发现自己没想像中那么爱他们,我比较想找一个适合的人来爱,但目前为止,我只有自己可以爱。」 「啊?」棋棋拿起胶杯,喝下一口啤酒,一边碎碎念薄饼太咸,然后又说:「你谁都不爱,会不会变成我这样?」 绚意望向棋棋,她咬完薄饼,嘴边全是酱汁,下巴还滴着啤酒,头发不知为何凌乱不堪,双眼却发光似的看着绚意,还再度伸手去拿食物。 「你先擦擦嘴吧!」绚意打走棋棋拿食物的手,不自禁起劲地笑出声。 变成棋棋这副贪吃的模样?看来不错,至少在做自己而不担心别人怎么看。 就在绚意在桌上抽几张纸巾给棋棋的同时,一直坐在她旁边的男生彷似这刻才发现林绚意那样,问她:「hey,有兴趣一起玩扑克牌吗?」 绚意看向旁边的男生,也是第一次发现对方的存在。这个男生双眼特别细小,但笑起来挺迷人,嘴唇薄薄,头发染了朱古力的顏色,看起来挺有善。 绚意看了看棋棋,棋棋也看看她,然后她回转头就说:「好啊。」 「跟不认识的人玩好吗?而且要赌钱耶。」棋棋在绚意耳边小声地说。 他们已分配好牌,玩的人一共有七个,棋棋不玩,在旁边打算当军师,但绚意却乐在其中。 「我觉得会很刺激。」 「你以前不会答应的啊,怎么……」 绚意放食指到嘴边,示意她别吵。「是时候享受一下。」 五男三女的扑克牌,在几场混战之后,绚意完全掌握到胜利方法,十局赢了八局,钱都归她,棋棋在一旁笑得脸儿都红透了,拍着手说:「今晚的费用赚回来了!」 绚意又再将食指放到嘴边,嘘声:「低调一点。」但棋棋没理会到,还是乐呵呵地笑着。 在场的人都不玩了,绚意也识趣,不参与了,好让别人玩别的。这时旁边那个男生靠近来,跟绚意搭话。 「没想到我邀了个高手来玩,真是倒楣。」 「不,是我今晚有点幸运而已。」 「之前未见过你们,什么班的?」 「旅游科,b班。」绚意回答,在旁的棋棋跟着回应:「也是旅游,d班。」 「哈哈,这儿的人大多都是旅游科,我也是,不过是a班。」这个男生笑笑,又说:「有兴趣去玩桌球吗?」 棋棋皱眉:「我不会玩。」 「可以教你们。」 绚意顿了顿,才回拒:「我不玩了,要休息一下脑根。」然后她便离座,上洗手间,棋棋便跟那个男生去玩桌球。 绚意在洗手间里按了一会儿电话才出去,打算出去瞧瞧棋棋学得怎样,没料到路才走到一半,就被一隻强而有力的手抓住。这人的手像是恐龙爪那样,一手伸来挟持着她的手腕,青根尽显。她抬眼看看这隻手的主人,他脸颊通红,眼神在飘移,又要尽力牢定看着她。她不可置信地问:「陈声明,你搞什么?」 「你……」 绚意试着挣脱陈声明的爪子,但对方使力更大。 「你有什么要说?放开手再讲可以吗?很痛。」 陈声明瞇起眼睛看到绚意难受的表情,才放开她,再说:「你不要走,告诉我,汶蔚她在哪?」 她愕然,心知眼前这个人是醉了,但醉了的他要找个有男朋友的女生,可怪了,而且为什么是找上她来问?她想了想,记忆翻回去,想起了高韦诺曾经跟她说明陈声明的异想世界——他以为汶蔚喜欢他而喜欢了她。 「我不知道。」她说,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汶蔚跟男朋友在哪一个角落嬉戏。 「你骗人!你说她为什么要骗我?」陈声明欲再次伸手抓住她,幸好她来得及闪开。 「她骗你什么啊?」 「欺骗我感情!还我童贞!」 「你闭嘴!」绚意几乎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但考虑到卫生问题,她选择用声浪盖过他的,在把他推到一边。「你别乱说话!现在人家有男朋友了。」 「对啊!为什么?她凭什么这样拋弃我去找个这么不长样的人?」 绚意反了白眼,当初他说李寧差,现在陈汉才差不到哪里去,他还是认为自己是最好? 「我说你啊,汶蔚可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是你误会了。」绚意不知为何要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解释,现在此人才不会听得进去。 「我不管!叫她来理论!」 绚意这下头痛了,到底是谁邀请这个人来? 「你的朋友呢?」 「哼,他才不管用,自己都不保的人,有什么用?」 「拜託,你找我也没有用,我帮不了你的。」 「哼……哼,你应该去看看他。」陈声明指向房间的尽头,那里是日本榻榻米主题的区域,坐了一团在玩喝酒游戏的人,高韦诺就在那一个角落,独自一人发着呆,同样是脸颊通红,神情呆滞。 绚意收回视线:「关我什么事?」 「哈,我。」陈声明指着自己,再指向绚意。「我知道,你们的事。」 「那又怎样?」绚意冷冷地说。事情被说出去不意外,但这件事她不想再提,尤其在不熟稔的人面前。 「所以……哈。」陈声明开始打嗝,一时之间说不上话来,而他已经成功破坏绚意的心情,她不想再理会这个白痴鬼,于是任由他坐在地上。绚意走到棋棋身边,想要告诉她这件多么荒诞的事,尤其汶蔚与陈声明的桃色事件。当初高韦诺告诉她,她还觉得像是二人共同享有的秘密,但现在一点檯底下的心悸都没有了。 可是走到棋棋身边时,对方居然推走她,乐呵呵地跟那个男生继续玩桌球。绚意不可置信,被推开的一刻她几乎想发火,但她忍住了。她到一旁冷静一下,随手拿起邻近桌上不知谁喝过的啤酒,喝水那样喝光光,冷感随即漫延她体内,舒服得多。 她环视一周,不知那个可恶的汶蔚在哪,约人来却不理人,就知道跟那个陈汉廝混。 忽然间她就觉得空虚了。 所有人都有依偎,就她一人站着,看着四周吵闹又乐不可支的人群,自成一角。 其实认真一点看,不是全部人都欢天喜地,榻榻米那儿就有一个喝酒喝到痴呆的人。绚意瞥见高韦诺那副德性,双目失焦,不理身旁的人跟他搭訕,手中拿着空胶杯。 她别开脸,想到他如何跟陈声明介绍自己、说明他俩的关係,她就有点莫名的不愤。会怎样说?「喔,她是我想追一下但又不想追下去的其中一个女生,她是个闷蛋来的,最后见面时还跟我讲道理,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绚意简直想走过去把手中的酒从头倒到他身上,加句「活该」。 可是谁知道呢?他到底怎样说,她不会知道。 她闭上眼睛,深信此时此刻是因为无人当她是一回事才会如此焦躁。 她睁开眼睛,又看了一圈人群,见到汶蔚被陈汉牵着从卡拉ok房出来,旁边的一群人跟着呼叫起来。这一声吵嚷,令她发现平时会这样又吵又烦的人怎么不见踪影? 陈浩男呢? 绚意拿出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号码。 「喂?什么事?」对方似乎比自己更焦躁。 「你没来吗?毕业派对。」 「啊?」陈浩男粗鲁地闹一声,她听到对方愤力地在敲打键盘。 「你在打机?」 「对,贵人事忙,没空出席根本不关我事的狗血派对。」陈浩男用肩膀把手机夹在耳边,好让双手闲下来忙。 绚意笑了声:「别这样,你只是一科不及格要重念而已。」 「闭嘴,那一科要等到明年才能报读,浪费我时间。」 「谁叫你上课睡觉考试不温习?」 「别讲得好像你从不会这样,我只是碰巧不幸。」 「但你仍是毕业的一份子,为什么不来?」 「你很想我来吗?」陈浩男扯起嘴角,快快换了个姿态,把电话夹到另一边。 「这儿的人太无聊了。」 「你的好朋友呢?」 「各抱男伴。」 「喔,可悲。」 「啊,不过听说你的死敌分手了。」 陈浩男皱眉,想了想,才想到她说的死敌是谁。「哦,不出奇啦。」但他又停一停,再说:「难不成你又一次对他心动了?」 「并没有,是别人告诉我他在一旁伤心地喝醉酒。」 「这么好玩?」他的神经跳动起来。「是要死的样子吗?」 「几乎吧。」 「我要看,发个派对地址给我。」 绚意瞬间笑了:「你就是为了看一个人的狼狈才肯来?」 「要不然?」 掛断后她便发了地址给他,心情骤然地好起来。 五十九 谁是下一个人? 林绚意收到陈浩男说到了的电话之后,便去开门给他。他穿着军绿色的外套,两手空空出现,脸上掛着邪邪的笑容,迎来开门的林绚意。 「yo。」他说。 「很快嘛。」 「当然,要看精彩的画面是刻不容缓。」他走进门,把鞋子脱掉,穿着灰色的袜子进屋。他抬眼看看四周,便讨个没趣地说:「一看就知这个派对无聊得很。」 「对啊,我以为汶蔚说的派对会是一组我认识的人在一起玩,但是……」绚意双手摊开,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主角呢?」 有一秒绚意以为他指的是汶蔚,但跟着他的眼睛走,就知他在找狼狈的高韦诺。她淡然一笑,伸手指到旁边的角落:「在榻榻米那儿。」 高韦诺的身影再明显不过,现在他不是呆滞,是皱着双眉,推开在他肩上睡着了的陈声明。陈声明抱着一隻啡色的熊,张口大睡。 「哼。」陈浩男轻蔑一声。绚意没太大感想,但不多不少庆幸自己没跟这样的他交往过,要不然现在在这儿喝得狼狈不堪的人,会是她。 总是这样的,当你看向那个人,那个人便彷似感觉到你的神经在跳动般,条件反射投来目光。高韦诺看了过来,用他醉醺醺的迷乱神色,盯向她这边。她站在陈浩男旁边,与他眼神交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有点可怜他,一个像是玩家的人,最终得来身边寂寥无人的时候。 然后高韦诺的眼神微微地转到陈浩男身上。她不知道陈浩男以什么神色看向他,只知他俩一对上眼睛,陈浩男便转身走到一张无人的桌上,拿起胶杯喝啤酒。 「哇,什么酒这么难喝?」 绚意跟着他。「不知道。你要喝红酒吗?我那边有,如果还没被收走的话。」 陈浩男点点头,递手示意绚意带路去拿酒。 回去那边,桌上的薄饼还有几块,陈浩男二话不说便拿来吃。绚意坐下,拿了自己喝了一半的红酒给他。他边喝边吃,应该没吃晚饭。 「我以为你会去取笑他。」绚意说起。 「我刚才经已用眼神强姦了他。」浩男笑说,嘴里咬着薄饼。 「真厉害,原来你欣赏菊花。」 可怕的事发生了,浩男拿起薄饼,将它一手黏到绚意的脸上,再放手,让薄饼自己着落到桌上。 绚意啊了一声,再发出嘶嘶的愤怒声:「我……」她一次过讲了十几句粗言,再狠狠揍了他,解决了愤怒之后,她起来,去洗手间洗掉脸上的蕃茄酱,在离坐之前更不忘拋下一句:「我他妈的后悔叫你来。」 陈浩男只在哇哇大笑,目送她走开。 在他笑得不能放松之际,眼前多了一个佈景站在他面前,他的笑脸随即淡去。是高韦诺,他几乎站不稳,双手撑在桌上,狠狠地盯着陈浩男,像一隻狼似的,准备撕破他的脸。 「怎样?老兄。」陈浩男放下手中的薄饼,拿起玻璃杯要喝红酒时,高韦诺一手夺去,并用力放到桌上,吓呆了同桌的几个人。 陈浩男立即感到不满,同样狠狠地盯着他,不说话。 「你睡了她吗?」高韦诺咬紧牙关地问。 陈浩男看进他的眼睛,神色慢慢放缓,轻描淡写地回应他:「还没。」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犯贱非咬我的东西不可?」 「高先生,我说你啊,怎么认为她是你的东西?你不是不要了吗?」 「我没说过。」 「那就乖乖回去你女朋友的怀抱,还是你要脚踏两条船才舒服?」 「不关你事,但林绚意就是不行。」 「因为你没得到?我说你别这么贪新鲜好吗?你老早已做了选择,不是你欢喜就回来重新选过,或是喜欢便来撩一撩,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高韦诺使力抓起陈浩男的衣领,害他腰间撞到桌,他咬着牙不哼一声,只说出:「你要在这里让大家瞧你多难看吗?」他拉起嘴角,朝高韦诺邪邪一笑。 高韦诺双手背现出青根。「我不是。」 「哈,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么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玩家,就爱游走在三心两意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好不好,你当然不会承认。」 就在高韦诺拉出拳头要甩下去的时候,林绚意回来了,她见状,心知不妙,跑来阻止,但未如理想,高韦诺已将拳头伸下去。但陈浩男怎会眼睁睁看着拳头挥来都不闪开,他推开高韦诺,拳头擦过他的脸颊,有点痛,但不至于有伤。高韦诺被推到地上,其他人纷纷注意起来,转眼已有人在围观。 陈浩男试图压着自己的火气,但胸口的起伏已见明显。绚意走到他们二人之间,感到一片慌,想问发生什么事,但陈浩男已夺声吼出:「你这副德性我还未挥拳打你半死,还敢对我动手?」 说完,陈浩男大步离开。 在地上的高韦诺将绚意视而不见,反而绚意看向像泥沙一样的高韦诺,觉得他很烦人。她收起视线,放弃扶他起来,转身追陈浩男。她不知道棋棋和汶蔚在场看热闹,但她们目睹绚意一人跑走。 「这个事件该不会跟林绚意有关吧?」汶蔚问。 棋棋没说话,但心知这当然有关。 绚意追到外面,只见升降机门正要关上,里面正正是陈浩男本人,她赶紧跑去按停升降机,幸好成功。陈浩男见到她,有一分惊讶,但很快被他收走,冷若冰霜地拋下一句:「别跟来。」可是绚意没听他讲,走进升降机,然后门就关上。 二人站着,一时之间绚意不敢作声,但她好想问发生什么事,最后便吐出口。 「你是肇事者。」陈浩男回话,不含任何感情。 「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问我是不是睡了你。」 绚意惊讶得无言。 「这个人还是想得我这么无耻,明明他才是那种人。」 绚意还是沉默,于是二人都没说话,直到升降机到达地面,陈浩男又说:「你回去吧,不想破坏你的毕业派对。」 她跟他走出升降机,面向着他,还是依旧染了一头金发的陈浩男,给人吊儿郎当的感觉,看起来像花花公子,但他骨子里不是这种基因;相反,高韦诺长得一脸正人君子,但在他骨子里,是个货真价实的花花公子。 「抱歉。」绚意说出。「这整件事本来跟你无关,我却拖你进来,之前还认为你是个不可信的人,轻蔑你,还有我的朋友……严格来说她们不是,我说的是班上的那一堆,你知道的。」 陈浩男终于笑了一口,放缓了一下气氛。 「也不尽然关你的事,总之,刚才算是我替你教训了他。」 「你教训了什么?打了他?」 「精神上,言语上。」 「什么?」 「回去吧,我不要紧。」 「不,是我邀请你来的,我不能……」 「算吧,我只是癮子来了,想看他的丑态,现在都看光了。」 「你不要走,我是说走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嘿小姐,你别讲得这么曖昧。」陈浩男用戴着戒指的食指点向她的鼻尖,绚意随即打走他。 「我只是不想扫兴。」 「那么……一起去另一个地方如何?」 「哪里?」 「酒吧?喔,不好,网吧?」 「我不打机的。」 「那么去酒吧。」 「厌了。」 「哦?你经常去?」 「说点别的地方。」 「……想不到。边走边想如何?」 「好。」绚意起步走,却突然想起:「我的东西遗在上面!你等等,我上去拿。」然后绚意便走回升降机,快快从派对中拿起自己的袋,迅速离开,无视其他人的目光,或是高韦诺在何方。 幸儿下楼之后,她见到陈浩男仍在,她以为自己下楼之后或会收到他的讯息说:回去吧,我先走了。这样的讯息就真的令人很扫兴。 于是二人走在街边,漫无目的,话题绕到将来的职业。绚意兴高采烈地说自己的目标。 「我很有信心一定会成功,然后我要设计好多种旅游路线。」 「唉,真羡慕,我还要重读。」 「明年你就可以当领队啦。」 「希望吧。」 「你口才这么好,一定没问题的。」 「不是口花花?」 「口花花才哄得团员乐呵呵。」 「哈哈。」陈浩男看向一脸轻松的绚意,又说:「希望到时能跟你合作,我领队,你计划。」 「那得要同公司。」 「你觉得我们还会是朋友吗?以后。」 「为什么不会?」 「通常毕业了的人们不会再联络,联络的都会变质。」陈浩男望向驶走的私家车,微弱的红黄灯没落在他看不见的另一边。 「偶然吃顿饭的关係不难维持吧。」 「你知道吗?出来社会工作以后,所有事情会比你经歷过的情爱更艰难,到时没有人扶持,会更难走。现在能找到一个情人的话,起码还有个照应,回家可以打电话诉苦。但若是没有的话,回家打遍电话簿里的电话,很可能没有一个朋友愿听,因为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能随时安慰你的寂寞。」 绚意微微点头,脑里想像得到这样的生活。虽则能够出来工作,当一个强而有力的大人,但背后总有些辛酸等着自己,无可避免。她期望能闪闪发亮,但即使现在她很有信心能成功,也不能代表以后的路能杀出重围。 「我觉得你好坏,为什么现在要讲这种东西?多让人难过。」绚意说。 「难道你不怕吗?」 「你怕吗?」 「一点点。」 「看不出你是个怕寂寞的人。」 「拜託,谁不怕寂寞?」 「但路就是要一个人闯,就算你有伴侣,很多事情都只能一个人完成,你不能完全依赖得到谁去填好自己的人生。」 陈浩男转头看看她,她也回看他,神色淡定,让陈浩男觉得矮过他的这个女生这刻高过他。 「想不到你挺有想法的。」 「一点点啦,但我有时也会怕。」 「怕什么?」 「有个夜晚我想到出来工作之后,要遇到一个能并肩作战的人多不容易。谈的是生活,不再是年纪轻轻谈的感觉,总觉得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我。」这个曾出轨、学不忠的女人,谁敢喜欢?这种故事谁喜欢? 「啊啊,没想到你还是个挺自卑的人。」 绚意没说话。 「安啦,总会有人喜欢长满尖刺的你。」 「我有长满尖刺吗?」 「一开始认识你时,不都是兇巴巴的样子吗?」 绚意想想也是,她的确挺难搞,这下子更令她沮丧,她不禁叹下一口重气。 「别担心啦,冥冥中自有安排。」 「我决定不再管缘份的事了,只要下一个人不再是高韦诺那种陷阱就够了。」 陈浩男瞇起眼睛看向她:「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真的不再喜欢高韦诺了?」 绚意反白眼,为何每个人都要问一次才心息? 「我连你都不会喜欢,就不会再喜欢他的了,满意了吗?」 「关我什么事?」 「我爱这样说。」 「那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你很烦很缠人,有点像前度。」 「啊?」陈浩男眼睛一亮,整个人在街上跳了起来。「你第一次向我谈及你的前度,说说看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很好奇。」 绚意停下,盯着眼前这个像隻猴子的人,摆着尾巴想吃香蕉似的。 但她只说:「有时有些故事不一定要讲给每一个人知道。」 六十 两件事 六十两件事 毕业派对后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是关于高韦诺的。 他在派对的后一天传讯息给林绚意: 抱歉,昨天吓到你了:( 绚意看着他来讯息,心里有阵奇怪的感觉——这是久违的联络,他们好久没有像之前那样传过讯息,而他的讯息栏早已删掉。面对这条新的讯息——新的连接,绚意思考着应该如何回覆他,要回覆吗? 她心思思了一会,但抚心自问,她还想参与这个人的人生吗? 不。 她早已将答案给了高韦诺,难不成她还要再提醒多一次? 于是她阅了他的讯息,再把他的讯息删除。 这次她连他的号码也一起删掉。 第二件事是发生在一週之后,一个下午,绚意观察着不同的旅行社,瞧瞧看环境,再记下哪一间她有兴趣加入,再回家传履歷表。 棋棋就在这时打电话给她,间聊几句,她说自己正在排队等面试,心情百般紧张,便找她转移一下心神。 「你可知道我在做正经事?」绚意说。 「我太紧张了,万一我咬错字怎么办?」 「亲爱的,学术上的面试比起工作上的面试轻松得多呢,你懂不懂。」 「他们一定会问很尖锐的问题,我死定了。」 「见工会被问更尖锐的问题。」 「那不一样,他们是教授!」 「我的那些是专业人士!」 「是吗?那么你面试成功了吗?」 「寄了一个星期的电邮都没有一个电话通知。」绚意灰心地说。「我最想入的公司已经有十一天没找我了。」 「喔,我真替你感到抱歉。」 「知道就不要烦我做人生大事。」 「啊!我想起一件事想告诉你的。」 「什么事?」绚意在一间旅行社门外看了又看,然后在纸上划走。 「不过你可能不想知道……还是算了吧。」 绚意站住。「棋棋,你的老毛病可以改一改吗?我想知。」 「可是对你来说是个坏消息耶。」 「说。」 电话里头一片沉寂。 「不讲我掛了。」 「啊啊啊,我说就是了。」棋棋一边咬着指甲,一边碎碎地说起:「就是关于你的前男友……」 绚意再次站住,眼皮更跳了起来。 棋棋续说:「爱莉跟我说那个朱棚俊有新女友了。」 绚意在电话的另一边,慢慢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呼出来,很轻很微,没有人听见。 不外乎了。在相方都没有交集的世界里,她活得畅快,甚至了解自己想要跟一个怎样的人谈下一场恋爱,即使现在未能遇到,但她很好,真的。自那次通话,他们没再联络,一点点交集都没有,除了这个该死的共同朋友。 她忘记了,生活中不一定要有人陪伴着她,她放肆地拋弃那些回忆,到头来一件关于他的事走进耳朵里,不是其他无关痛痒的事,唯独是他有女友这件事,瞬间震动到她原本以为不会再有起伏的心。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波动,对他、对这个过去,但原来前女友还是有这种心跳声。 「喔,是啊?」绚意维持平常语气回应。 「爱莉说那女的很小鸟依人。」 绚意嚥下唾液。 「喔喔,该死的,到我了,再见!」棋棋飞快地掛断电话,剩下绚意的轻叹。 掛断得真合时啊。 小鸟依人吗?不就正切合他的本质?让一个乖巧顺从的女生照顾他,取代她从不能做得好的一切,她便不须是最佳前女友。 终于等到前人有了新人,自己便是个旧人,而旧人还在等待远远的好人,令她不再是一个人。 可惜啊,她不可能说得出一句好听的祝福语,她不是善良人,背弃过他,更在此时此刻知道他有新女友,心里还不好受地希望是假的。但多好啊,他终于不再受困于她,能鼓起勇气接受另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很好。 绚意这时才发现自己在街上绕圈,已没法专心看每一间旅行社。 原来知道前度爱上另一个人时,不论隔了多久,那仍一是种酸涩留在齿间,不能自已。 真狼狈,她不想让人见到如此不堪,像是一场比赛,前度先赢了,她输了,要离场,却依依不捨地看着同一个方向,但赢的那个人已牵了另一个人,进入下一阶段。 她咬着下唇,决意不要再绕着圈圈想事情。回家吧,今天休息,明天便不会再有波动了,毕竟听一次有新女友,之后听到便会免疫。 绚意打开电话萤幕,按了按,决定做一件事。 她按进朱棚俊的通讯页面,按下删除,即使他的电话号码在她脑里倒背如流。 六十一 没有计划的行程 一个月过去,朱棚俊和乔乔投入恋爱,二人越来越适应对方,也让他感到安稳,自然而然想起林绚意的次数变成零,乔乔亦将自己删除林绚意讯息一事拋诸脑后。她连那个程式也删了,朱棚俊毫不知情,就像他从没下载过这个情侣程式。 直到今天,安迪在网吧边打机边告诉棚俊:「爱莉跟我最近在用很流行的情侣程式,挺好玩的耶。」 「情侣程式?」 「对啊,有没有兴趣跟乔乔试着玩?共用一些东西,挺有初恋的感觉。」 棚俊没回话,脑里在思考着。 情侣程序?他跟林绚意以前也有玩过,不是吗?那个程式叫什么?他想不起,但就是因为他想得太用力,结果在电玩世界输了。 「你搞什么啊?」安迪呼出。 在回家的路上,棚俊在手机里翻查,却找不出那个程式。他忘了自己到底有没有移除那个程式,同时又想不出来那个狗血的东西叫什么名字。 他按程式商店打算去找找看,但一按进去,他便停下。 还重要吗?找到那个程式又怎样?难不成叫乔乔一起用自己跟前度用过的东西吗?他倒不喜欢用这种程式,烦人,好像要多跟一个人交代行踪似的,当初是因为林绚意没用过,想试着用,他才陪她疯。 棚俊退出画面,不找了。 林绚意在一个月内成功找到工作,但不是她原本想好的那家公司,而是另一家小型公司,当个助理,替线控组的人打点基本东西,常看着别人出差,自己留在办公室里奋斗。 一如陈浩男所说的那样,是寂寞的。有真心的同事,但没有真心的朋友。有好几次辛苦到她几乎想辞职,但她跟陈浩男电话里诉苦后,又决定再坚持多一会。时候一忙,她几乎很少见汶蔚和棋棋,更别说最友好的凯君。 有晚她打给凯君诉苦。 「这真的是一种折腾,我好想念校园生活。」 「你会慢慢习惯的。」凯君在家,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双手忙着替脚指打扮,涂上一层层红色的指甲油。 「已经开始习惯了,但还是不习惯这么勤力的自己。相比起在学时的我,现在是用功一百倍。为了不加班,便快速完成手边工作,以前才不会预先做好。」绚意同样将电话夹在耳边,面对着衣柜,手中摺叠着堆出来的衣服。 「我到明年还不是跟你一样,我的实习期都快完了,又要回去交功课。」 「说真的,你要好好感恩现在的校园生活,要不然黑眼圈的停留时间会比现在更久。」 「我一定会用遮瑕。」 「我连买遮瑕的时间都没有。」 「哈哈,说来我们真的好一段时间没出来逛街买衣服。」 「我希望我有啊,但明天我要出差。」 「啊?」凯君觉得累了,放下指甲油,拿着电话。「出差?去哪?」 「新加坡。」绚意想起今天在公司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女上司,她一出去,经理便叫绚意进去,吓得她半死。 「原来是叫你代替那个上司去呀?」凯君说。「好机会耶!」 「对,真是个好机会令那个女上司从此讨厌我。」 「别这样嘛,可以出国耶,还可以买斑兰蛋糕回来!」 「哇,在这种亡命时刻你还想着吃,我只想到以后会被吃得死死的!」绚意将刚摺好的衣服放到脚边的行李箱内。「而且我去新加坡是收拾烂摊子,那个经理跟我交代事情时,一脸不放心的样子,最后还打个电话叫新加坡的分公司找人带一带我。」 「想想你这份工也挺好,周游列国似的。」凯君再度夹起电话,涂指甲油在另一隻脚。 「我一开始就是这样想啊,谁知道?」绚意挑了几件衣服放进行李箱,然后拿着电话起来,关了衣柜,一边走去洗手间,一边听凯君说:「你不是很喜欢计划行程吗?以前我和你去旅行都是你做的。」 「喜欢的事跟真正当成工种去做是两码子的事来,这是我最新的发现。」绚意拿起牙刷和毛巾,停一停,又说:「不过去除那些烦覆的工序,在计划路线的时候确实挺令人心动。最重要是我很想做一次完整的计划书,然后亲自去实行一次,这是我最喜欢的部分!」 「瞧瞧你,根本是工作狂。」 「别提了,我也认为我已经是个工作狂另加老女人了,我的青春摧毁了不少,也没有时间做其他事。」 「你叫公司快点请多个人,那就不用一个人全包。」 「对。」绚意回到房间,将用品丢到行李箱里,叹下一口气,然后看了看桌面上的计划书。「不跟你说了,我得看看明天的工序。拜。」 掛断之后,绚意坐在书桌前,翻了几页看,不禁停下来,想了想自己的人生。现在要面对的事情压在眼眉之上,她只好奋力向上游,完成她毫无头绪亦没计划在手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