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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 第267章 纵使举案齐眉

    王氏前头刚刚和徐明薇说过不怪罪她的话,这会儿晓得詹氏是真有身孕,却教她自己给算计没了,一时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徐明薇半天,半晌才叹气道,“前头娇娇哭得可怜,这儿也用不着你,有婆子她们照料着就行了,你还是早些回自己院子,看看孩子怎么样了。”

    徐明薇乐得从这池子浑水里头脱身出来,朝王氏盈盈一拜,自去不提。

    等午间傅恒从外头回来,听着家里这事儿,面色只越来越冷,不甘道,“娘这回也是偏心得厉害,明摆着铭哥儿屋里的不是个好东西,竟不给个交代就使了你出来!只当咱们屋里的都是好欺负的不成?!”

    徐明薇见他眸色冷得像凝着冰,却笑道,“都是一家人,日日一屋子里头住着,还真能一碗水端了平?二弟妹自己也是吃着真亏,听胡大夫说,这辈子想要再有,只怕是难。她自己存着坏心,报应在自己身上,这却是老天爷给的公道。娘那头怎么做,咱们还要那么计较做什么?”

    傅恒听见她口口声声说“一家人”,又说“咱们”,心里莫名欢喜了些,便渐渐灭了火气,哼了一声,说道,“那也是她自己找的。”

    一时心里倒算计开来。若是詹氏真的不能生了,只怕他娘等不过半年,就要和铭哥儿说和离的事儿。这桩婚事虽然是长辈生前定下的,但詹氏妇德有缺,又是无后之像,犯了“七出”休离都成得。到时候自家再多贴些银钱,那詹家也不至于不肯。

    徐明薇见他定定出神,不晓得又在算计些什么,也懒得理会他,自己搬着绣墩儿坐到窗户底下捡着娇娇的小衣做了。身边日头一矮,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竟也搬了个绣墩儿在她边上坐了,只定睛朝她手里的活计瞧。

    “你没事守着我作甚?自己吃过饭去后头书房歇着去。”徐明薇头也不抬地下着针,说道。

    傅恒只眨眼笑笑,说道,“薇薇,今年春闱中了,咱们就到任上去住,带着娇娇一起,便没这些污七八糟的恶心事了。”

    徐明薇是信他能考中春闱的,但要说到任上,却是勾唇一笑,并不做声。

    傅恒见她不大相信的模样,忍不住急道,“今年春闱我是定能中的,要不是那年……”

    他面上忽地一副跟吞了只苍蝇一样的恶心模样,却暗自庆幸,好在是及时咬住了,没把那一段自己都不堪回首的给吐露出来。

    徐明薇见他真的急了,抬头说道,“不是我不信你考不中春闱。娇娇如今才这么点大,娘能放心咱们带着去了任上?再说家里这一堆子烂账,我这一走,娘少不得又要接回手,到时候要是又犯了头风,又该如何说?”

    傅恒被她一噎,也是一怔,他只想着自家院子里的事情,却是没想着前头的,也是高兴太过的缘故。

    “这事儿你放心,我再仔细筹划筹划,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一定能团团圆圆地去往任上。”傅恒认真朝她许诺道。

    徐明薇咬断线头,将手里的小衣服举到眼前看了看成果,心不在焉地应道,“随你去筹划,若是不成,等你去任上,后头的三个也带着走罢。我看樱桃就是个好的,你前头不是也挺喜欢的?”

    傅恒心里真是一个大写的委屈,若说是姚兰她们也就算了,樱桃屋里他可是从来都只是去纯睡觉的。但他也晓得这会儿就算他说破嘴皮子,徐明薇也都是不会信他罢了,因此只定定朝她说了一句,“没有别人,以后只有咱们。”

    徐明薇翻眼看他,笑了笑,又收叠起衣物来。

    第二卷 第268章 纵使举案齐眉

    夫妻两个当天说过这话,后头便再没提起过。詹氏那天下午便被挪回了自己院子,傅铭知道了事情原委之后,倒来傅恒院子这边赔过不是。傅恒当着亲弟弟的面儿,只替徐明薇把这事儿给揭过面去,但也是一阵敲打,劝他娶妻当娶贤,又劝他趁着詹氏年轻,早些放人和离寻了下家。傅铭心里早就不忍詹氏,这回也是真听进去了,只等着詹氏坐完小月子,再和亲娘提这事。

    詹氏这边还不晓得上到婆婆,下到叔伯,都已经存了逐她出傅家的心思。只日日卧床养病,一时想起自己那个不声不响就没了的无缘孩子,眼泪便是不停。她身边的亲近婆子丫头因着这回犯的事儿,早被王氏发卖得差不多,新遣来的也看不上她这个主子,见她成日里掉眼泪还嫌着烦,只想着眼不见为净躲出门去,倒连累的詹氏找个人要水喝都难。如此养着小月子,又怎么落得了好?

    詹氏的娘家听见报信的,倒是来看过一回,扯了些有的没的,又数落过女儿一阵,便也抹着眼泪去了。前头再和王氏说过一回话,却是字字都存了去意,就算心里不甘,也因着是自家女儿有错在先,无后在后,到底没什么底气。要是傅家老太爷在世,那詹家还有一争之力。但如今也只能认命,心里盼着傅家到时候能容人些,不刻薄了自家女儿才好。詹母也不敢把王氏的意思透露给詹氏知道了,好言哄过一阵,自归家留意了再嫁人家不提。

    日子出了正月,詹氏身子终于好些了,倒渐渐又同二房三房的混在一处。王氏冷眼看着,因着还有练秋白的婚事在,只压着不提和离的事,打算着等了婚事一过,再同詹家分说。傅宏博原本是个做惯甩手掌柜的,听王氏说过一回,在詹氏这桩事情上也是首肯过的。到练秋白婚期前一天下朝归家来,却和王氏说道,“二儿媳的事情,只怕还得缓一缓。”

    王氏正对镜拆着发髻,惊道,“却又是为何?”

    傅宏博说道,“三月便是春闱。家里若是闹出这事来,就算咱们家在理,只怕也要教人说了闲话,到时候对恒哥儿反而不好。”

    王氏心想也的确是,便点了点头,说道,“好人家也要慢慢相看,缓一缓便缓一缓罢。恒哥儿这回要是中了春闱,回头荃哥儿的婚事也好说些。前些日子旁家的送了递了不少话音儿来,全教我打着太极糊弄过去了。你说说咱家这两个弟妹,也是极有意思的人,话里话外的,都要和咱们荃哥儿亲上加亲哩。”

    王氏显然十分得意自己一家有子百家求,便拿了二房和三房想把自己娘家姑娘送进来的事跟傅宏博说了。

    傅宏博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皱眉道,“你同她们计较些什么,回头教婆子们学了嘴,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王氏撇撇嘴,见他不高兴只好歇住了话头。一时又听傅宏博开口说道,“你也同大儿媳知会一声,等春闱过了,账上有些活钱也该存着,才好走动,替恒哥儿谋个好地方来。”

    说起大儿子的前程,王氏便来了精神,挑了眉毛问道,“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了?”

    傅宏博看她一眼,懒懒地没做声,过了片刻才说道,“恒哥儿到时候定是要谋了外放的差事,京中些许几年都留不得,牵一发就是动全身的事儿。你这管家的活儿,也看着看着,该是自己收回手的时候了。”

    王氏才松快了两年,听着这声儿便是不喜,竖了眉毛道,“恒哥儿自己去了任上便好,这两三个月的,是个能生的也该怀上了。”

    话音刚落,便教傅宏博一烟杆子敲到了手上,“你个短眼线的。你不教儿媳妇跟着,恒哥儿跟谁生孙子去?再说那任上还有幕僚上峰要往来,没个官家太太跟着,你让恒哥儿上峰太太屈尊出面见个妾?”

    王氏想说她自己也甚少替他交际了京里的关系,但惧着傅宏博的脸色,只好吞了声音。

    “你也别顾着自己安乐。儿媳妇还是个好的,这两年管家下来才没叫你亏了底子。换了旁人,也不晓得这中间油水收了多少去。若真是管不过来,到时候迎了新媳妇进家门,再一步步看着做打算也是好的。”傅宏博见王氏脸上还是隐隐不忿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你道我为何今天单单和你说了这个?却是恒哥儿自己来我跟前提的。咱们大儿媳什么模样的人品,你也不是不知道。有她在前头立着,往后进了家门的,只怕还逃不过一个两个的詹氏。平日里我也是给足你面子,内宅的事情一概不问,你且瞧瞧,同是儿媳,你待徐氏如何,待詹氏又如何?难保人心不平,闹出些乱子来。”

    王氏教他说得脸上没光,半声都不敢吭。

    傅宏博见她这样,倒心疼了些,搂过来身前说道,“咱们都半辈子夫妻了,经的见的还少了?大不了也就这一两年幸苦,等新媳妇你(调)教得上了手,往后你要哪个帮着管了家便是哪个吧。”

    虽说都是老夫老妻了,王氏教他抱着,面上也是一红,低声应道,“我都听了你的便是。”

    第二卷 第269章 纵使举案齐眉

    徐明薇不知道正院里头这一出夜话,已是默默决定了自己将来跟着傅恒到任上的事儿。到第二天练秋白出嫁的日子,傅家上下早早忙开,迎客的,记礼单的,送吉祥果的,只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恨不得能分成两个人用了。

    练凯锋因为身在任上不能出席自己女儿的婚礼,便叫傅宏博代着做了高堂,由傅恒做了亲兄弟送亲。练秋白红着脸儿吃过一回徐明薇亲手做的上轿馄饨,便被贺兰嘉善接了亲去,一路吹吹打打着,同那三十六抬红妆一块儿,从徐家正门进了去。

    这一日作为娘家人和婆家人,徐明薇自然是免不了也要上门喝一回喜酒。宴上倒也碰着了许久未见的杨瑾希,小腹微凸,分明是一副孕相。

    徐明薇猜是因着小郡王的关系,杨瑾希见着自己可能也觉着尴尬,后头才渐渐同自己淡了来往。这会儿见到了,面上也只做出熟稔的笑容,上前打招呼道,“这是已经怀上了,倒是不曾听说。”

    杨瑾希才三个多月身孕,身上有些微微发福,见了徐明薇也是温婉一笑,说道,“没出了三月不好同各家说了。后头正好又赶着过年的时候,家里一忙,也是忘了。”

    两人亲亲热热地挽手坐下,不知道的也当她们一直都是这般热络罢了。到后头开始正式吃宴,杨瑾希的嫂嫂来寻了她,两人才各自分坐了。

    徐家的和傅家的背排在一处,贺兰氏见着她归席,倒懒懒看来,笑道,“看着人家大肚是羡慕还是怎地?那小眼神儿还收不回来。”

    徐明薇心里想的是别情,被贺兰氏这样一打趣,那点点伤感也就散了。一席宴罢,她跟着去闹过一回洞房的热闹,前头喝的酒渐渐发作上来,面色便跟染了胭脂一般红扑扑的。贺兰氏眼看着她是要醉了,笑着将人推还给傅恒,说道,“还是尽早带了回家,省得在我这儿闹起酒来。”

    傅恒少有见她如此的模样,也不愿意教外人瞧见了她这样的娇态,连忙扶了人上马车先回了家。进了院子婉容倒嫌弃,怎地沾了一声酒气回来,和碧桃两个扶着进净房便是一阵洗刷,再送回到床上来时,却是只穿着一身白色素锦做的中衣,带子都拢得不齐整,露出领间一片冰肌雪肤。

    傅恒只觉着心狂跳得厉害,再一眼落在她殷红唇瓣上,连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婉容掩面笑过一声,打了热水供在架子上,便拖着碧桃出了门去。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只剩了他们两人。傅恒定着心神洗过脸,再往床上看时,徐明薇许是怕冷,已经卷着被子往床铺里头翻身睡了去。他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起手脱了袍子,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双手交叉只摆着自己胸前,闭眼培养着睡意,身边那股熟悉的馨香味却一直往他鼻子里头钻。傅恒正饱受煎熬之际,忽地一团暖呼呼又软呼呼的重量压到身上来。

    他睁眼一瞧,顶上一双漆亮的眸子,正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傅恒正要问她是否口渴,徐明薇的手却摸到他脸上来,似乎是好奇他下巴上为什么有些粗糙不平的模样,反反复复地摸了好几遍。

    傅恒连忙捉住她的手,哑了嗓子,沉声道,“别闹了,睡觉。”

    徐明薇轻笑一声,却是低头往他脸上亲来。

    不知是谁在外头放着烟花,一声爆响,千红万紫地炸开,映出竹影重重。

    夜,乱了。

    第三卷 终究意难平 001

    次日清晨,徐明薇轻抖着睫毛醒来,屋里只剩了她一人,身边的被窝早就冷透,显然已经离去多时。她低头看向那一片狼藉,昨夜迷乱的记忆又如潮水一般回笼,眸光却是清冷。

    外头候着的婉容和婉柔一直警醒着,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打着帘子端水进来。婉柔眼毒,一下子就看见了床上的光景,忍不住笑道,“奶奶,姑爷被前面叫去回话了,特意嘱咐了奴们不要叫起,却不想您自己倒已经起来了。”

    这却是在帮着傅恒说话呢。徐明薇不冷不热地看她一眼,没有做声。

    婉容不动声色地拿手肘捅了婉柔一下,又朝徐明薇嬉笑道,“奶奶可要些解酒汤?昨夜饮过酒,只怕这会儿还要头疼。”

    徐明薇点点头,说道,“便煮一碗来。”

    婉柔知道自己先前说错了话,一缩头躲到边上伺候徐明薇洗脸。其实她们几个近身伺候的也不是真的教傅恒给收买了,生了二心。只不过这些日子冷眼看下来,姑爷虽说前头冷心冷意地伤了主子的心,后头却是知道错了,只小心翼翼捧着,再诚心不过。才教她们几个渐渐转了心思,想着这夫妻两个也是要长久相对的,能亲亲热热的,总好过横眉冷对的,因此不吝力气地暗中帮着傅恒撮合。哎,眼见着昨夜都已经有了好的苗头,但看主子脸色,却不似要好的模样哩。婉柔心里暗叹一声,手上动作倒麻利,一手捧着用完的热水,一手搭着帕子出去了。

    才走到拐角处,就被婉容堵了个正着,一把拧在她胳膊上。婉柔吃痛,险些打翻了脸盆,好在她反应得快,才没砸出大动静来。

    “作死啊一上来就拧人家,这要是翻了脸盆,里头又要问起了。”婉柔抱怨道,一边放下手里的家伙什,免得婉容又忽然和她动起手来。

    “你才是作死。真是白长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了。刚刚要不是我提醒得快,奶奶那样心思细的人,等什么时候真不肯用你了,打发得远远的,我看你找哪儿哭去。”

    婉柔还想争辩说自己也是为着主子好,话到嘴边,却是生生咽下了。

    以往还在家时,奶奶的乳母唐氏不就是因为这个给撵了出门的?才四岁的孩子,被乳母管着不能吃这个,不能吃那个,说是为着主子长身体好,事实上那些个吃食最后都教那唐氏给吃了去……后来主子言语清楚地在太太跟前说过一回,将头几日里厨房送过什么,她又吃了些什么说得清清楚楚。太太知道了自然震怒,立时将那唐氏给撵了出门。

    婉柔到现在都记得分明,当时人都还不及门槛高的徐明薇,在看见唐氏被婆子们连人带包袱地赶出门时,脸上挂着是何样神情。没有得意,也没有厌恶,就是那样清清冷冷地看着唐氏狼狈而去的背影。自从那时候起,婉柔就格外惧怕自己服侍的小主子。隔了几日,婉容婉仪她们似乎是上大库房去领什么,屋里只剩了她们两个的时候,徐明薇原本是在翻书,忽地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这世上,说一句我都是为了你好,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是不是?”

    婉柔原以为她是在问自己,但回头去看时,徐明薇早低了头,手里书页教风儿吹得乱云翻起。